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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情根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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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辰不是没注意到他刻意用手来写, 别说,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别人用灵力一笔一划勾出来还真是个新奇的体验,若容渊没有那么郑重其事, 萧辰大约会更自在一些。

容渊写完他的名字,下一句话又将字迹恢复了平常的大小:“妖界,我可以一起去么?”

萧辰扬了扬眉:“用化身?”

容渊点点头, 界主不好擅离职守,尤其是幽冥与星界,一个司掌轮回, 一个司运, 紫微从诞生之初起就从没离开过星界,当然, 他自己也并不想离开。

萧辰若不答应, 就怕这小子想方设法要跟来, 紫莲间可以互相感应, 但应是没法感知化身的存在,既然如此,与其让他偷偷跟,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想跟就来吧,”萧辰道,“虽然不想乌鸦嘴,但如果再遇上什么事, 你不能再冲动了。”萧辰想起木清在自己面前身形溃散的模样,手指不由又颤了颤, 他轻声道,“不然这人情我可就还不清了。”

容渊自然乖顺的答应了,可若真遇上事, 什么程度才算冲动,那可就是他自己说了算了。

两人说着说着,萧辰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如今身子要调养,也会比从前更容易疲惫,意味着需要经常休息。

容渊看着萧辰露了疲态:“你回房再休息下?”

“是有些困,”萧辰没掩饰疲倦,只道,“有客居吗?”寝宫是容渊的,总不能叫他一直霸着不放。

偌大一个幽冥怎么可能连客居都没有,萧辰不是真问有无,他这么说,意思就是要去客居住。容渊唇线紧了紧,字迹飞出来:“让主君去客居,于礼不合。”

萧辰听见“主君”二字就是一哽,谁让他又真的是主君,他只得硬着头皮道:“主君有自己的寝殿?”

“有的,幽莲宫。”

容渊回答得是很快,但幽莲宫不就是尊主的寝殿吗!殿外那么大的牌匾当萧辰没瞧见呢?

萧辰视线落在他脸上,容渊在萧辰开口前赶紧道:“我不需要休息,寝殿你住就好,我不会打扰你。”他大约是怕说的不够,还贴心补充,“如果你不喜欢那张床,换掉就是了。”

毕竟萧辰打坐的时候就离床榻远远的。

“……你可以不提床榻的事。”萧辰心力交瘁,无奈得很,这小子浑身上下都在装乖,每个缝里又都透着刻意,老提床榻,真不是故意让他回想他们在那上面发生了什么?况且——“你如果不需要休息,床榻下的灵玉怎么说?”

幽冥宫只有一处寝殿,但其余房间不少,容渊道:“那只是辅助修炼,修行屋中也有灵玉,我本也就多在书房或修行屋,不入寝殿也不妨事。”

可萧辰更乐意他俩不在同个宫殿,最好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分开住,免得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可转念再想,成婚当日他们是实打实在同一个房间,他还是被容渊一路抱过去的,如果真有流言,恐怕早也飞出去了,不差这么点儿。

如此说来,纠结住哪个房间好像没有必要。

萧辰索性还是答应了。对大能们来说,床铺本不是必需品,休息么,有个地方能打坐就成,但萧辰现在变得需要睡眠,床榻就很有用了。容渊的安排也很合理,再跟他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效。

萧辰发现跟容渊认识以来,自己似乎经常拿他没辙,他忍不住道:“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我的传闻,里面都说些什么了?”怎么就让容渊这么死心塌地的。

容渊精神一震,要是聊这个,他可以几天几夜不带停的,除了那三年中自己的亲眼所见,回幽冥后,他还一直也有留心萧辰的各种传闻,那些描述萧辰如何英勇的故事他一个没落下。

可惜的是传闻总只爱讲轰轰烈烈的故事,讲破军殿下如何神勇退敌,却不能让容渊知道萧辰过得如何,他带着众人打过一场又一场胜仗,可曾受伤,可曾疲惫?

纵使萧辰能以一当千,在那无休止的战争里也是会疲惫的,有时一战便是几天几夜不停,或者一场接着一场,让人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鬼面在做萧辰的亲兵后,就发现这人看着非常靠谱,私下对自己的事却不上心,结果鬼面不知不觉就做起了亲兵该做的事,磕磕绊绊地学了一些照顾人的本事,分明的棱角开始被慢慢打磨得圆润。

只是他当时手生,性子又古怪,做得不够好,跟木清比起来贴心程度是差了一大截。

萧辰爱洁是刻在骨子里的,可一次从战场下来,他面上还带着血渍,竟没顾上擦,就在营帐里开始打坐调息,实在是累的。容渊则是将自己衣服面具上沾的血都清干净后,才整洁地踏进帐篷里,他一进来,就看着萧辰面上那道醒目的痕迹,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上前,想给萧辰擦一擦。

萧辰虽闭着眼,却能清晰感受到气息的靠近,他知道是鬼面,也就没有动作,鬼面越靠越近,他也想看看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

萧辰平日里和战场上是两种不同的气质,战场那是你死我活,他砍人脑袋的时候,你总不能指望他还温温和和的吧?但从战场下来,他便褪去凛冽的杀气,桃花眼里氲着泉水,见谁都能不吝给个笑,曾有人说,刚从战场下来时若能瞧见破军殿下一笑,顿时浑身都舒坦了,连伤也不痛了。吹捧萧辰的传闻那么多,不是没道理的,军中不知有多少人都仰慕着他。

鬼面也是其中之一。

萧辰将眼睛闭上时,整个人就更显柔和了,鬼面离得近了,甚至能清晰数着他细密柔软的睫羽,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萧辰的唇虽薄,却并不显得薄凉无情,唇形很漂亮,近距离瞧着,就会觉得这唇瓣肯定很柔软……殿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心肠也不比人家冷硬多少,唇想必也——

鬼面本来只是想给萧辰擦擦脸,不知为何,视线却不由自主被其他地方抓住,根本瞧不见那抹血痕,鬼面抬起的手突然就落不下去了,耳根倏地红了个透。

气息实在太近了,萧辰耐着性子等了半晌,也没发现鬼面有什么动作,疑惑出声:“做什么呢?”

鬼面正在出神,被萧辰的声音吓得往后一蹦,他本没做任何亏心事,却莫名心虚极了,说话时差点咬到舌头:“想给你把脸上的血、啊!血擦干净。”

萧辰要是睁着眼看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肯定乐不可支。

萧辰方才太累了,此刻后知后觉发现面上留着令人不适的东西,他奇道:“擦就是了,磨蹭那么久干什么,看花呢?”

面具底下的脸红了个透,他心说看人呢,比花好看多了。

萧辰说罢,还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鬼面不必客气。萧辰根本不知道,他安安静静闭着眼微抬下巴的模样就像等着让人、让人凑上去……鬼面停下自己魔障般的动作,被萧辰不经意流露的模样把脸蒸得彻底熟透了。

鬼面不敢再胡思乱想,他手上凝起灵力,匆匆忙忙在萧辰脸上擦过,皮肤温润的触感让他手莫名一抖。灵力立刻就把血渍抹干净了,鬼面飞速收手后退,掀开军帐帘子跑了出去,几乎是落荒而逃,就跟后面有追兵似的。

“嘶,擦一下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手劲?”

鬼面方才慌乱一擦,没注意力道,血迹是擦没了,但也直接让萧辰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萧辰聚拢气息,睁开眼,碰了碰自己的脸,莫名其妙:“这小子搞什么呢……”

“不过他手还挺暖。”

鬼面一路冲出去,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耳畔尽是心跳声,那是他的心脏头回在厮杀之外的时间里跃动得这般剧烈,简直快要爆炸,可是……感觉不坏。他想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大喊一声,又似乎想把这份悸动藏起来,不跟任何人分享,只叫自己回味。他也不知为何,面上的热度和扬起的嘴角就是止不住,心里明明沉甸甸的,却又莫名的畅快极了。

彼时的鬼面尚不知心动的真意,悄然发芽的种子经过数百年的成长打磨后,有了如今深明心意的容渊。

萧辰就不该问容渊跟传闻有关的事,因为那些本来就夸张的传闻经过容渊自己的添油加醋后,变得更加让人起鸡皮疙瘩。萧辰话音刚落,容渊身前瞬间浮现出大段的文字,密密麻麻,此前他的文字最多不过几行,乍一下变得这么多,萧辰险些不适应,他抬眼,仔细去阅读。

可惜破军殿下只看了两行,就头皮发麻,再也看不下去。

容渊身前的文字就是跟他有关的传闻,萧辰觉得惊人程度堪比自己的琴声,反正对他本人的效果十分显著,震得他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不是,这都谁说的,什么跟什么,我哪有……容渊,道听途说不可信!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我也绝不是这个模样。”

难怪容渊泥足深陷,这些话都是谁编的!?他自己不觉得受不了么!

容渊身前大段的文字消失了,重新变成了简洁的一句:“书房有关于你的话本,要看么?”

除了从外面收集的,还有幽冥尊主根据自身所见所感,在融合传闻,亲自编写修改,独一无二的藏本。

萧辰两行都看不下去,怎么可能看全本,他僵硬地起身:“不了……我先去休息了。你……少看话本,多读点别的书。”

堂堂破军殿下,居然在自己的话本前退缩了。不过也难怪,实在是敌人过于强大,直击要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萧辰是绝不会去看这些话本的。

容渊也跟着起身,他还得去幽冥正殿处理监罚时搁置的公务。推门时两人同时抬手,手不小心碰到了一块儿,容渊下意识一缩,萧辰本来觉得没什么,容渊过度的反应反而让气氛古怪了起来,萧辰不得不跟着收了手,有些尴尬,干咳一声,随口找话:“你手怎么这么凉?”

皮肤看着温润如玉,却凉得跟冰块儿似的。

容渊面具底下的眼神动了动,他回道:“也跟功法有关,以后会好的。”

又是那神秘的功法,萧辰点点头,不再问。

萧辰走后,容渊手指合拢,感受了下自己的温度,确实凉。他不仅是手脚冰凉,身上如今也是这般温度,很难暖和起来,独自一人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也许久都没在意过了,不是萧辰提起,他都想不起这体温根本不叫正常了。

萧辰应该是喜欢温暖些的吧,没关系,等他恢复了,也能有个暖和的怀抱。

萧辰回到寝殿,迈着慢慢悠悠的步子来到床榻前,四平八稳站直了,不像要用,倒像是审视床榻的。可床榻是用来躺的,不是用来瞧的,它也没眼珠子来跟破军殿下大眼瞪小眼。

床上铺的用的东西当然全都换过了,但萧辰只要想到头一回自己是如何躺上去的,又做了什么,就浑身不自在。

那时候容渊触碰自己的手也是这么冰么……等等,别想了,打住!不能控制自己脑袋里的想法还真是不便,萧辰不得不思索别的东西,来把莫名其妙的画面压下去。

磨蹭半晌后,萧辰总算坐到了床榻边缘,既然他俩肌肤之亲已经发生过,就算把床拖出去扔了,那也不能改变事实啊。萧辰半是怅然半是无奈地坐下,脚下的灵玉基石缓缓释放着灵气,倒是让人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下面的灵玉可都是极品,一块就能让许多修为普通的人抢破脑袋,容渊还得靠这些来帮助修行,手又那么冰,这功法修炼着不会对身体有损吧?

萧辰并不推崇损身的修炼方法,他于修行一道上颇有心得,可就算要指点,也得对症下药,不知道人家走的什么路子,就不能瞎指点,误人子弟。有些人将功法当做不宣之秘,但萧辰若去问,容渊大约不会藏着掖着,可这难免有仗着人家仰慕就为所欲为的感觉。

我怎么觉着……他才像我在世间的劫呢?突然闯入,又拿他没办法。

萧辰叹了口气,闭着眼破罐子破摔躺下,枕头被褥呼吸间带着清浅的香味,安神静心,萧辰躺了一会儿,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竟是渐渐远了,呼吸变得平稳起来,居然顺利地睡了过去。

所以何必视床榻如洪水猛兽,这不睡得挺舒服?

萧辰是可以安心休息了,可为着他的事,还有人在忙忙碌碌,不得停歇——为着没能杀了他的事。

人间,一处简陋的屋舍,立在荒山野岭里,屋子是用泥糊的墙,茅草盖的顶,破破烂烂又摇摇欲坠,木门歪歪的挂在门口,处处是尘埃,看着完全不像有人住的地方,就这么一个破屋子,里面此刻却有人在。

屋子里有一个梳妆台,一面镜子,一把椅子,盛装的女子端坐台前,目光落在镜子里,别的地方灰烬积了好几层,她周身的地方却纤尘不染干干净净,越发显得她与此处格格不入。

女子戴着面纱,严实地遮住了她半张脸,眉眼很好看,带着些许英气,美而不弱,她一直默默对着镜子描眉,直到屋子里突然出现第二个人,一个被黑袍包裹着,看不清面容的人。

他正是出现在花无痕记忆中的黑袍人。

女子头也不回道:“来了。”

黑袍人虽半个面孔都没露,看不见表情,但此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爽的气息,他语气也没女子那么淡定:“在人间还是没能杀了破军,如今已经没机会了,他有了紫莲,毒对他也再不管用。前妖王的残部这些年下来也死得差不多,我反正是没办法了。”

女子用平和的口吻说着令人心惊的话:“死得差不多,这不是还没死绝么,能用就再用用。”

黑袍人烦躁道:“还要对破军动手?你跟他之间什么仇,就非得杀他?”

女子总算把视线从镜子上挪开,奇异地瞧了他一眼:“你先前可从来不问,怎么,是不耐烦了,还是说——不愿对破军动手了?”

黑袍人恶声恶气:“我说了,我没办法了。”

女子轻笑一声:“我跟他本无冤无仇,若他不曾碍我的事,我也不至于处心积虑用他的命来弥补。”

黑衣男子哼了一声,女子转过头去,放下眉笔,对着镜子正了正发簪:“我也不是非得杀他,别的星君也成啊,可如今常驻尘世的星君就他一位,别的星君晃一晃就回星界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别的星君也可以?这么说真不是对破军有仇,那她是为了什么?黑袍人转了转眼珠,把“你究竟想做什么”这话咽了下去,嘲讽地笑了一声:“可你现在杀不成了。剩下那点人手,全凑上去还不够破军殿下砍瓜切菜的,何况如今幽冥尊主还站在他那边,容渊是个天才,年纪不大,修为颇深。”

说到容渊,女子悠悠叹了口气:“尊主会掺和进来是我不曾料到的,你知道原因了吗?”

“不知道,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掩饰后空洞虚无的声音在小屋里飘荡着,阴气森森,“容渊对花无痕用了搜魂,应该看到我了。”

“怕什么,反正花无痕也不知道你是谁。”

女子理好发簪,放下手重新端坐台前,平静道:“这么说,容渊知道妖界跟破军中毒的事有关了,他要是告诉萧辰,萧辰大约会去一趟妖界。天界的人很快也能查出相思,并联想到妖界身上,如此一来,负责此案的太子与二皇子,说不得也得去趟妖界。”

黑袍人听她说完,皱了皱眉:“所以?”

“所以呢,你去安排一下,让天界的皇子在妖界受个难,最好死一个,若实在办不到,重伤也可以,务必结实地嫁祸给妖界。这比对付破军容易吧?如果能顺便除掉星君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我也不抱什么期待了。”

黑袍人的伪装遮住了他讶异的神情:“你这是要挑起天界跟妖界的争端?”天界的皇子在妖界遭难,这可绝不是小事,是直接关乎两界的大事!

“嘘,多的你不必问。横竖他们与你无关,死一个还是死一群,有什么关系呢?”女子声音始终不疾不徐,“你替我办事,我给你想要的东西,不过如此。”

女子说着,指尖一弹,有道光朝着黑袍人射来,他抬手一挡,一支发簪就出现在他手里,簪子是支凤头钗,很是精美。黑袍人看着发簪,久久不语,他收紧手指,将发簪牢牢攥在手心,咬牙切齿:“说话算话。”

“自然,我们可是立过誓的,你还不放心?再说……”女子微微一笑,“除了我,还有谁能让你得到你心心念念的消息呢?”

黑袍人看不惯她故作姿态,冷哼一声消失在屋子里,没了人说话,破旧的矮舍里复又安静下来,女子如同一尊木偶般,静静在镜子前端坐半晌,良久后,她隔着面纱抚上自己的脸,低声道:“阿缨,再等等,我定会接你回家。”

屋外一场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落下,瓢泼大雨倾覆天幕,豆大的雨点重重砸落,荒废多年的破屋子在雨中不堪重负,苦苦支撑片刻后,终于轰然倾塌,飞起的尘土也被雨水吞没,化作泥浆,朝低处淌下,汇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而原本在屋子里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

萧辰听见了雨声,幽冥是没有雨天的,他入睡前脑子里装着有的没的,睡着后竟又做梦了,这次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周遭尽是金戈铁马战鼓擂动,他梦到了斩杀前妖王的那一天。

前妖王名为执落,是个肆意妄为的人,但估计谁也没想到他能肆意到妄图一统三界,是他拉开了三节战乱的帷幕,掀起了骇人的腥风血雨。

脚下蹚过无数的尸山血海后,终于到了最后一战,执落固守妖王城,被萧辰轰开了城门,他倒是有骨气,没逃,那天妖界下着大雨,地面上的血水不断被冲刷,远处分不清血水与河流,它们早就混为了一体。

萧辰将剑架在执落脖子上时,能看见他眼中浓烈的不甘、憎恶与愤恨,萧辰觉得那恨没多少是冲着他的,更像是执落在恨自己无能为力。

萧辰凝视他的眼睛:“各界有各主,三界不能全听一人号令,你当妖王还不够,还想做做天帝魔尊,也不怕公务压死你。”

“成王败寇……”执落看着靠近的狐曲,咧咧嘴角,“你瞧,谁不想做王呢?”

狐曲将手里拎着的妖兽尸体扔了出去,他拍拍衣服,撩撩自己的头发,从容道:“以前不想,如今你不配为王,我自然也能惦记一下。”

执落放肆地笑出声,眼神渐渐飘向了远处,谁也不知道他在看哪儿。萧辰本想再问问他,没想到执落突然伸手,萧辰身体反应快过脑子,下意识长剑一抹,利索地划过了执落的脖子。

执落倒在地上,手臂维持着伸出的姿势,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可他手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等他尸体变回原形后,萧辰削下了他的头颅,他朝狐曲道:“你来?”

执落死的时候,狐曲面上并没有得胜的笑,他安静地看着执落死亡,目送他最后的路。狐曲知道萧辰是问自己要不要借机在族中立威,他摇摇头:“多谢殿下好意,您才是我等统帅,最后一战,当由您来落幕。我之后定能凭自己的本事坐上妖王之位,让他们心服口服。”

萧辰点点头,拎着执落的兽首起身:“听惯了你油嘴滑舌,真是难得正经。”他提起兽首,声音中灌注灵力,响彻整个战场:“妖王已死,战乱当平!”

狐曲在他身边振臂应声:“妖王已死,战乱当平!”

眼见执落的脑袋,余下的叛逆要么失去士气投降或慌忙逃跑,要么拼死不降最后被伏诛。不少将士们热泪盈眶,战乱数年,总算让他们等到了尽头的黎明,刀剑落地的声音越来越多,取而代之的是人声,不一会儿,零零星星的声音应和着响起,最终汇聚到一块,齐声高呼响彻天际——

“妖王已死,战乱当平!”

战乱当平,战乱……

萧辰只觉心口忽被狠狠一敲,他从梦中倏地惊醒过来,耳畔轰鸣,心悸不止。

萧辰按着心口起身,他喘了几口气,顾不上别的,赶紧回忆梦中的各个画面,无故梦到执落之死,他得看看是否有什么预示,萧辰顾不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立刻起身下床,打算卜一卦,占梦。

萧辰从耳坠中取出星盘,以玉珠代星位,但卦阵刚成,玉珠却在颤动后飞快在盘里横冲乱撞,没有章法可言,叮铃作响。

萧辰皱眉:此相预示不安不稳,恐生乱。

在决定去妖界前做这种梦,怎么,那里还藏着什么更不得了的东西?如今的妖王狐曲,此人虽狡黠,看着轻浮又圆滑,但为人处世实则有自己的底线,跟执落那种疯起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不同,狐曲是真心实意想造福妖族的子民。

还是说,这一趟会把水搅得更浑,致使更多的人卷入其中呢?

玉珠乱撞的杂音像极了自己此刻的心跳,只叫人心烦意乱。萧辰神情凝重收起了星盘,他将一颗玉珠捏在指尖摩挲,那上面甚至有了裂痕,萧辰正思索着,察觉到了有人给他传音。

是相知。

“萧辰你听我说,天界的医官也从毒里查出相思了,但他们自然不希望天界跟你中毒的事有牵扯啊,于是就去翻阅了珍稀相思子收存记录,还真找着别的东西了,其中有一批送给了妖王狐曲,于是就把这事推到了妖界头上,说肯定是他们有问题。”

普通相思子很多,离了枝丫便没了灵气,只能做成饰品或者当种子播下,但除了天界,别的地方也种不活。珍稀的相思子还能保存灵气,但用途跟普通的相思子一样,只不过播种后有几率能在天界外的地方生长,可长出来的,都不及天界的相思,渐渐地也就没人再试着种了。

天界医官信誓旦旦普通的相思子必然没用,意思是要怀疑天界可以,得到了珍稀种子的妖界也跑不掉,大家都有嫌疑,他们先发制人,先质疑妖界。

“天界自然不愿意先怀疑自己人,”相知道,“所以太子和二皇子不日便要造访妖界,我和庚邪也在随行人员里。”

相知说完正事后声音有点开心:“你也要去妖界是吧,咱们就能见面了!”

萧辰却没他那么乐观,尤其是方才做了那个梦之后,他索性也给其他人传音,把星君们又都叫了来,大家一起听着,也免得之后多说几遍。

他将花无痕种毒相思、黑袍人、黄泉水的事都说了,相知愣了愣:“如此说来,那批珍稀相思子是到了花无痕手里,他种下后才带了毒性,我以为不过是天界官员顺势把妖界咬下来,竟真被他们说中了!”

瞎猫碰上死耗子?

太白捋了捋:“所以现在矛头实则就对着妖界跟幽冥了。”

“花无痕种的毒相思,幽冥人取的黄泉水,”萧辰道,“我中毒的地点虽在天界,但那是我自己挑的隐居地。”

最初被怀疑的天界,如今看来竟成了最无辜的。

庚邪的声音传了出来:“可惜不知道黑袍人是谁,很明显,他比花无痕知道的更多。”

此时相知和庚邪两人都不当值,便凑在一个屋子里,排排坐在一块儿,相知疑惑地瞧了他一眼,“既然天界看着只是被牵扯进来的,你当初说太子好像知道什么,又是怎么回事?”

庚邪白了他一眼:“我是从他言谈举止里推测的,要是弄明白了,咱俩还需要在天界待着么?”

“我方才做了个预示不太妙的梦,”萧辰道,“此次去妖界,你俩还是别来了,也别留在天界了,都回星界去。”

紫微和勾陈对视一眼,都觉出了萧辰语气异常严肃。相知眨眨眼:“啊?可是多个人帮你总是好的呀,还有还有,虽然毒相思是妖界的,可是天界的嫌疑也还没完全撇清吧。黑袍人的身份不明,我俩好容易在天界潜伏下来,万一天界还有线索呢?”

庚邪也帮着相知说话:“你现在成了幽冥尊主的道侣,却连幽冥人里也有对你不利的,我们要走了,你又是一人待在尘世,身边连个帮手也没有,这回还不是隐居,去哪儿都能被别人知道。”

萧辰却道:“妖界我去就行了,至于天界,实在有需要的时候,我也还能找着人。”

太白心头一动,不由出声询问:“是重归吗?”那位自前太白逝去后,便自请驻守天堑的武将。

三界战乱时与萧辰交集颇深的人,他都有给星君们提过,不过听太白这语气,萧辰道:“你见过他了?”

太白笑笑:“一面之缘。”

如今的太白是个相当看得开拎得清的人,就算见过,想来也没关系,不会自寻烦恼,相知赶紧插嘴:“等等先别跑题啊,现在重点是——”

“相知,庚邪,”勾陈平铺直叙的声音传出来,“是还不想回家?”

“没有没有,”相知立刻表示那不可能,哪里都没有星界好,“我就只是想多帮点忙而已。”

庚邪的手指在手臂上莫名敲了敲,等相知说完,才缓缓道:“跟他一样。”

紫微温和的声音响起:“萧辰,你也不必着急,既然有奇怪的预示梦,那妖界之行最好还是能多个人陪着,等此行结束,再决定也不迟。”

相知赶紧点头:“对啊对啊!”

萧辰沉默,若是只冲着他来,他无所畏惧,星盘玉珠显着一个“乱”字,他就怕相知和庚邪也被拉下水,脱不开身:“别跟我撒娇,不能太惯着你们。”

紫微含笑戳破:“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

相知嘿嘿附和:“那是。”

萧辰嘴上说不吃这套,但星君们都知道他最是心软,除非真碰上什么事,那时候他才会铁石心肠,软硬不吃。

“萧辰,萧辰——”

相知在那头又叫了他几声,一声比一声乖,跟讨糖吃的孩子似的。星君诞生起就是成人模样,谈不上有童年,这小子却从话本里把孩童撒娇的手段学了个遍,大部分都用在萧辰这儿了,萧辰在他一声声的呼唤里认栽:“行了行了别嚷嚷了。”

相知住嘴,朝庚邪挤眉弄眼,庚邪也用眼神无声回应:应该成了。

果不其然,萧辰下句话就道:“届时在幽冥跟我汇合,我会看着你们的。”

相知和庚邪悄悄击了个掌,没发出声音,但萧辰仿佛能看见似的:“别得意忘形。”

相知:“没有,绝对没有,庚邪作证。”

庚邪:“嗯,对。”

“你俩可打住吧。”

结束传音后,萧辰心头的不安还萦绕着没有散,他回到床榻上,干脆借着灵玉的功效打坐,修为能多恢复些是一些,毕竟要护着两个崽子——有正事在前,这回他倒是不再跟床榻过不去了,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盘腿便坐了下来。

幽冥和天界很快收到了来自妖界的信函,妖王狐曲的动作是真快,若他一声不吭等着萧辰上门,在外人看来,难免有妖族被兴师问罪的味道,给人看了笑话,可他这主动一邀请,意义就不一样了。

外人还不知道花无痕种毒相思的事,狐曲连天界一块儿邀请,就显得坦然又大度,顺便把自己跟天界位置拉平:意思是大伙儿都有嫌疑,锅别想只甩给妖界。

他邀请萧辰前去,是因为花无痕在人间给萧辰下套的事,出事前他不知道,一口气死了过百的妖后,他想不知道都不行。妖族的使者带着书信,信上言辞十分诚恳,萧辰看完后,使者道:“妖王说一别多年,甚是想念殿下,还望殿下赏光前去,他也好和您叙叙旧。”

萧辰失笑,这只狡猾的狐狸,还什么“望赏光前去”,他明明是非去不可的。妖族使者前来,容渊也在,信直接呈给萧辰,他没有看过,只在听到“甚是想念”四个字时神情动了动——不过他被面具遮着眼,也没人察觉。

狐曲的风格容渊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从前在萧辰身边每每听闻他的轻浮之语,容渊都难免手痒,想给狐狸来上一下,让他收收自己晃荡的尾巴。

得亏容渊不知道信上写着什么,信上内容大段废话,通篇用词都十分肉麻,狐曲说话向来不怕害臊,写信更是让他尽情发挥,光是描述他如何思念星君就写了整整两页纸,还附上了自己作的诗词。可惜星君习惯他搔首弄姿的风格,无视了所有甜言蜜语,只关心有用的消息,几页纸完全可以浓缩成几句话——

花无痕的事我真不知道,已经在查,详情必定当面与你细说。

萧辰把“情诗”给他装了回去,看完后连信封一起化了个干净:“简直浪费纸张笔墨。”

妖族使者当没瞧见自家妖王的书信被扬成了灰,依旧恭敬道:“殿下可有需要我带的话?”

“有,三日后我便去妖界拜访。辛苦你了,他写这么封东西给我,就没指望着我回信,你这便回去吧。”

使者行礼:“是,吾等于妖界静候殿下。”

旁人都退下后,萧辰朝容渊道:“你要与我同去,是以尊主的身份,还是说……”

容渊:“便扮作你的侍从,免得兴师动众。”

萧辰点头:“也可。若是被那狐狸知道见着幽冥尊主,他指不定又得琢磨什么鬼点子。”

容渊觎着萧辰的神色:“殿下似乎有烦心事。”

“只是担心此行不顺。”萧辰没想到自己没藏严实,让他看出来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是说直呼我的名字,怎么又称殿下?”

“啊,抱歉,习惯了。”

萧辰:“罢了,你怎么习惯怎么来吧,不用拘束。”

容渊点点头:“若心情不顺,我陪你喝一杯?”

萧辰放下茶杯,扬了扬眉:“酒?”

容渊的字莫名显得肯定:“酒。”

“怎么,”萧辰可还记得人间木清喝酒的模样,揶揄道,“容渊尊主原来不是一杯倒吗?”

容渊坐直了:“自然不是,那是个意外。”

“哈哈,行,那便瞧瞧你真正的酒量,幽冥的好酒,我还没尝过呢。”

容渊让人将一壶春开坛,呈了上来,这可比人间的一壶春浓郁热烈,萧辰第一口品下去,眼前一亮,真心实意赞道:“好酒。”

容渊端起酒杯,面不改色喝了下去,一杯下肚,既没倒,也没醉,他朝萧辰笑了笑,似乎无声地说:你看。

萧辰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他跟容渊碰了碰杯:“既然如此,咱们今日可得喝个尽兴。”

容渊自然奉陪。

幽冥收到书信的同时,天界同样收到狐曲的书信,这封信比起给萧辰那封就短得多了,只有一页纸,用词同样诚恳,却没那么风骚,尽是些场面话,顺着毛捋,反正怎么舒心怎么来,把天界捧得高,也不曾把自己踩低。辞树捏着信忍不住感慨:“妖王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我们该多学学。”

“他不过是狡猾罢了,”乘风不以为意,“先修书一封,我们便不好带着大队人马前去,显得跟问罪似的,十分无礼。不过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带多少人,他多此一举。”

辞树:“话不能这么说,治理政事一道,你还得多学学。”

乘风摆摆手:“做场面我也不是不会,就是懒,也觉得别扭,有你在,我做你的副手就好。”

辞树无奈摇摇头:“你呀。”

“哥,听说妖界有趣的玩意儿不少,这回办完事后,你要不要抽时间去看看,散散心也是好的。”乘风捏了捏他的肩,“瘦了,累的吧?”

乘风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按辞树的性子,他起码得再劝个几回,辞树才有松口的可能。乘风准备了满肚子的说辞,就等辞树拒绝后全部倒出来,说到他同意为止。

辞树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你别急着——嗯?”乘风惊讶地止住话头,跟不认识辞树似地上下打量,辞树看见他的眼神,不免失笑,“怎么这么瞧着我?”

乘风:“奇怪了呀,你……”乘风话说一半,一个激灵,他哥愿意去是好事啊,他要是说错话害辞树改主意就不妙了,于是他止住原本的话头,“没什么。太子殿下,最近难不成遇上什么好事了,也跟我说说?”

辞树那眼神,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一句话却没交代彻底,他笑了笑,“遇上了一个有趣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掉落~本章下评论可以参与抽奖哦,分2000币,待我研究一下那个功能。下次更新是在周五晚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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