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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们在太行山上(1)光头九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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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光头九月(下)

根据通知要求,劭群开始办理各类手续。

一纸通知书,全家户口本,来到了韩家镇上的户籍管理机构。大哥国群开着机动三轮车,母亲主刀,劭群跟着。

办理的异常平静和迅速。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工作人员也是一脸的好奇。毕竟在那个年代能考上军校的,确实是凤毛麟角,军队的多数干部都是从部队优秀战士中提干产生的,从应届高中毕业生择优选拔招收培养,还没有推开,还属于新鲜事物。

劭群看到了户口转移介绍信上,盖着郑遥的姓名章,印象中好像是初中同学智良的父亲。

8月30日上午,劭群去军校报到,母亲决定亲自送。

劭群出发之前,郑重的跟父亲说,“爹,嫩跟我妈不用再种地干活了,劳累了一辈子,就等着享福吧。〞

大哥国群把母亲和劭群送到了新河,前往潍坊方向的长途公共汽车,临别之际,拼命的挥手。

公共汽车,一路向西,胶莱河大桥渐渐远去,来到了风筝之城潍坊。车票是下午的,站票,没有座。

火车终于在轰鸣声中出发了,劭群的心也不由得自主飞翔。

潍坊的下一站是淄博,青州,然后到了济南,这算是走了一半。车厢内人很多,挤来挤去。除了长时间站立的辛苦,还要经常给别人让路,劭群已经感觉到有些劳累。而母亲,却不断的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母亲经常出门坐火车,已经习惯了。

周边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学生,临沂的,竟然也是去北陆学院报到的,好像是二大队的。劭群是一大队的,就默默的听他们说话。

过了济南就是德州了,已经深夜了。德州一过就是衡水,进入河北。凌晨2点多,已经8月31日了,他们终于到了,到了北方的一座省会城市。

这座城市的车站里,到处是进进出出穿军装的人。后来才知道,这座城市就是一座兵城。车站广场,一辆辆绿色的军用卡车,来来回回穿梭。这些都是接站的,他们并不知道,可以免费坐。

天亮之后,母亲和劭群吃了几个从家自带的鸡蛋,两个人就按照通知书说的位置,坐公交车出发了。一条长长的宽宽的大路,叫中山大道,一路向西。走了很长时间,远远的望去,能看见西边的连绵群山。

终于到了学校门口,非常大的大门,一侧竖挂着黑字白牌,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北陆学院。另一侧,立着一块警示牌:卫兵神圣,不可侵犯。大门两侧的墙壁上,各印着一句话: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门两侧有两名卫兵,持枪而立,枪上还有刺刀,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明晃晃,透出一丝寒意。还有一个干部模样的,腰带好像还挂着手枪,在一侧的办公桌坐着。

整个场面,庄重,肃穆,神秘。

门口已经站了一些其他来报到的家长和学生,逐一查验,然后凑成10个人一批,一批一批放行。

劭群和母亲终于进学院了,沿着学院的路还是一路向西,属于大上坡,有点像上坡路。路很宽,偶尔驶过的军车,劭群心里就想,他们以后也要坐这样的车。

前面有其他学生和家长,所以跟着走就行了。不需要考虑去哪里,也不需要问。也没人问,路上只有他们这样的人。很少见到别的人。

走了好长时间,由一路向西,变成左转向南,感觉开始热闹起来,人也多一点,原来是一处可以买卖东西的地方,像一个大型商场。后来知道,这是北陆学院最大的军人服务社。军人服务社,就是城市的商场,农村的小卖部,就是军人去购买个人物品的场所,统一称作军人服务社。怪怪的名字,听起来怪怪的,叫出来怪怪的,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北陆学院有两个军人服务社,一个特别大,又叫大服务社,一个比较小,又叫小服务社。东南角还有一处,不正规,属于没有名分的服务社,也能买卖东西。西南角是学员大澡堂,也可以买卖一些东西,数量不多,种类单一,衣袜,搓澡巾,洗浴用品,方便面等,有时候还会有口杯。

然后是一个特别大的露天电影场,电影屏幕是画在墙上的黑边白面,比劭群小时候看的要大好多好多倍。

穿过露天电影场, 便是比较陡峭的水泥台阶,大家拾级而上,有些气喘吁吁,但兴致不减。隐约中,耳边传来一阵阵的军歌声,高亢短促,不一样的感觉。

登上台阶,别有洞天。一个非常空旷的大操场呈现在大家面前,非常大,看不到边。大操场被切割成无数个小方块,远远望去像一块块麦田。操场上还有黑压压的一群人,正在操练。

劭群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一边跟随前行,漫无目的。

一边东张西望,寻找目标。

边走边找,边找边问,几经折腾,终于来到了报到处。果然是彩旗飘飘,标语连连,就像学校搞运动会一样。劭群远远地看到了,“热烈欢迎新学员”。

报到很简单,只是签了个名,简单查看了各种手续。劭群想象中的并没有到来,没有人过问他的份数。登录处也没有排名,不同于以往上任何学校,从第一名排到最后一名。劭群就有一些失望。

这是一座四层的楼,楼号9643。劭群将在这座四层的大楼里,度过四年紧张艰苦的学习训练生活。

劭群来的算晚一些的了,大多数都来了,好像在四楼有活动。他跟母亲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就近进了一个房间,也就是学员宿舍,这是一班的宿舍,后来劭群还真就分到了一班。宿舍中间是六张桌子,两侧对放,每侧三张,共12个座位。靠近两侧墙壁各三张床,共12个床位。有的床上放着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方方正正,跟砖墙豆腐一样。被子上还放着军帽,带五角星的大盖帽。这是真正意义上,劭群第一次步入军营,看到部队宿舍的样子。

母亲也看见了大盖帽,她拿起一个,对劭群说:你从小喜欢大盖帽,这下不用买了,戴上我看看。

大盖帽比较小,劭群头发长,也戴不进去,只能扣在头上,估计也没放正。

母亲小声说了一句,怎么也不好看呀。

劭群就又把帽子摘下来,放回了原处。同时看到了床铺上的武装带,跟父亲的不太一样。父亲的武装带,是用那种特别硬的布料做的。现在看到的武装带,是红色的,塑料的。唯一相同的都有一个铁扣子,上面都有五星。

两人就坐在房间里等着。

劭群心里面想,自己是来上大学,还是来当兵了,感觉氛围有些压抑,并不是当初想象中那么美好。

母亲好像也有所感觉,但并没有说什么。

这时从隔壁的楼里又传来了,一阵阵的歌声。听不清唱的是什么,高亢激越,跌宕起伏,最后一句好像是:那还用说。

这首歌就叫《那还用说》,开学后,劭群他们也学唱了。到了部队,当了排长之后,他教全排。当了连长之后,他教全连。外训阅兵,他教他的方队。他还教给自己的侄子,还有他的孩子……

身穿国防绿,

胸怀爱祖国,

万里江山千斤重担交给了我。

虽说艰苦,

我心里欢乐。

虽不富有,

我拥有山河。

也许有人问我这是为什么?

这个简单的问题那还用说。

为了祖国的繁荣安定,

为了人民的幸福生活,

吃点亏算什么,

受点累算什么。

这是我们军人的职责,

那还用说。

楼里传来一阵嘈杂声,然后就是人员上上下下,新到学员统一到四楼集中开会。

母亲的护送使命也结束了,简单交代了一下,母亲就返回了。劭群突然有一种想家的感觉,有些不舍。

开会的内容,很简单,两件事:第一新学员领被装,第二理发。因为还没有正式分班,大家暂时在目前所在的宿舍,每个宿舍里都有从部队考过来的部队生。

他们的上学模式是混编,部队考过来的本科生叫部队生,从地方高中直接考过来的本科生叫地方生,然后混编在一起学习训练。地方生大概是部队生的两倍多,前两年都是部队生当班长,对地方生进行训练管理。开始的时候,双方谁也不服谁,经常对抗,对立面很强。

这种模式,后来军校不断改革。后来还出现了大学生干部,大学毕业直接成干部身份,到军校学习一年。还有过纯地方生的本科生队,无论训练和管理,相对部队生队,都是很大的差距。后来出现了国防生,到现在也有,在地方大学学习两年,后两年再到军校训练。这些都是对于指挥院校而论,相对于技术院校和兵种院校,情况有所不同。

被装发的很快,大家都是光着屁股来的,尤其是劭群,从上到下,就一身。被子,褥子,床单,背包绳,大家边领边学,每个班都有部队生教,因为是临时的班级,地方生比较新鲜,部队生比较老练,大家处的还不错。

领来了87式陆夏短袖和常服裤子,军种符号(领花帽徽军衔等),大盖帽,米黄衬衣,领带,内腰带,武装带,八一大裤衩,袜子,三接头皮鞋,解放胶鞋。除了解放胶鞋,在家就经常看,经常穿,其他都是第一次看到,都是新的。

劭群终于有自己的新衣服了。

劭群终于有自己的大盖帽了。

劭群终于有自己的五角星了。

然后就是理发,没有选择,没有解释,清一色的光头。不是秃子,头发已经紧贴头皮了。后来理解了,这也是为了训练。因为理发非常不方便,要去服务社,大家没有时间,每一天,甚至每一分钟都给安排的满满的。所以,后来每个班里面都有会理发的,大家自己买的理发工具。

按照明确的,他们换上了军装,不允许戴帽子,也没有军衔,穿着皮鞋。

从远处一看,一群光头,穿一样的衣服。真像以后学的军歌里面唱的一样,一群和尚兵……

大家看别人怪怪的,也感觉自己怪怪的。

他们刚来,还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下达口令也听不懂,也做不到位。所以年年都会有这么滑稽的一幕,口令下的很标准,队伍松松垮垮,就像赶大集放羊一样。

食堂的饭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打水打饭打扫卫生,都是有人组织。其他人吃完饭,有人统一带回宿舍。

第二天,九月一日,从食堂回宿舍的路上,劭群在队伍里远远看见了自己的母亲,站在学院队门口朝这边张望。一批批的人过去,母亲一次次张望。

直到劭群走到母亲跟前,母亲还没有看出他了。劭群叫了一声:妈。母亲才反应过来。母亲说,哎呀娘,都一个模样,看不出来。然后又笑着说,怎么理了这么个头。劭群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听着。母亲又说,这里挺好的,你可千万别不上了。可千万别回去,回去就考不上了。我在火车站住了一晚上,那里的人还想买这个通知书,大几万块钱。你看供你上学容易吗?好不容易考上了,可要珍惜啊。劭群不能说太久的话,就安慰了一下母亲,让母亲放心。学院队的领导一直在旁边站着看,劭群就让母亲赶紧回家,这里也不是长时间待的地方。

母亲最后走了,转身那一刻,劭群看见了母亲在流泪。这是母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北陆学院。这里代表的高度,是父亲和母亲的高度,也是劭群的高度。他们用自己的毕生努力,把自己的孩子推向了自己的人生高度,尽管是他们未所见过、未所领略的高度。母亲是在幸福的流泪,为过去,为现在,为未来;为孩子,为自己,为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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