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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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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她成婚吗?

顾长钧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他凝眸望着她。

为什么她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

而更奇怪的是自己为何没有呵斥她, 而是顺着她这句话开始思考?

不想她成婚,没她宽慰照拂,老夫人的病情会反复吧?

陈氏管着内宅,需要信得过的帮手, 她已是做的很熟了, 算账管事,打理内院, 迎来送往, 宴客参会。她走了,这些事就落到陈氏一人头上,顾麟还小, 陈氏又要分心照顾, 也会很累的吧?

而那些夜里送来的醒酒汤, 餐席上种种精巧的菜式点心, 他外袍里头那件柔软合身的中衣, 也都将随着她离开,而消失在这个家。

家宴上那些欢声笑语,花园里那『荡』秋千的影子,柏影堂里红着眼圈瑟缩不敢与他争辩的女孩儿……

顾长钧抿唇,已经止不住思绪朝着诡异的方向奔去。

面前的这个姑娘,将再也不能被他随意喊来柏影堂任他申斥。

除此外, 还有什么?

心里头那一点怅然若失的感慨是什么?

顾长钧不敢再往下想去。

可薄唇不受控制的轻启,他听见自己低柔的嗓音。

“不想。”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屋中静极了, 只闻细雨打在窗格上那轻微的声响。

周莺满腔委屈还未诉尽,她张口结舌,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顾长钧垂下眼,轻轻叹了声。

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他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又如何面对这样疯张的自己。

“你若成婚,”他艰难地续道,“老夫人没有你在旁宽慰,只怕病情又有反复。”

他随意扯了理由。

周莺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松了口气:“我也舍不得祖母。”

她垂下头,低声道,“其实我知道,我给三叔添了许多麻烦。若不是为我议亲,三叔不必得罪那么多人。”

叶家,宁家,陆家,甚至陈家,若不是为她,顾长钧何苦下重手?

“我以为三叔不想为我的事烦……”

她绞着袖子,不自在地道。

这时才觉适才失言,问得那是什么话。亏得三叔肯给个台阶下,说是不想她离开祖母,若他当真脱口而出是不耐烦理会她的事,她又该有多尴尬。

周莺心底小小的感激起来,偷眼去瞧顾长钧,见他垂眸立在那,似乎想什么事情出了神。

周莺抹了把眼睛,将差点就掉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

罢了,顾长钧舒了口气。

他对上周莺湿漉漉的眼睛,阴沉的面『色』稍稍和缓,压低了声音道:“你无需小心太过。”

又补了一句:“我并没有那样想。”

周莺心脏扑通扑通跳,三叔解释,这样和气的宽慰她?

这未免太不真实了吧?

再回想,上回他主动要桂花糕;几番喊她过来,也不都为了训斥她;她为之前误食那『药』的事自苦,三叔还扯谎安她的心。

后来林太医上门,她暗自找他核实过,三叔瞒着她,不想她为不能孕嗣之事灰心,不想她为了因『药』失态而挂怀。

今天来此,是她自己先觉得婚事议得太麻烦了,而后便如此的猜疑他。

三叔没有发脾气,还好言好语的解释。

周莺心跳快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试探地,跨越某道看不见的鸿沟,瞧着他道:“那我,不成亲行不行?”

顾长钧蹙了下眉,四目相对 ,他清楚读懂了女孩儿眼底的雀跃。

“我不成亲,不嫁人,就在祖母身边守着,照顾她……”也照顾三叔您,

“行吗?”

顾长钧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僭越,他不过稍稍和颜悦『色』一点儿,她就立即顺杆往上爬。他甚至有点怀疑,过去她的安分谨慎,羞涩守礼是不是都是假象。

顾长钧淡淡瞥她一眼,心底那点不自在的感受刹那去了。他又恢复清冷模样,板起了叔父的架子,负手越过她,在桌案后的椅中坐了。

擦肩而过,那淡淡的馨香,萦在鼻端,极淡,却久久不散。

顾长钧把玩着那只长方形的盒子:“理由呢?”

他靠后抱臂倚在椅背上:“总不能叫我去说,为了多一个人服侍老太太,就阻止小辈成亲。”

这不可能是真实的理由。

周莺有种被人看穿的窘迫,脸颊蓦地一红,顾长钧说的是句活话,是不是只要理由充分,她就不用嫁给苏远之?

三叔在朝为官,识人最准,她没什么把握能瞒得住。

周莺盘算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还是真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比较好,毕竟过了这个村,错过这个店,三叔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我……我觉着和苏世子不合适。”

顾长钧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那你和谁合适?”

“我……”毕竟当着男『性』长辈的面儿,周莺窘得脸蛋发烫,“苏世子在昌平侯夫人跟前,甚为乖巧,为人圆滑,讨人喜欢。我在家里只是跟着二婶打打下手,太复杂的人事我处理不来,将来若在昌平侯府,说不准要闹笑话,依苏世子的『性』子,他未必愿意跟我一头……”

“昌平侯夫人现在喜欢我,将来,不好说,若她将来嫌弃我,不喜我,苏世子,也必会站在昌平侯夫人那方,我……”周莺想到自己不能生养,登时有些泄气,苏世子是昌平侯唯一的嫡子,自己不能为他生育子嗣,被厌弃只是迟早的事。

顾长钧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既要结亲,周莺这个身体状况,不该瞒着对方,否则就是骗婚。可她脸皮薄,说出去若给苏家退了婚,旁的人家便肯娶她也多半只是为了利益。或是苏家勉勉强强的接受,日后也难免要诸多抱怨,她下半辈子要受的痛苦更多。

顾长钧眉头蹙紧了,第一回觉得这次和苏家议亲议的太过草率。

倒是他想当然了,觉得自己府里的姑娘要嫁人,对方是个门户相当的人家,与他关系也不错,嫁便嫁了。便是他家的姑娘有缺陷,旁人也当感恩戴德的受着。他原本是这样认为。

他唯独没想到,嫁过去以后,那姑娘会如何。

她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看着什么样的脸『色』,听着什么样的讥讽。为了相士的一句不吉利,苏家冒着得罪他的风险也要延迟定亲,在苏家眼里,那苏远之简直是宝贝得不得了的人物。他们完全有可能因为周莺的缺陷而怨怼。

他没想过。

此刻一想到,他浑身难受,周莺便只是他的便宜侄女儿,也不当给人这般作践。

他也恍然明白了她为何抗拒亲事。

与其给人施舍般的赐予一段婚姻,她宁可就这样活着。

或者可以理解成,她愿意在顾家瞧人脸『色』,因为她觉得自己欠了顾家,但她不欠别人,所以也就不想再叫自己陷入那难堪的境地。

顾长钧长久的沉默着。周莺悄悄地瞧他脸『色』,刚刚升起的那点勇气也像落地的烟花星火般陨灭了。

三叔会不会觉得她不自量力。苏家肯娶,她还不要嫁,有这么个冤大头愿意聘她做世子夫人,她该感恩戴德才是吧?

这念头才蹿上心间,那边的顾长钧就开口了。

“好。”

周莺顿了下,抬眼看他。

听他缓声道:“这件事交给我。你不必管了。”

周莺呼吸滞住,瞪大了眼睛。这件事交给他?

三叔的意思是?

“三、三叔?”

“我会先和苏侯爷碰个面,漏个口风。”

“可是,”周莺很快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她甚至笑容还未来得及绽开就想到了别的可能,“若是祖母知道,知道我……会伤心吧?”

顾长钧道:“交给我了,这些事,你不必理会。”

“可是……”

“别可是了。”顾长钧冷笑,“你还是先考虑考虑,若是今后再没人来提亲,你该怎么办吧。”

揶揄的话语,充满玩笑的意味,今天之前,周莺甚至不知道顾长钧也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顾长钧瞧瞧天『色』,不早了,乌云那么厚,只怕这雨就要下得大了。

他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今晚你我谈过什么,不要透漏给第三个人,知道?”

周莺重重地点了点头,觉得还不够表达自己的心意,她深深地福了一礼:“三叔,我保证,这次以后,再也不会给您添麻烦了,我定会好生伺候祖母,好生孝敬二婶和您。”

顾长钧似笑非笑:“去吧。”

**

那晚过后,周莺忐忑了几日,顾长钧那边没动静,老夫人也没说什么。

就在她以为顾长钧要反悔的时候,昌平侯夫人带着苏远之上了门。

锦华堂里,老夫人、陈氏陪昌平侯夫人坐着,屋外檐下,苏远之和周莺并肩立在阶上。

院中葱茏的花树中传来阵阵虫鸣,六月末了,这半年周莺恍惚的过着,在顾家的日子很慢很慢,日复一日的照顾人,学做事,倒少有时间想自己的将来。

今天昌平侯夫人带苏世子上门,周莺心里期待又恐惧。期待顾长钧果真践行诺言解决了这件事,恐惧他不过当她是个小孩子随意哄哄罢了。

苏远之格外沉默,她不说话,他就静静的在旁陪着。

侍婢们来往穿梭,偶有那年纪不大的小丫头偷偷瞧他们一眼。

苏远之生得秀美挺拔,家世又好,周身自带一种叫人无法轻忽的光环。

可周莺不喜欢。

脑中有个朦胧的影子,她的夫君,该是那样伟岸的,是那样强大的。是那个能护她周全,叫她安心的人。

他定然不会在意她不能生养,不会在意她出身是怎样的。

那样一个人,不知这一生,何时才能寻觅到。

身侧的苏远之开了口。

“顾姑娘。”

周莺思绪被打断,仰头瞥向苏远之。

他俊朗的面容有些灰败,适才不曾瞧他,她都未曾发觉。

“你知道,今天我娘带我,是来做什么吗?”

周莺缓缓摇了摇头。隐约的,她觉得自己期待的那件事,大抵是有着落了。

“江南有个术士,近来进了京城。他是个传奇人物,据闻过去的罗国公,就是在他指点下才冒死请战去了南疆,后来才有了如今的家兴业旺。”

周莺轻轻地“哦”了声,“那个术士,指点了公子吗?”

周莺几乎就要笑出来了。

她强忍着,不叫自己的表情发生变化。

苏远之开了个头,她就明白过来,这突然出现的术士,只怕来历有些蹊跷。恐怕这就是三叔的手笔。

不想瞒着对方,又不想她的私事被全世界知道,他用一个莫名的术士,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叫苏家就此打了退堂鼓。便真是为了她不能生养而悔婚,苏家揣着愧意,也必不会大张旗鼓的扬出来。

苏远之见面前的少女,那本就绝美的面庞忽然明媚起来。他注视着她晶亮的眉眼,恍惚中只以为自己瞧错了。

姑娘很快垂下头去,杏眼中的光芒他瞧不见了。

巨大的失落汹涌地扑过来。

苏远之的手在袖下攥紧了。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这个容『色』倾城的佳人了。

他怎能不难过?

“我是不信的……”他这样说着,想让自己那抓心挠肺的挫败感得到几丝缓解,也求得她能瞧在他身不由己的份上不要记恨。

这样一个美人儿若是厌恶他,可多叫他心痛。

“我不信相师,也不信术士,我只信自己。”他声音沉痛,眉眼酸涩地望着周莺,“可我拗不过我娘,我爹,我祖父、祖母。他们信。只要有丁点于我不利的可能,他们都会迅速的将那可能扑灭,掐断,永不许复生。”

苏远之难过的心口发酸。但当着一个未婚的姑娘面前,自己又要悔婚于她了,给她留有最后的尊重,就是不当着她面前说有违规矩的话。

他没提婚事,也没提悔婚,他什么都没说,其实又什么都说了。

周莺懂。若这件事不是她事先所求的,她也许不明白。可此刻,她有什么不明白。不知缘何,她特别的想去柏影堂,在顾长钧跟前重重磕个头,跟他说无数遍谢谢。

苏家为着术士的一句话,甚至不曾求证,就决定撕毁婚约,周莺觉得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苏远之不会站在她这边,不会为她与全世界抗争,感情没深厚到那个程度,她也不值得他为她与长辈争执。

早些清算,于她于他,都是好事。

何必耽搁他更好的姻缘。

屋里,昌平侯夫人抬手抹了眼睛,帕子已经沾湿了,捏在手里,紧紧的,一直不曾松开。

“真是对不起,是远之他没福气……我这心里头,过意不去,对不起莺丫头。可若是强行结亲,真的害了莺丫头『性』命,不是我们的罪过?我们怎么能明知对丫头不利,还非要死皮赖脸地结亲呢?这孩子与我自己的孩子一般,我心里疼得不行,老太太,您别恨我,实在是我不忍心。”

昌平侯夫人没提术士定言周莺不能承嗣,而是对顾老夫人道,若是结亲,会对周莺的『性』命安危有碍,为着周莺着想,才忍痛了了婚事。

顾老夫人叹了声:“就没有旁的破解法子吗?这婚事一波三折,真真是不吉利。那术士若真如此神通,我们多使些钱供着,求他解了这祸,成不成?”

昌平侯夫人抹泪道:“不成的,术士说了,这是他俩的命数,不是妨着远之,就是碍着莺娘,这劫没法子解,当真没法子。”

顾老夫人在听见她说“不成的”三字时,面容就微微沉了下来。

昌平侯夫人出尔反尔,先是推迟定亲,接着又闹了这一出,究竟是有多嫌弃莺娘?

当初说要定亲的是他们,如今频频反悔的又是他们。

顾老夫人如何听不出,这一切都是借口,昌平侯夫人突然悔婚的原因定然不是什么为了周莺着想。只要能结了这门亲,两家就是打不散的联盟,就算亲事真对周莺『性』命不利,哪怕周莺过门当天就死了,将来牌位也供在苏家祠堂,也一样是苏家上族谱的少夫人,顾家就得永远都认苏家这门亲。

说到底还是不想结亲吧。

顾老夫人精明一辈子,会做人,自不会当面拆穿,更没表现出对苏家所作所为的不屑,昌平侯安平侯一朝为官,朝堂上还要共事,没道理因着后宅的事而结仇。

“苏夫人为我们莺娘着想,是我们丫头的福气。”顾老夫人客气了两句,“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本就没定亲事,不过就是咱们长辈之间说过几回话儿,连莺丫头自己都不知道合八字的事儿,您瞧……”

话外之意,是想昌平侯夫人在外不要提及议过亲。女孩子家要脸面,叫外头知道议亲又没成,保不齐要怀疑是女孩子有什么不妥。世人总是对男人更宽容些,男人家便是有些明显的错处也不会给人责难,而女孩儿不同,女孩儿要小心谨慎得多。

昌平侯夫人一叠声道:“可不是?老太太,是我自个儿喜欢莺丫头,觉着投缘。大爷大太太都不在了,我托大,想认丫头做个干亲。我几番上门,不就是瞧瞧干女儿?哪里就有什么亲事不亲事的了?”

两人都肯装糊涂,自然话题谈得很顺畅。

结亲不成,结个干亲,两家的亲密也不会受影响,昌平侯夫人打算得很周到,虽自己做了恶人,但好处仍不想失去。认干亲对女方也没什么损失,名头摆在那儿,就是私下不来往也没人较真,为了名节不损,也算得宜。

就是心里头膈应,太膈应了。

被人嫌弃,还得挤出笑脸喊一声干娘。

想到周莺的委屈,老夫人气得心口疼,拿茶盏的手都不稳了。

老夫人端了茶,昌平侯夫人就告辞了。出来一眼瞧见儿子呆呆望着一片灌木,魂不守舍的样子。

昌平侯夫人上前扯了苏远之一把。

“怎么了?”

苏远之回过神来,认出是母亲,长叹一声,眸中『露』出一抹哀『色』,“今后,再别让我上门来了。”

如果从来没见过,也就不会上了心。

印在了心口的人,要生生的挖去,谁知他有多痛?

可恨孝道压在身,爹娘祖父母都是为他好,难道他要不孝与他们争执吗?

周莺早早地从老夫人那儿告了辞,回到青萝苑,做针线不安心,调琴弦也坐不住。她索『性』躺进帐子里。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今天苏远之说的那些话,想到顾长钧不动声『色』的布置下一切,大费周章地弄来这么个人,编了这么一套典故,请了那么多佐证之人,叫苏家立时就信了。

苏家的翻脸她能理解,一点也不怪他们。这件事顺了她的心愿,别提她多高兴了。

周莺翻身坐起来,扬声喊落云替自己更衣。

她重新匀妆梳了发髻,在小厨房治了一盅糖渍樱桃就往柏影堂去。

天『色』还早,顾长钧这时候不可能在的。可她好想早点见到他,早点表达自己的谢意。

顾长钧回到院子,远远就见廊下阶上坐着个人,似乎疲倦极了,闭眼歪靠在墙上。手里抱着一只青花瓷盅。

顾长钧眉头跳了跳,无言地迈入院子。

落云悄悄扯了把周莺的袖子,北鸣已笑着迎上前去:“侯爷,姑娘说要见您,酉初就来了,小人叫她去屋里坐着等,姑娘不肯,就和落云姑娘在外头候着侯爷。”

周莺慌忙站起身,眉眼晶亮地喊了声“三叔”。

只是也许等得太久,太疲倦,声音微微哑了一点儿。

顾长钧点点头:“进去吧。”

周莺在小书房等着顾长钧。

他在内室洗漱,更衣,过了一刻钟才踱步出来。

见那小姑娘坐在书案边,瓷盅放在桌上,见他来,便立刻打开了盖子,笑着道:“换了三回碎冰,总算东西还新鲜。”

顾长钧挑了挑眉头,靠近过去,见瓷盅中摆着碎冰,冰上镇着一只甜白瓷碗,里头樱桃去了皮,用冰糖浸过,掺着细碎的冰碴,鲜红晶亮,格外清新。

天气闷热,在外劳累一天的顾长钧本没什么胃口,一瞧这糖渍樱桃的品相就登时起了念头。

周莺将小银匙置在碗里,朝顾长钧推去。

顾长钧瞥她一眼:“你呢,不热吗?”

周莺摇摇头:“我不用,是给三叔做的,夏天吃这个,爽口,过去父亲下衙……”

周莺顿住。

意识到自己提及了不该提及的人。

在老夫人跟前不能提,怕惹老夫人伤怀,在顾长钧跟前,也不该提,兄弟不合,误会极深。

顾长钧神『色』有一瞬凝滞,很快恢复如常,他垂着眼舀起一颗樱桃,淡声道:“你接着说。”

周莺抿了抿嘴唇。

她不知是不是生了错觉,怎么最近的三叔,特别的容易亲近似的……

顾长钧浓眉挑了挑:“怎么愣着?”

周莺俏脸微红:“三叔,我还未跟您说,我是谢谢您的。”

顾长钧哼了声:“看来苏家人来过了。”

“是。”周莺道,“只是祖母可能给气着了,我有点过意不去。”

顾长钧吃了第三颗樱桃:“你祖母一生经过的风浪不少,这点事,无碍的。”总比知道周莺不能生养而伤心要好得多。

片刻一小碗樱桃已经消失无踪,周莺欣喜更盛,下意识道:“明儿我做雪梨百合,用冰镇着,等三叔回来用。”

顾长钧蹙了蹙眉,一个侯门小姐,总要自己下厨治食,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府里的厨夫不称职么?”

周莺笑笑:“不是,忠伯很好,是我闲不住,喜欢弄这些小东西。”白白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总得做些事,让自己有些用处,才能好受一点。

顾长钧抬眼,就撞见了一张芙蓉初绽般的明媚面容。

她那种谨小慎微的紧张和不能自已的恐惧似乎都卸下了,整个人鲜活、明亮,生动,小巧的唇不住地跟他说着话儿,也都是些没意义的话、浪费时间的话,可顾长钧出奇的,没有觉着烦,甚至连不耐的蹙眉都不曾有。

室内昏暗的灯下,他望见她云鬓高耸的影子映在她身后的窗上。

修长的颈,削窄的肩,流畅优美的曲线……再瞧她的唇。

热。

这夏夜恼人的闷热。

屋中那常燃的沉水香也觉多余。

叫他艰难得喘不过气。

那喋喋不休的唇,那不断溢出柔婉女音的唇,那偶尔被贝齿抵住,柔软得不像话的唇……

他缘何知道那唇是如何温软甜腻。

他知的。

在那日的马车中,她扑过来时,樱唇撞在他脸颊上。

不过是一瞬的碰触。再也忘不了。不想忘却。

“还有龙须酥,炸云卷,待将来我……”

她话未完。

顾长钧忽然倾身过来,隔着一张黄花梨木的桌案,他凑近了,薄而『色』淡的唇就在她唇畔停住……

周莺睁大了眼睛,刹那屏住了呼吸。

顾长钧顿住身形,抬手在她鬓边拾了什么起来,温热的呼吸近在她唇齿畔,“有飞虫。”

他低低地道,“别怕。”

周莺忘了反应,这距离近的犯规了。她从没试过这种情况,且对面的人,还是她一直恐惧的那个男人。

他深邃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周莺未看清,她只是紧张地闭上了眼。

顾长钧的指尖轻轻撩过她柔软的发丝。一根根青丝,浓密顺滑,曾在他肩头擦过,曾在他床帐里铺成飞扬的形状。

那日的百般亲密,排山倒海一般涌上脑海,顾长钧适才凑近时未曾想过的画面,如今伴着那回忆一帧帧越发狂热起来。

不过就是一刹那,所有念头闪过,不过就是一瞬之间。他坐回位置,捧了手边的茶,垂眸饮茶的间隙了她一眼,见那惊惶的少女红了脸,尴尬地绞着袖子,他能预见,她下一秒就要告辞离去。

“三、三叔……”她缓缓起身,似乎有些慌『乱』,足尖儿不下心勾在桌腿上,椅子撞开了几寸。

“小心。”

顾长钧飞快起身攥住她的手腕。

她身后的椅子晃了晃,桌面上的茶水瓷碗银匙都跟着晃动,发出小的噪音。

而她的心颤得比被撞到的桌子还厉害。

她仰着头,细细的手腕被他宽大的手掌握住。

轻薄的袖口隔不住他掌心的温度。

那温热的触感好像在心头燎燃了火。一簇一簇,越发灼热。

她不由自己地仰着头。

与她心跳一样剧烈的,还有顾长钧那颗长久不曾被撼动过的心脏。

是怎么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说不清。

他不再正常了,连板着脸都不能。

那些睡梦中窜上来的可怕念头,此刻就在心底又死灰复燃。

身前这个依靠他的搀扶才勉强站稳的女孩子,她仰着她过分美丽的脸,她紧张得忘了挣开,她明媚的水眸倒映着他的影子。她急促的呼吸和一起一伏的胸口……

还有这烛火中暧昧的光『色』,这安静得只听得见彼此呼吸的屋子,窗外过于朦胧的夜,拂过耳畔无言的风。

一切一切,无不在动摇着他的理智。

顾长钧喉头滑动,一瞬不瞬地望着周莺。

周莺涩着嗓子,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三……”

顾长钧另一手猛然扣住了她腰后。

周莺不由自主地朝他贴去。

顾长钧嘴唇抿了抿,垂下头,朝那慌『乱』地紧抿着的樱唇落去……

“侯爷。”

北鸣在檐下,轻轻敲了下门框,隔帘道,“老夫人听说您回来,请您去锦华堂一趟。”

浑似理智终于回归,顾长钧猛地推开了怀里的姑娘。

周莺小腿撞在椅子上,不敢出声,满眼窘迫地望着他。

顾长钧没有回视,他避着她的视线,好像刚才那个人不是他。

顾长钧理了下袖口,什么也未说,就跨步走了出去。

周莺倒在椅中,脸红的发烫。

刚才是怎么了。

是怎么一回事 。

三叔凑的那么近,还搂了她,她以为,他要……

不不。周莺抱着头,阻止自己『乱』想。

那是三叔,那是不苟言笑不近女『色』威严迫人的三叔啊。

三叔只是扶了她一把罢了。

可……

周莺慌『乱』得要崩溃了。

不敢想,哪怕与他在一个屋子里说上超过十句话,这种事她都觉得是奢望。如今不仅说了好一会儿话,还……还……

**

顾长钧走在青石甬道上。

风中吹拂来阵阵荷香,锦华堂近了。

他不安宁的心勉强镇定下来。

不能想了。不能去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他怕那真相太不堪,怕自己不能接受自己的龌龊。

早在某一天夜晚沐浴的水中,他就知道,自己疯了。

锦华堂屋里灯火还亮着,三叔该是陪在祖母身边说话吧?是说今天苏家悔婚的事?三叔多半还要假装震怒一番,才好把自己摘干净。周莺远远看见锦华堂的灯火,并没在门前停留。

她心脏还在砰砰砰地跳着。

剧烈得,连呼吸都觉着疼。

她是怎么了。偶然的一次搀扶罢了,她怎么就想到那些不可告人的方向去?

落云也瞧出了她的不妥,提着灯边走边打量她:“姑娘,您是不是热的紧?您后背汗湿了。”

周莺叫了热水,浸在温热的水中,她抱膝想着今天的事。

三叔吃了她做的糖渍樱桃;今天更衣出来,穿得是她绣的一件常服;三叔准她滔滔不绝的说那些无聊的话,三叔怕她跌倒……他抱了她……

周莺捂住脸,又是不安,又是不敢置信。

骗不了自己了。

那一室暖黄的光晕中,她仰面凝视着那个冷峻得不可轻忽的男人。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他温热的手掌绕过她的细腰,然后将她箍紧……

他隔着桌案凑近,替她挥走飞虫,那近在咫尺的呼吸。

他勾住她的下巴的手,他靠近过来的薄薄的唇……

“啊啊啊!”周莺捂着脸,彻底的慌了。

疯了疯了,她该怎么办啊?

**

顾长钧突然忙了起来 ,甚至还出了一趟公差。

周莺照常服侍着老夫人,乞巧节这天,随陈氏回了趟陈家,和陈家那几个表姊妹一块儿过节。

这样的日子,不想还有陌生人来凑热闹。

陈家二姑『奶』『奶』的女儿楚嫣不知如何结识了贵妃的外甥女儿敏郡主,还带来一块儿跟大伙吃宴。

敏慧一进门,第一眼就注意到周莺。

周莺背对着门,侧身和陈大『奶』『奶』说着话,敏慧瞥见一个窈窕的背影,穿得素淡,但不失隆重。梳着倭堕髻,腰特别细。待她转过脸来,敏慧呼吸都轻了。

这是怎样明丽的人啊。

京城贵女再是保养得宜,也不会有比她更细滑白嫩的肌肤了吧?

生生把身边俏丽的陈二姑娘衬得像个黄瘦小儿。

敏慧明白为何罗百益只见过这周莺一回就上心了。

楚嫣给她介绍:“郡主,这是我大姑母夫家的侄女儿,叫顾莺。”

周莺在外被称作顾小姐,自我介绍也唤“顾莺”。周是她过去的姓,如今只有顾长钧还喊她“周莺”。

又给屋里人介绍:“这位是吴尚书的千金,贵妃娘娘的外甥女儿,圣上亲赐的敏郡主。”

屋里人除陈氏外皆无品级,陈氏的品级也比敏慧要低,所有人都站起身来,给敏慧行礼。

屋里热热闹闹地说了会儿话,姑娘们跟着陈二小姐要去她院子里瞧新得的瑶琴时,敏慧注意到周莺没有跟上来,就扯了楚嫣一把,低声道:“你待会儿把那顾莺约出来,我见她为人不错,想说几句体己话。”

楚嫣笑道:“那还不简单,我们莺表姐再和气不过了。”

楚嫣带着侍婢去了,敏慧朝自己的婢子招招手,“待会儿那顾莺出来,你把楚嫣等人都隔得远远的,我不想有任何人听见我和顾莺的谈话。”

侍婢垂头应了,敏慧立在桥头,望着麟麟水面发着呆。

她有些丧气了。

罗百益这颗心,她捂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捂热。周莺一出现,他立即就变了心。

她如今不小了,眼看就十六岁,她还能蹉跎几年,等他几年?

正出神,周莺带着落云,大大方方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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