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宝剑不可久留于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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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过晨功，又用过早食，孔墨便又去找了胡建国。
由于第二次探索任务还尚未开始，胡建国这个外勤人员也就成了这座基地里为数不多的“闲人”。
闲人对闲人，自然全是闲工夫。
这半个月里，除去宿姑娘送来的一批书籍之外，孔墨对这个世界建立的了解几乎全是来自于胡建国与他的闲聊。
这人不怎么爱讲书里写的那些，用他的话来说比较“正”的东西，他更喜欢给孔墨讲一些比较“偏”的东西。
比如基地里的八卦绯闻啊，谁和谁又打起来了啊，哪位研究员比较小心眼啊，诸如此类的东西。
胡建国管这叫生活情趣，也叫人情世故，在他看来，能忍住不在别人背后说小话，用以取乐的人还没出生呢。
而孔墨每回总是能听得目瞪口呆，一方面心惊于这个时代的人际关系可以随意至此，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这胡大哥背后议论别人实在不妥。
然而胡建国却总是反驳他，跟他说他那是“高道德劣势”，是书呆子才会说的话，真正的君子从来都是和其光，同其尘。
所以孔墨如果是个君子，就应该和他一起说别人才是。
讲真的，要不是孔墨知道和光同尘的真正意思，真的差一点就被他的一番歪理给说懵了。
不过胡建国似是也知道自己说的并不真的占理，所以他每次说完之后还会强调自己就是畅所欲言，图嘴上痛快罢了。
其实胡建国自己也纳闷啊，按理说从异界窜过来一个会飞檐走壁的大侠，怎么着高层也得亲自耳提面命，亲自监督培养啊。
结果可倒好，只是确认了自己这孔墨兄弟没灾没病，之后就任由其自由发展了，说是要相信他自己的智慧和选择。
高层把自己叫过去开会的时候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归根到底就是不能擅加干涉，要把这位当做客人对待，不能把人家当成小白鼠。
如果这位客人以后有参加坤舆计划的意向，那么还可以当做同志对待。
dNA检测结果都出来了，人家除了是从别的世界穿越来的，本质上就是华夏人，算算年代还得是咱们的老祖宗。
既然如此，华夏人当然要用华夏人的方式互相交往，那就是——
唠闲嗑。
于是他这个第一个见到客人的人，就被钦点成了帮助孔墨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和认识的桥梁。
上面提点给他的四个大字叫做“百无禁忌”。
但胡建国自己可明白，如果自己真的“百无禁忌”地跟孔墨唠，上面很快就会让自己尝尝什么叫禁忌的铁拳。
比如“你就跟老祖宗说这些？！”，然后自己今后十来年的奖金就全部歇菜了。
不过虽然算是个任务，但胡建国自己也乐得和孔墨称兄道弟。
因为他发现孔墨这人虽然道德水准高是真的高，但生活里也是个脚踏实地，通情达理的人。
这种人是最好的朋友，因为你只要不踩到他们的底线，他们就会永远站在你的角度思考问题，并提出合适的建议。
况且之前自己这孔墨兄弟可是救了自己的命，没让自己留在那个连擦屁股纸都没有的时代。
在这一点上，对于久被痔疮困扰的他来说可真真是个救命恩人。
至于老不老祖宗的，他对这点并不在意，孔墨也并不在意。
即使是在搞清楚一部分情况之后，孔墨对任何人也还很客气，也依旧称呼胡建国为胡大哥。
“胡大哥，你觉得我去考核探索部的外勤人员，有多大把握？”
胡建国的宿舍内，孔墨和胡建国正隔着茶桌相对而坐。
孔墨问了自己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问完还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嗯……”
胡建国沉吟一声，没急着回答。
只见他以并不熟练的手法摆弄着茶桌上的那些茶具，他的操作很难称得上是“茶艺”，顶多算是浇花。
这是为了迎合孔墨的喜好，胡建国特地托后勤的朋友给弄来的一套上好茶具，当然，这扣了他三个月的工资。
更当然，他并不肉疼就是了。
“没有意外的话，十成十的把握应该是有的。”
胡建国放下紫砂壶，摩挲着下巴上的一层胡茬。
“但是如果有意外的话，就不好说了。”
“意外？具体是指何物？”孔墨皱眉问道。
“当然是某几个教条主义者喽。”
胡建国摆弄着茶杯，随后略带鄙视意味地说道：“干啥啥不行，给人归类第一名。”
“他们肯定先怀疑你，说你一个异界来的，终究不是自己人，哪能参与到这么核心的任务中来！”
“然后就干脆践踏你的人格，直截了当地评价你，说你可能连我们到底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听着听着，孔墨反而舒缓了眉头，最终若有所思地颔首。
“他们其实怀疑得有些道理。”
“喂！”只见胡建国瞬间撂下茶杯，吹胡子瞪眼，“我说，这就开始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了啊？！”
孔墨微微一笑，连忙补充了一句：“当然，最后我肯定会证明给他们看，他们的怀疑全是错的！”
“嘿，这还差不多！”
胡建国这才咧嘴一乐。
“你要是真想的话，今天就写个申请递上去，顺利的话，等到下一次探索开始，咱俩就是同事了。”
只看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拿起那把紫砂壶，给两人斟起了茶水。
孔墨见状忙将茶杯递过去，一边点了点头。
“此言大善。”
“只是不知道这“申请”到底该怎么写下。”
“嗐，简单！”只见胡建国倒完茶水就是一拍胸脯，然后掰着手指就开始数。
“开篇先表达一下对坤舆计划的肯定和认同，然后叙述一下自己为何想成为一名外勤人员，再随便写一些自己想写的话，真诚一些。”
“文字申请大差不差总能过的，主要还是看之后的面试。”
“这里就要看真把式了，会测试你的各项能力，能不能胜任在异界的任务，说实在的，只凭你那一身真气，就足以胜过我们这一大群外勤了。”
“这么看来……此事似乎还挺简单。”孔墨一脸受教般地点点头。
“所以嘛，关键还是在那群老古板，少古板。”胡建国如同看破世事，摇头晃脑地总结道。
既然胡建国都这么说了，孔墨的心里也算是有底了，他想着今天回去便把那“申请”写好，递上去。
“话说，胡大哥你当初是怎么成为一名外勤人员的？”
“我嘛……”胡建国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随即略有些唏嘘地说道，“我一开始是跟别人一块来的，那人是我朋友，我俩以前在一个单位工作。”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什么坤舆计划，只知道有一个新的高精尖研究基地要招人，出考察一类的任务，我和他都挺有兴趣，也就报了名。”
“后来就是打申请，打完申请之后就是层层选拔，我们俩都很幸运，成功来到了最终的面试。”
“在最终的面试上，高层告诉了我们什么叫坤舆，什么叫坤舆计划，并且还告诉我们这项计划无法避免地会出现牺牲。”
“虽然这项计划很伟大，毕竟是勘探异世界啊！但……”
说到这，胡建国下意识地举杯喝了一口，而后才咂吧咂吧嘴，反应过来这不是酒水。
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外勤人员，他早就戒烟戒酒了。
“我那个朋友还是退却了，原因也很简单，他有家有室，父母双全，孩子才刚上小学……”
“而我就没那么多顾忌，从来都是孑然一身，于是他走了，我留下了，就是这样。”
“挺简单的吧，没那么轰轰烈烈。”
这个糙汉子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再后来就是第一次出任务，结果到了你那边的那个云州府，被当成可疑人士抓起来了。”
“再然后就是跑路都快跑成功了结果又被你给堵上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叹了口气。
“其他外勤人员也跟我差不多，没什么收获，但总归也没把命折那。”
孔墨静静地听着，听完之后亦是轻轻摇头，不过他要表达的情感可跟胡建国不一样。
“我觉得可不简单。”
“你们在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若是此事功成，以万界之灵秀，可助我华夏万古不衰，天下大同。”
“若是第一次出发的时候就大有收获，没有半点挫折，那我华夏就不用自古以来传唱都是战天斗地的神话史诗了。”
胡建国一边听着孔墨说话一边点头，双眼逐渐变得富有神采，最后哈哈一笑，赞道：“对，你这人会说话！孔墨兄弟，你说得可太对了！”
是啊，若是这种开天辟地的大事从来就顺利，那为什么还会有一代又一代人的慷慨悲歌？
“可惜我已经戒酒，不然就冲你今天说的这番话，我高低得整上二两白的！”
孔墨一听，亦是心潮澎湃，干脆招呼道：“胡大哥，那咱们干脆就以茶代酒？”
“以茶代酒，来！”
“砰——”
屋内茶杯碰撞，知己相谈甚欢。
…………
第二天，一份言辞恳切的申请书被放在了会议桌上，上面的文字被投影到了大屏幕上。
主管各个事务的高层们围坐一圈，其中就包括执行第一次探索任务的庞教授与李侠大校。
他们今天围坐在一起，要讨论很多事。
而这第一件事，便是孔墨的外勤申请。
“我不同意！”
一名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的男子率先发难，却是住在孔墨对面的刘专员。
只见他言辞激烈地表达起自己的意见。
“恕我直言，各位，这简直就是胡闹，是儿戏！坤舆计划乃国之大事，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就让一个没受到认可的外人参与进来！”
“这份申请今天就不应该被摆在这里，我建议，赶快停止这场闹剧，讨论下一项事宜！”
然而面对他的话语，大部分人都选择摇了摇头，或是轻啧一声，似乎都不太同意这人的意见。
“刘专员，在座诸位今天要讨论的议题是大家在昨天晚上投票拟定的。”讲话的人语气温和，但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循声望去，竟是来自主位。
只看这人五六十岁年纪，国字脸，相貌堂堂，身形挺拔，精神气十足，周身上下，一派严明的气度。
“如果你有意见，应该在昨日提出，而不是在现在的会议上质疑投票的结果。”
“抱歉，李局长，我太激动了，是我的错。”
“我向诸位表示歉意。”只见刘专员微微躬身，而后又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接着说道。
“但是，我想告诉各位的是，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应当以国家利益为最先。”
“试想一下，如果我们今天让孔先生成为外勤，那么我们在以后的计划中遇到的所有异界人是不是都有资格参与到我们的事业中来？”
“是，这其中当然会有孔大侠这样的品德良善之辈，但还会有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吧！”
“各个世界的道德观念很大可能是并不一样的，如果在今后的交流中，那些掌控着权势的卑劣之徒以参与计划为条件向我们提出要求，我们该怎么应对？”
“是拒绝，还是同意？是优先照顾国家利益，还是保证我们的道德底线不受侵犯？”
“各位！这是个大问题啊！”
刘专员说到最后一张手，言辞恳切地发出了自己的呼吁。
各个主官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始思索起刘专员所说的可能性，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说的话有一些道理。
但……
“但是，刘专员把我们放在哪里了呢？”李侠大校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微笑，站起了身。
“诸位，我个人来自军方，既是探索部的主管，也是安保部的上级，应该不用我说太多。”
李侠先是十分礼貌地向着在座的人员点头致意，而后又看向首位的李局长。
“我们的外交形势，绝对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只要界门还在我们手里，我们就不可能与卑劣之徒建立任何友善的关系，很简单，因为那些假恶丑的东西，根本不符合人民的诉求！”
“我们的利益归根到底就是人民的诉求，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从那种人的手里获取任何利益！我们也根本不可能需要那种人手里所掌握的任何利益！”
李侠的话掷地有声，如有千斤之重。
在座的众人更是频频点头，李侠算是说出了他们最想说的话。
刘专员喉头一紧，就要反驳，谁知李侠一道如电般的眼神向他射来，就把他的反驳噎了回去。
“就算遇上强敌，强取豪夺，甚至界门失守，但只要那高两米，宽两米的界门只要还能穿过一名士兵，我们就不会让对方踏入我们的领土半步！”
“我的话说完了！”
这是对刘专员所说的话最赤裸裸，不带一丝修饰地反击，简直毫不客气！
只看刘专员面红耳赤，已经辩论不得，只好灰溜溜地坐下。
而李侠这边则是干干脆脆，坐下之后依旧昂首挺胸。
坐在他旁边的庞教授见状赶忙附耳过去，小声道：“是不是说的有点太过了？小刘他毕竟是我们当中最年轻的，心高气盛难免。”
“再年轻也不能丢原则！”李侠同样小声回应道，“年轻人只愿意凭着所谓的利益思考事，我今天不教育教育他，他迟早犯大错！”
“我觉得人家说的其实也委婉……”
“委婉吗？要知道，总有些事情高于所谓的利。”
“好吧好吧，你说的也是。”
坐在主位的李局长缓缓点头，看了一眼正附耳攀谈的庞教授与李侠，而后转过头来，开口说道：“那么我们直接对孔墨先生参与外勤工作一事进行举手表决。”
众人闻言立刻做出了自己的回应。
李局长扫视一圈，而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十人赞成，一人反对，一人弃权，表决通过。”
“孔墨先生的外勤面试设在明日，依旧由探索部负责。”
“明白！”
“是！”
两人自是赶紧应下。
“那么我们来讨论下一项议题，关于坤舆计划真正实行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及应对措施……”
…………
不知过了多久，会议结束。
各个事务部的主管们都有序离席，连着刘专员也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会议室。
而庞教授和李大校则是被李局长单独留下，显然是有些话要讲。
两人正安安静静地准备听，谁想李局长开口便是：
“小刘毕竟年轻，又是负责商务，有些思维惯性在所难免，李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侠一听这话就是一乐，回道：“您这话跟庞教授是一模一样！”
李局长闻言与庞教授对视一眼，随即一笑，感叹道：“这就是爱操心的老人们啊！”
“我们老了，肯定是希望你们这些年轻的后辈们能好好合作的。”
“别，您们离老差着事呢！”
“不服老不行喽……”李局长摇摇头，随即便话锋一转，问起了正事。
“你们两个负责异界探索，在外勤这件事上有话语权，这段时间以来，觉得这位来咱们这做客的孔大侠怎么样？”
“好啊，当然好！”李侠不假思索地答道：“年轻，没架子，素质很高，武功高强，反正天天在露台训练的小伙子们就没有说他不好的。”
“而且比起他个人，他的师承更让我感兴趣。”庞教授则是在另一个角度给出了见解，“根据他自己对白鹭门的描述，这个门派显然跟普通的江湖门派有本质上的区别。”
“白鹭门很像是儒墨合一，乃至儒释道三教合一的门派，做到了不以武犯禁，也不以文乱法，在精神修行上更是有一套独立的体系，使之有别于寻常的江湖组织。”
“更别说那修行之法，是真正地神乎其神。”
“所以……”李局长沉吟一声，“可以说，他是有信念，有理想的，也是可以理解我们的道路的。”
“没错！”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好嘛！看来我们都这么认为，想必这也是今天的第一项议题能这么顺利地通过的原因。”李局长笑道，“其他人也把他的表现看在眼里啊！”
“而且在他的眼里，我们与他是同宗同源，是一家人，只是一个生得太早，一个生得太晚。”庞教授又补充道。
“嗯，本就如此。”李局长轻轻点头，“本就如此。”
“既然这样，看来另一个计划看来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什么计划？”
“是这样……”
“……”
“原来如此……可会不会想得有些太远了？”庞教授有些犹豫。
李局长则是笑道：“哈哈，可我们向来是走一步算一百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