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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诸剑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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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兄,嘿嘿。”

钱炜将头凑了过来。汪毓累苦得紧,勉强启开沉重的眼睑,看着钱炜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极是反常。

下午米琮领剑,再是握刺收三式操练了半天,待用晚饭时,众徒多是提不起双臂,精疲力尽话也不说半句。待回到杉楼宿住处,也不洗漱,扎进床榻倒头便睡。

宿舍两人一间,整洁朴素。

目得钱炜嬉皮笑脸之相,却是低声下气之音:“能否借我两百文,宗剑倒是不便宜,我凑来凑去,仍是差了这些,等能下山了,我马上寻工觅活,辄便赚钱还你。”

汪毓笑也道:“何需要还,身外之物拿去用便是。”说着且于怀内一阵摸索,“只管去取剑,钱兄与我倒也不必见外。”

钱炜见其扭捏却不立马取出钱财来,以为他舍不得借,当即说:“哪里话,哪有借钱不还的理,我这也没有赖账的开头,不是有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么。”

“无妨,反正宗内食宿尽包,我倒也无处花销。咦,奇了怪了。”汪毓又是在袖内翻找一阵,寻摸不得环顾四周,实是个无主的模样:“弘大哥给我的金锭我倒未使,自己也还存了些散碎银子,怎就不见了。”

“啊,如何?银两不见了?”

钱炜此前将能借之人都已借遍,这最后差之两百文寄托于汪毓身上,见汪毓一阵翻索,也是急切问道。

“嗯……”

汪毓蹙眉不悦惶恐也是,心中复盘:是日换了衣裳,丢于包袱内与子母剑一齐交给了辛师兄,银两会不会放在那了。翻身下床,朝门外走去:“钱兄稍等片刻,这二百文你交给我便是。”

不及出门,迎面走来一伙计堵住木扉

“哪去?”

“出门有事。”

“不许,宵禁了,剑宗于此管得严,夜间不得外出。”

“有要紧之事。”

“茅房各楼左右最里各有一处,要是饥了我叫伙房送馒头来,食饮如厕之外,再无大事,要守规矩,老老实实回去休息。”

汪毓正欲苦口哀求,那伙计也不听,直将汪毓朝门内推:“回去回去,每次就你们新来的劳什子花花肠子多。”

推搡间,门外走进一灰衣老者,手中提一食盒。

“呀,奚管事,你咋来了,快请坐,我给你看茶。”伙计看清来者面目后吓了一惊,赶忙回身招呼。

“这么晚了就不留了,正好汪毓兄弟也在这,你把这食盒接去吧,有人托我给你。”

伸手接过食盒,汪毓稍愣当地。

“啊,等等,奚管事。”

奚自成迈出槛的双腿又退了回来,看向汪毓目盈笑意:“何事。”

“嗯……奚管事身上可有二百文,借来急用,等我于辛师兄处取回包裹,马上还你。”

“好。”掏出一些散碎银两,交过汪毓手中。

“呀,多了些多了些,两百文便够啦。”

奚自成已是消失于夜色中。

右手提着食盒,左手掂着碎银,汪毓心头暖意流过,对着身旁呆愣的伙计揖首一番:“叨搅了。”转身上楼。

“坏了。”那伙计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要影响仕途。”

“真香啊。”回到休舍启开食盒,浓郁香气迎面裹来直往鼻处钻,引得刚吃过不少晚饭的汪毓钱炜食指大动。

“这么晚了还有人给汪兄弟煲汤送来,可真是福气不浅,叫我羡慕得紧。”钱炜盯着煲中浓白奶色鲜汤,咽了咽口水。

“甚奇!”汪毓也是疑惑:莫非是好人前辈吩咐伙房特意照顾我?这鹿茸参鸡羹是自己心头最爱,除了家人当是没人会晓,误打误撞刚好熬到我心坎里去了?可这明显是山参,山中才有,奇怪奇怪。

“既来之则安之,钱兄,喝汤!”

风卷残云喝过鸡汤,只觉五脏六腑皆有暖意流过,白日倦态也是扫去不少。

“鲜美鲜美,我长这么大,头回喝这么好喝的汤。”钱炜咂着嘴,回味无穷。

汪毓点了点头:“是顶好喝的汤。”不过比起娘亲,还是差点。

“哦对了。”汪毓掏出碎银放到钱炜手中。

“怎这么多,二百文足矣,多的你收下。”钱炜推脱不要。

“扭扭捏捏不是大丈夫,我包袱内还有些银两够我使了,服剑买过你可不就是身无分文了,多的留下便是,我这人不爱纠缠,要么你都留下,要么你一文别拿。”汪毓回了身去收拾食盒。

“行,我早便把汪兄当作兄弟处,既已有言那我却之不恭,二两四钱,算我借你的。”掂了掂碎银,睡觉去了。

汪毓将食盒洗净收好,躺在了榻上:会是谁送的呢?

中下旬即过,转眼来到新月,这二十天内七位堂主稳扎稳打于基础功夫是下了死劲在磕,新徒一行每日莫不是腰酸背疼哀声载道。头些日子掰腰抻臂负重扎马步这一连串下来,汪毓实感吃力,晚上回到塌处,四肢酸痛怎么摆置都不对好似不是自己臂腿一般,也是难眠。待三四日过后,跋山攀壁再加农活苦力锻造之身躯优势显出,很快适应了强度。再到后来,这些劳其筋骨炼其心性的苦功夫,如食米饮水一般平常,便是扎半日马步,也不见得如何酸痛。当然,每日回居后,定是有个伙计一脸谄媚,端着热腾腾的鹿茸参鸡羹候着,问他何人所送,一个姑娘,穿着讲究。初墨师姐?伙计道不知,不认得。

夯实剑基期间,众堂主穿插着讲演一些剑法拳法步法气法,剑拳步气,各人各数,虽一门同宗却是大相径庭,修气之法,唯呼吸耳,同根同源一脉相承也生得多方变数。蔡萼甄阁之流素使快剑疾剑,因是运气呼吸急促些,往往一口气下着了七八九个剑招,行云流水。而郝连济陈谭者,一使重剑一使狠剑,气长重缓,徐徐吐出,出仅一剑,势大力沉一往无前。再是米琮曹竟皇甫封者,剑法杂糅取各路之长,气息绵长多有变数,一气不及吐出或再纳入一气,氤着呼吸之法启变剑之演,如何气法相融锦上添花,又是另一门学问。而这其中,蔡萼之短铗虽疾但究于贴身混斗之法,甄阁长剑开合当是贴身不得,乃为快剑封路,巧剑退敌,同为快剑气法却又大不相同,更不必说慢剑重剑杂家,剑道武法,其中斑驳玄妙可见一斑。

择剑练剑,和觅偶一般,也讲究个一见钟情,钱炜一看到郝连济背着之七十四斤簸箩,便咬定要随着他练重剑,田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随曹竟练双股剑,一则双股近于双鞭,再且曹竟剑法路数多变,揉己鞭法于其中,相得益彰且说不定。

“汪兄,你要选哪位堂主。”晌午饭时,田流钱炜举着馒头凑来,对汪毓择剑之事,大家也都是好奇得紧。

我选花宗主,我要练万剑诀!

此乃汪毓心中所想,可不必说与旁人听了。实是汪毓早就以万剑诀入门,再又自悟杂家七合,内诀剑招都有了路数,弃了这些再起炉灶一则费时费力二则也不舍得,不若其他新徒类白纸一张学啥都可,况且我杂家七合未必就不如这些堂主了。唯盼内力早日恢复!

“我……倒也还未定下,七位堂主各有所精不分伯仲,还真是难选呀。”汪毓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嗯,此事急不得,一载期限倒也还长,汪兄弟你需得仔细考虑,莫要误了一身本事。”钱炜说罢,埋头对付着饭菜。

田流望向汪毓,也是神色复杂:这不正是米堂主那时所说之摇摆不定吗,便是由此贻误练剑可当如何,罢了罢了,汪兄弟本事远在我之上,我又何须操心,说不定趁此我能赶超了他去。想了想,喜上心头。

此后汪毓终日辗转于各堂主间,这边听课演武,那边吐纳练剑,连是几个月如此反正不急着投师,陈谭曹竟二人曾有过戏言:汪毓这小子便就是铁了心的要进内剑阁认宗主为师,我们这些个三脚猫之流,就算主动凑过去想当他个一载而已的便宜师父,他都不会认的,米琮听过,于一旁捂嘴偷笑也是啥都不说。

郝连济实为实诚人,挑过几名堂徒后,木门一阖谢绝旁听——此后我郝某人教授都为我重剑秘法,唯有亲门弟子可传,这些个徒弟一载以后我都是要收进堂下的,早教晚教都是教,你们外人,可不宜再听了。汪毓于此无谓,重剑自己倒是不爱使的,听不得辄听不得,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也就罢了。

钱炜自入了郝连济堂下,白日鲜少露面,夜深才拖着一副行尸般躯壳瘫到榻上,口中不断呻吟,搅得汪毓难遇周公。身旁总是摆一长阔重物,用布带缠住不知是何,隐约觉有青芒碧波裹曳,更似闻得铿锵铁鸣,料得不是凡物。

“汪兄……哎哟!”钱炜欲翻个身对着汪毓,直牵起浑身酸痛肌肉,一个没忍住叫了出来。“你可是还未想好拜师何堂?”

“嗯,不好选,选不好,我总是觉得这些堂主各有所长,我得都学才能满足。”

“嘁……你说这个,你心猿意马三心二意,……你是个流氓呢你是。”

“钱兄何出此言。”汪毓从未听过钱炜骂人,当下被骂,却是好奇好笑玩味多甚,唯不见怒。

“你把‘堂主’换作‘婆娘’再说一下,‘这些婆娘都俊俏得很,我得都娶回来。’”

汪毓收起笑意玩味,自是未曾目得钱炜此等端庄严肃模样,小声道:“如此倒真是我心意不定了,确是不该。”

“哼……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鬼话,哎哟……”

钱炜翻了半天没能翻过,再不挣扎重重躺在榻上,仰面正视木梁,视线涣散隐约泪光可辨,吐一口长气缓缓说道:“我自小孤苦无依,无人疼无人爱,自诩命苦,教我打铁的师傅手艺不算多好,爱喝酒爱骂人,老家铁匠多,好手也多,但我从小到大就只随过这么一个师傅打过铁。他教了我营生手艺让我不至于饿死冻死,那我钱炜便感激他一辈子,哪怕骂我欺我,我不怪他,因为我这条命是他给的。以后在遇到更好的铁匠师傅,那也与我不相干了,不做多性家奴干的流氓事。”钱炜止住情绪,抬臂抵手背覆住双目,“修行靠个人,自己不争气不能怪师傅好赖。汪兄弟,我知道你本事比我强过好些,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拜师学艺心气太高要不得,贵在专一能定啊。空中楼阁造不得,好高骛远实要不得呀!”

“有理,有理,钱兄说得着实在理呀!”

此番道理汪毓如何不知,只是自小习剑惯于摸索,花万剑昔日教剑甚是仓促,强在自己聪慧过人能一路自学着过来,再是茅道长刁手飞石,朱丹臣子母并剑,哪怕是练武台上田流之步法,汪毓看过都能有样学样,且不必说悟出杂家七合这套杂剑,凡此种种,莫不是他出色理解与过人洞察相结合,取他山之石驳滥法之粕,集百家所长是他一向习惯,冷不丁叫他让下博通之法专攻于一处,他不愿意也不会去做,堂主再强能强过好人师父?浪费光阴曲折时日,要不得,这一载我便就取余下六位堂主长处完善我之杂家七合,未必就比不过你们了!已是笃定。

“对了钱兄,前日我差便能看到那个送我食盒的好人了,是个姑娘,衣裳绿茵茵的,可惜人家送了食盒扭头便走,我匆匆跑去却是不曾追上。这般心善的姑娘,当是极美的,你说我要怎么谢人家才好?定是要当面谢她。”一想到那日一瞥靓丽嫩绿飘于眼前,汪毓心都亮了起来,莫名笑意挂上嘴角,只觉得来万剑宗的日子,极好。

“谢,要谢……吭……呼……”钱炜不曾答话,鼾声于屋内响起。

汪毓却似不曾闻得,只在口中反复念叨:“当是要谢,当是要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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