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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废帝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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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说对不起。”

苏浅璎靠在他身上,只觉得心里揪扯得难受。

“我都懂。”

从前在苍雪山上,她就觉得玉初太过早熟,一个五岁的孩子,眼神里却有历尽红尘后的苍凉隐痛。

他寡言沉默,为人冷淡,甚至不近人情。

原本以为天性使然,却原来背后有这么一段辛酸的过往。

早些年只顾着逃离,对于他的身世也是幼时听师兄说起过寥寥几句,从未曾深究细探。

现在只剩下心疼和后悔。

当初,为什么不对他多关心一些?

“阿初,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她拉过他的手,目光落在左手无名指上,衔接的地方有着淡淡红痕。

那日在甘泉宫虽然昏睡着,但精神意识高度紧绷,只为了见他最后一面。

所以,她听见了侍卫的禀报,听见了玉珩的震怒。

他只身一人闯宫,不惜断指。

“还疼么?”

玉初紧紧的抱着她,“不疼。”

最疼的,是心。

他只是悔,还有自责。

每次她身临绝境命在旦夕的时候,他都不在她身边。犹记得那一日的煎熬和绝望。

他好怕见到的是她冰冷的尸体。

如果她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他不敢去假设,不敢去猜想,他无法接受那样的结局。

断一根手指算什么?

当时她毒,徘徊在生死的边缘,所承受的痛苦比他何止百倍?

他第一次祈祷上天,不要将她夺走。

老天爷听见了他的呼唤,却用了另外一种方式,让他亲手将她送走…

他以为终究失去她了,那段时间里他沉浸在无休无止的黑暗中无法自赎。

她对他失望了吧?

他口口声声说会保护她,却一再的让她陷入绝境,甚至险些丢了命。最后能救她的,却是别人。

收到燕绥的来信之时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马不停蹄的赶去重音,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带她回来,一辈子也不要放手…

“夭夭。”他声音低哑得厉害,带几分脆弱和彷徨,“别离开我…”

苏浅璎心口又是一痛。

“不会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她知道他的煎熬,知道他的痛苦。当初送自己离开,他又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久别重逢,彼此心中都堆积了千言万语,此刻却显得苍白无力,只有紧紧相拥,才能解离别多日的相思之苦。

……

已近年关,这个时候,京城应该热闹非凡,处处张灯结彩准备过年。

苏浅璎一行人,却还在赶路。

过年之前,应该赶不到九庸了。所幸,在除夕之前,赶到了永安行宫。

这处行宫原是先帝所建,玉珩又长年累月病体缠身几乎不曾出过宫门,所以自先帝驾崩后,这所行宫就空了下来。不过还好,有宫人打扫,倒也干净整洁。

一行人赶路匆匆,却也没有错过外界任何消息。

腊月二十五,天熙爆料出让世人禁掉下巴的信息。

玉照国宸王玉初是广尧真人的关门弟子,而曾与他有过婚约的苏浅璎,是他的师叔。

惊天猛料!

师叔侄啊,在这个封建保思想腐朽的年代,那是万不能触碰的禁忌之恋。

不少人想起当初玉珩下旨解除两人的婚约,自以为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如此。

天熙那边义正言辞,表示一百多年前心怀天下英明神武的帝尊年老失德,竟纵容门下弟子乱伦相恋,天熙虽感念老祖宗遗训,却也不齿尊其为长。

所以老皇帝特下诏令,废除‘帝尊’其号,从此不再遵从帝尊号令。

此诏令一出,天下哗然。

帝尊是四国始帝封的,唯有四国皇帝联召才能废除。

天熙如此决断专行,就不怕惹来其他三国质问兵?

然而没多久,重音那边同样出诏令。墨玄身为帝尊却行事不公,不仅偏袒纵容门中弟子不顾世俗礼教相恋,更甚至助纣为虐,帮助玉初夺走他的皇后。

重音上下臣民激愤,所以特此下诏,附天熙,废除帝尊制。

两大国同时废除帝尊,这在四国之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帝尊受世人敬仰一百多年,在天下人眼中早已是神话了的人物。在所有人眼里,他的地位不可撼动。却没想到,竟接连受到两国质疑。

这如何不让人震惊外加唏嘘?

同时这也是一个信号,四国平衡彻底破灭的信号。

没有了帝尊调和维持,天下必将战争纷涌,民不聊生。

然而这是上位者操心的事,普通百姓津津乐道的,自然还是苏浅璎与玉初的‘悖伦之恋’。

从接受玉初的那一天起,苏浅璎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的…猝不及防。

宁晔这一招借刀杀人,不可谓不狠。

没能拦截到她的人,可以用其他方法,阻止她和玉初在一起。

此时此刻,玉照的朝堂,应该闹翻天了吧?

正如苏浅璎所料,当初天熙将这个消息公布出来没多久,玉照的大臣全都震动了,纷纷进宫。

玉珩一直身体不大好,尤其天气越冷了,早就罢朝沐休十余日。

从前这个时候,都是玉初镇守朝堂。玉初不再朝的话,大臣们就多半个月的休假。

礼部尚书和阁老大臣们齐齐跪在甘泉宫门口,求见玉珩。

玉珩直接一句话扔出来。

“婚约已除,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几个老臣当即懵了,后知后觉想起来,就算当初苏浅璎在宸王府住了不短的时间,但玉初和苏浅璎的婚约早已解除,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对两人评头论足?

尽管也有人知道,玉初已带着苏浅璎离开了重音,但那并不能说明什么。

人家好歹也是师叔侄,一路随行有什么问题么?

大臣们怏怏离去。

玉珩侧躺在榻上,眼中却有担忧。

虽然他暂时打了那些大臣,可经过此事,玉初和苏浅璎再想喜结连理,难如登天!

挡在他们面前的,何止是悠悠众口?

对于早已预料到的结果,苏浅璎没有任何诧异,她只是觉得,对不起师父。

早些年之所以一直逃避玉初,为的就是担心师父会被她连累受天下人唾骂。

结果,却比她预料中的还要严重。

虽然白凤和玉照这边没有紧随天熙重音出废帝尊的诏令,但事已至此,两国不再承认墨玄的身份,帝尊的存在,几乎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师父,对不起。”

冬雪飘摇,门外积雪不化,冷的彻骨,室内却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赶了数日的路,几人都去休息了,玉初则要安排各项事宜。

苏浅璎跪在墨玄面前,满脸自责。

墨玄亲自扶她起来,面上一派从容,没有半点因为外界的质疑敌视让他一夜之间从天堂跌落地狱的狼狈和疮痍。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历史定律,我料到有这一天,你和阿初不过只是恰到好处的导火索而已。所以,无需自责。”

苏浅璎低着头,话虽如此,但若不是因为她和玉初相恋,就算天下局势终被打破,师父也不会被她连累至跌落神坛,一世英名尽毁。

墨玄望向一望无际的黑夜,目光深远而叹息。

“你们做了当年我不敢做的事,挑战了我不敢挑战的道德束缚。当年我的迂腐固执害死了华英,一直深愧于心。如今天下悠悠众口,已是对我手下留情。”

苏浅璎心中却并不乐观。

她已知晓当初舜英对燕绥用过摄魂大法,由此从他身上获得了不少讯息。

其中,焉能没有墨玄和话音那段过往?

如果这段往事爆出来,那么…

“师父…”

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告诉墨玄。

墨玄却仿佛早已有所预料,淡淡一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些事被历史和时间掩盖了太久,但不能否认它的存在。我这一生唯一深愧于心的,便是当年那段不敢面对的师徒禁恋。秀瑜无辜冤死,华英红颜早逝,还有燕亭…”

他长叹一声,眼神里浮现久远的寂寥和苍凉。

“这都是我做下的孽。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苏浅璎抿唇不语。

从小她便知道,师父高山远止的背后,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心伤往事。

数月之前,她得知了老一辈的情爱纠葛,方才恍然大悟。

这些年师父受尽世人推崇敬仰的同时,他心中却是备受煎熬。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的当事人一一离世,只剩下他一人,在尘世间苟延残喘,日日夜夜承受良心的谴责和摧残。

苏浅璎甚至觉得,他似乎就在等着世人最后的审问和判刑。

这个想法让她十分不安。

“师父,您…”

墨玄对她微微一笑,眼神包容而疼惜。

“为师以过百岁,尘世浮华早已看尽。倒是你和阿初,怕是难以终成眷属。”

这个时候了,师父仍旧一心为她着想。

苏浅璎鼻子有些酸。

“师父…”

墨玄摸了摸她的头,“当年带你回苍雪山的时候,我便给你批注过命格,算出你十六岁这一年会有生死劫难。除此以外,算不到你的姻缘。如今劫难终渡,前些日子我夜观天象,终于推算出,你与阿初这段姻缘乃天定,却注定磨难重重。”

他眼神怜惜,道:“孩子,你自小受尽苦楚,我原本想着,宁晔对你情根深种,也算得上是良人。却不想,他非你命定之人。如今你已脱困,便是天意。既如此,就无需再顾忌他人流言蜚语,顺心即可。”

苏浅璎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嗯,我知道。”

“时间不早了,你这段时间赶路也累了,早些睡吧。”

“是。”

苏浅璎吸了吸鼻子。

“师父,您也早点休息。”

行宫里都是玉初的人,纵然外界谣言甚嚣尘上,宫人们却都不敢对此有任何微辞。

……

吱呀——

玉初推开门,便看见苏浅璎靠在窗前呆,微侧的头眉宇间有着显而易见的忧愁。

他走过去,“夜里风大,怎么站在这里?”

一边说一边给她紧了紧披风,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苏浅璎靠在他怀里,道:“阿初,我担心师父。”

多年相处,两人早已心有灵犀,玉初如何猜不出她的心思?

沉吟一会儿,他道:“夭夭,你可怪我?”

苏浅璎一愣,而后摇头。

“我知道这条路荆棘坎坷,但我既然踏上了,就没想过回头,我也不后悔。”她语气轻柔却坚定不移,“我不怕旁人的闲言碎语,也不惧任何磨难。我只怕,历经艰辛,还是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更害怕,师父临老却要承受世人口诛笔伐,英名尽毁…”

玉初没说话。

这个时候,任何的言语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天下之大不韪,他敢冒。然而有些事,注定无法避免。

沉默良久,苏浅璎问:“京中有消息传来么?”

玉初身体一僵。

苏浅璎立即察觉,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阿初,不要怪他。我不怨,也不希望,你们的兄弟之情,因我而破裂。我能理解他,真的。就像我哥对我那样,他见不得任何人对我有一星半点的伤害,无论动机如何。”

“如今外面谣言纷纷,如果不是他一力压制,玉照国那些老臣怕是早就闹翻天了,你我又如何能得这一方安宁?他终究是后悔了…所以,阿初,不要恨他。”

玉初薄唇紧抿,眼底划过一丝复杂。

“夭夭。”他道:“我并不会让任何人,再伤你分毫。哪怕是他,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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