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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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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记出面,紧抓重点;书记援手,紧往前走。崔喜顺出马,一个顶俩。鞍阳轧钢厂买断,被冠之为,鞍阳第一国企收购案。在崔书记的关注下,邵勇递交的材料进入过审阶段。

第一次涉足国企收购,邵勇既兴奋又紧张,每天通过关系,传递工作动态。七个工作日后,动态却没有了更新。这让邵勇本就悬着的心,又向上提了一截。

一个月后,邵勇终于得到准信,收购鞍阳市轧钢厂文件卡在了国资委。国资委丁辉主任直接把手续扣下了,原因不明。

邵勇决定第一时间拜访丁主任。好不容易找到,这个闻所未闻的国资委,丁主任却拒而不见。

天气已入伏,毒辣辣的大太阳底下,邵勇标枪一样,挺立在国资委门外,汗湿衣背,心中更是百转千回。如果就这么半途而废,倒是容易,可他一切的计划,都将子虚乌有。向崔书记勾勒的蓝图,将就此荡然无存。

抹了把额头的汗,邵勇四下打量。国资委与发改委合署办公,挤在大楼的角落里,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座现代化的大楼里,还藏着这么一个单位。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不显山,不露水,却极尽官威。

门卫房里,走出一个小伙儿。小伙儿身材细瘦,瓜子脸,丹凤眼,截筒鼻子,圆宝耳朵。与门卫大爷说话,一笑俩酒窝。

刚刚,小伙子接了个电话,手里拿着车钥匙,一路小跑着,到大楼背阴里,把一辆黑色奥迪车开出去。 邵勇买了一兜冰棍,提回来,摆在窗台上,推向门卫大爷,“大爷,吃冰棍,解解渴,降降温。”

大爷抻着脖子,目光从耷拉到鼻头的花镜框上放出来,在邵勇身上游移。大高个,虎背狼腰,浓眉大眼,直鼻方口,一团英气,看着就非等闲之辈。

“年轻人,心眼还挺好使。说吧,想从我这嘴里掏点啥?”

“大爷,您这戒心太重!就吃串冰棍,你怕啥啊?”

邵勇风轻云淡,轻松惬意。咬着冰棍,说着话,从塑料袋里,抽出一支冰棍,塞给大爷。

“大爷,刚才出去的小伙子,是单位的司机吧?”

“没错,你挺有眼力。”

大爷收回猜忌的目光,接过冰棍,小口小口吮吸着。

“吃、吃!大口大口吃,才过瘾!”

邵勇示范给大爷看。

“我这老肠老肚,不比你们年轻人,吃狠了,胃会疼!”

大爷放下警惕,跟邵勇拉起家常。

“那小伙子的单位,能告诉我吗?”

邵勇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你问这个干吗?”

大爷翻了邵勇一眼,似有觉察。

“没啥!觉得这个小伙子,很像我的一个老乡。”

邵勇装作心不在焉,打着马虎眼。

“国资委的,丁主任的司机。”

大爷随口而出。邵勇听说是国资委的,心里有了主意。怕大爷生疑,主动岔开话头。待邵勇转身离开,大爷犯着核计:这个年轻人,东一句,西一句,没个准成劲!

大爷情不自禁地晃了晃头,把邵勇连续否定了好几遍。

邵勇在国资委大门外,找了一棵树,把车停在阴凉里。他要守株待兔,等小伙子的那辆车。虽然只是一眼,他却记下了车牌号。

临近下班,那辆黑色奥迪车终于开了出来。邵勇启动车子,悄悄跟上去。那辆黑色的奥迪车,出了天庆门,顺着护城河大街往北行,在天齐庙附近,拐进一片绿意葱茏的住宅小区。

黑色奥迪停在了13栋,2楼门。楼下有一片空地,铺着红色道板砖。车门打开,却只见司机下来,不见丁主任。小伙子小跑着进了楼门。邵勇抬腕看了下表。十五分钟后,小伙子拎着包下来,钻进车里,开车离开,却始终未见第二个人。

邵勇思忖:是上去敲门,还是在这里继续等下去。左思右想,他决定等下去,这样比较稳妥。他从附近的卖店里卖了水和面包,在车里等。

小区里绿植繁茂,不乏树荫,摇下车窗,有阵阵清风,裹着花香。下晚班的住户,陆陆续续回来,叮叮当当,弄出些响动,热热闹闹的,增添了不少烟火气。

邵勇给春杏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的位置,让孩子们不要等他,好好吃饭。瞄了好半天,却仍然不见奥迪车拉丁主任回来,邵勇有些心焦。

吃过晚饭,小区住户从楼上下来,有的扎堆闲话,有的结伴漫步,有的牵着宠物狗,沿着护城河遛弯。日子过得悠闲自在,不像自己,躲在暗处盯梢,跟个特务似的。

华灯初上,蚊虫出没。虽然不死心,但始终未见丁主任的人影,邵勇还是决定先回去。

第二天起大早,邵勇做足了功课,等在丁主任家楼口。他想趁司机接丁主任,把丁主任拦截下来,跟丁主任把话说清楚。

左等,不见车进来;右等,不见人下来。邵勇看了看表,早过了上班时间,可车和人,就像一滴水,在太阳下蒸发了。

邵勇实在沉不住气,按着昨晚问明的楼层,跑上去,瞧了瞧赭石色防盗门,上前,伸手,不轻不重,拿捏着分寸,敲了三下。

“谁啊?”

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请问,是丁主任家吗?”

邵勇试探着问。

“是啊!你找他,得去单位!”

妇人语调柔和,不紧不慢。

“丁主任不在家吗?”

邵勇不死心。

“他昨天没回来!”

不知是嫌邵勇话多,还是怪丁主任夜不归宿,妇人语含不满。

邵勇不想惹妇人生厌,赶紧结束了对话,客客气气地道歉,“那好,我不再打扰您了,改日,等丁主任回来,我再登门拜访!”

晚上,丁主任下班前,邵勇早早把车停在了护城河边,等那辆黑色的奥迪车。他在护城河边的柳荫下踱步,不时低头看看护城河水,在流过乱石滩时打起的漩涡。等了半个时辰,不耐烦地抬腕看一下表,瞧瞧跳动的分针秒针,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虽是夕阳霞满天,人车消遁皆不见。到护城河边健身娱乐的人多起来,暂时分散了邵勇的注意,可他的心仍无法平静,像一锅烧得半开的水,上面不见水花,下面暗流汹涌。

天黑下来,楼上的灯次第亮起,唯有丁主任家的窗口,不见灯火。邵勇心急如焚,喉咙又干又痛,舌头干得划根火柴能点着。眼睛涩得针刺一样痛。两脚两腿酸麻。他找了个石凳坐下,俯身用力拍打。

脸上出了油汗,小青虫、蚊虫和瞎蠓,围着他转。他烦不胜烦,挥着手焦躁地驱赶着。他决定一直等下去,哪怕到明天天亮……

第二天,当鞍阳第一缕晨光,从邵勇车窗的缝隙射进来,在丁主任家门前守了一夜的邵勇醒了,他揉了揉肿胀的双眸,抻了抻懒腰,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大步向丁主任家走去。

他轻手轻脚,上到四楼,还是那扇赭石色的防盗门,门里是他满怀的期待。深吸口气,略作放松,搓了把脸,做个微笑,活动下僵硬的面部肌群,抬起手,“咚,咚,咚!”,侧耳听了听,却无人应。

他再次抬起手,指尖加了力道,“咚,咚,咚!”“有人在家吗?”却依然没有人回应。邵勇感觉自己站在太空里,对着无尽的黑暗呼喊,声音被黑洞瞬间吸了进去。

巨大的失望,巨大的悲怆!眼前,如同刮过一阵宇宙风,把一切都吹成了粉末,包括精气涣散,变得空空洞洞的身体。

稍事休息,第三天晚上,邵勇又如时守在了丁主任家门前。

在自行车、摩托车和汽车涌进这处楼院的时候,那辆黑色的奥迪车终于出现了。车停稳,车门推开,一个干巴巴的精干老头,从车上拎着黑色公文包下来,稀疏,略显花白的头发,一顺向后梳理。戴着一副金属边眼镜,额头刻着浅浅的皱纹。

“丁主任,我叫邵勇。这次申请买断鞍阳市轧钢厂的就是我。我堵了您三天了,见到您,我非常高兴!”

邵勇本打算伸手,可见丁主任并没有与他握手的意思,一双大手,没地方摆放,只好在腹前来回搓揉。

丁主任上下打量着邵勇,高大,魁梧,阳刚,英气逼人。“你就是刘柳镇南大洋的邵勇?”

“正是!丁主任,能请我上去坐坐吗?”

邵勇一脸真诚,用话试探着恳求。

“我这个人,从不在家里办理公务。为你也不能破例。考虑你的情况,我们就在下边说吧!”

丁主任冷淡地看着邵勇,挥手让司机把车开走。

“丁主任,我特别想买断鞍阳市轧钢厂,还请您成全!”

邵勇看丁主任的个性,猜出是个特别倔强的老头,因此,也不跟他打太极,绕弯子。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那你得说服我!我可是一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

丁主任信步走向护城河边的石桌,拣个石凳坐下来,随手把公文包撂在石桌上。拍了拍身边的石凳,示意邵勇坐到他身边来。

“我没有在你买断鞍阳市轧钢厂的文件上签字,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不想把鞍阳市的招牌企业交给你们私营企业,因为我不放心!”

“不知道,我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丁主任毫不隐晦,不加掩饰地抛出个人观点。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我就有理由说服丁主任,让您乐乐呵呵,心甘情愿地把鞍阳市轧钢厂交给我!”

邵勇胸有成竹,一步跨到石桌边,坐在了丁主任的对面。

“噢!这么有把握。说来听听!”

丁主任眼睛一亮,嘴角闪过一丝不屑。

“您知道,鞍阳市轧钢厂为什么倒闭吗?”

邵勇看着丁辉,可不等丁辉回答,马上接着往下说,“鞍阳市轧钢厂的人,一定会告诉你是因为东南亚金融危机。原来企业与企业之间,就存在着三角债。在国家紧缩银根后,没有银行的资金注入。金融危机,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丁辉主任轻轻点了点头。

“可真实的原因,并非如此!”

邵勇话题猛然翻转。丁辉眼中的光亮黯淡,不禁一愣。

“真实的原因,是企业管理层没有创新精神,跟不上市场变化;管理手段落后,不能调动工人的积极性,不能运用经济杠杆,激发工人潜能。机构臃肿,民营企业一个人干的活,国有企业要三五个人干。”

“同时,不必要的中间环节,既增加了成本,降低了效率,也纵容了盗窃、贪腐、怠工,这些与现代企业管理相冲突的行为。”

“不仅如此,国有企业退休职工多,企业还要办社会,教育、医疗、养老,让企业背上了沉重的包袱。过重的包袱,就如同三座大山,终至将企业压死。”

邵勇侃侃而谈,缜密的逻辑,深刻地剖析,丝毫不像一个农民。丁辉主任偏转过头,开始重新认识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

“你出的1000万,虽然能够解决职工养老保险问题,但是,远远低于鞍阳市轧钢厂的实有价值!”

丁辉死死盯着邵勇,逼视的目光下,有着对这笔交易的痛恨。

“我承认,鞍阳市轧钢厂的价值不止1000万,可丁主任你想过没有,这1000万不是我给的,是政府评估的。我只是在别人没有认识到它的价值前,抢前一步出手罢了!”

邵勇揭开了事实,毫不留情地打击着丁辉的傲慢。

“工业局那帮混蛋,噘嘴骡子卖个驴价钱,简直就是败家子!”

丁辉愤愤不平,伸手拍在公文包上,石头桌子在他掌下,仿佛变成了皮球。

“长期闲置就不败家吗?我想市政府做出出售鞍阳市轧钢厂的决策,并不是不清楚轧钢厂的潜在价值,而是要加快闲置资产盘活。”

“金融危机下,到处是三角债。举个例子:你欠我一百,我该他一百。他该你一百。因为没有这一百块钱,我们三家企业都要死掉。现在,你把一百块钱给我,我把一百块钱给他,他把一百块钱给你。这一百块钱转起来,结果,救活了三家企业。”

邵勇目光灼灼,给丁辉主任讲解着经济学常识。

“可你们想过吗?这样做,会造成国有资产大量流失啊!”

丁辉冷冷地反驳。

“如果不出售,国有资产就会增值吗?再过几年,现在的设备,厂房,只会变成一堆废铁!拖欠工人的工资与社保基金,还会成倍增加。”

邵勇点出问题的严重性,狠狠敲打着这个固执的老头。

“可我总觉得,把鞍阳市轧钢厂这块牌子,交给你们民营企业,是对国有企业的侮辱!”

丁辉痛心疾首,语中多有鄙夷。

“那是你官僚和偏见!民营企业怎么啦?虽然后发,可照样能扛大旗,担重任。别忘了,是民营企业撑起了县域经济的一片天!”

邵勇不无自豪与骄傲。他要打丁辉的脸,把丁辉打醒,让他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现实,正确评价民营企业。

“你一个农村里的小厂,能担得起鞍阳市轧钢厂的牌子吗?”

丁辉不甘服输,不忍放弃,只能做最后一搏。他想揭邵勇的短,戳痛邵勇的自尊。

“能!我已经制定了一个五年发展规划,马上建二次变电所,上马10吨电炉铸钢,再把鞍阳市轧钢厂的全套生产线移过去。保管生产规模比原来的还大,管理比原来更先进,经营范围在长三角、珠三角的基础上,挺进京津。”

“只要有了鞍阳市轧钢厂的资质,我们保证能把钢材卖到南方去。让上海、深圳和广州的高楼大厦,桥梁隧道,用上我们的钢材!”

邵勇斩钉截铁,语气异乎寻常地坚定。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就相信你一次。但我可要警告你,年轻人,可别光说不练,净耍嘴皮子啊!”

丁主任抓过石桌上的公文包,哧啦!拉开拉链,从里面翻出一张表格,又摸出一支碳素笔,刷刷点点,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明天,我再在这张表格上盖个章,鞍阳市轧钢厂就是你的了!”

丁辉站起身,重新把表格收好。

“年轻人,这回放心了吧!厂子交给你,你可不要食言啊!”

“谢谢丁主任,我一定不会让您老失望的!”

邵勇万分感激,忽地站起身。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两个人,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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