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西山踏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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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先后坠崖，却没有林一诺意料之中的粉身碎骨。
林一诺被万俟容琛送上岸时，看着不过半亩田大小的寒潭，心底不由地嘲讽一番:但凡落崖必掉进水里，这还真是狗血到不行。没容林一诺多想，万俟容琛已将北堂易捞了回来。看着出气比进气多的北堂易，林一诺心底说不上的难受和内疚。
万俟容琛背起北堂易，“先找个地方歇歇，帮他清理一下伤口。熬不熬的到人来救援，就得看他命硬不硬了。”说罢，在前带路。
没有火把，枝叶密布，借月光前行，终究是走不快的。万俟容琛背着北堂易在前，南玄儿紧跟在他身后，时不时还需他伸手搀扶一下，林一诺位于最后，面上的血色早在春寒中散尽。好在三人才走了半个时辰，便在一颗几人合抱的树下寻到了一个树洞。西山有狼，母狼偏多。
万俟容琛对于是否在此停歇有些犹豫不决，不借月光也能看出他在思虑什么。北堂易眼下情况不好，需要生火驱寒，包扎伤口。南玄儿与林一诺都是女流，且不懂武功，落入潭水不及时驱寒休息，结果可想而知。待后头刺客追下来，未见尸体，寻过来是早晚的事......
林一诺没有吭声，三两步越过万俟容琛，径直走向树洞。万俟容琛见人从身边走过，便要伸手去拉，可才抽出手便被南玄儿拉住。南玄儿轻声抽泣，冷得瑟瑟发抖。
“没事，这里挺好。”林一诺的声音从树洞内传出，声音平静如水，丝毫听不出半点不妥。
万俟容琛再没有犹豫，快速钻入树洞。腥臊味铺面而来，不用想便也知这里曾是某匹母狼的住所。南玄儿跟在万俟容琛后头，右脚迈入，左脚还在外头，“琛哥哥，我们找过一处，好不好？”
放下北堂易，万俟容琛借月光拾了柴火，生起小火堆，“你若不愿进来，那就在外在待着。”
林一诺也在洞口旁捡了树枝，将火堆燃得再大一些，便跪坐在北堂易身侧，“郡主若不想在这里，王爷便带她去别处寻个干净地吧！王爷只带着郡主走，定能平安归京。”
“琛哥哥武功高强，没有你们拖后腿，此刻早已诛杀那批刺客。”南玄儿皱眉怒指，“本郡主就不该一时心善留下你们，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你们招来的。可怜晴天自小跟在本郡主身边，如今只怕是……”
万俟容琛见火光已起，起身道:“我去外头寻些菱山草来，可以先给他疗伤。”话音落，抬脚离开。
林一诺解开上衣，脱下中衣，在火堆旁烘烤到半干，咬牙撕扯起来。树洞外，狼嚎起，南玄儿犹豫片刻，最后钻入树洞，靠坐在里侧干净处。万俟容琛没有离开太久，回来后便递给了林一诺几株小草。林一诺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将小草塞进嘴里嚼烂。南玄儿一见万俟容琛，直接扑进他怀中，半抽泣着诉说身上的疼痛，被挟持的心酸。
苦涩从林一诺口腔漫延至胃部，引起阵阵恶心，可药草再苦却还是没能压下心痛。敷好药草，用布条简单包扎后，将北堂易抱在怀中。他在发热，身子一直在颤抖。
“我不会丢你。”眼看着火堆越来越小，外头天色渐亮，南玄儿早已枕在万俟容琛腿上进入梦中。此刻，万俟容琛突然开口打破沉寂。
林一诺微微抬眸，看万俟容琛一眼，眸子里无光彩，搂紧怀中的北堂易，“嗯。”
万俟容琛蹙眉，“崖上那话，我是对你说的。”
林一诺勾唇，“不重要。”
“你可是生我气了？因为我未选你，你……”万俟容琛话未说完，南玄儿微微一动，睁开眸子。眸光清明，却满是欣喜。
“王爷，你若能脱身，便带郡主先走吧！”林一诺如紧紧揽着北堂易，想起昨夜那一幕，鼻头便是一酸，“殿下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再动。王爷脱身后，再派人来寻臣女就是。”
万俟容琛握紧双拳，“我怎么能这样丢下你……”看了一眼还拽着自己衣襟的南玄儿，垂下眼眸，“他们要是找来了，你一定会死。我在，尚有生机。”
林一诺轻笑一声，“我与殿下两人死，总好过四人共赴黄泉。”
万俟容琛气恼，“不要再说了，本王绝不会丢下你和他。北堂易到底是西夏使臣，若这样死在辰国京都，西夏便可借此为题，再度发兵。届时，又将血流成河。本王宁可自己死，也绝不会丢下他。”
南玄儿睁着茫然的双眸，天真道；“怕他们做什么？纪翔哥哥厉害很，哪次不是打的西夏抱头鼠窜。他们要发兵就发呀！再让纪翔哥哥带病去打就是。”
“不懂别开口。”万俟容琛瞪了南玄儿一眼，同时起身走了出去，“不论如何，我绝不会丢下……”
天色已亮，万俟容琛出去后便用枯树枝与草叶将洞口虚掩。南玄儿看着林一诺，听外头再无动静，挪到林一诺身侧，轻声道；“经昨夜一事，想必你也看清了琛哥哥的心真正在意谁。聪明点就不要再勾引琛哥哥，否则……”
林一诺咽下最后一丝苦涩，打断了南玄儿的话，“郡主与其担心臣女会勾引王爷，不妨想想如何尽快嫁入王府。”
南玄儿面色一白，婚嫁一事若能得他点头，又何至于拖到现在？先前，万俟容琛一直以她年岁尚小为由，不肯订下婚事；现在，每每谈到婚事，万俟容琛都是避而不谈或直接扯开。若不是他如此，南玄儿又怎么会……
洞口被扒开，万俟容琛以衣袍做袋，摘了不少野果回来。重新掩好洞口，将野果分给两人，自己守在洞口旁，反复嚼着一颗果子。林一诺没有挑剔，也不在意果子是否洗净，随意捡了一个就往嘴里塞。南玄儿嫌弃地挑挑捡捡，最后一个没动。
等待总是漫长的，尤其是知晓外头随时都会出现取自己性命的人。林一诺熬了一夜，终是在沉寂中慢慢闭上了眼睛。十里枫林，大片区域是人迹罕至的。除了落叶鸟鸣，便只有寂静。在这样的寂静里，任何声音都会被放的无限大。
干枝断裂声突然响起，林一诺惊醒。万俟容琛示意两人噤声，眉头深锁。林一诺抿紧双唇，又捂住北堂易的嘴，生怕发出半点声响。南玄儿挪到万俟容琛身后，紧紧抓着他的一片衣襟，眸子里写满恐惧。
外头的身影来来回回，往复搜索，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咳咳……”两道轻咳声起，哪怕林一诺紧紧捂着他的嘴，咳嗽声还是传了出去。一柄长刀毫无迹象地刺入，几乎是贴着万俟容琛手臂。南玄儿受惊，拉着万俟容琛向后一退。本就是半蹲在洞口警戒的万俟容琛，被这么一扯，便向后一跌，来不及躲闪第二柄刺入的长剑，致使剑尖没入他右腹一寸。
“琛哥哥，我……我……”南玄儿泪眼朦胧，看着万俟容琛嘴角溢出的血，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万俟容琛没有理会南玄儿，握住长剑，顺势而出，与外头的刺客厮杀起来。血腥味弥散入树洞，万俟容琛功夫再好，没有武器在手，也难一边看护树洞，一边抵挡十几人轮流围攻。剑痕、刀伤很快就在他身上出现，鲜血几乎染红了月白色衣裳。
南玄儿看着洞口屹立的背影，恨恨地瞪着北堂易和林一诺，“要不是你没照看好他，琛哥哥怎么会……怎么会……”林一诺此刻也盯着那道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听到南玄儿责难，没有反驳。
日头很快爬上树梢，厮杀声再度响起。万俟容琛身形一动，终是从洞口前消失。南玄儿十分害怕，见无人护着，竟躲到林一诺身后。好在厮杀声没持续一会儿，空气里的血腥味倒是更重了。
“找了一夜，竟然掉下来了。表哥，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萧寒风的声音传入树洞，声音里的戏谑极重。
万俟容琛捂着伤口，“一路留了记号，竟然现在才到。看来，你也得回炼狱再历练历练。”萧寒风瞬间没了声响。
彦青钻入树洞，扶起北堂易，朝南玄儿点了点头，才对林一诺道:“冬雪和秋叶在外头，姑娘可要她过来？”
林一诺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出去。”说罢，扶着树根慢慢起身。坐了一夜，腿早已酸麻。只是林一诺向来不喜展示自己的不适，强撑着出了树洞。
冬雪和秋叶距离洞口不远，两人一见人便冲上前，一左一右搀住人。南玄儿跟在最后，直接跑到万俟容琛跟前，想要扑进他怀中，却因他身上满布的伤口而后退一步。
万俟容琛的视线从林一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萧寒风身上，“带回去，务必审出幕后指使。”这话一出，南玄儿与林一诺才发现洞口周围躺了十几具尸体，一旁还有三名黑衣人被萧寒风带来的人控制在一旁。
南玄儿眸色一暗，唇色瞬间苍白。林一诺没有在意，视线始终落在北堂易身上。倒是冬雪，看着林一诺脖颈间的伤口，“是谁伤了姑娘？奴婢这就去废了他。”说罢，不管不顾地撸起林一诺袖子，见三三两两分布的青紫淤痕，盯着三名仅剩的黑衣人，眸光里仅剩杀意。
萧寒风闻得冬雪这话，赶忙走到林一诺跟前，“怎么回事儿？有他在，怎么还有人伤得了你？”
林一诺收回视线，朝冬雪、萧寒风微微一笑，笑容里比往日多了几丝苦涩，“伤我的人已经死了，其余的都不是什么大事。先回去给他治伤，我歇两日就好。”
萧寒风皱眉，“回京后，我再去弄些玉露膏，你这些日子好好养着，可莫要再受伤。”
林一诺倚在冬雪身上，“是，将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