第81章 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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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生二回熟，习惯的力量是可怕的，施德忠在厚着脸皮吃了几次饭之后，四人也都习惯了这个看不出任何大人物气概的中年男人隔三差五来蹭饭。
将一只青蛙放进沸水中，它会立马跳出来，但若将它放进冷水中慢慢加热，直到煮熟它也不会想着跳出来。可怕的从来不是快刀斩乱麻，而是钝刀子割肉，习惯就像一潭泥沼，等你发现陷进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上岸了。
亏得井无隅四人都有点头脑，亦或者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没大错，尤其是对于刚栽了一个大跟头的人来说。
这天，施德忠在井无隅这照例蹭了一顿饭，当然少不了好烟好酒。
叼着烟步行往自己别墅走去，上了年纪或许是胆小了，施德忠还真喜欢在龙华小区睡觉，有时候觉得和一群狗住着比和一群人住着更安心。
转过弯的时候，看到那个邋遢的身影也是叼着烟在前面溜达着，施德忠没有无聊到去探究杨三眼是真的吃完晚饭溜达还是故意在这堵他。
这年头，有点钱的人都玩古董，仿佛不收藏一堆自己都看不懂的玩意儿不好意思出门似的。施德忠也玩古董，不过他只玩金器，一个底层打拼上来的人，能强迫自己读些书充充门面就已经不错了，要是再强迫自己去研究那些字画，非得疯了不可。
不深研这些，但是不代表施德忠不懂，他最珍贵的不是从书本上学来的那些理论知识，而是一点一点积累出的经验，人常说狗肉上不了台面，而生活中却恰恰相反，起码在古董这个行当如此，真正的好东西是不会跑到市面上来的，拍卖会上偶尔一两样让人惊艳的玩意儿，也只是故意拿出来赚噱头的。
施德忠敢肯定，前面不远处那个邋遢的中年男人经手的稀世珍品肯定要比一般的收藏家见得都要多。要不是金河湾书桌上那摞厚厚的资料，施德忠相信自己一定会看走眼，只会认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是个路人甲。
抽完一根烟的时候，施德忠恰好走到杨三眼跟前，就在掏出第二根烟准备放到嘴边的时候，杨三眼快步走到跟前，不阿谀不奉承，掏出打火机递到眼前，施德忠笑笑，顺势给了杨三眼一根，然后接过杨三眼手中的打火机点着烟又顺势给杨三眼点上。
杨三眼也没有矫情的推辞或者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一来三眼神将不屑于此，要不然以他早年间刨土的手艺，早就成了某些大人物的座上宾了；二来，施德忠的脾性他不敢说摸得七七八八，但至少五五开，你要是虚情假意的客套，可能施德忠也就没有聊下去的兴趣了。
杨三眼吸了一口烟说道：“忠爷，看得出你对风水和古玩都有不俗的研究，要是刨去你这身份，就是做个品鉴大师也是绰绰有余，很不简单。”
施德忠抖了抖烟灰，笑着说道：“三眼，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昨天还跟乌焦说，他现在勉强到了看山不是山的禅有悟时之境，其实大多数留在看山是山的禅初之境的人都是快乐的，虽然有点盲目，但不可否认他们是快乐的这个事实，只有一小撮人闯进了看山仍是山的禅彻之境，而少部分人进了禅悟之境却终生都留在这个境界，上不得禅彻之境，下不能禅初之境，所谓七上八下最为痛苦。”
施德忠又吸了口烟吐出烟雾接着说道：“你要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这事看放在谁身上，这就像一个很平常的道理：一个人做某件事成功了，他就觉得这事简单，若一个人做某件事没成功，那他就觉得这件事难。”
杨三眼点点头，道：“是这么个理。”
施德忠借着烟雾眯着眼说道：“所以说，这事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不简单，但放在我身上就很简单。我是苦力出身，自身因素加上点恰到好处的运气，赚了点钱，这样的人是什么？暴发户。一代往往都面临着从暴发户向有底蕴的世家转变的过程，这个过程一点不比你从底层打拼上来简单，而且可能伴随着尴尬，暴发户干什么？玩女人、玩车、买豪宅、买游艇，这钱花得爽吗？确实爽，但是花得响吗？一点都不响。所以我就狠下心来练练字、看看书，跟高人喝杯茶、下盘棋，这样的事，坚持个二三十年，是头猪也得坐地成仙。”
杨三眼笑笑，道：“忠爷谦虚了。”
“三眼，这话我本来不该说，但是咱也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你就当两个中年老男人闲聊，以你的本事，不至于跑到龙华小区来干保安吧，当然，我没有瞧不起保安这份工作，这就好比明明是一匹千里马，却非要去拉磨。”
施德忠夹着烟的手比比划划，想说得更明白，憋了半天说出一句：“我这双手明明可以摸羊脂白玉，为什么非要往干瘪下垂跟前伸呢。”
杨三眼被狠狠地呛了下，语调古怪地说道：“忠爷，这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有些不适应。”
接着又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大概就这意思吧，我是那种猴子穿衣服，充人都不像的货色。”
施德忠没有多说什么，有些话说一次就够了，尤其是建议之类的，扔掉烟头又抽出两根，递给杨三眼一根后给自己点上，深吸一口，然后说道：“早就给你说过，我是从底层上来的，我这号人，放眼星耀帝国，难有几个能成世家，十有八九都是一时爽快的纸老虎，哪天不知道从哪个犄角嘎达飞来一根针就泄了气。本来我不甘心，想着努努力，拼他个世家出来，然后生个儿子慢慢培养，总是有机会的，结果一窝子女儿，慢慢的我也断了这念想。”
施德忠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其中包含的不甘和辛酸却很浓郁。
“我之前说过认识两位高人，我一路走来那点运气就是中南山那个老道给的，所以有时候明明很努力，但是就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那点运气很重要，要不然我早在河都被人砍成八块了。”
施德忠今晚话很多，自顾自又说道：“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找井无隅说这些，而是和你讲，说实话，咱俩年龄相仿，再者，我知道你是谁，所以有些话说了不会是对牛弹琴。”
施德忠确实说得对，杨三眼很好奇他为什么不找井无隅，而是和自己说着这些貌似掏心窝子的话，但是被当面挑明，就有些措手不及了。同时杨三眼大概也摸出施德忠走得是什么路子，猛吸一口烟说道：“有些路走了就没法回头，只能尽量保证不迷路，之前是我门缝里看人了，忠爷以后但有用得着的地方，我能搭把手的，尽管开口。”
施德忠笑笑，他知道包括井无隅在内的几人都在猜他的心思，而且也敢保证十有八九是猜错了，要不然杨三眼也不会这么光棍，他从来不信一个成年人自己的辛酸苦辣能感动得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