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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养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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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养晦

瑞丰二十年冬。冰封之际,匈奴作乱怀北,城中守卫,不敌其力。定国将军李赋,率定北军交战于边塞,对战月余,将其逼退至轩辕台外。

周王闻讯,喜出望外,言其为“将星下凡,国之所幸”,命其立刻班师回朝。

此时正值上元佳节前夕,处处张灯结彩,喧嚣繁华。往日里冷清的街道,熙熙攘攘,人流不断涌进路边的铺子里。车马早已驶不进去,李赋下马踩在那石板路上,方觉自己终是回了城。

不似寻常富贵人家富丽堂皇,外面是青砖朱瓦,灰色的狮子像,伫立在大门两侧。高门府邸,廊檐飞阁,庄严威耸,这便是位于城中西南角的定国将军府。

门口候着的老仆,拆去门闩,迎了马车入府。府中仆人,有的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也有的是丧儿丧子的老弱妇孺,都是李兰莘挑的,在府里一待就是多年。李赋常年领兵,鲜少在家,也不习惯仆人近身伺候,虽没有过深的主仆情谊,但见这些人兢兢业业,也就没有多问。

李赋到家,先去卧房脱去外袍,换了件舒适的衣裳后去了后院。下人早已禀报过了,直接进去向李老夫人报了平安。

母子连心。虽说已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但到底儿行千里母担忧。说是不担心,“回来就好”。但那忧思,早已被鬓间新生的白发出卖掉了。“听闻此次交战,险象环生,莘儿月初还去寺里为你祈福。市井传言你是将星下凡,国之所幸,此次平定战乱,必会加官晋爵,更进一层。我到宁愿你安安稳稳的求个文职,离那些妖魔鬼兽远一些。”

李赋不急着辩驳,为李老妇人添了些热茶,才徐徐道来:“母亲,边塞苦寒是自然天生,枪矛剑击是兵锋所指。这些,我还是受的了的。如今这朝堂上却是人心叵测,同样是血雨腥风,我如何逃的了?倒还不如去边塞,落得清闲。”

母子二人没再依此多言,话了话家常,聊聊京城趣事,和平常人家没什么两样。

将军府庭院开阔,两面环水。南边是布局方正的府邸,北边花园临水,百草丰茂,正中坐落着一块大小刚好的练武场。

李赋望着那几棵自己浇过水的柏树,周边空空荡荡。本就人丁稀落的将军府,又添了几分萧瑟。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他日归去,功名皆作了土,倒不如这树,仍是青青如此。

晃了晃脑中横飞的思绪,走向砰砰作响的练武场。

李兰莘拿着如月弯弓,时不时搭剑瞄准,眯眼放手,正中靶心。哪还有肩不能挑的娇弱模样,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

“莘儿近来有长进,为父现在都不能保证自己箭无虚发了。”儿女有所长,没有父母是不开心的,但也免不得多些忧虑。“过了冬你就算是又挨过了一劫,但天气到底是还有些清冷。你还需多穿些衣物,多食温,少寒凉,不可大意。”

“知道知道,父亲无需过多担心。您知道的,我也没有那么娇弱。”像是要证明似的,李兰莘抬臂弓发,箭靶晃动,可见力量不容小觑。回头一笑,像极了母亲惠仪。

惠仪乃李兰莘生母,为李赋出关征战途中所救,一见倾心。十月怀胎生下李兰莘,独留孤女寡父,撒手人寰。

李赋端详着女儿初长成的容貌,鼻子高挺,微微驼峰,眼尾开扇,狭长内收,眉如黛山,眼眸清丽,笑容明润。透过这相似的容颜,李赋看到了自己这一生,为数不多的柔软回忆。

“你因母胎怀毒,生下来便怕冷多病,是父亲当时照顾不周。世人都当你是手不能提的娇病废材,也正因这样的传言,歹人行凶的次数才少了些。如今下毒之人仍为查出,你还需韬光养晦,切记不可锋芒毕露。”

“父亲所言,女儿时刻谨记在心。我如今足以自保,身边可用之人也不少,您也莫要过多思虑。”她心知李赋是真情实意的担忧,也不敢敷衍。

“父亲明日进宫面圣,可要当心。”李兰莘问道:“自古帝王多虑,不喜功高盖主,您可有想法?”

“忠君卫国乃臣子本分,功名利禄,不要也罢。”得此回复,李兰莘提起的一颗心,倒是放了一半下来。“你素来喜欢读些兵法,我是知道的。什么时候学的这些权术机谋,给你请的老师还教这些?”李赋心惊女儿讲话直击要害,不由得多问一句。

“女儿常去寒月寺为父亲和祖母祈福。对弈时曾偶遇风云阁阁主白夜思,有幸得其指点。”身边的暗卫是李赋相赠的,李兰莘倒也不敢搪塞。

“相传白夜思精谋略,善布局,有帝师之才。但行事不拘章法,向来随心所欲。幸好此人无心朝野,不然会是怎样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罢也不等人反驳或附和,又道:“你且练着,但也要注意身体。我还有些军中事务要处理,先回前院。”

李兰莘望着父亲那威风凛凛的背影,心里叹了叹:“不是帝师之才,是帝师啊!”

兰莘遇到白夜思的地点倒是不假。三年前父亲出征,兰莘于寒月寺看望姨母惠舒。十二岁的李兰莘,总喜欢沿着寒月寺内的墙角绕圈,便碰到了独自对弈的白夜思。小孩子的好奇心层出不穷,挪过去看了好久,也不见这人落下一子,不觉催促:“先生可是不知落在哪里?”

白夜思头也不抬:“你来。”

兰莘落子,只见原本胶着纠缠的黑白双方,瞬间摆脱困兽之斗的处境。白夜思猛地抬头,眼神淡淡,随口一问:“可学过?”

兰莘虽出身武门,但也从小跟着先生学习,谈话间不失礼数:“浅显读过些孙子兵法,现受教于家中先生学习四书五经,旁观过双人对弈,但未曾尝试。”

“那你为何下在这里?可知两兵交战,退者先亡?”

“家里的先生讲过狭路相逢勇者胜。但父亲也说过:退一步,天地宽,以退为进,以柔克刚,也可反败为胜。”

风起,炎海变清凉。柳梢上的知了似乎也被凉意抚慰,不再吱吱得叫着。杯中茶汤早已冷却,被风席卷起一环环皱面。白夜思微抬剑眉,手中玉笛指着棋盘:“你可愿由我教你对弈?”

“家中已有先生,且平日课程繁多,谢过先生好意。”李兰莘不敢随意认师。

白夜思像是知道她会这样推辞:“你是将府小姐,自然不缺授课解惑之人。但若论对弈,无人可与我一争高下。我乃风云阁阁主白夜思,还会在这里住上几日,你可与你姨母商论,之后给我回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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