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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逆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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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薄如细雪般的阳光穿过云层,浅浅地落在了遥远的地方,黑色长发上铺了一层薄薄金光的木南纯夏按照外祖母曾经告诉过她的那样,遇见无法避免却又无法逃离的事情时,想象着这已经结束,但泪水却出卖了她的掩饰,她不过只是一名刚刚十九岁的女孩子,她很害怕,还很委屈,这座城市里唯一可以让她感到安心的人选择了抛弃她。

她本以为自己抓住了神灵赐予自己的契机,那个男人会带着自己离开这座城市,回到她的家,一切都可以像被合上的童话书一样,曲折的故事总会有一个大家都愿接受的结局。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太多,但她却难受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哭泣,从一开始她对赵天行有一种毫无理由的信任,那份信任一直在慢慢发酵,当赵天行拒绝她的要求后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他抛弃。

她知道这是不该是理所当然的,可还是会忍不住对落空后的期待感到伤心,明明已经知道现实是残酷的,却仍留有幻想,这大概就是年轻与否真正区别的界限。

赵天行这一生经历过无数抉择,但每一次都无人告诉他正确的答案,或许会有更好的选择,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是个选择后会默默承受后果的人。

木南纯夏凝视着街边橱窗中自己的倒影,她询问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时候自己的目光总在追寻那个沉默且并不有趣的男人,但从她看着自己的倒影从玻璃中心走到尽头,一直到停下脚步最后她还是没有给出答案。

直到赵天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才打断了自己迷茫的思考。

“我还可以再送你一段路。”赵天行的话语一如既往的简短,木南纯夏傻乎乎的点了点头就又跟着赵天行回到了车上。

等回过神,木南纯夏才暗暗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心想自己真是个蠢女孩,就这么傻乎乎地回来了,按照电视剧里的剧情至少要赵天行痛哭流涕,自己才勉强流露出稍微原谅他的态度,自己居然迷迷糊糊的连问都没问就又回来了。

“你打算去哪?”

木南纯夏编了一个遥远但却又并不难以企及的地方,在那里她有一个永远不嫌麻烦可以收容她的朋友,有温暖的床铺和清香的大麦茶,不过这种谎言在赵天行载着她到达后就被她自己轻易的戳穿,她报出的地点是她之前在东京做家教的雇主住址,偌大的东京她也只能报出这个对她来说稍微不那么陌生的地名。

可是谎言最大的坏处不仅仅是对信任的辜负,为了圆一个谎需要更多的谎言,她硬着头皮慢慢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重新关上,低声说再见。

赵天行并未立即开车离去,木南纯夏明白他的意思,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路走去直至消失在停留此处的赵天行视线中,然后,也许明天就会再见,也许永远也不会再见。

木南纯夏没有回头,她背朝赵天行摆了摆手,她抬头看向夜空,今天依旧没有星星,她突然知晓了困扰着自己一下午的问题答案,因为孤独,她才会回应那天站在楼下人的挥手,因为孤独,她才会想要赵天行陪她去逛街,因为孤独,所以她才会对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赵天行产生那种奇妙的情愫。

她想回头大声告诉那个和自己共度了三个日日夜夜的男人,她很害怕,害怕会再次被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再次笼罩,可她的身影却不曾停下,她不会去问一个答案不是心中所想的问题,与其被拒绝,不如由她来拒绝。

“等一下。”

宛如在黄沙漫天的大漠中独行者找到了最后的泉眼,木南纯夏不会听错这个声音,所以她以一种不符合年纪的轻快步伐蹦蹦跳跳地返回到赵天行面前。

“如果有问题就给我发短信。”赵天行从怀中掏出一台崭新的手机,木南纯夏注视着赵天行不知何时弄到的手机缓缓开口“你打给我。”

最后的自尊让木南纯夏转过身,比起一开始就知道结局,落空的满怀期待才更伤人,她再次向着目的地走去,走到一半手机响了起来,这倒是让木南纯夏有些小小惊讶,她原以为赵天行会追上来说自己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手机通话被接起,除去沙沙的风声再无一丝声响,正当木南纯夏想挂掉的时候,赵天行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声说出了他的告别,“再见。”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他有着自己的职责,他就算能帮得了木南纯夏的事情,谁又能来帮他自己呢?他已经为了自己的私人情绪而浪费了太多时间。

没有多余的废话,依旧是那么的平平淡淡,这倒是让木南纯夏平静了下来,她一语不发挂断了手机,在很多年以前,她曾听过一个童话故事,故事的情节早已淡去,但她依稀记得故事里的小熊从不在分别的时候告别,它会在再次相见的时候补上上次的告别。

赵天行注视着视线中的女孩消失在门口,随后他转身向那辆停在另一条街道老旧的英菲迪尼走去,这一刻他在街道中倒是分外显眼,因为路灯下的人大多成双成对。

十分钟后,一辆行驶在街道上的英菲迪尼突然掉头,那么决绝,那么义无反顾,就像是那台老车在临近报废前最后一次被踩下了油门。

时隔不到半小时,赵天行再次拨通了那串号码。

“我是赵天行。”“什么事?”

“我决定履行答应过你的承诺。”“好。”

站在7-11便利店内的木南纯夏不知道此刻赵天行在想些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兴冲冲地走到了路边,怀着前所未有的幸福等待着那辆来接她离开这座城市的车。

身后喇叭声响起,木南纯夏第一次觉得这辆布满尘土灰蒙蒙的老车是如此可爱,褪色的引擎盖也好,留有划痕的扯碎也罢,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顺眼。

赵天行停在木南纯夏的眼前,车窗被慢慢摇下,他清冷的嗓音在暮色中透着归家的温暖“鹿儿岛应该不远吧。”

聪明人是不会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所以赵天行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就像很多年前有个人一直说他是笨蛋,他也觉得自己是。

鹿学院的职责也好,所谓的念旧也罢,他此刻只是赵天行,他的世界里需要他这样去做,与是否值得没有任何关系。

他答应过木南纯夏的要求,就如世上一切东西一样,你信它是真,它就真下去;你疑它是假,它就是假的,他的话也半真不假,但是他随时准备兑现自己的话。

木南纯夏坐在副驾驶,她没有问为什么,很多时候当你想问为什么的时候,你就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如同大多数人一样,木南纯夏不敢去验证答案的真伪,她选择相信自己所给出的理由。

木南纯夏依旧侧着脸看着车窗,倒影模模糊糊,但她心想这样就很好,这就足够了。

寂静无声是上帝的语言,其他都是拙劣的翻译,两人之间不是第一次陷入沉默了,但这次沉默横隔的格外长久。

“你怎么不问问我值多少钱?”木南纯夏开玩笑似的打破了沉默,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宁愿自己撕开血淋淋的伤口也不愿被人怜悯。

赵天行一向不善言辞,尽管他知道女孩试图以玩笑来缓冲他们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但是他并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三千万日元,但她没有等到那三千万日元花完。”木南纯夏脸上满是落寞,她忽然觉得自己简直蠢到了极点,这种话与其说是缓解气氛,不如说是在寻求安慰。

“我有一个朋友可以借我三千万日元或者更多。”赵天行转过身正视着木南纯夏,此刻正在酒店里的姬宁打了个喷嚏。

木南纯夏突然笑了,无声地笑着,直至再次落泪。

她突然有些怨恨,为什么赵天行不早点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她本可以依赖他,是不是命运总喜欢戏弄蝼蚁?非要让那个人在一切都发生后才姗姗来迟。

“那你运气还不错,我可没有这样的朋友,你是在炫耀吗?”木南纯夏的语气像是没有听懂赵天行话里的意思。

“我可以当你那样的朋友。”赵天行一脸认真地看着木南纯夏,他知道女孩如果离开东京,那么失去经济来源的她想必很难处理那些外界的压力。

木南纯夏差一点就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低头喝了一口速溶咖啡,嘴里的苦涩比心里的苦涩淡去速度快得多。

她知道赵天行的意思,他可以借或者说是给她这笔钱,让她偿还清债务,从此过上正常的生活。但他忘了这种行为不过是让她换了一名债主,而且偏偏还是她最不愿以这种身份面对的人。

木南纯夏鼓起勇气,像最后的骑士发起了早已知晓结果的冲锋“为什么?是因为那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女孩吗?”木南纯夏这一生说过很多话,但唯有这句声音微弱的话仿佛让她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

赵天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其实早就隐隐感觉到了木南纯夏对他莫名的信赖,可他不愿在这种时候再伤一个少女的心,他再次选择了沉默。

“开个玩笑。”木南纯夏顿了顿然后轻声开口“连垃圾扔到了路上你都会停车捡起来,为什么却不愿抬头看着我?谈话礼仪难道更难遵守?"

赵天行再次抬起头,木南纯夏大大方方地看着他,除了红红的眼角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我......”赵天行刚要开口,木南纯夏却像没听到一样打断了他,“车里有些闷,明天再出发吧。”

尽管赵天行很想快点将木南纯夏送回去,但已经做好日夜兼程的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人生本就是一场旅程,赵天行一直都在路上,人潮熙熙攘攘,很多人在他生命中出现过一次就再也没再见过第二面,直到很多年后偶然尘封的记忆露出了一丝,他才明白,原来那一次就是最后一面,他不确定自己和眼前这个女孩的最后一面会在什么时候,但他有种预感,不会太久。

赵天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木南纯夏,这个孤独的女孩向他敞开了心扉,他却无法确认这一切是不是也不过只是一场无关轻重的偶遇。

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木南纯夏没有买下那枚印鉴,是不是两个人就会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向远方无限伸展却永无交集。

长风掠过安静的街道,吹起了木南纯夏的长发,赵天行终究还是没有给自己一个答案。

晚风里带着银杏树淡淡的清香,擦肩而过的男人神色匆匆,但仍能看见他脸上洋溢的期待和紧紧抱在怀中的玫瑰,赵天行和木南纯夏一前一后,保持在一个微妙的距离,既能让暗巷中不怀好意的目光略有忌惮,又让卖玫瑰花的小女孩犹豫不决。

再次坐进那辆英菲迪尼副驾驶的木南纯夏像是放下了积蓄已久的负担,她不停调整步伐,玩着影子游戏,不过不是踩影子而是躲过前方赵天行的影子。

“skyline君,谢谢你。”木南纯夏轻轻地开口。

也许是声音太过轻微,赵天行没有回头。

他还太年轻,不懂得优柔寡断才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当赵天行从容不迫地开着黑色的英菲迪尼从东京的街头消失时,咖啡厅里一个身穿休闲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面带微笑地将目光从那辆车远去的方向缓缓挪开。

“还真是够巧啊,在这里还能遇见熟人。”阿瑟·艾尔弗雷德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继续盯着目标地点,作为GOC的特工,阿瑟·艾尔弗雷德自然不是来东京度假的。

超自然联盟从来都不是慈善联盟,任务赏金的确丰厚,可也得完成了才有,鉴于在俄罗斯的失利,阿瑟·艾尔弗雷德不得不将假期时间在日程上再往后缓一缓。

阿瑟喝完最后一口意式浓缩,他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等自己以后有钱了一定开一家露天酒吧,把那些整日喝咖啡的娘娘腔全呛死在酒桶里,每次出任务都不得不来咖啡厅里点杯饮品实在是太折磨自己了,但也没办法,谁让这些咖啡厅永远占据着最佳观察位置呢。

“目标于东京时间早上9点17分离开居住所,在超市购买了一些东西后于9点46分回到居住所,我会根据监控查出她买了些什么东西的,不过汇报大概要等到明天了。”阿瑟起身,在习惯性地确认无人跟踪自己后一边往下一个观察点走去,一边向通讯器汇报。

在得到答复后,阿瑟并没有挂断通讯器而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历,这么多天她的生活没有一点反常迹象,简直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了。”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通讯员啊。”通讯员贝特瑞.格蕾丝也很无奈,从十三天前被分配到这个任务里,几乎每天阿瑟都旁敲侧击地在问她这个问题,可她也不知道答案。

阿瑟得到预料之中的回答后就挂断了通讯器,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GOC要对一个每天过着家庭主妇生活的女人耗费这么多资源。

尽管他很好奇但是他从未私下接触这名叫做织田红叶狩的女人,这也是阿瑟为什么一直能继续接下GOC任务而没有半途被迫退休的原因,拥有好奇心的特工们早就成为档案里的黑白照片了。

公寓里目标阳台照旧拉上了窗帘,100米外天台上的阿瑟拍下一张照片后就调试好摄像机位置,以确保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台摄像机能将对面公寓一览无余。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类似偷窥狂的行为能得到什么有效信息,但毕竟这是他任务的全部内容,得到织田红叶狩所有的生活轨迹。

阿瑟一边向刚刚织田红叶狩去过的商店走去,一边有些阴暗地想,会不会是GOC里的那群道貌岸然的高层人员看上了这位女子,所以派出特工不择手段得到关于她的一切资料?

这是家小商店,主要客户来源就是这家公寓,对于那些下楼就能购买商品的住户们,商店店主应该有些印象,所以阿瑟买了一包烟后,见店里没什么顾客就和无所事事的店主人聊了起来。

“这种烟好像只有日本才有是吧?”阿瑟举起了手中蓝色的七星,从他进来后就注意到了柜台后的中年男人上衣口袋里装着这种烟。

既是店主又兼任收银员的大叔点了点头,一脸自豪地说道"这可是我们日本销量最好的烟。"

阿瑟笑了笑,往上衣口袋掏了掏,然后略微有些懊恼地看向男人“可否借个火,当然,我会在外面抽。”

中年男人露出一丝微笑,从口袋中掏出了打火机递给阿瑟,阿瑟点燃香烟后就点头致谢走到了商店外。

老实说,他并不喜欢吸烟,但是实在找不到比这更有效降低警戒心的方式了。

等一支烟燃尽,阿瑟再次来到商店,“真是不错的烟,可惜只有日本才买得到,看来等我回国之前得带上几包。”

人们总是乐意听到别人赞美自己所喜爱的东西,冈田正生也不例外,在他眼中,这个游客打扮的外国人有着不错的品味。

“对了,我之前在这所公寓前碰到一位小姐,还不小心和她碰撞了一下,虽然道歉后离开了,但是等我回到酒店才发现她落下了东西,我想还给她。”阿瑟面色诚恳,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银行卡自然是他自己的。

冈田正生接过银行卡端详了一番,但这张不记名银行卡并不能看出什么信息,“那么请问您是否能描述一下那位小姐的样貌和特征,这座公寓大部分的住户我还是都认识的。”

阿瑟揉了揉下巴,“嗯,我记得她今天穿着一件红色的纯色风衣,斜刘海的披肩直发,应该是一位日本女性。”

冈田正生在听到红色风衣时就了然于心“您说的应该是织田红叶狩小姐,这位小姐经常穿红色风衣,我记得今天早上她还来我这里买过东西呢。”

“那可是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知道织田红叶狩小姐住在哪里呢,不过没关系,我等会就去公寓负责人那里委托他转交这张银行卡。”阿瑟不慌不忙抛出早就想好的话术。

随后他话音一转“看来织田红叶狩小姐应该在这里住了很久,不然您也不会一听到我的描述就辨认出她。”

冈田正生摇了摇头“织田小姐其实才搬到这里住了几个月,只不过她好像偏爱红色衣服,几乎每次看见她都是穿着红色衣服,所以你一说我就立刻想到了她。”

“红色衣服?我听说在日本,好像喜欢红色的女性大都性格比较热情,想来那位织田小姐也是如此吧。”

冈田正生笑了起来“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说的这种说法,反正我可从没听说过,而且那位织田小姐可是很淑女的,是位典型的善良又温柔的日本女性。”

“善良?难道她还帮过你什么忙吗?”阿瑟语气略带疑惑。

冈田正生不疑有他,很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上次我临时有事不得不临时聘请人来帮我看店,就是织田小姐来帮忙的,结果我忘记告诉她收银机的密码,明明没做要求织田小姐还是在结束后递给我一份手写的交易清单,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呢,她可真是个认真的人啊。”

在离开商店后阿瑟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正是东京时间下午2点,大概再过十几个小时后他还会来一趟这里。

阿瑟驻足观察了一下公寓门口,片刻之后他走向一家花店。

直到夜色降临阿瑟才停止了一天的工作,他随便找了一家拉面店,一边吸着拉面一边回想今天下午的调查,真是奇怪,几乎每个人都对他说过同样的描述,大部分时间都穿红色衣服,性格善良又温柔,几乎完美的女性,这就是织田红叶狩给认识她的人的印象。

或许是这位织田红叶狩小姐的人缘不错,阿瑟在今天下午旁敲侧击打探织田红叶狩的情报时,还有人对他很警觉,甚至还警告他不要对织田红叶有什么坏想法。

除去那些称赞,阿瑟很明显的注意到了有一处很特别的地方,几乎所以人都避而不谈织田红叶狩的家庭,所以阿瑟到现在也不知道织田红叶狩的家庭情况,父母是谁,是否有恋人或者丈夫,这些东西,阿瑟一概不知。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了阿瑟的心头,明明根据得到的情报织田红叶狩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性,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直到他吃完拉面,他才猛然想明白那股奇怪感觉的原因,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人给所有人的印象都一模一样,正常人对每个不同的人就算相似也不会完全相同,只有一种可能,她刻意让所有人都认为她就是那样的人。

阿瑟点了一支烟,看着淡淡的烟雾在夜风中飘散,他一直都不喜欢抽烟,不过却很喜欢看烟雾袅袅升起,这也算是一个奇特的癖好,就像有些人喜欢闻汽油味道,有些人爱在洗澡时唱歌,阿瑟站在天台上,摄像机里的影像快速跃进,不出所料,一无所获。

阿瑟更换好内存卡,再次确认了摄像机的角度,随手将未燃完的香烟放在围栏上后就离开了天台,他的确为GOC工作,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他可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看守上,东京繁华的夜色实在不容错过。

那截燃着的烟头在不夜城中算不上什么明亮的光源,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

如果织田红叶狩是个普通人,那么GOC也不会浪费精力。

半裸的织田红叶狩从雾气弥漫的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只有一条浴巾短短地围在身上,但她显得并不在意,你无法要求一个浑身上下释放着魅力的女人收敛她的美貌,那是上天赐予她的权柄,她靠在沙发上,梳拢着带着湿气的头发,她侧过头看着被拉上的落地窗帘,那点凭借人类眼里本不该发现的火星让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织田红叶狩换好衣服,片刻之后便出现在阿瑟刚刚来过的房屋顶层,尽管阿瑟早就给通往顶层的门加上了锁,但那毫无意义。

织田红叶狩看着对准自己家的摄像机若有所思,最终她什么也没动就离开了这里。

狩猎者与猎物的位置已经悄悄易位。

“无异常情况。”阿瑟打着哈欠向通讯器汇报了今天的监视情况,很显然,多日百无聊赖的工作让这位GOC特工有些怠惰,以至于贝特瑞甚至能听出那语气中昨夜的宿醉。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这次的任务在她看来也是没什么意义,GOC的任务中有一部分就是这样毫无意义的,谁也不知道这些任务是谁发布的,但它们就是这样堂而皇之出现在了GOC的任务里,或许这次也一样。

阿瑟挂断了通讯器开始思考今天要去哪里玩,这些天他已经使自己完美代入了游客这一角色,毕竟这些天他可是一直在度假。

今天去富士山吧,这座被誉为“玉扇倒悬东海天”的活火山坐落于东京西南方向八十公里处,并不算远,阿瑟一边向顶层走去一边想着今天的出行计划,根据他这些天地观察,织田红叶狩每周只会出来两次,除此之外必定待在家中,除了摄像机外,阿瑟还在织田红叶狩的公寓门口安装了连接着自己手机摄像头,所以阿瑟并不担心会因为今天的划水而导致错过重要情报。

阿瑟哼着歌将摄像机调整好,一不留神身上昨天玩柏青哥留有的小钢珠滚落在地,小钢珠一路滚动,直到撞到一只女士皮鞋才停下。

“你就是偷窥我的人吗?”织田红叶狩捡起小钢珠,看着面前这个惊慌失措的男人。

阿瑟第一反应就是向腰间摸去,但他忘了这是一个禁枪的国家,装作游客的他自然不会将手枪带在身上。

“你是scp基金会探员还是GOC特工?”织田红叶狩并没有在意阿瑟的小动作,她语气平静地继续询问。

阿瑟第一时间流下冷汗,正常人谁会知道scp基金会和GOC,面前这位相貌清秀的女性十有八九是个异常生物。

“尊敬的小姐,我是GOC的特工,我并不想特意偷窥您的生活,只是上面那些人派出了这一任务,我只是个完成工作的员工,我为我对您的冒犯而抱歉。”阿瑟说完后立即土下座,同时心中开始祈祷那个自己信仰并不怎么虔诚的上帝。

“不必害怕。”似乎是被阿瑟的节气所惊讶,织田红叶狩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是否能告知你为什么要监视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GOC是允许无害的妖怪生存在人类中的。”

原来是妖怪吗?阿瑟对于这个词汇并不陌生,这种独属于东方的称呼向来是超自然领域的常客,山川有灵,草木有心,尽管时代变迁,如今人类目击到妖怪的报告大大下降,但每年阿瑟来亚洲出差都能遇见几个。

妖怪天生就会使用奇术,所以基本上除去极个别无害类妖怪,大部分妖怪都有着杀死一个普通人的能力。而且最重要的是,妖怪是杀之不尽的,每当一个妖怪死了,世界某处总会诞生出一个除了记忆和死去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妖怪,这种情况在超自然领域早有定论,这是世界为了维持奇术能量平衡所设定的规则,就像是万有引力一样不可更改。

“嗯,很有可能是上面的人出错了,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报告的,您也知道GOC管理层人员是出了名的烂,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这帮浑浑噩噩的老家伙们取消对您发布的任务。”阿瑟态度诚恳,情真意切地看上去就像一个捍卫真理的卫道士。

“阿瑟·艾尔弗雷德先生,还是请先起来吧。”织田红叶狩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阿瑟,在她漫长的生命中,她也见过GOC的特工,但是阿瑟这种极度识时务的,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好的,我再次为GOC的不成熟向您道歉,我回去后一定会将您的情况认真地上报,失礼了,容在下告辞。”阿瑟低着头一边准备溜之大吉,一边将右手悬停在左侧的腰间,以确保自己可以随时拔出那里的匕首。

织田红叶狩虽然并未出声阻拦离去的阿瑟,但她看着阿瑟的背影却若有所思。

“贝瑞特,出现意外了,织田红叶狩发现我了。”阿瑟窜入自己租来的斯巴鲁傲虎中,黑色的SUV像一条脱缰的野狗窜上了街道。

“你现在什么情况?”正在做美甲的贝瑞特慢慢悠悠盖上指甲油调整了一下耳机,她并不担心这家伙,既然他还心情和自己慢慢说情况,那么情况就还没有糟糕到需要一位女士中途停下她的美容。

“我正开着车逃跑。”阿瑟握紧方向盘不时看一眼车后,虽然以多年经验来说,他知道织田红叶狩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但他还是心有余悸。

“她在追杀你?”

“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准确的来说在进行一番交流后我溜了,虽然她当时没阻拦,但是不排除她后悔改变主意的可能。”对于女人的善变,曾经谈过恋爱的阿瑟可是深有体会。

“你说什么了?”贝瑞特有些疑惑,在她的认知中,阿瑟虽然玩世不恭但还没有到能够跨物种调情。

“我说GOC就是个垃圾,全都是因为弄错了,我才来监视她的。”阿瑟并没有掩饰,反而坦然地让贝瑞特都有些惊讶于他的脸皮之厚。

“那你先回来吧,我会向正川先生解释的。”

阿瑟挂断了通讯器,再三确认没人追自己后这才掉头向GOC东京分部驶去。

"你被发现了?"身穿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正川久一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阿瑟。

阿瑟一脸愤怒地拍了拍桌子“她是个妖怪,在我接到这件任务之后也没人告诉我,被发现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再说了,正川先生,你们居然连目标可能是个非人类生物这件事都不告知我,也太不把我的生命安全当回事了吧!我会保留向GOC总部举报你的权利。”

原本一脸严肃的正川久一在听到这句话后表情缓和了一些,“阿瑟先生,其实并非我违反规定,而是有不能告诉你的原因。织田红叶狩是个很久以前就登记在册的妖怪,最近我们才发现她有些异常,于是我们发布了调查任务,但因为她有种特殊的能力,所以我们只能隐瞒她的信息,那是一种类似于模因的能力,如果你早就知道织田红叶狩的信息,那你只要一靠近她,她就会感觉到你的存在,监视也就无从谈起。”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妖怪啊,我可是会随时死掉的。”阿瑟依旧不肯罢休,大有一副今天不给个说法,就要和面前老头拼个你死我活的气势。

正川久一想了想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虽然织田红叶狩从未有过伤人的记录,但这也是我们有错在先,还请原谅。”

阿瑟瞄了一眼信封再结合了一下手感,瞬间神清气爽,“没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正川先生放心,我一向话不怎么多。”肮脏的金钱足够洗刷绝大多数东西,愤怒也不例外。

正川正一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离开,“刚刚贝瑞特小姐说你曾和织田红叶狩进行过谈话?”

阿瑟点了点头,不明所以。

“你是否从谈话中得到什么信息,只要是有关她的都务必说出来。”正川久一语气有些急切。

阿瑟想了一会,尽管他很想编出点什么,但对话实在太过短暂,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摇了摇头,“实在抱歉。”

正川久一有些失落,“她没有跟你提到家人或者孩子什么的?”

见阿瑟摇了摇头正川久一只能转身离去。

“可以问一下,正川先生你为什么对织田红叶狩这么感兴趣吗?”阿瑟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己的好奇心,因为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正川久一会对一个从未伤过人遵纪守法的妖怪花费这么多精力,这里可是东京,作为GOC东京分部的主要管理人员,正川久一有太多事需要关心。

听到阿瑟的询问,正川久一的步伐顿了一下,随后他缓缓转身,"阿瑟先生,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种族,那么请问在科技尚未发达的时代,比起那些强大的异常生物为什么是人类成为了主宰?"

这是一道很简单的问题,在阿瑟还在Alexylva大学上学的时候,超自然理论课的教授就曾提问过他这个问题,过去他回答对了,那么现在自然也不会错“因为那些存在都无法像人类那样拥有庞大的生殖能力,它们创造后代的难度很大,所以无法形成一个能够与人类相媲美的族群。”

“没错,妖怪也是如此,从平安时代结束起,阴阳寮就已经没有再观测过任何一例新妖怪的诞生,也许是从百鬼夜行后,日本的奇术能量就被平衡到一种程度,一种无法孕育新妖怪的程度,这对我们人类来说是一件好事,所以在短短几百年中日本人口翻了几倍,这种种族上的繁荣一直持续到1966年,在此之前甚至日本还实行过计划生育,但从1966年开始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哪怕从1977年日本开始鼓励生育,生育率还是一直在降低。”正川久一话音一转,原本如同政府办公室里喝着茶中年职员的男人此刻就像一个隐忍的武士,一道精光从他眼中迸射出。

“我们通过史书记载确认这是是一个轮回的开始,弥生时代奇术能量上升日本妖怪诞生,平安时代百鬼夜行开始,因为妖魔横行日本人口急速下降,每隔千年就会有一场奇术潮汐,人类与妖怪在这片土地上都会迎来一次转变,而如今新的轮回再次开始,这次日本人类同样会再次衰落而妖怪则会繁荣。”正川久一盯着阿瑟,良久才继续说道“织田红叶狩早在一年以前就流露出了一种我们不得不重视的迹象。”

“是什么?”

“阿瑟先生,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要在今天上交织田红叶狩在商店的监控录像。”正川久一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了手。

阿瑟这才想起来昨晚在偷完商店监控录像内存卡后就去歌舞町喝酒了,那张内存卡还在他的上衣口袋里。

正川久一接过内存卡递给旁边站立的下属,很快一段视频投影就开始了快进播放。

身穿红色风衣的织田红叶狩挑选了一些生活用品后并未就此离去,她向着母婴用具区走去,监控中的她挑选了一个奶嘴和一个小玩偶后才离开。

正川久一沉默了片刻“阿瑟先生,妖怪是没有伴侣的,尽管它们产生后代的方式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推测和奇术能量的环境有关,如果织田红叶狩真的有孩子了,那么也许她就是一个时代的起端。”

阿瑟抬起头,正看见背着光而立的正川久一,他看不见正川久一的眼神,只听见一句短短的话。

“日本不能生活在恐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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