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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血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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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扫之类的脏活本是下人做的,现在侯景居然指使麾下将领干这种脏活,可见侯景真是穷途末路了,陈蒨这样想。

谢葳蕤擦着擦着,把抹布掷在舱底,骂道:“他娘的,让老子天天擦屎擦尿,这种日子,老子真他妈想跳海了。”

“嘘——,小心给圣上听见。”王元礼提醒道,眼睛直往舱门口瞅。

谢葳蕤愤愤道:“圣什么上?就剩咱们几十个人了,还自称朕?真是笑掉大牙。我早就劝他,梁王是正统,不能废了梁王自立,称帝是自掘坟墓,他不听我的话,非听王伟的话,好了,现在怎么样!”

“别说啦——”羊鵾道:“等到了蒙山……”

“什么蒙山,蒙人的山吧,我看主公是被那方士蒙骗了,吹得天花乱坠,什么神仙修行的世外桃源,估计就是个荒岛罢了!唉——”谢葳蕤叹气道。

“呜噜、呜噜……”陈蒨用力晃动身体,喉咙里发出声响,眼睛直盯盯地瞅着三人。

这一举动,立即引起三人的注目。

“这小子要干嘛?”谢葳蕤道。

“好像是在叫我们。”王元礼道。

“我去看看。”羊鵾走到陈蒨面前,抠出陈蒨嘴里的核桃。

陈蒨顿时觉得呼吸通畅多了,连喘了几口气,道:“羊将军,能给口水喝吗?我快渴死了。”

羊鵾回头看看其他两人,谢葳蕤道:“给他吧,渴死了他,这茫茫大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哪儿找‘血贡’。”

“好,你等着,我去拿。”羊鵾站起身,走上楼梯。

“羊将军,可以再拿点吃的吗?”陈蒨又拜托道。

“诶,你这小子,要起来没完了啊,想登鼻子上脸,是不是?”王元礼气道。

“算了吧,他要什么就给他,反正是快要死的人。”谢葳蕤摆摆手。

羊鵾点点头,上到甲板去了。

陈蒨觉着谢葳蕤还算通人情,于是问:“请问谢将军,您刚才说‘血贡’,那是什么?”

“呵——”谢葳蕤笑了一声,看看陈蒨道:“陈蒨,你真不愧是陈霸先的侄子,非一般人可比,换别的‘血贡’,熬不过三天,就算没被圣上吸干了血,吓也都吓死了,你倒是强,两条腿都断了,做了圣上的‘血贡’,居然撑过三天还没死。”

“‘血贡’是供侯景饮血的人吗?可侯景为什么要喝人血?”陈蒨又问。

“你都快死了,问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王元礼不耐烦道。

“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他,让他死得明白。”谢葳蕤并不隐讳,答道:“半年前,圣上听信一位化外方士的话,说每天饮用青年男子的新鲜血液,可以补气壮胆、延年益寿。于是,圣上抓来死囚,试了一次,自觉甚有奇效,遂深信不疑,这样日子久了,圣上饮人血上瘾,一日不饮足人血一升,便会感到手足无力、口渴难耐。” [按南北朝量制,一升约等于现在三百毫升。]

陈蒨想了想,半年前,约是侯景杀死废帝萧纲的那个时候,当时各路讨贼联军正在会合,准备进军建康,侯景大概是觉得末日临近,愁苦得无计可出,竟然听信了方士的所谓秘方。

看来侯景已无胆,需要靠喝别人的血来壮胆,陈蒨暗笑。

谢葳蕤继续道:“自西军进逼建康以来,圣上变得越来越残暴,对人血的渴求也越来越大,每日一升早就不能满足圣上,有时早中晚各饮血一次,有时一天之内多达七八次,简直就是把人血当水喝了。”

“人能有多少血啊?”王元礼道:“所以说,明天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还活着,都不好说呢。”

陈蒨眼珠转了转,问:“这船上除了我,还有别的‘血贡’吗?”

谢葳蕤与王元礼,两人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神情很是惶然。

陈蒨道:“若我死了,你们还没到蒙山,‘血贡’从哪来?”

“这不是你烦的事。”王元礼沉下脸道。

陈蒨暗喜,心想,看来侯景嗜血成瘾,已令他身边的亲信,人人自危,如果自己死了,下一个‘血贡’是谁,正是他们担心害怕的事。

“我闻谢将军兄弟侍奉梁室一直恭敬谨慎,又曾劝侯景不要废帝自立,汝兄弟深明大义,天下人有目共睹。侯景现下已是穷途末路,将军值此时,当斫贼头献与朝廷,不但前罪可释,还能封公拜侯,何必吊死在侯景这棵朽木上。”陈蒨劝道。

“啪——”王元礼扬手一个耳光扇在陈蒨脸上,怒目骂道:“陈蒨,你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要谢将军背叛主上吗?”

谢葳蕤没有说话。

“噔、噔、噔——”羊鵾拿着水囊和蒸饼下来了,蹲在陈蒨身边,先给陈蒨喂水,又把蒸饼撕成小块,放进陈蒨嘴里。

陈蒨边吃、边感激道:“蒨敬慕令尊已久,侍中在国家危亡之际,挺身而出,坚守台城百余天而敌不能破,只可惜天不佑我梁国,侍中为国沤心沥血,正值盛年,却不幸病故,闻侍中病故噩耗,江左之士如丧考妣,人人为之呼号悲走,可惜蒨无幸见到令尊,但有幸见到将军,可以想见令尊当年的风采卓然。”

羊鵾面有愧色。

陈蒨靠在羊鵾耳边小声道:“找机会,除掉侯景,报国仇,雪家耻,功名显于天下。”

羊鵾肯定是听见了,但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把核桃重又塞进陈蒨嘴里。

陈蒨向来自负识人敏锐,但现在也不敢断定,押下的赌注,会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看着三人登上楼梯,“哐当——”,舱门关闭,陈蒨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密闭的船舱里不知白天黑夜,每一次舱门打开,看到侯景走下楼梯,陈蒨就不由自主地心头发紧。

他两条手臂上的刀口起来越多,纵横交错,密密麻麻。

陈蒨觉得脑袋里有个声音在响,“空咚,空咚……”,一直响个不停,而且越来越响,到最后简直就是在轰鸣,头都快要炸掉了。

恍恍惚惚间,头顶的舱门又打开了,陈蒨费力地睁开眼,这次看到的不是侯景,而是羊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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