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蜂目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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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乙亥，侯景矫诏自进位为相国，赐封泰山等二十郡，称汉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依照汉时萧何故事。

当天侯景以皇帝名义，下诏在太极东堂大摆筵席，众人推杯换盏之间，侯景忽然想起关在狱中的陈霸先家人，立时来了兴致，打算当众好好地羞辱一番，给宴会来道别样节目，即刻命廷尉监把陈蒨、陈昌两兄弟从狱里提来。

华皎不放心，出殿迎着被狱吏押来的陈蒨和陈昌，一边用眼神提醒陈蒨，一边高声道：“今日可是相国大喜的日子，你二人不要乱说话，若是触怒相国，身首异处都算是轻的！”

陈昌早已面无人色，闻听此话更是脚下一软，两边狱卒伸手扶住才没瘫倒，陈蒨点了点头，示意华皎放心，遇事自有分寸。

陈蒨先走在前面，陈昌被狱卒架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殿，刚才还觥筹交错、喧哗如闹市的大殿，很快安静下来，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两人。

“草民陈蒨与弟陈昌，叩见陛下，愿陛下圣体安康！”陈蒨拉着陈昌，跪倒叩首。

陈蒨用余光扫了一眼阶上，见御座端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相貌俊朗的男人，他面带微笑，但那笑容显得呆板僵硬。

在皇帝的侧下方，坐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这人长得眉目疏秀，广颡高颧，面色赤红，秃鬓少须，他的神情十分傲慢、不可一视，猜测应是那羯胡侯景了。

“草民陈蒨与弟陈昌，叩见大王，恭贺大王获封郡地、进位相国。”陈蒨拉着陈昌，再次叩首。

“哈哈哈……”那人大笑着站起来，转过桌案，背着手走至大殿中央，道：“你就是陈霸先的长侄陈蒨？”

陈蒨往上又扫了一眼，见那人站起来个头不满七尺，身材上长下短，走起路来一高一低，说话的声音十分难听，又尖又哑，有如豺狼在嗷嗷嘶叫。

“是。”陈蒨伏地顿首。

“你把头抬起来！”侯景道。

“草民不敢。”陈蒨道。

“叫你抬起来，就抬起来！”侯景提高嗓音。

“谨遵王命。”陈蒨抬起头，双眼正对上那人的双眼，顿时心生厌恶，看清楚那人竟长着一对悚人心魄的蜂目，琥珀色的眼珠左顾右盼。

陈蒨想起：春秋时，楚国令尹子上，说公子商臣蜂目豺声，凶残不义、嗜血好杀；前朝洗马潘滔见幼年桓温，说他长大后一定会吃人，也一定会被别人吃掉。

蜂目而豺声，恶人也。魔王侯景果然天生一副恶人相。

陈蒨一向很在意人的外貌，相信面由心生的道理。今见侯景，从里到外地厌恶，但是苦于眼下身不由已，只能忍耐。

侯景微微点头，道：“孤虽没亲眼见过法生，只在秘阁看过一幅他的画像，但今日见到你，便如同见到他本人一般，真是太像了，相信法生本人亦如画上一样，仪容俊美，风度翩翩！。”[法生，陈霸先小名。][秘阁，皇宫里专门藏书的地方，类似现在的国家图书馆。]

“陈昌，你也把头抬起来。”侯景道。

陈昌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哪敢抬头，陈蒨拱手道：“昌弟年纪尚小，已被大王威武的气势所震摄，恐怕不能够抬头，请大王恕罪。”

“哈哈哈……”侯景又大笑起来，指着陈蒨道：“你这小子，很会说话，也颇有胆量。说心里话，孤喜欢像你这样有勇气有才干的年轻人，如果不是你叔父与孤作对，孤一定会重用你。”

“谢大王夸奖。”陈蒨叩首道。

“孤看你也算识时务，是个聪明人，孤命你修书一封，与你叔父，劝他归降于孤，若是事成，孤不杀你，而且重赏你，给你授官加爵，如何？”侯景微笑道。

大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都在等陈蒨的回答，但是跪在地上的陈蒨却低着头不说话，沉默、沉默、还是沉默，把一旁看着的华皎急得背上直冒冷汗。

“陈蒨，你为何不回答？”侯景等得不耐烦，厉声问道。

陈蒨抬起头，拱手道：“请大王恕罪，这信，陈蒨不能写。”

“什么？”侯景脸往下一沉，蜂目露出凶光，冷冷道：“好，你既不肯写，那就只好借你身上之物一用！”

说完，侯景向宋子仙一招手，道：“孤命你办件事，去卸掉陈蒨的一只脚趾，至于卸掉哪个，由你来选。”

在坐的文武百官默不作声，坐在御座上的皇帝萧纲嘴唇微微颤抖，华皎看得心急如焚，可是急也没用，眼下除了陈蒨自己，谁也帮不了他。

“孤再问你一次，陈蒨，你写是不写？”侯景高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