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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神都篇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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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的成马山牧场称得上是鹿林苑里一处纳凉的绝佳选择,可眼下的状况让牧马监武乾同即便身处在这避暑胜地里,也不由得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他此刻身处牧马监官署后院的廊下,这官衙的后院一直以来都是他用来避暑的好地方,可现在却没有哪怕一点心情去享受这份难得的凉爽。为洛王挑选坐骑这件事对此时的武乾同来说就是当下的头等大事,如果把太仆寺卿大人安排下来的这份差事办砸了,他头上的这顶牧马监的官帽子就也要被摘掉了。武乾同小心翼翼地回瞥了一眼坐在后堂中的太子秦慕璟和洛王秦慕羽。

太子殿下的表情看上去极为放松,他把为洛王挑选坐骑一事交给武乾同去办,自己完全则置身事外。他发觉武乾同正局促不安地看向他,却故意视而不见,不但如此他还将头扭向一边,不时与身边的定国公世子苏起窃窃私语,品评着方才那几匹良驹的优劣。

而今天的正主,洛王秦慕羽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从早晨开始他便让武乾同前前后后换了十二匹备选马匹,尽管这十二匹骏马每一匹无论是血统、外表还是耐力,都是武乾同在整个成马山牧场精心挑选出的宝马良驹,但却没有一匹能入得了这位小王爷的法眼。

起初秦慕羽还能安稳坐在太师椅里,遇到感兴趣的马儿还会亲自下场骑出去跑一圈,可牵到他面前的这些马儿或多或少都能被他挑出一些毛病,不能令他满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失去耐心,继而左顾右盼,甚至不顾形象地抖起腿来,显然这漫长且枯燥的遴选,已经让他不耐烦到了顶点。

看到今天这位正主儿有些难看的脸色,武乾同心跳如擂鼓咚咚作响。古贤曾有言,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即便高坐神都皇位的那头猛虎没有亲临,但这一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幼虎哪怕流露出些许不满,都让他这个小小牧马监如临大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武乾同赶紧招呼手下马监们将院中这匹落选的宝马牵走,再命人将今天的第十三匹,也是最后一匹备选良驹牵出。如果洛王殿下没有相中,他也真就囊中羞涩,再没有合适的马儿推荐给小王爷了。他就只有自己主动摘掉乌纱帽辞官谢罪了。但武乾同内心却对这最后一匹良驹有着绝对的自信,相信一定能得到洛王殿下的青睐。

不多时,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身材高大,背鬃几乎垂地的骏马被带了过来。它步伐优雅高贵,似一位风采绝代的佳人,又像一位高贵端庄的公主。它一出现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连自小在定州草原上见过不少宝马良驹的苏起,见到它都眼前一亮,不禁出声赞叹道:“真是绝艳。”

秦慕璟的目光同样被这匹白马吸引,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忽然想到了父皇的那匹御马白桓,便问道:“武大人,这匹马可与御马厩里的那匹白桓有所关系?”

好不容易听到太子殿下发问,武乾同赶忙回答道:“回殿下的话,这匹玉龙驹名为霜鹿,是御马白桓的子嗣之一。与殿下六年前带走的那匹云岫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秦慕璟想起了在自己游历南岳蘅都山时,赠送给某个小姑娘的那匹万金难得的神驹。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怪不得觉得如此眼熟,原来和云岫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啊。”

秦慕璟伸手从身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指着这匹名为霜鹿的玉龙驹说道:“怎么样?挑了大半天,我看就这匹最顺眼了,你看它胴体优美,身姿雄健,一瞧就是血统纯正的千里良驹,一定会是陪你游学的上佳之选。小弟,你说呢?”

秦慕璟没能看到弟弟此刻的表情,不然一定会发现秦慕羽的脸色特别难看。

秦慕羽整个人倚在椅子里,看似漠不关心,实则内心已烦躁到了顶点。他半晌一声不吭,也不理睬哥哥,直到秦慕璟再次拍他的肩膀时,他才不耐烦地开口道:“要我说,这匹马哪儿都好,就可惜了它的出生,要与大哥的云岫是一母同胞姐妹的话,说不定我还就真选它了。哎,可惜只是同父异母。”他回头对秦慕璟说道:“大哥既然喜欢,那就带回东宫好了。我不着急,这几天再转转看看,再没有合适的,就拉倒吧。”

秦慕璟皱了皱眉,听出了弟弟话语中的不对劲。刚想解释一二,秦慕羽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他突然起身脱去一身象征亲王身份的圆领紫袍扔给身边的禁军扈从后,马上以青鸳为首的侍女们从旁上前,为他穿上一套赭红色武士服并外罩一副软甲,待穿戴完毕后,他大步往衙署后门走去。

“小弟,你去哪儿?”秦慕璟在他身后喊道。

“我去成马山透透气,看看能不能打些野味回来解解馋,这里就劳烦大哥善后咯。”秦慕羽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同样答道。

他出门后跨上一匹早已全副武装的禁军战马,扬长而去。

主人公一走,自然而然把这一大摊子留给了秦慕璟善后。堂堂太子殿下此时只能苦笑,聊以自慰。

苏起走到他身侧,问道:“让苏骧带几个人跟上去?”

秦慕璟摇摇头,说道:“用不着,整个鹿林苑他比你我熟悉太多,不用担心,让他去吧。两个时辰后要是不见他回来,再派人去找也不迟。”说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笑容和煦地对武乾同说道:“武大人辛苦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劳烦让大家把马带回马厩,劳累了一天,也回去好好歇息歇息。为洛王挑选坐骑不急于一时,父皇给了我们足够宽裕的时间。这几天让他在牧场里好好走走瞧瞧,说不定就能让遇到让他心仪的马儿了。至于这匹霜鹿嘛,就如洛王所言,就由孤收下了,好好伺候着,过几天就让它跟随孤回东宫吧。”

武乾同听罢,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虽然与最终的设想有些出入,但起码有一个好的结果,总算给自己缓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可以让小王爷去自己挑选,自己与下属同僚不用再大费周章去揣摩他的喜好。那匹霜鹿没有被小王爷相中,倒是让太子殿下给看上了,对武乾同而言,也算是一桩幸事,起码头上这顶乌纱帽是保住了。想到这儿,他满脸笑容地说道:“臣遵命。”

就在他内心窃喜之际,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对秦慕璟说道:“太子殿下,是否需要臣为洛王安排两名马监同行?”

秦慕璟沉吟片刻后,说道:“也好,毕竟洛王年纪还小,对对相马一事也一窍不通,如果遇到了良驹,还需马监们为其分辨。好,就依你的意思,给他安排两名马监同行。”说罢,再向武乾同交代了一些其他事情后,秦慕璟便带着苏起等人离开了牧马监衙署。

秦慕羽单骑离开了牧马监衙署后,朝着成马山的方向一路飞驰狂奔。虽说他有负气出走的成分,但蓝天白云下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场与随处可见的成群牛羊、野马,还是让他的心情舒畅了不少。一种久违的自由感觉,让他特意放纵胯下的战马,由它肆意奔跑,不知跑了多久,秦慕羽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来到了成马山脚下。

成马山在整个鹿林苑里也是规模不小的一座高山,山势平缓,鲜有崎岖险峻,且此山树木茂盛,野兽出没频繁。秦慕羽在随父皇打猎时,也经常在成马山落脚歇息。凭着记忆,秦慕羽很快找到了山脚下的一条溪流。这条溪流沿着成马山平缓的山路而下,在入山的转弯处汇聚成一处浅滩,溪水清可见底。浅滩两岸被茂密的植被覆盖,有几处形态怪异的嶙峋怪石在草丛中零星露出,为这幅绿意盎然的画卷,点缀出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一路行来,夏日的烈阳炙烤早已让他燥热难耐。见到这处溪水,秦慕羽心中大喜,他匆匆跳下马来,毫无顾忌地脱去软甲与上衣便跳入水中。溪水不深,仅可没过小腿,但不妨碍他痛快冲凉。冲凉过后他仍不过瘾,索性后仰倒在溪水中,任由流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而一身燥热也随着溪水离他远去。沁心的凉爽让他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畅快惬意。他舒服地哼起了当下流行的小调。殊不知,在潭边的密林中,几双幽绿的眼睛已盯上了他这个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

就在秦慕羽还在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惬意时,在溪边饮水的战马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示警。秦慕羽猛然从水中站起,看到两头体型巨大,鬃毛油亮的黑狼不知从何处出现,已一前一后将这匹训练有素的禁军战马夹在当中,封锁住了它逃跑的路线。

秦慕羽认得这种黑狼,它们的起源已不可考,据说其祖先是献武帝北伐期间,在雪原上捕获的高原狼,作为北伐的战利品,被献武帝带回神都圈养在鹿林苑中,以充当狩猎时取乐用的猎物。但其中一些高原狼狡猾地趁人不备从圈养地逃脱,一路逃进了鹿林苑与榆州交界的大山中,并与当地的狼群杂交,经过几百年的演变成了这种体型可与熊罴媲美,凶残不逊虎豹的怪物。

在三年前的秋狩中,皇帝的游猎们就在成马山东北的山林中,捕获过这种体型巨大的黑狼。他清晰地记得当年游猎们付出了数队人马全军覆没的巨大代价,才将两只黑狼驱赶出山林并捕获。这种凶兽即便在生擒后被关入牢笼,还依然想趁着夜幕的掩护,利用自己的锋利牙齿咬开铁栏逃走。

那年年仅九岁的秦慕羽站在自己的帐篷门口,在帐外篝火的映照下,遥望着笼中那头疯狂撕咬铁栏的凶兽。起初只是好奇它能否咬断铁栏逃出生天,但在与这头凶兽的偶然对视时,秦慕羽分明从它的眼中看出了浓烈的轻蔑与嘲讽的意味,这不由得让他起了杀心。

一头畜生,也敢小觑大恒的皇子?

秦慕羽没有选择惊动父皇和禁军护卫们,而是计划亲自动手。他回头从帐中取出一张大恒军中的制式战弓与一壶箭。

他默默计算着凶兽咬断铁栏的时间,并有条不紊地把壶中的弩箭取出,一支支拔出插在方便自己拔箭的顺手地方,其后便是屏气凝神,漫长的等待。

终于,在等那头凶兽即将咬断铁栏,破笼逃走之时,秦慕羽闪电般搭弓放箭,蓄势已久的一箭直接射中了那头凶兽的左眼。就在那头凶兽因疼痛想要怒吼咆哮之时,第二支如奔雷般迅捷的羽箭从它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射入,贯穿了它的整个头颅后,直钉在了铁笼后的树干,而箭上的尾羽还震颤不止。那头凶兽庞大的身躯颓然倒地,鲜血泼洒在铁笼之中。它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瞪着对面那个出手取它性命的人类孩童,死不瞑目。

在射杀这头凶兽之后,秦慕羽丢掉手中弓与蓄势待发的第三只羽箭。他抽出随身匕首,慢慢走过去,手脚麻利地撬下了那头黑狼的两颗长牙作为战利品,放进了腰间的锦囊中。在做完这一切后,他将那张用于射杀凶兽的弓与全部箭矢统统扔进火堆中付之一炬,亲手销毁了射杀凶兽的证据。

从决心射杀凶兽到销毁证据他全程一言不发,只在将那些没有派上用场的箭矢扔进火堆时,才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原以为要用一壶箭才能致其于死地,没想到仅用了两只。”

第二天,当皇帝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猎物,居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具尸体后,可他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愤怒,反而十分开心地询问身边人,是哪位勇士杀死了这头凶兽。无人出声应答,也确实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杀死巨狼的勇士,早已随一队游猎一大早离开营地,寻找新的猎物去了。

与三年前相比,现在的秦慕羽个子更高,身体更为强壮,性格也更为沉稳内敛,面对围困战马的两头黑狼,他没有慌张,也没有着急出手。反倒是迅速蹲下,观察起了眼前的情况。

那两头围困战马的黑狼,似乎并没有发现秦慕羽,这让他心里生出一个想法,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情况下,自己有极大的机会从它们的尖牙利爪下找到一丝生机。而他的机会就在那匹战马身上,在战马的马鞍一侧挂着禁军的制式军刀,而另一侧则挂着弓箭,所有可利用的武器都在那里,他必须想办法与战马汇合,拿到弓箭与战刀,才有机会除掉这两头畜生逃出生天。

一念即起,便要付诸行动。秦慕羽猫着腰悄悄上岸,他手里还拿着从溪底摸来的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想要趁两头黑狼不注意时,溜到一头身后发起突然袭击,即便不能对凶兽造成有效杀伤,也能起到威慑作用,自己则可以趁乱与战马汇合,拿到武器。

可就在他屏气凝神,一步步悄悄摸到岸边一块大石下时,头顶上却突然传来沉重鼻息声与低吼声。

秦慕羽猛然抬头,目光正对上了一头体型较之围困战马的那两头凶兽更为巨大的一头黑狼。这头畜生嘴角流涎,正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盘中餐。

很明显,它和那两头围困战马的黑狼是一伙儿的,甚至它还是那两头畜生的头儿。

秦慕羽脸上没有丝毫惊恐的表情,只是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笑意,轻声骂道:“他娘的,怪不得那两头狡猾的畜生对小爷视而不见,原来还有一头更大的在这等着呢。”秦慕羽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说道:“杂毛畜生,你是把小爷当成一块到嘴的肥肉了吧?”

那头凶兽像是听懂了秦慕羽的话,竟然也咧嘴扯出一个同样残忍的笑容,然后如同示威一般将下巴抬起,斜眼看着秦慕羽。

秦慕羽先是一愣,继而被这头畜生气笑了。他伸出空着的一只手,向这只凶兽勾了勾,说道:“想吃小爷啊,有本事你就来,看小爷如何掰掉你满嘴牙,让你做一头吃不了肉的瘪嘴老畜生。”

随着一声吼叫,这头巨狼率先发起进攻。它一跃而起,张开大口扑向了秦慕羽。他一个闪身,躲开了凶兽的扑咬,然后对着巨狼柔软的腹部,迅猛地踢出一脚。

巨狼显然不是等闲之辈,它一边转动身体躲开秦慕羽的进攻,一边则再次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咬向秦慕羽的小腿。

秦慕羽一击落空,迅速收腿,向后掠去,躲进了溪边的密林之中。

巨狼则一刻不停,紧紧跟随他,也钻进了密林。

一人一狼在茂密林间兜兜转转,玩起了捉迷藏。虽然自己眼前的情况并不乐观,但秦慕羽的注意力却始终都放在战马与那两头巨狼的对峙上。他不停地转移着藏身地点,却始终与战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且一有机会就向战马的方向靠近。

显然那两头黑狼也发现了秦慕羽的意图,两头黑狼在交换过一个眼神后,那头堵在战马头前的黑狼便不动声色地开始向着秦慕羽的方向移动,留下那头堵在去路的黑狼,与战马继续周旋。

秦慕羽也发现了那头黑狼的动静,在躲过首领巨狼的又一次扑击后,果断将手中积攒许久的那个石块掷出。那个石块在击中巨狼前腿的同时,砰然炸裂,溅起的灰尘与无数碎屑,暂时让那头首领巨狼失去了视野。

趁着这个空挡,秦慕羽随手抄起一截碗口粗细的断木,迎着围上来的那头黑狼横扫而出。这头黑狼见首领进攻受挫,也是凶性大发,冲着秦慕羽便迎头而来,可它显然错估了这个少年,那截断木在他手里如同一只铁棒一样被舞得虎虎生风,几个回合下来,黑狼不仅没有伤到秦慕羽分毫,反而在腿上和脊背上被断木狠狠扫中了几下,疼得它夹起尾巴,退到一边呜咽不止。

秦慕羽可不会被它那可怜巴巴的伪装所蒙蔽,他深知在那头首领巨狼的视力恢复之前,假如还搞不定眼前这头黑狼的话,他和那匹战马很可能就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那就痛打落水狗!秦慕羽攥紧了手中断木,身形掠向黑狼继续穷追猛打。这头黑狼见他步步逼近,便不再佯装可怜,它在秦慕羽棒下不断腾挪躲闪,一步步将一人一狼的位置颠倒,变成了三匹狼将一人一马围困当中的局面。这也是秦慕羽同样期待已久的局面。就见他一记纵劈,将眼前的黑狼逼退,然后迅速回身,将手中那截断木用力朝围截战马的那头黑狼掷去。

堵住战马退路的黑狼,看到来势汹汹的那截断木从自己飞来,本能地向后退去,躲开了秦慕羽投掷出的那截断木,但却因此与战马拉开了一段距离。秦慕羽瞅准这个空挡,用尽全力向战马奔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吼,秦慕羽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头首领巨狼的视力已经恢复,正愤怒地向他背后扑来。

秦慕羽顺势一个前滚翻,躲开了身后的扑咬。再以一个难度极高的单手撑地,身让体借力骤然冲天而起,稳稳落于马背上。他迅猛抽刀,护在当胸,警觉地观察着三头畜生的一举一动。

那头没有阻碍人马汇合的黑狼灰溜溜地回到首领身边,首领巨狼只看了它一眼,它就吓得整个身子蜷缩着趴在地上,呜咽不已。首领巨狼目露凶光,抬起前爪,将这头黑狼的脑袋狠狠踩在爪下,猛地用力,将这头黑狼的头颅踩了个稀巴烂。

另一头见同伴惨死,转身想要逃走,被这头首领巨狼几步追上,一口咬断了喉咙。

秦慕羽看着眼前这些畜生之间的突然爆发的同类相残,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诡异。他皱了皱眉,将手中刀攥得更紧。

那头巨狼伸舌舔了舔嘴唇上的鲜血,慢慢走到秦慕羽马前坐下,秦慕羽这才直观的感受到这头巨狼的庞大身躯,竟然能与坐在马上的秦慕羽平视。

那头巨狼如人一样发出一阵嗤笑,竟然缓缓开口说话:“小子把马匹留下,你,赶紧给爷爷滚蛋。”

秦慕羽脸上波澜不惊,他并没有扔下胯下战马独自逃跑,反而将手中刀交到左手,用右手缓缓勒紧缰绳,做好了随时就要逃走的准备。

巨狼挑了下眉头,惊讶于眼前这个人类小孩竟然没有被自己吓到,反而还在为逃走做打算。他嘴里发出库库的笑声,骄傲说道:“老子饿了,要用马匹充饥。我受仙人点拨,已入道修行,早已不再吃人。所以,只需留下马匹,你便可以安全离去。”

秦慕羽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巨大凶兽,冷静地问道:“证据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唬人?”

巨兽一愣,继而笑了起来。“你小子是不是吓傻了?要证据?老子能口言人语,就是踏入修行的最好证据。”

秦慕羽对这个说辞不置可否,他继续说道:“既然你自称修行中人,为何不潜心修行,反而出现在这成马山里,我常年在此玩耍,这可不是什么洞天福地,你不该出现在此。”

巨狼点点头,答道:“老子的洞府当然不在此地,这次来到这成马山也是受人指点,说有桩机缘在此,不然我也不会现身在这此地。谁会没事干冒着被这里驻扎的兵修拿来开刀的风险到这种险地犯险。”说着它心思微动,问道:“小娃儿,你为何孤身一人来此,你又是什么人?”

秦慕羽笑道:“你不是自称修行中人么?怎么不学那些修士去掐算一下我的身份。还需要我亲口回答你么?”

这头巨狼狠狠瞪了这油嘴滑舌的小子一眼,而后闭眼略作沉思。片刻后它猛地睁眼,目露凶光,如临大敌般狠狠说道:“你小子居然是大恒皇室之人,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要取你性命了。”

秦慕羽见这妖兽就要翻脸,连忙摆摆手说道:“你这妖修也太不讲信用了吧。方才还说好只要我坐下马匹,不伤我性命。现在识破我的身份,就要杀人。你可知失信于人,无疑于失信于天地。将来修道有成渡劫之时,就不怕作恶多端被天道反噬,让你这么多年辛苦修行得来的道行毁于一旦?”

巨狼闻言笑道:“娃儿信口雌黄,小小年纪,也敢妄议天道?呵,若真有天劫,那也是将来之事,此时杀你,是福是祸,与将来毫不相干。”

说着,巨狼便猫腰蓄势要扑上来。

秦慕羽却将手中到归鞘,双手抱胸,眼神古怪地等着眼前的凶兽出手。

巨狼见眼前少年完全没有招架或者逃跑的打算,心中疑惑丛生。它疑问道:“小子,这是不打算拼命,也不打算逃跑,一心求死了?”

秦慕羽摇摇头,笑着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张保命符。不怕你知道,这次有位高手神仙与我同行,他现在就在距此数十里外的牧马监衙署内。你信不信,我就喊一嗓子就能让他飞剑取你项上头颅?”

巨狼一脸不屑,眯着眼沉吟道:“高手?能有多高?”

秦慕羽不答反问道:“那位高手剑下不斩无名之辈。你先说你的道行有多高,几境几重?”

巨狼料定眼前这小子耍不出什么花招,挺起胸膛自豪答道:“老子已于百年前跻身中极境三重境界,要不是忌惮被大恒朝廷豢养的兵修们围攻,别说这小小鹿林苑,就是被妖修们视为禁区的王域皇城,老子都能来去自如。呵呵,小子,吓傻了吧,你那所谓高手能接下老子几招呢?”

狼妖的几句无心之语,向秦慕羽透露出不少有用的信息。他装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伸出大拇指赞叹道:“果然厉害,中极境三重。在妖修中也算是鼎鼎有名的宗师境界了。修行不易啊,可千万不要一时糊涂,阴沟里翻船,葬送了这一身难得的修为。”

巨狼听出了眼前小子话里的阴阳怪气,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别废话,赶紧说。你那高手到底有没有老子厉害,如果与老子旗鼓相当,老子就跟他过上几招。要是境界不及老子嘛,等他来了就一并把你俩吃掉,届时老子修为便可以更进一步。”

秦慕羽啧了一声,安抚道:“别急啊,你先坐稳,听我慢慢道来。事先说好,可千万别听完以后,就吓得要夹着尾巴逃跑了。”

巨狼冷哼一声,耐着性子收回蓄势扑击的姿势重新坐好。极其不耐烦地说:“赶紧说,别装神弄鬼的。要是一会错过了那桩机缘降临的时间,耽误了老子的前程。我会一片片撕下你的皮肉,再一根根拆掉你的骨头,最后抽出你的魂魄,慢慢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慕羽嗤笑了一下,心想杂毛畜生净吹牛了,一会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哭出来的。他伸出一只手,亮出五根手指,由小拇指开始数起。“下极境、中极境、上极境、太极境、无极境。”当他数完这五根手指代表的五重境界后,收回了四根手指,只留下代表着太极境的食指。他对着那头凶兽,得意说道:“你看,也没多么厉害,他吹牛自称已入太极境,我呢,自然不信。那么,你呢,信还是不信?”

狼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它将信将疑在脸色数变后,依旧举棋不定,逃?还是收拾掉眼前这个小子,再去寻那一桩天大机缘?。最后当它看到秦慕羽那欠揍的得意表情时,终于恍然大悟,臭小子一直都在诓我。

巨狼勃然大怒,在一声怒吼后,双目变得赤红,全身鬃毛倒竖,整条狼尾腾地燃起火焰,再不遮掩一身杀机。它下定决定不想再和眼前这个少年纠缠。它骤然全身气机外泄,以巨大身躯为圆心向四周炸裂开来,层层气浪如疾风骤雨激射而出,成马山一瞬间便被漫天妖气笼罩。

秦慕羽胯下战马被妖气影响,变得躁动不安,不停嘶鸣并以马蹄急促蹬地。如果不是秦慕羽一直死死拽着缰绳约束它,这匹战马早已脱离控制拼命逃跑了。秦慕羽勉力对抗着自狼妖激射而来的阵阵气浪。他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一直在等得这头妖物丧失耐心,显露凶性的一刻。秦慕羽相信在牧马监衙署内的杨锦夜已经感受到了这里的冲天妖气。

只要杨锦夜赶到,眼前的危机就会迎刃而解。

秦慕羽所料不差,在这头狼妖显露凶性的同时,在牧马监衙署里悠闲喝茶看书的青衫剑客,第一时间便察觉到成马山的异动。他放下书,看向成马山的方向,只感到妖气弥漫,气势颇为骇人。

杨锦夜无奈扶额道:“真是个惹是生非的臭小子。”他手捏剑诀,指向成马山方向,轻描淡写地说了声去。放置在桌上的佩剑便发出一声剑鸣,自屋中飞出,紧接着化成一道白虹,先行往成马山而去。而他在放下书后,也身形一闪离开小院,下一刻便出现在成马山衙署上空,略作停顿后,也化身一道白虹,往成马山飞去。

此时与秦慕璟正在对弈的苏起也感受到了成马山的异样。他放下手中的黑子,正要起身赶赴成马山。见前后有两道白虹在头顶划过飞向成马山后,又捻起了刚才放下的黑子,继续落子棋盘。

秦慕璟见苏起下出一手妙棋,手捏白子思索着应该如何应对,但开口却问道:“他闯祸了?”

苏起眼睛紧盯着棋盘,但却悠然说道:“放心,杨先生已经过去了。”

“招惹了什么角色?”秦慕璟问道。

“大约是一头中极境二、三重境界的妖物,本体不详。看样子这头妖兽极为擅长隐蔽气息,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才能躲开禁军兵修们的耳目混进鹿林苑来,简直是不知死活。不过既然杨先生出手,也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鹿林苑里戒备森严,一直被天下妖修视为禁地。数十年未曾听闻有妖兽胆敢闯入,这头妖物拼死冒险闯入这里,想来是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了?”秦慕璟思索片刻,终于落子。

“你对这些事感兴趣?”苏起见秦慕璟落子后,不假思索地迅速再落一黑子。

秦慕璟摇摇头,说道:“我可不是对它以及它来这里的目的感兴趣。对于这些妖物,我唯一感兴趣的是怎么将它们尽除,让它们在这大恒十三州千万里的土地上彻底消失。六年游历,你我见过不少以各种理由为祸人间,搞得一方民不聊生的妖物。人与妖物本非同类,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难免会产生摩擦,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妖物们对于提高自身修为都有着近乎病态的执念。为了达到自身的目的,向来不择手段,凡人与修士,不过是它们眼中的食粮与创造对自己有价值物品的工具。”

“我大恒立国七百余年来,一直在秘密打击各州残存的妖物,但始终不能斩草除根。据说在前朝大昇,妖物都曾割据一州立国,那时的混乱无序与满目疮痍,我们这些后人只能从残存的史书中窥视一二。”

苏起没来由地想起了在书上读到的关于描述那段惨烈历史的文字,千里无声闻,白骨填丘壑。他点点头说道:“对于妖物的来历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团,即便常年追踪妖物,以荡妖除魔为己任的剑仙修士们,都没法说清这些畜生的来历。正印了那句古话: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些妖物就如同这草原上的野草,只能发现一处拔除一处,没有办法从源头尽除。”

秦慕璟叹了口气,说道:“若不是大恒立国后大力扶植各处仙家门派,让他们为朝廷分担了大部分除妖灭魔的重担,那么单凭这个国家亿万凡夫俗子的血肉之躯,岂能抗衡这些妖魔?况且国家要是把大量精力花费在这些方面,国力与民力必然日渐凋敝,长此以往家国崩灭,也为时不远了。”

“因此大恒国策对于那些所谓仙门太过宽容了。以毙杀妖物的境界与数量给予相应的报酬,无疑会滋生一些心怀叵测之人的野心。假如有人借此豢养妖物,用来冒领战功,继而拔高自己的境界与威望,有朝一日尾大不掉,便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到时该如何处理?”

“这些问题老祖宗早已料到,高祖在立国后便与蘅山钟离氏、茂山龙图氏和景龙城宁氏签订秘约,由这三家出面替朝廷掌管江湖与山上事务。眼瞅着百年续约之期将至,正好让小羽代我走一趟这三大世家,与他们敲定这次百年续约的相关事宜。”

棋盘上,苏起的黑子已被秦慕璟的白子包围了大半,他这一子举足轻重,足以决定这场对弈的胜负,所以他慎之又慎。但这并不影响他与秦慕璟继续交谈。“这么早把小羽拖下水,不是你的风格,你一向对他极为爱护,曾说过不想让他过早涉足这些事情,怎么现在就舍得了?”

秦慕璟闻言,轻笑道:“你还有脸说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开始安排苏骧接触这些江湖秘闻了,表面上你一直在疏远苏越、苏骧,可实际上,你不也一直在与你父亲书信来往,以各种方式为弟弟们铺平道路么?”他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舍得,又能如何?世事变化无常,早不是少年时代大家都那么天真单纯,都有人开始觊觎我这个太子的位置了。我也需要小羽早点长大,好为我分担一些。”

被秦慕璟说破自己私下的举动,苏起也不恼怒。他紧盯着棋盘,冷静说道:“你我都是为了共同的目标,至于各自的手段如何,谁也不要笑话谁,也别干涉对方,好吧?”

秦慕璟耸耸肩,表示我无所谓,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两人不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把注意力又集中回棋盘上,继续下棋。———————————————————————————————————————————

成马山脚下,狼妖将自身气势收敛回几分,以免惊动耳目敏锐的禁军兵修们。但已经散发出的气势,还是足够压制眼前这具肉体凡胎。狼妖很是好奇,眼前这个少年既没有因承受不住妖力而当场昏厥或求饶,也没有选择抱头鼠窜,而是将弥漫山林间的妖气硬抗了下来,这样的表现实在是让它匪夷所思。对于是否立即动手,杀了眼前这个少年,还是举棋不定。毕竟它并不想杀死这位大恒的皇亲国戚,毕竟杀人一时爽,但事后那些大恒朝廷那些层出不穷的报复手段,足以让它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狼妖忽然心生警觉,脸上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它望向秦慕羽身后的方向,看到一道白虹飞龙在天一般,向自己急速掠来,那是一柄货真价实的飞剑。剑未至,而剑气已到,排山倒海般已迎面扑至,由剑气带来的刚猛劲风将它团团笼罩。

狼妖感到无数由罡风带起,密如飞蝇的利刃正在迅速切割自己的皮肉,再这样下去,即便自己运用妖力全力防御,被剑气切割成一滩肉泥也只是时间问题。那股笼罩在成马山的妖气也被剑气打散。狼妖自知不是对手,慌忙散去一身杀气,再不敢在此逗留,它甚至都没敢再多看秦慕羽一眼,便带着一身剑伤,狼狈向成马山深处逃去。

秦慕羽见狼妖在飞剑攻击下落荒而逃,知道一定是小舅舅赶到了。既如此,他岂能放纵狼妖逃走,他一边催马紧追受伤的狼妖,一边从箭壶中抽出一只响镝,抬手朝天空就是一箭。

尖锐的箭鸣瞬间响彻成马山上空,御空而来的杨锦夜听到箭鸣,已知晓妖物在自己飞剑威压下受伤,继而选择逃走。而他那个小外甥自然不肯放过妖物,定然一边追逐,一边放箭为自己标明方向。

杨锦夜挥袖召回佩剑,转而踏剑御空,紧追秦慕羽。

很快,策马追逐妖物的秦慕羽,就出现在杨锦夜视野内。看到秦慕羽赤裸上身,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狼狈样子,杨锦夜知道他一定在这妖物身上没有讨到半点便宜,甚至还吃了亏。年轻人好胜心一起,便变得无所顾忌了。

在前逃窜的狼妖,猛然间抬头,看到了在半空御剑跟随的杨锦夜,心中叫苦不迭。没想到那小子还真能叫来了一位御剑飞行的剑仙,今天自己这条小命难道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狼妖越想越怕,它一边向成马山深处逃去,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在这名剑仙手下保全自己的性命。它很快就逃到一处山顶开阔地,这里视野开阔,只孤零零矗立着几株古树,还有一尊倒卧于地,不知是何年月而立,早已风化的无头石像与几通残破石碑,山风吹过尽显苍凉。

狼妖再往前几步,在开阔地边缘探身俯看,见面前是那断掉它逃生路的悬崖绝壁后,终于心灰意冷。它立刻夹尾匍匐在地,两条前腿高举过顶,学人的模样双手合十,绝望而无奈地说道:“剑仙,饶命啊。”

因山路艰难而半路选择弃马,拎刀徒步上山的秦慕羽,也紧追着狼妖来到此地。他拄刀而立,喘着粗气,眼睛却死死盯着这头让自己险些跑断气的妖物,眼神中流露出难以遮掩的愤怒。

一阵山风吹来,秦慕羽抬头见一直御剑跟随在自己身后的杨锦夜缓缓落下。他跳下飞剑,重重一巴掌拍在秦慕羽肩头,笑道:“好小子,弃马后还能凭脚力徒步紧追在这狼妖身后,不曾被它拉开距离。还说你不曾修行,告诉小舅舅,你这身体魄从哪儿练就的?”

秦慕羽苦笑道:“还能在哪儿来的?不就是开阳宗那个破地方。每次陪着苏骧去开阳宗,都会被姜老道逮住下棋,侥幸赢了几盘,他便教我两套用于养生的拳法,没正经拜师学艺。”

杨锦夜好奇问道:“养生拳?开阳宗的老宗主就没有教你点真功夫?也忒小气了。无妨,无妨,待会回去后,小舅舅就送给你一本锻体的上乘秘籍,保证一年之内就能连跨锻体五重,三年后跻身中极境。”

秦慕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学,趁早别拿出来。姜老道早眼巴巴地想收我为徒了,我就是没点头。而且我志不在入道修仙,什么秘籍给我都是暴殄天物。趁早别拿出来,想也别想,小爷不学。”

杨锦夜一脸我懂你的表情,微笑道:“小舅舅懂你,修道一事全看缘分,强迫不来的。要是哪天想通了,我一定倾囊相授。”

秦慕羽白了他一眼,不愿跟他瞎扯这个问题。他扬了扬脖子,看着眼前跪地瑟瑟发抖的狼妖,问道:“这杂毛畜生该怎么处理?”

杨锦夜顺着外甥的目光,看向匍匐在地的狼妖,脸上神色如常,可嘴上却说道:“这么就难办了,是杀是留呢?”

秦慕羽耸耸肩,说道:“你决定吧,毕竟是靠你才震慑住这头畜生的。我哪有那本事。”

那头狼妖,见这一大一小终于想起了自己,他连忙换了副嘴脸,一脸谄媚地说道:“求两位上仙开恩,只要能留小的一条小命,小的愿意双手奉上一桩天大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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