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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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稻正在地里拔花生的时候，看到国芳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惊恐般的站了起来，手中的花生秧“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国芳走到马稻身边，对着马稻微微一笑，小声的嘀咕着“我是变漂亮了还是变丑了，怎么一直盯着看呢”
“你，你怎么这会过来呢”马稻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花生秧，再整齐的码放在一起。
“我家的一亩三分地收完了，所以过来看看咱家还有多少，今年种的地又多，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谁说忙不过来，一个人慢慢干，总有干完那一天的”
“是的，我知道你能干完，熬夜不睡觉去拔，对不对？你不要以为你那点事我不知道，但凡我走到村口，你的高光时刻都传到我耳朵里了，多大的人了，怎么做事那么急呢，什么事情不都是一点点，慢慢的去完成，哪能觉都不睡，你以为你是铁人啊！”
“怎么啥事都给你说呢”
“你不这样做，别人不是没得说了”
“你柳婶，张婶都说我几次了，现在又轮到你来说了，我这不是改了嘛，不再大半夜的去拔了”
“村里也就我柳嫂与张婶对你关怀备至的，她俩说的是对的，你听就行了”
“知道的”马稻蹲下来，用力的拔一棵花生出来，轻轻的抖一抖，把根部携带出来的沙土抖掉，然后整齐的摆放在一处。
国芳与马稻并排蹲在地上，两人一人半边，齐头并进的往前面拔去，也许是有了国芳的加入，马稻拔起花生来更有劲了。每次把拔出来的花生秧摆放在地上的时候，总是会用余光看向国芳，想去试探性的去问一下中华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国芳卖力的拔着，没多大一会，就超过马稻了，马稻看了看，也加快了速度。再次与国芳并行的时候，嘴巴试着张了张，还是没有说出来。
“钱我已经打过去了，剩下的交给国香去处理了，我也给中华打电话了，过年能不回来就不要回来了，把结婚钱赚够了再说”
“对的，说的对”马稻轻轻的回复着。
“不让他吃点苦头，他永远不知道你在他身上花费多少心血，也就是你过于娇惯了，才成这样一个熊样。也就是因为让他胡作非为，所以国庆，国庆媳妇才会吃醋，想方设法的从你这里占便宜，他们也需要爱，但是你把心都给中华了，这样你们的关系能和睦吗”
“我们什么时候偏心了，天地良心，我是那样的人吗”马稻生气的说着。
“你只是当局者迷罢了，你问问村里那个人不这样觉得，我凡事看得很透彻，想着自己嫁出去的姑娘，娘家的事能少管就少管，能不管就不管，但是看到你把心思都扑到中华身上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国庆两口子肯定是有所怨恨的，结果还是，事情发生后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待事情，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看待，要不人家会说，要想公道打个颠倒。”
“中华现在也不联系了，在你眼里的偏心最后成为了我的伤心”
“所以，有时候过多的付出还不是收获甚微，甚至适得其反。”
两母女保持着沉默。低着头往前面移动着。
这时候在不远处拔花生的柳嫂看到了，大声的扯着嗓门说“国芳回来了”
“是的，婶，我回来了。婶家的花生还有多少没有拔？”国芳赶紧站起来回话。
“多着呢，多着呢”
“咦，那今年要发大财的”国芳大声的说着。
柳嫂听国芳这样一说，站在地里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拿起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把脸上的汗擦拭了一下，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挽了挽袖子，又拿起旁边的水壶，仰起头来喝了几大口后，再次的擦拭一下汗水，这才准备开始拔花生。
国芳跟柳嫂简单的聊了几句后，又再次的蹲下来拔，马稻抬头看了看头顶那轮火辣辣的太阳，忍不住的挥起胳膊，把头顶的汗擦在袖子上。
“中华的离开难道不是你想让他离开的吗？当初不是说中华在家天天给你摆脸色，让我劝劝他赶紧出门打工去，这会儿中华出门了，你看看你，家里忙，地里更忙，我要是不过来。你这秋收要忙到初冬了”
“忙到初冬倒不至于，中华在家天天给我脸色看倒是真的，我就是看不惯才找的你，他不出去，在家我哪受得了。”
“你呀，不是我说你，也不是我说话不好听，最后你的两个儿子都会得罪，到老了怎么办？国庆这里明显是有隔阂了，中华这里开始慢慢有矛盾，日积月累下来，到时候矛盾积少成多，也会像国庆两口子现在的状况。我和国香都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事我们也不能过多的干涉，你说说，你再不好好的考虑一下你的将来，对待他们两个，不说一碗水端平了，至少不洒出来吧！他们可不是像小时候了，不听话的时候，鞋子脱下来，往屁股打几下就可以服从，现在是你说话没有分量了，你要听别人的话的，看别人的脸色。做事情要有回旋的余地。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就不端平了？今天不是回来帮忙的是不是？是回来数落我的对不对？中华一出事，把家里的老本全吃进去了，你还垫进去一点，我什么都没说。你妈只是一个农民，收入不高的农民，每天围着一块块的地来回的转着，在土里挖出一点点钱，能容易吗？说出事就弄出个大窟窿，咱这家庭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你以为我这几天我过得很舒服对不对？你以为我不清楚我现在的处境对不对”马稻声音里夹带着哽咽。说完后，吸了一下鼻子，手继续的拽起一棵花生秧往外面拔。
“你看看，怎么说着说着就急眼了”国芳心虚的说。
“没有急眼，如果孩子们指望不上，那就是父母的失败，这辈子我认命了，中华以后孝不孝顺我不指望什么？现在就想着赶紧把喜乐娶进门，我的所有任务都完成了，至于以后，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无所谓了，黄土都埋半截的人了，我不害怕。随便怎么变数我都接受”
“你，你，唉，算了”
“有话就问吧，咱娘俩之间不需要这么欲言又止的”
“你会不会再找个人嫁了”国芳小声的问道。
马稻突然之间停了下来。放眼看了看远处，又把头低下来。
“嫁个鬼啊，这般年纪，谁要啊，再说我也丢不起这个人”马稻恢复了情绪后，又开始麻溜的低头劳作。
“我以为你把中华刻意的支走就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那你要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国芳说完后起身往前面移去。
马稻看着国芳的后背，愣在那里，嘴巴抖动着，想着刚才国芳说的话，她好像明白了国芳的言外之意。
这时候国芳回过头来看了看说“今个怎么回事？不停的发呆，你要是累了就回去吧，我自己来”
“不累，不累，今天上午能把这一块拔完是最好的。”
“嗯，应该不成问题”国芳说完后，又转过身子。快速的往外面拔着花生。
天空依然是一片蔚蓝，鸟儿自由的在天空中飞翔，四周的山上到处有野兔在跑来跑去，就连野鸡也时不时的鸣叫几声。喜鹊偶尔会停在树梢清唱几句。地里忙碌的人们时不时的说上几句笑话，引得周边的人哄堂大笑。
乡间这种朴实氛围是很浓的，在秋老虎横行的季节里，除了燥热还是燥热。挥洒下无数的汗水，但苦与累好像被自动屏蔽了，会用一首首跑调的歌曲缓解气氛，会用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引得众人竖起耳朵听。
累并快乐着。
“哎呀，哎呀”国芳忍不住的喊了两声。
“怎么了，怎么了”马稻紧张的问。
“好像碰到痒痒辣儿了，好疼啊”国芳龇着牙说道，还不忘用手使劲的去挠。
“赶紧吐点唾沫在上面，用指甲掐一掐，这鬼东西挨着皮肤就是奇痒无比，过会儿还要肿起来。”
国芳皱着眉头，听话般的往疼的地方吐上了一口唾沫。马稻说完后凑上前翻那一棵花生秧。拿着根茎仔细的寻找。不大一会儿，便把元凶给找了出来。
“啧啧，找出来了，两只，你说说，恰巧让你碰到了，我的皮厚，现在碰到都感觉不到疼了”马稻说完后，摘掉上面的两片叶子，放在地上，捡起地里的一块小石头，狠狠的把上面趴伏着的痒痒辣儿砸成一坨绿泥。
“你歇会吧，回去擦点风油精，这东西看着小，实则攻击力可大了”
“没那么娇气，从小被蛰到大的，还怕它不成，只不过今天太走运了，两个同时袭击”
“我每次拔可小心了，有时候也会被伤到，它就喜欢趴在花生叶子上。”
“下次带个手套就好了，我在家里都是带着手套的。”
“嗯，也是个理，但我总觉得戴手套影响速度，所以就懒得戴了，你柳婶她们现在都戴手套，说是也怕这个东西”
“哎吆，哎吆，后劲开始了”国芳皱着眉头说道。
“你回去吧，也剩没多少了，你回去歇会，把午饭做了，这点我一个人完成”
“不用，不用，两人干活快点”说完国芳甩了甩手，又开始低着头拔了起来。
“今天有没有觉得我很烦，平常都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做事，我来了，叽叽喳喳的，有时候说话又不经大脑考虑，言辞不当的，有没有很生气”国芳小声的问道。
“那有啊，话说开了就没什么了，再说你妈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很多话也就和自己的孩子们说说，咱家现在的状况我也只有和你说说，国香当家吗？整天把赚钱放到嘴边，国庆呢被媳妇驯服的都快失去语言系统了，中华别说了，就现在的矛盾，再也看不到他追在你的屁股后面跟你说东道西啊，不可能了，人，越活越孤单，越活越可怜”
“看你说的，多悲观吧，天天给我柳婶，张婶在一起的，你看看人家，每天笑呵呵的，都没有烦心事似的，再看看你，眉头紧皱着，我就是用个粗擀面杖也擀不平”
国芳话刚落音，马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呀，你呀，我有那么悲观吗”
“你以为呢，每次回来都觉得很疲惫，这种疲惫之前没有的，也就从我爹走之后才这样的。”
“农民不累那就不叫农民了，累很正常的，我倒觉得现在能够，吃好睡好，就很知足了”
“嗯，是的，吃好？说到这里我不得又要说你了，厨房里堆的全是方便面的袋子。你说你偶尔有个一次两次吧也可以理解，你把方便面当做主食那怎么行呢？你要是这样的话，我就要天天回来蹭饭了，回来监督你吃饭了，粗茶淡饭你都懒得做，那怎么行啊”
“秋收的时候，时间都耗费在地里了，你去看看，各家各户基本上都是这样，又不用生火，一碗开水就搞定，再说一个人做多了浪费，做少了又觉得生火麻烦”
“人是铁，饭是钢，你天天吃些没有营养的，你说这行吗？”
“秋收过后就恢复正常做饭，现在是关键时期，特殊对待”
“你就给自己找借口吧”国芳生气的说着，但手中的活是一直没有停下来。
“对了，上次你柳婶，张婶还说要我到西村走一趟，去喜乐家坐坐，不能因为中华不在家，咱连个照面也不打，这也说不过去”
“我婶们说的对呀，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就这两天吧，那天下午回来早点，晚上的时候过去，平常白天都在地里，过去也见不到人”
“行，我支持，到时候我给你买点礼品你带过去”
“不用，我自己买就行了”马稻小声的说着。
“你行，是行，老底都给我了，你身上要是能再拿出个百儿八十我也就让你买了”
“呃，呃，呃，，，，”马稻说不上来了。
“就这样说了，我来买，你提过去，行吧，你要是过意不去，以后你补偿我都行，这让你心里没有什么想法了吧”
“嗯”马稻郑重的点点头说。
“两人力量就是大啊，你看，马上到头了”国芳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欣喜的说着。
马稻抬头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太阳这时候已经移到中间的位置，抬头看的一瞬间，感觉到格外的刺眼，再把目光看向大地的时候，顿时感觉到了天旋地转。还好，在两人共同努力下，把第二块花生拔完了，马稻看着摆放在地上的花生秧，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天，依然很蔚蓝。
阳光，依旧是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