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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神都篇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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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清晨,几辆马车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于朝阳升起时驶出王域。这只车队低调朴素,没有悬挂任何用于彰显身份的旌旗装饰,就连充当车队护卫的禁军内卫们也一律换上了大恒军方制式甲胄,用于遮掩他们显赫的身份。车队浩浩荡荡自春晓门出神都,一路沿着宽阔的驰道,向着神都东北方向的鹿林苑而去。

鹿林苑是大恒帝国最大的皇家猎场,自高祖秦道恒始建,大规模扩建于献武帝秦嗣源在位时期,苑内有大片的森林草场和成群的野生动物,供王侯贵族们狩猎取乐。其规模几乎囊括了整个神都京畿以北,甚至榆州南部的一部分土地都被划入其中。

大恒自建国伊始,就有春猎、秋狩的传统。春猎期间缴获的猎物必须为活物,这些猎物会由将其捕获的猎手呈交皇帝,皇帝则会象征性地以金银向猎手们赎买,然后再由皇帝亲自予以放生,代表着皇帝的仁慈和对一年春起帝国万物生机勃勃的期盼;而秋狩则以猎物猎获数量多少来决定获得皇帝赏赐高低,这时收获的猎物越多,越寓意五谷丰登,代表帝国今年会是个丰收的好年景,皇帝会向每年秋狩猎获最多的猎手赐以弓箭、铠甲以资鼓励,如果碰上皇帝心情大好,或许还能特许一份额外的赏赐。

鹿林苑里建有大批离宫建筑,以高祖时期营建的献章宫为主,向外辐射开去。献章宫外设官修驰道与神都相连,直抵王域。后世帝王在此基础上多有扩建,至献武帝晚年时,因身体抱恙便长居鹿林苑,更是将整个帝国的行政中心搬到了这里,这一时期是鹿林苑历史上扩建规模最大、最快的时期,至献武帝驾崩,鹿林苑已有大规模离宫五十六座,另外尚有多座仍在建设之中。

鹿林苑内种植有收罗自帝国各州独有的数千种异木花卉,并将一些在仙家洞府才能见到的名贵神树仙草也被移植于此,以供皇室贵族们欣赏。

鹿林苑内还有由历代星天监主持修建的问仙台十数座,用以皇族与修士们在此求仙问道或祈福之用。

每年仲春时节,鹿林苑还会举办只有神都贵族、富家女子组织并参与的“游春宴”,她们行令品春、饮酒赋诗的活动,被皇帝特许在这里的某座离宫内举行。在大恒帝国,女子地位较之前朝有了全方位的提升,她们可入学、参军、做官,与男子无异,元成帝秦纲在位时,就有女子晋升至辅宰一职。

献武帝初年,在鹿林苑开辟出专门的场地,作为帝国骑兵军团的演武场,规模之大可容纳数万骑兵同时操练。后献武帝北伐大捷,也曾在此举行规模宏大的庆功宴。此后便形成惯例,但凡秋季有重大庆典都要在鹿林苑进行。

秦慕羽坐在金碧辉煌的马车内,瞥了眼车内随行之人,心中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他挑起车帘看向窗外,把自己的注意力尽量从同车之人的身上转移,但即便是窗外旖旎的山河风光,此时也让他无心欣赏。

就在他愁眉不展时,一颗花生米准确无误地打在他额头上,力道之大让他几乎都疼出了眼泪。他怒气冲冲地放下车帘,转头瞪着那个罪魁祸首。

在车厢的一角,一袭青衣的杨锦夜正将一把花生米高高抛起,而后张嘴去接,那些花生米就跟长了眼睛一样,一粒粒准确无误地飞到了他的嘴里。他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用余光瞥了秦慕羽一眼,显然他对自己这一手吃花生的神乎其技非常得意。可落在秦慕羽眼里却是赤裸裸的欺负小孩子行径,可想而知,当他瞥见这个外甥一脸愤懑又不敢开口表达不满的憋屈模样时,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见杨锦夜的嘲笑,秦慕羽心情差到了顶点。他只得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安思静,用目光求助这位他与小舅舅关系僵硬的症结所在。这位身材丰腴的少女,只管自顾自地看书饮茶,在她眼里,这甥舅两人之间的打闹,自己一个外人完全没有插手的必要。况且她也不知道该帮谁,一个是自己的师父,而另一个则是师父为自己指定的主子,所以她选择两不相帮,对于秦慕羽投来的求助眼神,她自然是视而不见了。

见秦慕羽可怜巴巴地求助自己的徒弟,杨锦夜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使劲又朝秦慕羽扔了几颗花生米,直打得秦慕羽开口求饶才停手。他讪笑道:“臭小子,不是一万个不愿意把我这徒弟留在身边么?把你在你娘亲面前那种大义凛然的姿态拿出来啊,怎么这时候知道认怂了?”

秦慕羽连忙讨好道:“小舅舅,外甥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安姐姐以后就是我的座上宾,她要是受了丁点儿委屈,您拿我是问。”

瞧见秦慕羽诚恳的眼神和真挚的态度,杨锦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原本也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个小混蛋,让他别不知好歹,小觑了自己这个身世不凡的徒弟,以免白白浪费了一桩天大的机缘。

杨锦夜很是纳闷,从和小外甥的短短两天接触中,他分明感觉到这小子的天赋根骨都是绝佳的修道之材,怎么就没有拜入哪家宗门之下潜心修行呢?对于这个问题,帝后二人都是苦笑着摇头,太子秦慕璟更是直言:小舅舅若有空,不妨当面问问那个小子,听听他的想法。

出于好奇杨锦夜决定完几天再动身离开神都,他好好观察一下这个外甥。于是他在听说秦慕羽即将去挑选坐骑之后,便对皇后杨玉璇说自己在宗门中也修过一门相马之术,希望能跟小外甥一同前去,自己还能出谋划策,帮他挑选一批合适的坐骑,皇后对弟弟的请求自然欣然允诺。

但这个合情合理的请求却让秦慕羽无比头大。他何等聪明,一眼就看穿了杨锦夜的想法。他是绝对不会带上这个自己看不顺眼的小舅舅一同前去成马山。故而在这两天时间里他使尽浑身解数,软磨硬泡,甚至在母后面前使出常年不用的撒泼打滚的功夫,就是为了让母亲取消懿旨,不要让小舅舅跟着自己。

但皇后杨玉璇却一改平日里对小儿子百依百顺的态度,对于儿子的这一次的无理要求表现得无动于衷,任由秦慕羽好话说尽,就是没有半点要松口的意思,到最后实在烦恼秦慕羽的死缠烂打,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你小舅舅这么多年没回来神都,你就当尽地主之谊,带他出门游山玩水散散心,他想跟着你去鹿林苑转转,就随他高兴好了。”杨皇后坚决得态度让秦慕羽无计可施,只得垂头丧气地灰溜溜离开栖凰台,默认了杨锦夜作陪成马山的事实。

而苏骧、黄螭龙、黄螭虎几个伙伴,在知道事情原委与杨锦夜的身份后,自然是不敢招惹这么一位神仙人物,他们选择与禁军内卫们骑马而行,即便秦慕羽盛情邀请,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与他同乘一车。这帮小子默契地选择以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远离是非,这让秦慕羽更为光火。大骂这几个人不讲兄弟义气,而几位少年则是完全无视了秦慕羽的怒目圆睁,待秦慕羽气呼呼上了马车后,都在背地里笑成了一团,心想你这无法无天的小子也有吃瘪的一天啊。

杨锦夜见秦慕羽生着闷气,并不想再继续逗他,免得小外甥与自己隔阂加剧。这时马车速度突然放缓,有一名禁军内卫策马来到近前,隔着车窗低声恭敬说道:“杨先生,太子殿下有请。”

杨锦夜心说终于还是来了。他走出车厢,旋即上了太子殿下所在的那辆马车。车队重新上路,继续向鹿林苑前行。

秦慕羽见杨锦夜去了哥哥那辆马车,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他踢掉靴子,斜靠在车厢内的床榻上,将身体舒展开来,狠狠地伸了个懒腰,随后伸手在食盒中抓起一把花生米,也学着杨锦夜的模样,高高抛起而后张嘴去接,可他不但没有接住,还被花生米砸了一脸,手忙脚乱地将落在身上的花生米掸开,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举动令他狗狈不堪。

坐在他对面的安思静看到这一幕,放下手中书,一言不发地瞧着秦慕羽的滑稽模样怔怔出神。这让秦慕羽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他羞赧一笑,平心而论他对安思静这个姑娘并没有多少恶意,在栖凰台家宴上极力拒绝杨锦夜的提议,也是发泄父母擅自做主的不满。

其实,仔细想想有这么一位养眼的小姐姐带在身边,也并非一件坏事,起码能让苏骧那些伙伴们艳羡不已。秦慕羽心里想着,又忍不住多看了安思静两眼,当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到她胸前一对雄伟时,秦慕羽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了几分。可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顺手抄起床榻上一本古贤书,很快就心无旁骛,有模有样地看了起来,再不去看那雄伟一眼。

安思静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不觉得少年瞥向自己胸前的目光有什么失礼之处,反而对他直截了当和难得的定力十分欣赏。与之前在酒肆的初遇不同,现在她遵师命,将秦慕羽视作主人,按照师父的说法,认定某人为主后,自己的一切都将奉献于他,纵死亦无悔。可当她把这些话告诉秦慕羽时,这名少年王爷却表现出惊人的成熟,他说自己不愿把她当做奴婢,但也一时不知该把她如何处置,他打了个听起来并不恰当但与事实相符的比喻。当下他只能把她当成一尊好看的花瓶供起来,以后如何处置等有了更好的安排再说。但对于安思静而言,何种身份并不重要,如何处置她也完全不在乎,能够有个安稳的所在,对于一年前还颠沛流离,饱尝人间艰辛的她而言,已经很知足了。

安思静合上书,柔声问道:“王爷,听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叫成马山的地方?”

见安思静发问,秦慕羽皱了皱眉,也把手中书合上,他说道:“安姐姐可以喊我公子,或者直接喊我名字,王爷这类的称呼我听着不顺耳。”

安思静微微颔首,表示自己记住了。秦慕羽心情好了不少,他这才回答道:“我们此行是去一个叫成马山的地方,那儿有一处马场,出产玉龙驹。父皇答应让我自己亲选一匹作为满岁礼物。本想着轻装简行,谁成想还是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安思静一脸恍然地点点头,但又忍不住好奇说道:“玉龙驹,名字听上去不错,这种马和寻常所见驿马、野马大有不同吧?”

秦慕羽一脸匪夷所思,心忖这天下还有人不知道玉龙驹么?,他试探性地问道:“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名鼎鼎的玉龙驹?”

安思静轻轻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出身清桠州桑枝郡的小小县城,在那个小地方,除了见过驿卒所乘的驿马与一些散落乡间的野马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名动天下之物。要不是师父在收留我后,教给我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各种学问,我这乡下土包子的原型早就毕露了。”

秦慕羽并没有因为安思静的出身而看轻了她,反而觉得与她拉近了不少。这种感觉就像跟着母亲回榆州青羊古镇省亲,遇到的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质朴亲戚一样,真实且自然。他翻身下床,凑到安思静身边坐下,给她讲起了玉龙驹的一些故事。

玉龙驹原本是一种通体雪白,体态轻盈,产自蛮族属地高原雪山野马,其来源可以追溯到献武帝北伐时,雪山蛮族部落为感谢皇帝为他们驱赶暴虐的大巍国统治而进献的一批约五百只纯种马。据雪山蛮族部落传说,此种马带有上古龙裔的血脉,且因其毛色纯洁如白璧,远远望去,如同一尊玉雕伫立,而当它们奔跑起来,轻巧灵动,四蹄离地,似乎就要一跃登天,褪去马形,化身成龙,故而被雪山蛮族部落尊称为玉龙。

献武帝得到这批玉龙驹后欣喜不已,特命太仆寺御马监在鹿林苑开辟出一处大型牧场专门用以饲养此种神驹,这就是成马山牧场的雏形。但是单单专门开辟牧场饲养似乎还不足以表现献武帝对玉龙驹的喜爱,他随后直接下令太仆寺从王朝各州的仙山洞府购买各式仙草,以供玉龙马们享用。为此有些脑筋活络,一心向结交朝廷获取好处的仙府便特意开垦灵地用以种植仙草上贡朝廷,因而得到了献武帝的褒奖和实打实的丰厚赏赐。但这样似乎仍不能表现他对于这种神驹的喜爱之情,在其晚年更是勒令各仙山上供其仙马良种,用与和玉龙驹配种改良。

至秦慕羽的爷爷元成帝秦纲在位时,玉龙驹在经过五个朝代近两百年的十数次成功配种改良后,已成为一种均高七尺,体重超两千斤,有着怪物般体魄、速度,被誉为当世雄冠的绝代神驹。

但这样配种改良也带来了一些不可避免的不良问题,那就是马的脾气。依太仆寺御马监的以往经验,马匹改良后,脾气性情应是越发温和,容易驯化才对。但历次改良后的玉龙驹,脾气却是越发暴躁起来,甚至有咬伤马牧们的事情发生。

元成帝时就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曾有一匹仔公马咬伤马牧,冲出牧场,逃进成马山中。几天后,当御马监的马牧们历经艰险找到它时,这匹马驹已是浑身浴血,遍体鳞伤而在它身前身后则是倒下的三具野狗尸体。据后来太仆寺卿上呈给元成帝的奏疏中所述,三匹野狗皆是被这匹仔公马活活咬死的。元成帝看完奏疏中对此事的描述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笑言:“此马还有驱虎吞狗的本事,那就给它赐名何所媲吧。”后来这匹马驹长大后成为太子秦徵的坐骑,陪他经历了许多战事。

再后来玉龙驹咬伤马牧的事件时有发生。成马山牧场的马牧们视这些神驹为怪物,皆心怀恐惧,纷纷以辞职相威胁,申请要求调离成马山牧场。元成帝在听取太仆寺卿的建议后,从开阳宗等宗门专门调来一批兵家修士接替马牧们的工作,饲养和训练这些桀骜不驯的龙种,马牧的称谓由此开始慢慢地变成了兵马牧。

秦慕羽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了片刻,眼神流露出憧憬的神色,他看着安思静的眼睛,说道:“大恒武人爱马,尤其爱脾气火爆的玉龙驹。功勋、烈马、醇酒、美人才是他们一生的追求。在大恒军中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可以完美概括:功进大柱国,上赐玉龙驹,豪饮金仙醉,醉眠盛乐姬。所以大恒的将军们征战在外,凯旋而归,最想得到的皇帝封赏之一,就是御马监里的一匹纯血玉龙马。”

安思静安静听秦慕羽徐徐道来关于玉龙驹的点滴故事,忽然发现眼前这个皇子眼中闪烁着的光亮。原来哪怕贵为皇子,每天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内心中还是有所渴求,并不想只做个碌碌无为之人。

“你似乎对军旅之事特别热衷?”安思静试探性地问道。

秦慕羽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马上摆了摆手予以否认。“没有的事,我只是想有一匹能伴我游山玩水的神驹,什么时候想周游天下了,说走就能走,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自由散漫一些。哈,寄情山水,不也是人生的一种选择么?”他看着安思静笑了笑,“哈,谁说身在帝王家,就都要身不由己了,我偏偏不信。”

“太平岁月里,殿下选择做个逍遥王爷,无可厚非。可一旦有所变故,你还能独善其身么?”

秦慕羽眯起眼睛,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缓缓问道:“这话是谁教你的?小舅舅?”

安思静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问询引起了秦慕羽的不快,马上摇了摇头,将目光低垂了下去,不再言语。

秦慕羽并没有打算深究,安思静的问题他不是没有思考过,有所变故?老爹的江山坐得四平八稳,大哥回来也在按部就班地接过部分政务,帮助父皇处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按照这种趋势,只要不出意外,等着父皇老了,不想干了,退位做那逍遥的太上皇,把位子传给大哥,自己才疏学浅,能帮大哥就帮一把,帮不了就不必给大哥添乱,游山玩水,潇洒快活自是最好。当然这样的想法,他并没有与安思静明说,毕竟她还是个外人,怎么就轻易能把心里话说给她听呢。

秦慕羽坐回到床榻上,拿起本书盖在脸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安思静告诉他已是未时末。秦慕羽躺在床榻上心算着时间与路程,此时车队应该已深入鹿林苑之内,距离成马山不远了。他突然想起一事,猛地挑起车帘一看,眼前是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碧绿草场。

秦慕羽认出了这片草场,他有些焦急地大声喊道:“苏骧,车队是不是已经过了献章宫?”

苏骧策马来到他的面前,答道:“车队已于半个时辰前驶过献章宫,殿下有事?”

秦慕羽连忙让苏骧叫停马车,他喊了一声备马便急冲冲下车。有禁军内卫闻声牵来一匹备用的战马,秦慕羽翻身上马,勒过缰绳,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几鞭子,战马嘶鸣一声,载着秦慕羽向献章宫方向奔去。

车队众人不知洛王殿下为何单骑离去。有禁军内卫将此事禀告太子秦慕璟。太子爷只是隔着车帘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反倒是同在车厢内的苏起下了车,叫来弟弟苏骧,吩咐他去后面找到洛王的侍女青鸳,问她要一件东西,拿到东西后再带上几名禁军去追上洛王。

苏骧领命,挑选了几名禁军离去。

杨锦夜挑起车帘看着窗外远去的数名骑兵,对秦慕璟问道:“不用去管那小子?”

秦慕璟轻轻摇摇头,说道:“他要去与一位宫中老人告别,由他去吧,这里距离成马山还有些距离,我们先走,他若赶不及,明天也会在牧场与我们汇合。”

“那是否多派些人手?”回到车厢内的苏起说道。

秦慕璟思索了片刻,点头同意。

苏起挑起车帘吩咐了下去,又有约十骑离队,去追赶秦慕羽。

秦慕璟下令车队继续前行,他似乎对弟弟的安危有些漠不关心,只因当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做出决断。方才他将杨锦夜请到车内,在车内杨锦夜与苏起第一次见面,只是略微寒暄几句的时间,两人便知晓了对方的底细,之后话题展开,自然而然就说到了风塘邑小筑里因两尊傀儡而大打出手一事,误会解开,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但说起能操纵他人傀儡的那个神秘人,杨锦夜似乎有些眉目,但不知出于何种目考虑并没有向两人挑明,只是劝秦慕璟和苏起不要再追查此人,自己有机会定会帮他们查出幕后黑手并给他个教训。

三人之后的话题便说到了针对秦慕璟的数次刺杀之上,杨锦夜对于猎鹿人这个幕后组织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对秦慕璟说道:“帝王家宫闱内的勾心斗角,方外之人无心过问。不过小舅舅还是有些话要说与你听。若真有人觊觎太子的宝座,那便要看你自己的手段能不能保住这个位置。要是连这么些小小风浪都抵御不了,即便姐夫将来真把你扶上帝位,你也经受不住那个位置上的风浪洗礼,与其让天下臣民失望,让江山社稷蒙难。不如早些放弃,随舅舅去修道可好?”

秦慕璟听完这番话只是笑了笑,恭敬对杨锦夜施礼致谢,并没有做出任何表态。杨锦夜嘴上不说,但对于这个大外甥的气度、城府却颇为满意,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了苏起。

苏起见杨锦夜看向自己的眼神复杂,明白在这位高人面前自己的那些秘密已无处遁形。他大大方方地说道:“杨先生,可有赐教?”

杨锦夜叹息一声,也不费话,他大袖一挥,将一团黑雾从苏起身上扯出,握在手中,那团黑雾在杨锦夜手中变化出各种形状,极力想要逃脱他的束缚。杨锦夜手上力道稍稍加剧,那团黑屋像是活物一般吃痛,疯狂扭动。杨锦夜见状感慨道:“难得你身负此物,还能有如此修为。要不是时运不济,被这阳祟缠身,你的大道成就不该止步于此。”

那一团黑雾离身,苏起瞬间感到一种多年未有的难得清爽。正当他深吸一口气,放松身体感受着久违的轻松惬意时。却听见了秦慕璟的一声惊呼。他连忙睁眼,看到一脸惊恐的秦慕璟,同时也感到一股暖流从自己的鼻腔中涌出,他用手一摸,满手鲜血。毫无征兆地苏起全身抽搐了起来,表情痛苦至极,他咳出一大口鲜血,身体突然失去知觉,向前倾倒在地上。这明显是阳祟脱离宿主身体而带来的反噬现象。

杨锦夜见到苏起这幅惨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放手任那团黑雾逃进苏起身体。那团黑雾在挣扎着钻进苏起身体的瞬间,他就感到身体的痛苦逐渐消散,片刻之后便恢复了知觉,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秦慕璟小心翼翼地扶着苏起坐在床榻上,着急问道:“小舅舅这是......”

杨锦夜没有回答秦慕璟的问题,反而面无表情地问苏起:“这阳祟跟在你身上有多久了?”

苏起有气无力地说道:“十四、五年了吧。”

杨锦夜闻言讶然道:“你也真是命大,被阳祟附身还能活得这么长久,不过也命不久矣。”

秦慕璟听到苏起将命不久矣的消息心中大惊,连忙问道:“小舅舅,可有办法救他一命?”

杨锦夜摸摸自己的下巴,思考了片刻,说道:“放心,办法小舅舅是有的,不过,还是要看你这朋友,自己的选择了。”

苏起听到还有拯救之法,精神为之一振,赶紧说道:“杨先生,请讲。”

杨锦夜看了看秦慕璟,又看了看苏起,而后伸出三根手指并说道:“办法有三,道路亦有三。苏小子,你要听清楚了,一旦做出选择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苏起认真地点了点头。

杨锦夜说了一声好,然后席地而坐,凭空召来一柄法剑,以剑作笔在马车地板上写下了三道符咒。待符咒写成,他右手掐剑诀,说了声“起。”三道颜色各异的咒符便腾空而起,悬停于车厢当中。杨锦夜随后起身,双手驻剑而立,面向苏起说道:“在下南山宗宗主杨锦夜,以宗门所传锁心决助你脱离魔障。苏起,你可做好准备了?”

苏起挣扎着坐直身体,坚定说道:“请杨先生施术助我。”

杨锦夜在听到苏起肯定的答复后,随即用剑轻点地板,将车厢与外界隔离出一片小天地,在此结界内无论外界发生何事,都不会影响到车厢内之人。

紧接着,他身后出现一尊比真人略高的金身法相。法相现身后杨锦夜便说道:“解法有三,其道亦有三。一曰灭。我有一剑名曰上将军,千年淬炼,已具神识,可斩世间一切邪魔外道,但此阳祟与你牵扯太深,斩去它的同时也一并会将你修为斩去,从此你将回归尘世,与凡人无异。”

见苏起默不作声,杨锦夜继续说道:“二曰存。我为你开辟一条去往心门之路,你体内的阳祟便在那里,你与他讲明利害关系,若他肯收敛邪性,你便还有机会多活个十年二十年,但与阳祟共存的痛苦,也会伴随你,让你多承受十年二十年的折磨。”

“三曰镇。这三道符皆为镇邪敕鬼所用,其威力也有所不同。那道金符威力最强,但也反噬最深。若用此符镇压阳祟,一旦有朝一日解去封印,阳祟便会吞食你的肉身与修为,届时你只会落个神魂俱灭的下场。而那青、红二符则效果依次减弱,但即便最轻的反噬也会要了你的性命。不过,若那时候你若有上极境的修为说不定还能躲过一劫。怎么样,你打算怎么选?”

听完杨锦夜给出的三种解法,三条道路。苏起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计算,做着选择。

身边的秦慕璟虽然着急,但此时却不是他可以帮忙做选择的时候,他只能等待着好友做出最符合他意愿的选择。

片刻后,苏起睁开眼睛,似乎已下定决心。

“怎么样,你选哪一种?”杨锦夜问道。

苏起则平静地问出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敢问杨先生,若是你身负阳祟,你会选择哪一种?”

杨锦夜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说道:“这等阳祟对于现在的我而言,相当于养个小宠物打法无聊时光。任它如何折腾,都翻不起风浪。”

苏起眼睛一亮,继续问道:“敢问杨先生眼下修为在几境几重?”

杨锦夜笑言:“如我这般境界,已无几重之分了。”

苏起目瞪口呆,喃喃说道:“太极?”

杨锦夜笑而不答。

苏起心中涌上一个念头,眼神中透露着坚毅,“请杨先生为我开心门。”

杨锦夜对于苏起的选择略感意外,他问道:“确定如此?”

苏起点头,“确定如此!”

杨锦夜微微颔首,其身后的那尊金身法相蓦地向前一步,在法相手中变化出一把金光灿灿的法剑,向着苏起胸口一剑刺出。

秦慕璟胆战心惊地看着那柄法剑如一道奔雷般,迅速刺入苏起的胸膛后又快速拔出,在苏起胸口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创口,奇怪的是,这个创口中并未有鲜血流出,也未见苏起有任何不适。

苏起疑惑地看向杨锦夜,刚想开口询问时,就发觉自己胸前火烧一般地灼热,一道鲜红的亮光从胸前创口中迸射而出,光彩夺目。

杨锦夜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一幕,缓缓说道:“道路已开,怎么进去,你作为修道之人自然知晓。去吧,我给你压阵,能保你平安。”

苏起道了声谢,便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心湖之上。果然,在心湖中他看到平静的湖面被一分为二,两侧湖水倒流。而被斩开的心湖中央则出现了一座鲜红的古老牌坊,在牌坊后一条由青石铺就的道路弯弯曲曲通向未知的一团漆黑。

看来这就是那阳祟在我心中所在之地了。苏起心想着,忽然对着天幕大声说道:“杨先生,可否借金符一用?”

那道金符瞬间出现,悬停在苏起面前。苏起双指捻起符咒,收入袖中,便大步朝那牌坊走去。

当他走入牌坊后,以牌坊为中心便泛起阵阵涟漪,随后便消失不见。苏起心湖中的湖水再次合拢,不见丝毫动静。

马车里的苏起陷入沉睡。秦慕璟小心将他放在床榻上躺好。随后对杨锦夜说道:“小舅舅,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杨锦夜耸耸肩说道:“那我可说不准,这小子体内的阳祟不是简单货色,不然我也不会把金符借给他。等着吧,心门之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说不定他一会儿就醒,说不定三五天、三五年,或者一辈子都醒不过来。完全取决于他和那只阳祟谈得如何了。”

苏起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这条道路的尽头依旧遥遥不可及。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周围,依然是无尽的黑暗,他低头看向自己伸出的手,什么都看不到。忽然他自嘲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我的内心竟然是这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忽然他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这些或深或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越来越近。苏起小心地转过头,同时他手中凝出一颗光球并将之抛向半空。在光球耀眼的光芒照耀下,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即便他心中已有所准备,但内心还是被眼前的惊骇景象所震惊。

在他背后,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正向他逼近。苏起认识其中的一些人,那都是被自己这些年来所杀死的人,但数量之多却远超他自己的想象。一瞬间他有些恍惚,自己已经是杀死这么多人的魔头了吗?就在他有些自我怀疑之际,那些已化身行尸走肉的复生死者,张开血盆大口无声咆哮着,被饥饿本能驱使着向他扑来。

这算是对我的考验么?那就来吧。苏起目光坚定地面对如洪水般汹涌而来的尸潮却纹丝不动,他双手握拳,高高跃起,如一颗流星自半空中猛地坠落,撞入尸潮。

尸潮在苏起坠入后,爆起一朵朵绚烂无比的血花,苏起双拳无情砸落,在尸潮中再次掀起一股死亡风暴,他毫不留情地将这些死物再一次杀死,一时间血肉横飞,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即便自己的拳头重若千钧,迅如闪电,但尸潮却丝毫不见退缩,这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暴怒,他的拳头更用力,更迅捷地挥出。

终于在他拧下一个死物脑袋的同时,尸潮似乎开始意识到了恐惧,在他身前身后徘徊着不敢向前,苏起这才有时间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尸山血海,他站在尸体堆积而成的一座山丘之上俯瞰那些与自己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尸潮。

他鬼使神差般地拎起那颗被自己拧下的头颅,凝视着空洞的眼眶,问道:“玩够了吗?”

那颗头颅忽然发出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紧接着头颅开口说话,声音嘶哑如破布,“当然好玩了,这十几年来,你是第一次主动来找我,自然要陪你好好玩玩,玩得尽兴才行。”

苏起忽然暴怒起来,将头颅狠狠扔在脚边,然后一脚踩了上去,明显能听到骨骼爆裂的声响。可即便如此,那颗头颅仍能开口说话。“嘿嘿,怎么?小子你生气了?生气可不好,要折寿的,我想现在对于你来说,生命是最为宝贵的东西了吧,可要省着点用了。”

苏起沉默良久,松开了踩着头颅的脚,淡淡说道:“收起你的把戏,现出真身,我要和你聊聊。”

那颗头颅哼了一声,说了句没意思。整个空间瞬间被黑雾笼罩,而后一阵强光自雾中迸射而出,刺眼的光芒让苏起也不由得闭目躲避。

当他再次睁眼时,已身处一处古朴恬静的院子里,他一身黑衣坐在廊下,面前摆放着一张梨木茶几,上有两个造型典雅的茶碗。而一旁的火炉上正放着一只茶壶,壶中沸腾,一个身影正在低头从一块茶饼上掰下一块,丢进沸水之中。

那个身影身着玄天道服,却长着一颗骇人的狗头,黑色毛发被一只木簪束成高髻拖在脑后显得威风凌凌。这个似人非人,似狗非狗的怪物明显感受到了苏起投来的眼神。说道:“莫急,莫急。上次苏起小友来,招待多有不周,这次贫道请你饮杯茶,算是为之前的无礼赔罪了。”

说着,它提起茶壶将滚烫的茶水倒入苏起身前的茶碗里,茶汤如琥珀色,阵阵幽香扑鼻,让苏起急躁的心情也有所舒缓。他端起茶碗,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后,发出一声轻微的赞叹。

那狗头道人见状,也微笑着自斟了一碗茶,却没有如苏起般小心翼翼,而是仰头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汤在它嘴里腾起一阵白雾。而这个狗头道人却连连怪叫,“痛快啊痛快,饮茶嘛,就是这一饮而尽才最为爽快。”

说着,它又自斟一碗,一连三碗之后才放下茶碗,打了个饱嗝,意犹未尽地摸着肚子。懒洋洋地斜靠在茶几上,问道:“苏起小友,这次来有何贵干啊?”

苏起放下茶碗,开门见山地说道:“做一笔交易,想必我与杨先生的对话,你也听到了。他给我三条道路,三个选择。我不敢轻易做主,特请杨先生为我开心门主动来拜访你。不知道木道人,你作何打算?”

被称为木道人的狗头妖修,笑了笑,说道:“难得苏起小友还晓得来问问贫道的意见。看来你我当年约定,你并没有全盘托出,那位杨道友才会给你机会,让你自己选择如何处置我。不然的话,以他宗门一脉对于我这般妖修的态度,一定是除之而后快,哪儿还有存与镇两条道路由你选择,直接一剑就足以让我灰飞烟灭了。”

苏起轻轻摇头,喝了一大口茶,说道:“我舍不得这一身修为,故而没有选择第一条道路。此身还有要事未竟,不敢轻易赴死。”

木道人微微皱眉,疑惑道:“那你选择存?又为何见我之前,问那杨锦夜要来了金符?你可知那金符对我等妖修的可怕威慑?”突然,木道人瞪大眼睛,一掌拍在桌上,怒斥道:“苏起小友,你莫不是打算用此符镇压于我,借我之手助你突破禁锢,破境登顶?你把我当什么了?鼎炉不成?”

见木道人暴起,苏起却表现得非常淡然。他说道:“如果选择镇压,来跟你见面的就是杨先生而不是我了。”

木道人略微思忖一下,默认了苏起的说法。但他依旧满腹狐疑,还是想不通苏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苏起一碗茶饮尽,没有再为自己续上一碗。他给了木道人一碗茶的思考时间,可这个头脑简单的阳祟还是没有想到正确的解法。他也不打算继续这么耗下去,于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还记得我跟你最开始说的那笔交易么?”

木道人点点头。

“可我还没有告诉你交易的条件。”

木道人猛地一拍脑门,说道:“对啊。苏起小友,你倒是说说看,交易的条件是什么。”

苏起自袖中拿出那道金符放在茶几上,金符散发出淡淡金光。木道人在看到这道金符后,本能地后退了几步。在木道人这些妖修眼中,对这种道门正统符咒可谓是又爱又恨,爱的是若是能据为己有,在修行上将事半功倍;恨的是这道符本身就是天然压胜妖修之物,一个不小心使用不当就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木道人谨慎地问道:“你把这金符拿出来是什么意思?”

苏起这才说出自己的交易条件。“木兄,这金符可以借你,助你修行更上一层楼。”

木道人眯起了眼睛,将目光落到金符上。能有这金符帮助自己修行,再给自己足够的时间,一定能堂堂正正迈入上极境的门槛,但是一旦踏入上极境,这具暂居的肉身也必定会因承受不了上极境的澎湃气息而爆裂。这小子好心把金符借我,难道没有料想到这样的结局。但它随即又放下心来,既然是借,也有还得一天,想必他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

木道人想到这儿,开口问道:“好借好还,那归还的条件呢?”

苏起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金符不用还,你可以在我需要之时把修为借我。”

木道人恍然,原来如此。但他随即问出了一个残忍的问题。“苏起小友,贫道已达中极境五重,即便寄宿在你身上,有着金符相助,最晚也将于十年后迈入上极境。一旦贫道迈入上极境的门槛,便要与宿主强行剥离。到时候你会尸骨无存的。”

苏起没有被木道人的言语吓到,反而胸有成竹的说道:“如果十年内,是我先跨入上极境,我是否也有机会将你从心湖中剥离出来,如此是谁灰飞烟灭还不好说。”

木道人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他伸出毛茸茸的爪子,使劲拍了拍苏起的肩膀,说道:“好小子,真正的谋划在这里。”

苏起没有脸上没有任何得意的神色,他言语真诚地问道:“木兄,这笔买卖,做得做不得。”

木道人一拍大腿,爽快地说道:“做得,你小子都敢下注。老子怎么就不敢跟注了?就已十年时间为约。十年后若是老子先登上极境,保证在你我神魂剥离时,尽可能为你小子留个全尸。若是你小子先破境,老子即便灰飞烟灭,也毫无怨言。”

苏起向木道人伸出一只手,说道:“那就一言为定。”

木道人也如苏起一般,伸出毛茸茸的爪子与他握在一起,“一言为定。”

双方就此立下十年之约。

约定即成,木道人大手一挥,一条道路便出现在苏起面前。它小心翼翼地将茶几上的金符收入怀中。对苏起笑着说道:“时间不早了,恕不远送,你在我这里已有半个时辰时间,外面已经过去半天了。”

苏起点点头,起身便要离去。在离去前,他问了木道人最后一个问题。“木兄,你说如果十年后我能一步太极,是不是你我都能活下去?”

这个问题,让木道人有些错愕。他苦笑着摇摇头。在当下能跻身上极境已是世人已知的最高境界,能与天地同寿,山河共辉。达到了修道之人人人羡慕的超然之境。至于那神乎飘渺的太极与无极两境,千年来,又有几人能真正踏入那玄妙的境界呢?它苦苦修道数百年,如今也只是堪堪摸到中极境五重的门槛,太极?谈何容易,根本想也不敢想。

“不知道啊,想也不敢去想咯。”木道人双手负后,看着苏起告辞离去,有些羡慕这个少年人,年轻真好,年轻才能有野心,才能不知天高地厚,敢于去于天公试比高,敢于去作那一窥太极境的黄粱美梦。

但木道人不知道的是,熊熊燃烧的野火已经开始在少年心中呈燎原之势。

“太极境么?”苏起在心中默念着,眼神中充满着前所未有的斗志,“十年时间,我必登太极而小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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