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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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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的时候, 江容经过百般删改,总算把给苏梦枕内服的药方定了下来。

整理那些最终被弃用的方子时, 她还十分恍惚。

治病救人可真不是件容易事, 她想, 尤其苏梦枕还是个格外难治的病人。

他不仅经脉孱弱,还患着许多一般人不会同时患的病症。这些病症若是拆开来治,那医术稍好一些的大夫都能轻松医治,可它们偏偏在同一个人身上,根本无法拆开。

江容头一次给苏梦枕诊脉的时候,就曾经为这一点惊讶不已。

若非亲手探过他的脉门,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人能同时患这么多“互相矛盾”的病症还活着,甚至习武执刀,练成了刀法大家。

因此,她给他开药的时候, 需要顾虑的地方格外多,稍有不慎便不是治病救人, 而是令他活得更难了。

江容当然不想他活得更难, 所以尽管她这十几日反复删改愁掉了不少头, 但还是坚持了下来。

诸葛神侯瞧在眼里, 忍不住跟自己三个徒儿感慨,说算是明白了他师父韦青青青为何会时隔多年破例再收一个徒弟。

“咦?师祖他老人家, 原是不打算再收徒的吗?”追命十分好奇。

“他没有明确说过, 但我看得出来。”诸葛神侯道。

上一辈的事谈多了不合适, 他说了两句打住, 追命三人便也没有多问,转而说起了江容忙完这事即将搬离神侯府的事。

追命是不太舍得的,他性子最外放,和江容聊得也最多,只恨没法立刻跟她去昆仑山开开眼界。

诸葛神侯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微笑道:“你想去昆仑山?”

追命:“……世叔你知道吗,每次你用这个语气跟我们说话的时候都没好事。”

“可是有什么新案子要办?”铁手没他这么贫,但也迅速体会到了诸葛神侯微笑里的深意。

“我之前与你们提过,我在查一个杀手组织。”诸葛神侯顿了顿,“原本查了两年都没什么眉目,但昨日我收到师父来信,他在关外救下了一对正躲避追杀的男女。”

无情闻言,立刻皱起眉:“与那杀手组织有关?”

诸葛神侯点头,又道:“你们应当都听说过中原一点红这个名字吧?”

铁手:“当然,他曾是江湖上最好的杀手,但近一年来,已很少听说他的消息了。”

追命大胆猜测:“莫非师祖就是在中原一点红剑下救了人?”

“不,师父是救下了中原一点红。”诸葛神侯说,“顺带拦下了那些欲吞毒自尽的追杀者。”

凭韦青青青的本事,想让杀手们说实话,简直再简单不过,所以他轻松地理清了中原一点红被追杀的原因。

但他懒得离开关外,就只扣下了人,而后给远在京城的徒弟送了信。

“那这个案子岂不是很容易?”追命又道,“师祖都问清楚了啊。”

“不,杀手们知道的也不多。”诸葛神侯继续解释,“他们虽然从小受训,听命于这个杀手组织的脑,但他们对这个脑一无所知。”

无情听到这,大概明白了他的打算。

“世叔的意思是,要解决这桩案子,须得去一趟昆仑山,放那些杀手离开,再跟随他们,找出幕后主使?”

“正是如此。”诸葛神侯再度点头,旋即将目光投向追命,道:“你既好奇恶人谷,那不妨就由你走这一趟?”

追命想说好,但还没开口,就被出门送完药方回来的江容抢了先。

江容回来的时候,听无情的书童说他们几个都在水阁里,就拐了过去。

结果才一靠近,她就听到了她三师兄在说恶人谷,不由得好奇十分,从门缝里钻进去问了一句。

“去恶人谷?”她问,“恶人谷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无情率先接话否认,“只是有一桩案子要办。”

江容听得很懵:“案子?他们应该没那个胆子犯案子吧?”

无情抿唇为她解惑,说这案子跟谷中恶人没关系,只是犯案人这会儿被扣在恶人谷,需要神侯府走一趟。

他说得简练,三言两语就把诸葛神侯方才说的事总结了一遍。

原以为她知道了其中原委会松一口气,岂料她竟将眼睛睁得更大了。

“我师父救下了中原一点红?!”江容真的惊了。

“是。”这回开口的是诸葛神侯,“他老人家原是想着看望你才下的山,结果碰巧遇上了中原一点红带着一个姑娘逃命。”

江容:“……”这集我看过。

穿越十几年,江容对中学时代看的武侠小说已经没太多细节印象。

但主要的情节走向和人物是好是坏,她还是记得的。

这会儿被他们一说,也多少想起来一些关键内容,比如中原一点红带着的姑娘是谁,再比如那些杀手背后的人又是谁。

可以的话,她还真想直接把那个人的名字和身份告诉神侯府众人,省得他们还要出关这么麻烦。

然而她不可以这么做,她只能提醒他们:“不论那些杀手背后的人是谁,他能在江湖上隐藏这么多年,还让三师兄查了两年都没查出个究竟,他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那是自然。”诸葛神侯颔同意。

“所以不妨多去一个人吧。”她真诚地建议,“安全一些。”

这话不无道理,以至于令水阁内师徒几人都沉吟了起来。

最终铁手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道:“那我与三师弟同去吧。”

“哎,不用。”诸葛神侯抬手阻止他,“我另有人选。”

“咦?听您这意思,应该不是说大师兄吧?”已经确定要去的追命试探道。

“你不是一直想见见我看准的第四个徒弟么?”诸葛神侯笑了,“就让他跟你一道去,等案子办完,你再把他带回神侯府,正好让他正式入门。”

江容在边上听着,只觉剧情整个乱了套。

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几本书糅杂在一起的,中原一点红都能被韦青青青救下了,冷血因为这事提前入神侯府,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惊讶的。

而且这也再一次证明了万事皆有变数,哪怕是书中写好的剧情,只要尚未生,就有避免的可能。

李寻欢和林诗音的命运是如此,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也是如此,那苏梦枕应该也一样吧?

今日她去风雨楼送药方时,恰好撞上他在跟属下议事,隐约之间听到了婚约二字。

然后她想起来,苏梦枕的确是有个婚约对象的。

而按原本的剧情,他最后几乎是被这个婚约对象逼死的。

江容费了这么大力气替他医病,自然不希望他死。

因此,从金风细雨楼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琢磨这事,可惜没琢磨出什么办法来,正愁着呢。

这会儿听完韦青青青救了中原一点红的事,她多少乐观了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她想,何况现在所有的事都还没生,她愁也没用。

这样想着,她干脆收拾了心情,准备下午与李寻欢林诗音一道去西十字街看房了。

李寻欢替她寻的这处宅院正如他先前说的那样,地段和环境都属上乘,而且修葺得十分精美宽敞。

原主人也是个做生意的,不过和江易正好相反,他是在京城家,现在把目光投向了南方。

得知江容想买这座空置了一段时日的宅子,他相当高兴,并表示可以看在小李探花的面子上,酌情便宜一些。

虽然江容不缺钱,但能少花一点,她还是不介意的。

于是亲自看过之后,她就爽快地掏了钱,在当天傍晚拿到了地契和房契。

不过考虑到追命明日离京,她也没立刻住过去,而是在神侯府多留了一晚为其饯行。

既是饯行,那少不了要喝一点酒。

江容从前没怎么喝过,不知自己酒量深浅,便只稍微抿了两口。

然而仅是这两口,就让她的脸烫了一整晚。

最后回去睡觉的时候,还被大师侄投以担忧的目光:“小师叔可还好?”

江容说我很清醒,然而这话刚一说完,轮椅上的少年表情更担忧了。

“我让厨房为小师叔熬碗醒酒汤来。”他说。

江容:“……”我是真的很清醒!

她有心解释,但看着对方忧心忡忡的表情,又觉得大概说了也没用。

“行吧。”她说,“我喝了再睡。”

无情这才舒展眉头:“好。”

朗月当空,不放心长辈的少年坐在院门边,安静地等着厨房把醒酒汤送来。

时近盛夏,夜风都较之前闷热不少,门前蚊虫飞舞,嗡嗡一片,叫人心烦意乱。

江容用手驱赶了几下,忽然听到他开口问自己:“小师叔是明日便要搬过去吗?”

她一愣,道:“其实不急,不过早搬早好啦,算算时间,我哥也快到京城了。”

“倘若不急的话,不妨过了端阳再搬。”他沉静道。

“对哦,都快端阳了。”她恍然,“我从前在恶人谷就没怎么过过节,你要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

无情一听,更觉该留她在神侯府过完端阳了。

汴京百姓向来重视这个节日,每逢端阳,街上总要好好热闹上一番。

神侯府内虽然没这么夸张,但也会备好鲜粽和驱蚊虫的香囊,权当庆祝。

江容听他说得真诚,就点头应了下来:“好啊,那我就过了端阳再搬。”

话音落下,厨房那边也煮好醒酒汤送了过来。她干脆利落地接过喝下,喝完还朝无情晃了晃手中空碗,仿佛在说:全喝完啦,现在满意了吧?

两人论年龄十分相近,论辈分,江容还高上一辈。

然而真正相处起来,占主动的总是无情,就好比今夜。

好在江容并不计较这些,她知道不论是要她喝醒酒汤还是留她过端阳,都是这个师侄表达善意和关心的方式。

……

五月初五一早,神侯府上下果然都佩起了香囊。

江容也分到一个,放在鼻尖闻了闻,就系到了腰间。

诸葛神侯下了朝回来,看到的便是她坐在花厅里,跟侍女们学编五色缕的场景。

五色缕编法简单,她看过一遍就会了,不出一刻钟的功夫,就轻松编完三条,准备送师兄和两个师侄。

这东西无非是图个吉利,所以他们师徒都高高兴兴收下,并谢过了她。

注意到她除此之外还多编了好几条,诸葛神侯便顺口问她:“那些也是准备赠人的?”

“对,我今天要去风雨楼,就给苏楼主和杨总管都编了一条。”她说,“然后还有诗音姐姐和李探花,我也编了。”

诸葛神侯听得忍不住笑:“你还真是思虑齐全,一个都不落下。”

江容嗯哼一声,说那是自然。

“对了,你替苏楼主医病,医得如何了?”诸葛神侯又问。

“他那个身体,想好还早着呢。”一提到这个,江容就忍不住要叹气,“先慢慢来吧。”

“能慢慢来也是好的。”他伸手拍了拍这个小师妹的脑袋,劝其宽心。

江容知道他说得对,遂点点头起身,拿起桌上的五色缕,准备去寻那个需要“慢慢来”的病人了。

如今的金风细雨楼上下都认识她,知道她是恶人谷主,是六五神侯的师妹,更是为他们楼主诊治的大夫,见她过来,当即通禀了在白楼整理资料的杨无邪。

江容和杨无邪已经很熟,见面简单打过招呼,便问起了苏梦枕这几日可有乖乖遵照医嘱。

杨无邪一五一十答了,而后才道:“不过楼主此刻正忙,江谷主恐怕要等上一等。”

“他什么时候不忙才是怪事呢。”江容没有意见,说着又拿出一条五色缕递过去,“这个给杨总管,我刚跟师兄府上的侍女学的,编得不好,但总归是个吉利物件。”

“咦?”杨无邪先是一愣,随即微笑着谢过,“江谷主有心了。”

琢磨着苏梦枕还要再忙上一会儿,把五色缕系上手腕后,杨无邪就把她请到了楼内稍事休息。

过去的时候,她顺口问了句苏梦枕这会儿在见什么人?结果杨无邪说是六分半堂的人。

“啊?!”江容惊了,“六分半堂?”

“是。”他点头。

“六分半堂与风雨楼不是向来不对付么?”她说。

“是不大对付。”杨无邪叹了一声,“但是有楼主和雷家千金的婚约在,明面上还未撕破脸。”

江容听到婚约二字,就会忍不住想起苏梦枕这人在书中的结局,因此下意识皱紧了眉。

然而这表情落在杨无邪眼里,却是另有意味。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这婚约将来还作不作数也很难说。”

江容立刻:“最好不作数。”

杨无邪笑了,道:“我也这么希望。”

江容完全不知道这位厉害的总管到底在想什么,进去坐下后,便让他不用特别招待她,忙自己的事比较重要。

杨无邪闻言,也没同她客气,命人给她上了茶水和点心,就匆匆返回了白楼去。

江容坐在老地方,喝掉了半壶茶,才等来她的病人。

许是因为方才应付敌对势力来使花了不少精力,苏梦枕过来的时候,气色比他们前几日见面时要差劲不少。

她看得十分忧心,当即放下手里的点心,要给他探脉。

见她如此,苏梦枕竟还反过来安慰她:“容姑娘放心吧,我没事,休息片刻便好了。”

江容按着他冰凉的手腕,没好气道:“有事没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为免把她惹得更不高兴,苏梦枕只好暂且闭嘴。

好一会儿后,她总算松手,面色稍缓道:“你今晚别喝药了,多泡半个时辰。”

“好,我记下了。”他点头。

“之后还是照旧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事实上就算她不说,苏梦枕也知道,但她既说了,他也少不得要认真颔应下,好让她放心。

而她交代完这两句,又拿出一条五色缕给他。

他的反应和杨无邪差不多,微愣了愣,而后才笑着接过:“多谢容姑娘记挂。”

江容摆手:“谈不上记挂,讨个吉利罢了。”

说罢她就起身准备走了,因为下午还约了林诗音。

苏梦枕本欲送她,但被她阻止了,说今日风大,与其讲究这些虚礼,还不如乖乖待在屋子里。

“你要是吹多了风不舒服,头疼的可是我。”她说。

苏梦枕顿时失笑:“好吧,那我让杨无邪送容姑娘。”

江容也说不用,杨无邪有事忙呢,她怎么来怎么走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客气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苏梦枕没有坚持,目送她出了门。

待她的背影消失在他视线内,他才收回目光,低头望向手中那条并不精致,甚至十分普通的五色缕。

片刻后,他把它系到腕上,打了一个十分漂亮的活结。

倘若让小寒山的人见到他系这个,恐怕会大吃一惊,因为这是他知事以来,头一次愿意系。

就像江容说的那样,五色缕这东西,纯粹是讨吉利用的。

他带着一身内伤长大,从小就和身体康健这四个字无缘,从来不相信几条丝线打出来的络子能有驱邪去病的效用,加上知道自己内伤难愈,所以更懒得在过节时佩戴。

然而今日,他却为江容赠的这条破了例。

可能是因为从她身上,他真的看到了些许治愈顽疾恢复康健的希望罢,苏梦枕摩挲着腕的五色缕想。

……

另一边江容一离开风雨楼,就火速赶往李园,准备接林诗音一同出门逛街了。

只是她没想到,上回被她教训过的白天羽居然也在。

说实话,江容对白天羽称不上讨厌反感,毕竟他长得实在是过于好看。

但要说看他很顺眼,那也着实不大可能,尤其是这回碰上,他又贼心不死地冲她挤眉弄眼,试图博取她的注意力。

那副公孔雀开屏的模样让江容十分无语,干脆扭过头不去瞧他,直接对林诗音道:“诗音姐姐,我们走吧。”

林诗音知道她之前跟白天羽有点过节,又见她懒得搭理白天羽,也觉得早些出门较好,便点头应了下来。

临出门前,她想起来自己袖中还有两条五色缕,就拿出来分别交到林诗音和李寻欢手上。

白天羽见状,竟也好意思凑过来搭话,夸她手巧。

江容横了他一眼,道:“再巧也没你的份。”

白天羽被呛了一句,也不生气,只抬手摸了摸鼻尖,冲她笑了一笑。

“我本来也没指望呀。”他说,“我就指望能跟江谷主说两句话罢了。”

“你……”江容既想骂他,又不想顺了他的意,最后只能气呼呼地哼一声拉着林诗音出门。

两人坐上马车后,林诗音才笑着给白天羽说了句好话:“白堂主说话是有些没轻重,但他为人不坏,素有侠义心肠。”

江容撇嘴:“这我知道,不然那日我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了。”

见她不再鼓着脸,似是消了气,林诗音忍不住开了句玩笑:“而且说不定他是真的喜欢你。”

江容毕竟是由燕南天亲手教养大的,平日里说话处事,有一套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礼节和分寸,但这会儿听林诗音说白天羽喜欢她,她却破功翻了个再明显不过的白眼。

“得了吧,就他那走到哪风流到哪的个性,多半是一时兴起,看我不搭理他,又更加来劲。”江容说,“等着吧,回头他见到个比我漂亮的,就不会再对我有什么兴趣了。”

林诗音听她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一派对男人十分了解的架势,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那白堂主恐难移情别恋啦。”她说,“毕竟这世上怕是找不出比容妹你更漂亮的人了。”

江容闻言,立刻瞪大眼看过去,道:“天哪,诗音姐姐,你平时不照镜子的吗?”

林诗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旋即红了脸羞声道:“容妹又在胡说。”

“哪有,我说的可全是实话。”江容抱着她的手臂否认,“在我心里,诗音姐姐就是最美的,谁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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