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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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船上待了二十余天，船已到了京畿附近，再有个两三天就能到京城了。
在船上的这段时间，过得极为漫长，每天除了在房间里吃饭，就是到甲板上吹风。杏姑跟着我寸步不离，我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贴身保护”，虽然我已经再三向她发誓，我真的不会再不小心落水了。
这一世我有着极强的求生欲，作为死过两次的人，我格外珍惜这一世的生命，借着皇后娘娘的眼，去看看她曾经生活的世界，我的内心是雀跃的。
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外面的世界很美很自由，小璟，你有机会一定要去看。”
可从前的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没有入宫之前，食不果腹，要照顾重病的父亲、年幼的弟妹、要劳作、要养活自己，底层的生活让曾经的小璟除了活着没有别的精力去思考生活以外的事情。
所以当娘把我卖掉的时候，我除了无奈和茫然，更多的是解脱，从那个家徒四壁的家里解脱出来，从娘亲无休止的抱怨和责骂中解脱出来。假若卖到官宦家中当个差使丫鬟，起码不用再饿肚子了。幸运的是，我被卖到皇宫，可以吃饱饭、有衣穿，甚至还遇到了皇后娘娘，遇到了我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光。
我撑着手趴在甲板栏杆处吹着腥潮的江风，三月早春，带着料峭寒意。岸边已有早起劳作的渔人开始忙碌，他们赤着膊卖力的将一兜兜的鱼儿打捞上岸，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画面，我看入神。
杏姑走过来，给我添了一件披风：“天冷风大，姑娘还是回屋子里歇着吧，要是冻得风寒了，拖到婚期可就不好了。”
我很听话，点点头，随她进了屋子。
我深知刚来这里，没必要做什么都一意孤行，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杏姑对我的好，是实打实的，虽然人唠叨了点，但疼我照顾我，我是明白的。
房间里的桌子上已经备好了早饭，船上十天才能靠岸补给一回，吃食相对简单，酥饼加上羹汤就是一顿美味热乎的早饭。
杏姑人是极好的，她嘴上说着不许我再吃夜食，可还是会在夜里准备好牛乳和糕点，我一喊饿，她就会皱着眉头送到房间里来，我边吃她边唠叨。
她的唠叨听多了，我也渐渐理清楚了她和邵家的关系。
她是邵筝亲娘吴夫人的陪嫁丫鬟，随着吴夫人一同进了蒲州邵家。夫人生了一子一女，杏姑将两个孩子一起带大，几年后，吴夫人病逝，邵老爷的妾室有位姓刘的姨娘在府中比较得势，很会哄邵老爷的欢心，甚至想将他抬为平妻。
杏姑当年还不到三十岁，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强烈反对邵家将一个贱籍女子抬为继室平妻，担心日后刘氏所生的庶子女压过嫡子女一头。她托人带口信给湖州的吴家，吴家是湖州当地的大户，来了人质问，施加了些压力，再加上邵老太太出面，表示邵家绝不会让刘氏做当家主母，才让邵老爷打发了抬刘氏为平妻的念头。只是可怜杏姑，委身做了邵老爷的第五房姨娘，这事才在邵家平息过去。
当了姨娘的杏姑并没有得到邵老爷格外的垂青，新鲜两日就不再过问。她也从未把心思放在邵老爷身上，只一心踏踏实实抚育吴夫人留下来的一儿一女。直到前两年，邵筝的兄长中了举，读书还算成器，邵老爷才又把家族的培养重心放在了原配子女的身上。
比起邵筝的兄长，其余两位庶子在读书这件事是一点造诣也无。邵老爷只能把宝压在兄长身上。
此次我被送往京城与京中的勋爵子弟成婚，背后是怎样的利益纠葛，杏姑没有细说，但我能猜到一二。
三日之后，船只终于抵达了京城口岸，只是距离京城，还要换乘马车走上一日的管道，才算真正入了京城。
我们一行人加上车马、嫁妆行李，整整有一支队伍那么长，到了口岸，侯府也派了人来迎接。
当天晚上我们一行人便下榻在京郊的一处驿馆内。
晚饭过后，杏姑拿出一封信：“走陆路竟比水路要快这么多，我们刚坐上船出发，老爷就把信寄出来了，几乎与我们同时到。姑娘这信你来看吧。”
我接过信，说实话，我对信里的内容还挺好奇。
信上说，侯府的动作很快，婚事定下来之后，兄长的事情很快也被安排好了。
我微微诧异，问向杏姑：“侯府给兄长安排了什么官职？竟然这么快就打点好一切了？”
杏姑坐下来，与我一同看起信来：“唔，是挺快的。”
至于什么官职，信中并未提及，杏姑也不知内情。
我心中一直有个疑虑，邵家在江南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富商，想捐个官做，应该不难才是，为什么会舍近求远，求到京城去，只为了拿我给兄长换一个官做？
趁着四下无人，我把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杏姑坦言：“姑娘的疑虑，之前我也有过，而且大公子听到你要嫁到京城那么远，一开始是不愿意的。还是老爷托人几番打听才得知，那悯北侯府急等着银子救命，而且这银子大约是和朝廷有些关系。邵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若是寻常捐个官做，千把万两银子也就够了，但老爷商海浮沉多年，最擅长的就是看长远利益。邵家再富有，影响力也不过是在江南这一小块范围，大公子做官也只能在这块范围内，若是与那悯北候府绑上关系，日后入京施展一番拳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果然和我猜想的差不多，银子邵家有的是，只需要一个女儿就能将家族与京中豪门绑在一起，这么划算的买卖，邵老爷怎么会丢掉呢？
“可那毕竟是侯府，勋爵显贵，怎么会答应一介商贾之女嫁进去？莫非是府上庶出的的公子？”
杏姑摇摇头，拍着我的手：“非但不是庶子，还是侯府长子！原配长子！听说，还是个小有武阶的校尉！”
“而且，老爷还打听到，那位悯北候侯爷病入膏肓，随时将不久于人世，你嫁过去，长房长媳，当家主母的位置便是稳了。姑娘，你别觉得一家人都把你当成算计得失的筹码，老爷把这些都打听得清清楚楚，才同意这门亲事的，他还是疼你的。”
是吗？疼不疼这个女儿，我不知道，但是在这场利益博弈中，我无疑是最重要的筹码，我只用乖乖的听话，便可以解决两个大家族的烦恼，至于我是怎么想的，没有人在意，也根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