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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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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彩霞将大地笼罩成柔和的色调,曲向南推门从屋子里出来时,看到百草正呆呆地站在屋外,仿佛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输了也没什么。”

前几日他听到馆内的小弟子们议论过松柏道馆会在这两天进行全市道馆挑战赛前的馆内选拔赛,一直挂念着她有没有可能脱颖而出。看她此刻失魂落魄般的模样,他已经能猜到结果是什么了。

带她坐到院子里的长石凳上,曲向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心中也有些失落,声音却比平时略微提高了一些,说:“作为一个跆拳道选手,太过一帆风顺并不是好事,会容易让人变得太自满和自负,只有输过才能知道哪里需要进步。”

她默默地听着。

多么想告诉师父,她没有输!她赢了,原本应该是由她参加道馆挑战赛,是她的参赛资格硬生生被剥夺了!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终究还是没资格参加道馆挑战赛,说出来只会让师父遗憾和难过。

想了一整个下午。

她终于想通了。

若白选择秀琴而不是她,归根结底是因为她的实力不行。

那场馆内挑战赛的最终赛,她是真的赢了吗?如果不是她运气好,如果秀琴在最后时候没有分神,输的应该是她才对。虽然她可以同那些不认可她胜利的弟子们进行争辩,可是究竟她和秀琴两人的实力孰强孰弱,却是明摆着的。如果她代表松柏道馆参赛,只会成为一个拖累吧。如果她在道馆挑战赛中遇到婷宜那样的对手……

她声音沙哑地说:

“……师父,我让您失望了。”

“傻孩子,不要因为这次的失败就对自己失去信心。你要相信师父说的,你是有天赋有潜质的跆拳道选手,终有一日你会光芒万丈,站在让人仰望的巅峰。”

有天赋有潜质……

她心中一涩,说:

“我会继续努力地训练,争取明年能够参赛。可是,师父……我觉得,我也许并没有那些天赋和潜质。”

“怎么?”

“我只是空有一身蛮力而已,”她紧紧咬住嘴唇,“可是在比赛中,只有蛮力是远远不行的吧。对方似乎能够看出我每个进攻的意图,而我完全看不出对方的意图!就像猫捉老鼠一样,我就是被戏耍的那只老鼠……”

泪意在眼睛里凝聚。

她低下头,不敢让师父看见她的难过。是的,她就是一个只有蛮力的笨蛋,只会最笨最幼稚的进攻方式,被所有人笑,遇到水平高些的对手就会败得惨不忍睹。

曲向南皱眉,“你把自己的力量叫做蛮力?”

那不是蛮力是什么?

她默声不语。所有的人都笑话她,婷宜踢在她身上的力量是那么轻巧,却让她避无可避。

“对一个跆拳道选手来说,身体的力量是最基本的素质。”曲向南顿了顿,“百草,你回答我,什么是KO取胜?”

“KO取胜是指只要有一方将另一方击倒,使之在十秒钟内无法继续比赛,那么无论双方之前是怎么样的比分,被击倒者就会被判输掉这场比赛。”她不用经过大脑就能回答出来。

这是初学跆拳道最基本的常识。以KO的方式将对方战胜,是几乎所有习练跆拳道的人最向往的获胜情况。说起来,昨天她也是KO战胜了秀琴。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正式比赛中会出现KO决胜的规则?”曲向南凝视她。

她怔了怔。

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跆拳道最初是一项强身健体的运动,并且在格斗和战争中也有很大的威力。可是随着跆拳道逐渐成为正式的竞赛项目,只要踢中对方的有效部位就能得分,最终凭借得分的多少分出胜负,于是越来越多的选手开始忽略力量,只注意技巧。”曲向南缓缓地说,“如果只要能踢中那些部位就行,而不在意踢出的力量其实毫无威胁性,这样展下去,跆拳道将会沦落为花拳绣腿的表演,失去它实际上的意义。所以,才有了KO规则的出现。这个规则的目的就是告诉所有的选手,只有具备能击倒对手的力量,才是真正的胜者。”

“作为女子选手,更是有很多人从一开始就把练习的重点放在技巧上,力量方面非常欠缺,失去了练习跆拳道的根本。” 曲向南面色郑重,沉声说,“对于你,从你一开始学习跆拳道,基本功和力量方面的训练就是你的重点,这几年下来,你的身体素质要比其他人要强得多。百草,这是你身上最突出的优势,是你应该引以为傲的地方!”

她听着师父的这些话。

原本已经有些消沉的心突然间又紊乱茫然起来。

“具备了扎实的基本功和杰出的身体素质之后,再去完善技巧和积累经验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说着,曲向南的声音有些黯然,“本来你已到了提高技巧和实战经验的时候,师父却既没办法让你得到实战机会,也没有办法将你留在全胜道馆指导你的技巧,耽误了你……”

“师父!”

她慌忙喊出声。

“……没有,我在松柏道馆也蛮适应的……他们……他们都对我很好,这次也让我参加了馆内选拔赛……只不过,是我的实力不够……”强自压抑住心底的酸涩,她仰头对师父挤出笑容,“知道师父不嫌我笨……不怪我没得到参加道馆挑战赛的资格……我就很开心了……”

“傻孩子,”看着她即使努力微笑,眼底也隐藏不住的失落和暗淡,曲向南长长叹息一声,“胜败乃是常事,不要太过放在心上。师父相信你,明年你一定能参加道馆选拔赛,能站在正式的比赛场地上,取得一场场的胜利。”

“……是,师父,”看着师父过早衰老的面容和眼底那一抹隐约的希冀神色,她涩声说,“……我会让您看到那一天的。”

走出全胜道馆的偏门。

傍晚的霞光已被暗色尽遮了去。

她一步步走着。

孤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不能放弃。

不仅仅是因为师父的希望,而是如果这样就被人从意志上打垮掉,连她都会看不起自己的吧。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挫折,是所有练习跆拳道的人都会遇到的挫折,她只需要努力提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

一遍一遍地如此对自己说。

她以为已经说服了自己。

可是当她站在路口,远远地看到正和初原并肩谈笑着走进松柏道馆大门的婷宜,看着那两人如一对璧人般的背影——

一颗心又重重沉下去。

师父说,只要她努力积累实战的技巧和经验,就会进步的。

只是她需要进步到什么程度。

才能战胜婷宜呢?

*** ***

第二天晨练的时候,百草又沉默地站进队伍里。

她原以为松柏道馆的弟子们会嘲笑她,毕竟昨天她的情绪那么冲动,又那么凄惨地在众人面前败给婷宜。

可是……

晓萤一直紧紧陪在她身边,周围没有一个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萍萍甚至还用手拽拽她的道服,在她看过去时对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训练前,若白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问她为什么缺勤前一天傍晚的训练。

就像什么也没有生过。

只是,毕竟是生过什么了吧?

就像下午放学后,百草没有回道馆,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街上。为了备战道馆挑战赛,若白今天会带着亦枫、秀琴和其他弟子们去和别的道馆进行热身赛,晓萤兴奋地一放学就冲回去,说绝不放过任何一场热身赛,哪怕纯粹是旁观。

她没有和晓萤一起去。

她知道,这种情绪是不对的,如今她已经是松柏道馆的一分子,应该要把松柏道馆的荣誉看得比她个人的荣誉重些。可是看着大家群情激昂地备战道馆挑战赛,她心中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茫然地走在街上。

嗯,正好英语老师要她们买课外辅导书,不如趁今天去买了吧。

“哎,百草,好久没过来了!”

旧书店的老板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边坐在藤椅里听收音机里的评书,边笑呵呵地招呼她,让她去找自己需要的书。站在一排排的书架前,陈旧的墨香缭绕在店里,她的心慢慢静下来,伸手将一本本书从架子上拿下来,再放进去。她几乎所有的课外辅导书都是从这家旧书店买的,能比新书便宜很多钱。

找到了她想要的书,架子上放着四五本,她仔细地挑选着。别人都喜欢买干净的最好没有任何字迹的旧书,她也喜欢干净的,却不喜欢一个字也没有的旧书。像这本就很好,它的前任主人应该是个细心的人,每个复杂偏僻的英语词汇旁都有手批的注解,标注着音和词义。

将它拿在手中,她准备前去付款,脚步却又停下来——

《旋风腿法》!

在清一色的英语课外辅导书中,这本书的出现显得格外古怪不搭调,她下意识地将它抽出来,却立刻皱了皱眉。这本书脏兮兮的,封面上沾着油渍和类似酱油的东西,纸页已经旧得黄脆,每一页的纸角都是卷起来的,里面还乱七八糟地批着狂草般让人看不懂的字。

太脏了。

虽然上面画的腿法图式还蛮有趣,好像是武术的腿法,一阵风吹过来,书页翻动,竟像是里面的人动了起来,演练着一套虎虎生风的腿法。

百草心中一动。

可还是非常犹豫,即使这么脏的一本书,买它也是要花钱的啊。虽然喻馆主夫妇很好心,让她免费吃住在道馆,但是学杂费、课本这些零零碎碎的钱加在一起对她而言也不是一个很小的数字。

以前师父不允许她去打工,说她还小,应该把精力完全放在学习上,练习跆拳道又把她的剩余时间完全占据了。

现在……

她默默咬了咬嘴唇,还是应该去找份打工的工作比较好。

“书挑好了?”

正在旁边书架整理刚才被一个学生翻乱的书,旧书老板看她闷头往柜台走,连忙喊住她。呵呵,这小姑娘总是这样,想起事情来就其他什么都注意不到,他明明就在她身边站着,她还往柜台走。

不过他蛮喜欢这小姑娘,她从来都把抽出来的书规规矩矩地再放回去,不像别的学生一样把不要的书到处乱放,害他每次都要重新整理。

“我买这本,多少钱?”

百草将英语辅导书递给旧书老板,忽然现自己手中竟然还拿着那本破旧的《旋风腿法》,最后犹豫了下,她决定还是不买,对老板说:

“这本书好像插错了地方,它应该放在哪个书架上?我帮您把它放回去吧。”

“两块四毛二,”按老规矩把英语辅导书给她打了个最低的两折,老板瞟了眼那本《旋风腿法》,说,“我看你翻了它一会儿,你是不是喜欢这本书啊?这样吧,反正这本这么脏,也很难卖出去,你给我两块五,我就不找你那八分钱了,你把这本书也拿走,怎么样?”

百草愣住。

于是这笔卖卖做成了。

旧书老板还特意拿出一张旧挂历纸来,用白色那面将《旋风腿法》包上封皮,笑呵呵地说:

“这下干净多了吧。对了,百草啊,今年你参不参加道馆挑战赛?我和我老婆买到决赛的门票了,希望到时候能看到你哦!”

走出旧书店的门,这是一个窄窄的胡同,门口却突兀地停了辆黑得亮晶晶的双人座跑车。她不认得跑车的牌子,只是觉得这辆车停在这胡同里很奇怪,会阻碍交通的吧。侧了侧身子,她正打算从跑车旁边挤过去,车窗玻璃忽然徐徐降下来。

“果然是你。”

趴在汽车方向盘上的少年笑笑地对她说,笑容分明是漫不经心的,却依然灿烂得有如盛夏的阳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呆呆地看了几秒钟,才认出竟然是廷皓前辈!

“刚才看到好像是你拐到这个胡同里了,喊你你也没听见,”廷皓伸手将车门打开,说,“上车。”

廷皓前辈是把车停在这里等她?她张了张嘴,又觉得问这个问题很怪异,正呆站着不知道该不该上车,廷皓又催促说:“快点,否则一会儿交通堵塞了。”

“……哦。”

她局促地坐进车里。

虽然不清楚这辆汽车是什么牌子,可是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辆很贵的车,座位软绵绵的很舒服,车里面还有股很好闻的香气。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坐在这样的车里,为了省钱她连公交车都很少坐,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走路去要去地方。

手臂越过她的身体,廷皓帮她关上车门,又帮她把安全带系好。她脸红地往后缩了下身体,除了跆拳道的练习和实战,她几乎从没有和男生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脸这么红,烧了吗?”

廷皓打量她,伸手向她的额头探去,她下意识地立刻仰头想要闪过他的手掌,“砰”的一声,脑袋却重重撞在车座靠背上!

“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起来,动车子,跑车“轰”一声又让她的身体撞进车座靠背里。顾不得在意这些,她紧张地盯着前面,怎么可以在小胡同里把车开这么快,万一有行人……

有惊无险地从胡同里开出来,廷皓却放慢了车速,慢悠悠地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中,瞟一眼始终一语不望向车窗外面的她,问:

“你要去哪里?”

“……我可以自己回去。”

“去哪里?”他重复一遍。

“……回道馆。”除了道馆,她没有任何其他地方可去。

“今天下午不是有松柏道馆和日升道馆的热身赛吗?你怎么没去?”

“……”

“因为不能参加道馆挑战赛,心灰意冷了?”

“……”

“既然对跆拳道已经心灰意冷,不如就陪我一会儿,不要这么早回道馆了。”说完,他一打方向盘,根本不理会她的反应,径直把车向一个跟松柏道馆背道而驰的方向开去!

咖啡馆里没有什么人。

临窗的座位上,廷皓没有看餐单,直接对服务生说:“给我一杯黑咖啡,给她一杯橙汁。”

“是,请稍等。”服务生退下。

这家店布置得精致美丽,桌上摆的餐具百草见都没见过,瓷质那么白皙,烫着金灿灿的滚边。还没等她看完,服务生就已经把橙汁静静放在她面前。橙黄的果汁闻起来有种很新鲜的味道,里面有好多冰块,玻璃杯似乎也比她以前见过的都晶莹透亮,用吸管搅了搅,冰块和玻璃杯撞出清脆的轻响。

真好听。

她忍不住微笑,都有点舍不得喝了。

“为什么笑?”

听到廷皓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唇角的笑容顿时微微凝固住,抬头看他正撑肘托脸地打量着她,心不在焉似的问:

“不是刚刚才被婷宜很惨地打败了吗?又被夺走了道馆挑战赛的出赛资格,所以心灰意冷地都没有去看今天的热身赛,怎么一杯橙汁就让你又高兴起来了呢?”

她一愣。

“难怪你会输得那么惨,”他喝一口咖啡,“一杯橙汁就可以忘记惨败的痛苦,重新开心起来,这样的你,对跆拳道能有多少执念呢?”

“廷皓前辈……”

百草听得傻了。

以前对廷皓前辈的认识都是在传闻和报纸中,前几天在道馆里见到的廷皓前辈也仅至于看到他的人,她对他的印象也始终停留在他穿着白色道服的模样。气质清朗,阳光耀眼,有种因为一直胜利而撼人心魄的王者光辉。

可是此刻她面前的这个廷皓前辈,穿着黑色的T恤,黑色的休闲西服,黑色泛白的牛仔裤,眼珠漆黑乌亮,气势却比穿着道服时还凌厉几分。最让她困惑的是,他的情绪忽阴忽阳,笑起来时仿佛还是平时的廷皓前辈,不笑时竟有种沉沉的压迫感。

面对着她呆愣愣好像不知该怎么反应的目光,廷皓的心情蓦然又好了些,笑了笑,他低头喝咖啡,说:

“不用理我,我今天情绪不太好。”

“……哦。”

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默默地开始喝橙汁。虽然被他嘲讽了,可是他也道歉了,呃,不过他刚才那样算是道歉吗,好吧,就算是吧。放了冰块的橙汁好凉啊,她一口一口地喝着,气氛沉默诡异,两人又是半晌没有说话。

“……我喝完了,谢谢廷皓前辈。”

“再给她一杯草莓汁。”廷皓唤来服务生。

她立刻说:“我该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你们道馆里的人都去热身赛了。”他也续了杯咖啡,没理会她解释的什么要回去打扫卫生的那些话,径自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出神。

廷皓前辈好像有心事。

意识到他根本没听她的说话,百草犹豫地望着他沉默的侧面,终于还是又坐了回去。就像他说的,反正道馆里也没有人,热身赛这会儿大约正进行得火热。草莓汁里也加了冰块,喝起来凉冰冰的,她喝几口,就抬头看看廷皓前辈,想着最多再过半个小时就真的必须走了。

手机音乐响起。

廷皓接通电话,皱眉闷声应了几句,说:“好,我马上回去。”放下电话,打量她,“我有事需要先走,你可以自己打车回去吗?”

“哦,你不用管我。”她连忙说。

廷皓对她笑笑,结完账离开了。她继续将那杯冰凉的草莓汁喝完,正准备起身,服务生来到桌旁。

“这是您的找零。”

一共是二十八块钱。

她连忙转头,透过玻璃窗却看到他的跑车已经呼啸着消失在她视线外。只能下次还给他了,她接过那些零钱,对那个服务生说了声谢谢,起身走出咖啡店。

可是走着走着,她渐渐觉得不舒服起来,身体一阵阵冷,后背沁出虚汗。

黑色跑车飞驰在宽阔的道路上。

两旁的景物呼啸而过。

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松松地撑在脸旁,音乐声喧嚣地回荡在车内,廷皓看了眼身边空荡荡的车座,忽然又想起来刚才那个小女孩沉默怔的模样。

居然能跟那个沉默得简直没有存在感的女孩子待这么长时间,真是诡异了。摇头失笑,他将车速提高到最快,一路狂飙而去!

*** ***

那家咖啡店是百草以前没去过的地方,跟周围的小店铺打听了下她才寻找到回松柏道馆的路。她选择走路回去,以为身体的这一点点不舒服是完全可以忍受的,而且也没有直达的公交车能到道馆附近。

可是走着走着,身体的难受却让她越走越慢。最初她以为是吃了太凉的东西想要拉肚子,但是去了路边的公厕,又不是拉肚子,只是腹内一阵阵欲坠般的疼痛。

回道馆的路从未像今天这么漫长。

好像再也走不回去了一样。

拖着脚步,她吃力地一步步往松柏道馆走,眼看着周围的景物越来越熟悉,离道馆已经不远了,这时候再去坐公交车显然很不值得。努力站直身子,她坚持着往前走,感觉呼吸越来越沉重,痛出的冷汗将整个后背都浸湿了!

傍晚的风吹动路旁的树叶,晚霞笼罩在她身上,一阵阵的寒冷和疼痛在她的腹中如炸开了一般,四肢也开始冰凉。

终于……

看到松柏道馆朱红色的大门了……

越走越慢,她痛得再也走不动了,痛得眼前开始黑,又冷又痛,那种疼痛从她的腹底深处蔓延出来!啊,她死死咬住嘴唇,颤抖地弯下腰抱住肚子,感觉全身都是冷汗。

“你怎么了?”

似乎有人扶住她,从那人的双手传来一阵暖意,她挣扎地向那人看去,在疼痛的撕扯中她看到那是初原前辈,他正关切地看着她。

“我……我痛……”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出现,还是因为实在太痛了,她闷哼一声紧紧抱住腹部,眼泪也忍不住向眼眶外面冲去!初原皱眉,立刻双手将她横抱起来,抱着她急匆匆地大步走进道馆。她勉强挣扎了一下,但是腹中太痛了,只得蜷缩在他的怀抱里。

他的怀抱有种宁静的味道。

淡淡的。

好闻的。

好像是消毒水的气息……

在痛苦的恍惚中,被他紧紧地抱着,她心中渐渐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只是疼痛让她无法去分辨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她把头埋进的怀里,死死咬住嘴唇,冰冷和疼痛让她满是冷汗的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不可控制地颤抖着。

小木屋的门“砰”的一声打开!

他将她放在床上,拉起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腹内的寒冷和疼痛使她更紧地蜷缩起来,隐约中感觉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压了压,然后他忽然猛地把手缩了回去,竟在床边呆站了几秒。

接着她就听到他在屋里忙碌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热腾腾的东西压上她的腹部,仿佛是一个热源,源源不断的热量向她的腹部释放着。又有热热的毛巾擦去她额头的冷汗,擦拭她寒冷紧握的双手。

她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渐渐觉得舒服了些,没有那么冷,腹中的疼痛也慢慢变得可以忍受了。慢慢睁开眼睛,她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见初原正俯身凝视她,手里拿着热毛巾,眉心担忧地皱着。他离她很近,温热的呼吸可以触及她的脸畔。

“好些了吗?”

初原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坐在床头。

“我……”

百草恍惚地向四周看了看,小屋里跟以前她来过的几次一样,靠墙的长桌上放着医药箱,窗边的书桌上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厚厚的医学书籍。

“……我怎么了?”

为什么会忽然痛得这么厉害,好像要死去了一样,她低头看到有只暖水袋放在她的小腹上,原来这就是让她温暖起来的热源。

“把它喝了,你会感觉好点。”

一杯升腾着热气的红糖水递在她手边,她接过来,低头喝了几口,热流一路扩散到胃里,果然舒服了很多,腹内隐隐的疼痛已经完全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你每次都是这样吗?”

看着她慢慢地喝那杯红糖水,初原仿佛犹豫了下,问。

“嗯?”百草愣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没有,从来没有这样疼过。我是生病了吗?可能是今天下午喝的东西太凉了……”两杯果汁里都放了冰块,她以前没有喝过那样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他释然地笑了笑,说,“以后还是注意一点,每月的这个时候不要喝太凉太冰的东西,也尽量不要碰到冷水,否则下次说不定肚子还会疼的。”

“每月?”

她一愣,脑子中忽然闪过了什么东西,猛地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脸“腾”一下剧烈地红起来!她……她是来那个了?下意识地往自己腿部看去,现校服裤子间竟然染上了血迹!她低叫一声,猛地拉高被子将自己紧紧盖住,慌乱地向床里躲闪,却见刚才她躺的床单上竟然也被染血弄脏了!

“……我……我……”

她羞愧得恨不能立刻消失!

刚刚路上去厕所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血啊,为什么现在会有?她有些慌乱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她知道每个女孩子都会这样,小学高年级的时候班上就有女生开始有了,她见过她们偷偷摸摸地拿着一包卫生巾去洗手间。初中以后,好像班里每个女孩子都有了,只有她一直迟迟不来。她不好意思去问晓萤这是怎么回事,当然更不能去问师父,却不料第一次出丑竟是在他的面前。

“对不起,我……我会把它洗干净的!”尴尬地想要把床单上的血迹隐藏起来,又想马上从床上跳起来重回自己的房间,可是她身上都是血,该怎么走回去呢?又急又羞,她死死地低着头,再不敢看他。

“没关系,你不用在意那些。”初原的神情中竟也有些窘意,说,“需要我找晓萤过来吗?”

“……她应该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他重复了一下,又迟疑了一下,如果要继续问她会很不合适,可是想到她方才惊愕羞乱慌张的模样,他低低咳嗽一声,“……你以前,没有过吗?”

她一惊,脑袋顿时快要低到床单上去了。

“……嗯。”

好像窥破了什么秘密,初原的神情更窘了些。“……你不用担心,也许只是第一次例假才会这么痛,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提醒着自己学医的身份,他尽量用自然的语气来说,只是耳畔隐约的晕红泄露了他的不自在。

“……哦。”

“……你有卫生用品吗?”

“……没有。”

为什么要一直进行这样的对话,脸颊通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她恨不得地上能有条裂缝让她钻进去就再不要出来了!

“……我去初薇那里拿些给你。”

“不用了!我……”挣扎了一下,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换成其他时候,晓萤一定会帮她的,“……谢谢你。”

推开小屋的门,初原拿着一包东西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见百草已经从床上下来了。校服外套扎在她的腰间,挡住了身上尴尬的血渍。被她盖过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好了,她正背对着他,将那条染血的床单揭下来。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转过身,视线飞快地落在他手中的卫生棉上,又飞快地闪开,说:“你还有换洗的床单吧,我要把它拿走洗一下。”

“留着我来洗吧,你这几天还是不要用冷水洗东西比较好。”

“我可以的!”她急忙说,紧紧抱住那条床单不放手,“最多……我用热水……”

看着她脸上坚持的神情,初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把那包卫生棉放在床上,说:

“这是初薇的,你先拿去用。”

百草脸红地将那包卫生棉装进书包里,“那……那我走了……谢谢初原前辈……”

“好。”

看着她局促地往门口走,他忽然又喊住她:“这几天训练的运动量不要太大。”

“……是。”

打开小木屋的房门,她走进傍晚的彩霞满天中,脸上红彤彤的,先是走了几步,然后拼命跑起来,就好像身后有老虎要吃她一样!

第二天放学后,百草把洗干净晒好的床单还给初原的时候,初原正站在窗前的桌旁,在人体模型练习针灸。

“初原前辈,我洗好了。”

不敢打扰他,她轻声说。那些血迹她洗了很多很多遍,双手都被肥皂搓得又痒又痛了,才终于一点点痕迹都看不见。

“放在床上就好。”抬起头,把针灸用的针放进盒子里,他打量了她一下,见她气色比昨天好多了,微笑说,“身上不疼了吧。”

“嗯,不疼了。”

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的神情已经自然了许多,好奇地看看那个被针灸过的人体模型,忍不住心中很久以来的疑问,问道:

“初原前辈,你学的是中医吗?”

可是桌子上的那些医学书籍,有些又像是西医方面的。

“不是,我的专业是西医的临床医学。”他笑了笑,说,“只是也蛮喜欢中医的,所以兼修了中医的一些课程。”

“这样啊。”

“怎么?”

“……没什么。”她赶忙垂下眼睛,“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很适合做医生。”

“哦?怎么讲?”

“初原,不就是出院吗?”她小心翼翼地说,“当你的病人,一定可以很快地康复出院吧。”

“哈哈哈哈,”初原笑起来,大笑的声音也依然温和,“不错,确实是个当医生的好名字。”

见初原前辈并不介意名字被她谐音,反而笑得很开心,百草的唇角也弯成好看的弧度,眼睛亮亮地望着她。

“其实,你的名字也很好。”初原含笑说,揉揉她的头,“希望你能像你的名字一样,有着草一般很强的生命力,不会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

明白过来他是在说道馆挑战赛的事情,她心中隐约升起抹涩意,却摇摇头,说:“那天是我太狂妄了。若白前辈不让我参赛,说到底是我的实力不够。”

“别想那么多了。既然不参加今年的道馆挑战赛,就把这段日子当成一个假期,好好休息一下。”

“假期?”

望着面前这个女孩子如小鹿般乌黑的大眼睛,初原温和地说:“心中有前进的方向,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是很好的事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要闷着头一直向前冲,有时候累了就停下来歇一歇,或者想一想,说不定会进步得更快。”

她呆呆地听着。

看着她呆呆的一脸思索的模样,他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笑着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能做到你想要做的事。”

*** ***

初原前辈说她聪明……

晚上,晓萤做完功课去外间看电视剧了,房间里只有百草一个人。坐在小桌前,她一边心不在焉地翻动那本八分钱买回来的《旋风腿法》,一边撑着脸呆呆地想。

想得脸都微微有些红了,她仿佛还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掌在轻揉她的头,就像哥哥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她忽然觉得,也许他只是在安慰她。如果她真的聪明,就不会那么狼狈地败给婷宜前辈了吧。

那场她败得那么惨……

黯然地低下脑袋,她一点也不聪明,她甚至根本看不清楚婷宜前辈是如何出腿的,而她自己每一个意图都在婷宜前辈的预料中。不,即使是秀琴前辈好像也能看透她的每一个出腿的意图。

为什么?

这就是师父说的,她所欠缺的实战技巧和经验所导致的问题吗?该怎么解决呢?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

百草茫然地望着桌面呆,那本旧旧的《旋风腿法》被风吹得翻动起来,纸页又黄又脆,上面那些潦草的字迹就像鬼画符一样。她无意识地盯着那些乱乱的字,良久良久,她突然眨了眨眼睛,凑近那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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