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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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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烦虽烦,他还是揉上她的后脑勺。

“还疼吗?”揉了一会他问她。

她点点头,指指自己天灵盖,咕哝道:“再揉揉。”

祁望又揉了一会,忽然发现被她忽悠了。

哪里是揉伤,根本就在替她按摩。

待要骂她两句,人早就睡了,鼻里还发出细微鼾声,像睡熟的猫。

到了驿馆霍锦骁都没醒,还是祁望把人给抱下马车,扔回了她自己床上,给盖好被子才掩实了门离去。

一片黑暗之中,霍锦骁忽睁眼。

眸色清冽,却无半丝醉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统计一下,你们猜过的关于三爷的身份——

魏东辞、祁望、霍铮、霍简、孟乾、魏眠曦、云照、魏家军、巫少弥……

欢迎补充,哈哈哈。

☆、阴影

夜色漆黑似墨, 海浪声翻涌而来, 空气里弥漫着海腥味,秋凉入骨, 更夫敲着竹帮子踏过大街小巷,被风吹得一哆嗦。

更深露重,这天越发寒凉了。

远处巡夜的士兵列队查视, 步伐整齐一致, 从大街上走过。街上四通八达的小巷里忽有人探出头来,趁着巡夜士兵离去之隙跃到对面屋顶,猫腰踏瓦, 悄然行过。

拐过几条小巷,不多时这人就闪进个小胡同里,在胡同底的宅门前仔细看了看,方推门闪身而入。

宅子很小, 进去便是小天井,正中一间上房亮着灯,窗纸印出人影。

霍锦骁小心翼翼地上前, 在门上敲了三响,里头传来声音:“阁下请进来吧。”

嗓音普通, 腔调是沿海常见的平舌调,无甚特别。

她掀帘进屋, 屋里只燃着盏豆灯,火光昏昏,有人正跪坐竹榻之上, 静候她的到来。

他一身黑衣,蒙着头脸,只露双眼,看外形身量中等偏瘦,眼神平平,像幅平淡的画,任谁也不会多加留意,只是不经意间抛来的目光,却又夹着些微光彩,一瞬便逝。

这是个合格的细作,不打眼,埋进人群便会消失,胸有丘壑却不显山露水,适时而露,是主子最容易信任的人。

霍锦骁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便只抱拳一揖。

今夜来此她也易了容,换上深色衣裳,再以黑巾蒙脸。

她要见的便是朝廷安插在漆琉岛上的细作。

离云谷时她母亲就曾经将此人之事细说予她,此人潜进漆琉已有两年之久,因已接近海神三爷,为免他疑心,此人甚少向外界联系,她来此目的之一,便是寻到此人打探三爷之事。

漆琉岛她谁也不熟,前日洗尘宴上人多,她就在流音榭悄然作了记号,果然今日大宴她在明王殿外看到回复的暗号,他邀她在此地相见,故而她才趁夜悄至。

两人均不露真容,他是朝廷细作,身份隐密,任务一日没有结束,就算是朝廷真派人过来,他也不会表露身份。霍锦骁也不会以真身相见,事涉机密,均非二人之事,若其中稍有差池,牵扯重大,他们都要谨慎。

霍锦骁从腰间摸出半枚铜币放在桌上,他指尖早也扣了半枚,见状在桌上推出,铜币合而为一。

“你寻我有何事?”他不多废话,也不问她身份,直接了当问道。

“我的任务是查探三爷身份,君已在漆琉岛潜藏两年,不知可有眉目?”霍锦骁道。

“三爷此人多疑谨慎,从不露面,身边亦有高手相护,我虽在明王殿两年,却也不曾得见真容,或者说整个漆琉岛都没人见过他。”

“听说三爷身边美女众多,难道床第之间也无人见过?”霍锦骁又问。

那人眼角一抬,道:“我打听过,三爷寝室内燃有**异香,来自番夷,所有近他身的女人都会短暂失智,醒后什么都记不得,而他的饮食起居也从不要旁人插手,就算是顾二、邱愿这些人,也无法靠近,不过听命行事。能真正靠近他的人,都是他的死士,人数很少。”

“既然无人见过他,那他又凭何下令?若有人冒充其身份呢?”

“三爷手上有明王印信与虎符,明王殿的人称此印信为海玺,虎符用以调船遣将运兵,海玺以证身份,若遇大事,则要二者合一。”

“那就是认物不认人?”霍锦骁沉道。

“正是。”他道,“且他行踪不定,你想查他身份,难上又难。”

“前日夜里洪家行刺之事,可出自君之手?”她便又问起另一事。

“你连此事都知道?”他微讶,“三爷行踪难测,两年来我只把握到这一次,便暗中通知洪家人,想趁此查出三爷身份,不想竟中了三爷之计,倒赔上洪家人。”

洪家是他在漆琉岛两年好不容易才引渡入岛的势力,不料一朝全覆。

“洪家被俘,不会供出你?”

“不会,他们不知道我是何人。”他拔了拔灯芯,灯光乍亮,照出对面人澄澈的眼。

“三爷的计策一石二鸟,明看是针对洪家,实则应是想抓你,恐怕他已生疑,你留在岛上恐怕……”

“我不打算再留在漆琉,两年了,我也需回去覆命。”

霍锦骁闻言便知他已有应对撤离之法,便不多问,只道:“那你可知,还有什么机会能接近三爷?”

“没有。”他说得斩钉截铁,“我怀疑三爷并非一直在漆琉,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离开,去哪里谁也不知,漆琉岛上留下的是他的替身,但这事我还来不及证实。”

“这么奇怪……”霍锦骁蹙了蹙眉,想不通三爷背着众人离岛的缘由。

“那你可知三爷与梁家间有什么往来关系?”想不通的事她暂时放下,又挑了另一桩问起。梁家根在陆上,就算与三爷有些勾当,三爷也断不可能让曲梦枝知道自己的布局,那天夜里她瞧曲梦枝知一半不知一半的模样,倒是奇怪。

“梁家……可能是三爷的□□军器原料来源,但其中具体往来,我也不清。”他听她提及梁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霍锦骁却思忖起来。她记得初遇祁望之时,梁家就曾借平南的船运送□□,祁望对那批□□极为重视,飓风才停便驱船运到他处。

海坟区……

她心中陡然一跳,又想起曲梦枝来,如果那天晚上三爷的计划不只是一石二鸟,还想一箭三雕呢?曲梦枝和祁爷都与曲家有关,如果三爷怀疑的人还有祁望,那三爷最后想试不正是祁望?他在借曲梦枝的手,试探祁望的身份。

“你想问的我已知无不言,时候不早,再呆下去你我都有危险,该离了。”他忽然伸指掐灭豆火,屋里陷入一片漆黑。

霍锦骁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可时间紧迫,她只得咽下。

“你先走吧。”他道。

“好。”霍锦骁不再耽搁,低声一语便出了屋子。

屋外月已东沉,星斗寥落,更声远远传来,再呆下去天就要亮了,确实不宜久留。

她很快没入黑夜中。

纤瘦身影彻底消失后,茫茫夜色之中,忽又有一人悄然现身。

————

明王殿的灯火彻夜通明,重重幕帘之后,海神三爷端坐椅上,目光穿透了几重帘子落在帘外的人身上。

顾二在门外禀话:“内鬼已在港口被俘,乃是邱愿身边谋士,从他身上搜出海图三份,离岛令一枚,请三爷过目。”

门开了道缝,也不见有人出来,顾二手上的东西已经消失。

屋里站在帘外的人仍垂手静立,三爷已拿到了那几样东西。

“这人想趁夜逃跑啊,顾二,你们办事不力,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来,还是多亏……”三爷笑了几声,没点名,只略翻翻海图,又道,“这是我的军器库与制器厂,查得挺细。是你将这人行踪告诉我的,现在你说说,我要怎么处置这个人?”

他问下帘外之人。

“杀之不如用之。”那人便道。

三爷身体往前倾了倾,大感兴趣:“哦?”

“策反,亦或冒充,朝廷既想要这消息,给他们便是。何时给,给何消息,如何给,皆掌握于三爷之手。”

“反间之计,不错。”三爷拍拍掌,声音却忽一冷,“内鬼之事,谁都不知,你一个外人又从何得知?”

帘外之人抱拳俯下身,又说了一番话。

语毕,屋内沉寂良久。

锐利的目光透帘而出,半晌,三爷声音才又响起。

“凭你能控制利用得了此人?”

“我能不能控制利用,今夜献给三爷的内鬼就是最好证明。”那人淡道。

“好!我便信你一回。”三爷拍椅而起,掀开两重帘,行至最后一重帘前,隔着薄帘打量那人。

那人已恭敬垂头,不敢多看他。

“我没看错人,狼子野心,你果然够狠,我喜欢!”

三爷忽然笑起。眼前这人,多像十年前的他。

够狠,够险,也藏得够深。

————

霍锦骁回驿馆后卸去易容,将衣裳换下,才在床上囫囵一躺,外头就已传来鸡鸣,天慢慢亮了。心中压着事,她躺不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几圈,她一骨碌起来,梳洗完毕揉着眼就踏出屋子。

天色尚早,院里还静得很,凉风扑面,勾得她鼻子一痒,打了两个喷嚏,霍锦骁忽然意识到时已至秋,她开春离谷,到如今已有九个月了。这九个月里经生历死,恍恍惚惚快得让人忘了时间。

“小景,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林良也醒来,伸着懒腰踏出房,看到她呆呆站在树下不由问道。

“没,有些事找祁爷,不知道他起没起。”霍锦骁回神道。

“这个时辰应该起了,你怎不敲门?”林良沿着长廊走到祁望门前叩起。

“怕他嫌我烦,昨个儿夜里……我是不是醉了?”她摸摸鼻子讪讪道。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醉了?”林良想起昨晚,咧嘴笑道,门叩了一会却还不见有人来开门,他又奇道,“难不成祁爷还在睡?”

“你们找我?”

春望江的院门口传来祁望声音。

霍锦骁转头一望,祁望正踏着满地落叶走入院中,神清气明,衣裳齐整,倒不像是才睡醒的人。

“祁爷去哪了?”她两步奔到他身边。

“今日起得早,出去给你们买早点了。坐吧。”他将手里拎的东西搁到院中的陶桌上,示意林良收拾桌子。

霍锦骁将袋子扒拉开一看,热豆浆、脆油条、炸春卷儿、炒细粉……都是外头早市小摊卖的吃食。

“别看了,坐下吃吧。你不就好这口,驿馆的东西你也吃腻了。”祁望一撩衣袍坐到陶椅上,掐了截油条慢条斯理吃起。

霍锦骁坐到祁望身边,听他声音有些沙哑,从他手上把半截油条抢走。

“油条热性,秋燥肺热,你昨天又被邱愿打伤,不许吃油条。”

祁望一怔,她已开口。

“炸的东西不准碰了,再像上回那样大病一场,谁照顾你?”霍锦骁把豆浆和细粉往他面前推去,又唤林良,“大良哥,拿些碗筷来吧。”

林良应声而去,祁望挑挑眉,看她的目光有些怔然。

霍锦骁见林良走了,又挨近祁望些,道:“祁爷,你别和曲夫人太接近。”

“怎么?你管我吃喝还不够,连这也要插手?”祁望大掌按到她脑袋上问道。

“不是……”霍锦骁拔开他的手,“那天洪家刺杀过后,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儿。梁家虽与三爷有些往来,却也不可能知道三爷的布署,这么重大的消息曲夫人从何得知?且知一半不知一半,显然透露消息给她的人留了一手。”

“你怀疑梦枝?”祁望神色一凛。

“没,我怀疑的是曲夫人也叫人利用了。三爷除了想抓捕细作,也想试探祁爷,一箭三雕。他对你的来历也起疑了,借曲夫人的手试探你。祁爷,你很危险,要不我们早点儿离开漆琉吧。”霍锦骁急道。

祁望眉间凝色闻言慢慢松去,道:“我知道。”

“你知道?”她瞪大眼,他既然知道,怎么还无事人似的?三爷的毒辣他也不是没见识过。

“早就猜到了。我不是漆琉岛的人,三爷疑我试我,是因为他想用我,如果我能过他这关,日后就有机会接近他,没事的。那天晚上幸好有你,否则真是……不堪设想。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再贸然行事。”祁望浅笑道。

那笑太温柔,与他平素大厢径庭,霍锦骁微怔,心头担忧却去了不少。

“小丫头,你很担心我?”他的手揉上她的发。

“那是自然,你是我们平南和燕蛟的主……”

“除了这些,没有别的?”祁望打断她。

“别的?”霍锦骁疑惑地瞧他。

她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古怪。

“没什么,你既然担心我,就好好在我身边呆着。”他收回手站起,往屋外走去。

霍锦骁听他说得莫名,忍不住拔腿跟在他身边。

林良回来的时候,院里已空无一人。

————

长巷的早市摊上烟火缭绕,街上各色香味扑鼻而来,霍锦骁嗅了嗅,咽下口水,跟紧了祁望。

“祁爷,你要不要把这事儿和曲夫人说说,让她也小心一些。”

祁望行至卖饭团的小贩摊前,伸手点了两个饭团,回头道:“不必了,梦枝那边,少和她接触就是帮她了。”

霍锦骁想起曲梦枝看祁望的眼神,想着这二人少年分离,心中难免唏嘘,便道:“曲夫人……怪可怜的。”

“收起你的怜悯,梦枝是个高傲的女人,她不会喜欢你这么形容她。”祁望接过饭团,塞了一个进她手里。

饭团温热暖手,里边裹着鱼松、脆萝卜、油条碎,外头撒了层黑芝麻,闻着米香熏人。

霍锦骁捧着饭团小咬一口道:“祁爷真了解她。说起来……祁爷这么多年不娶妻,是不是因为曲夫人?”

“你又想打听什么?”祁望自己也握了枚饭团,张口咬去,神情自在。

“我就是对祁爷和曲夫人……有些好奇。”霍锦骁被糯米粘舌,含含糊糊说着。

“你倒老实,一点不瞒你那点小心思。”

“嘿嘿,那祁爷说说呗。”霍锦骁笑了两声,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梦枝……她最会做这饭团,我尝遍大半个东海的饭团,也没能找出一样的味道。”祁望便慢慢开口。

和曲梦枝分离之时,她比如今的景骁还小,才十六岁,花似的年纪,笑起来也像骄阳,没心没肺格外讨人喜欢。

“认识我的时候,她才六岁。当时曲家还是东海望族,她是曲家家主的独女,当之无愧的千金小姐,而我嘛……我只是疍民之子。疍民,你应该知道,被这里的人称作贱民,无户无藉,漂泊于水。”

曲梦枝与他,云泥之别。

霍锦骁的胸口却忽然狠狠一抽。

他的话,叫她想起魏东辞。

云谷的天之骄女,大安的罪臣之后。

他们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唉,我就叹口气吧。

☆、过去

祁望生于卑微, 并无傲人家世, 遇到曲梦枝之前,他只是个普通人, 随家人辗转漂泊于海上,尝遍冷暖,受尽欺凌。

霍锦骁想起在平南岛外落脚的那片疍户, 她很难想像祁望也曾是其中一员。

豆浆摊氤氲出浓浓豆香, 祁望走到缭绕的烟火气里,回头问她:“你要吗?”

霍锦骁点头,他便向老板要了两碗豆浆, 她随他坐到露天的小木桌前,喝这碗热豆浆,平静寻常,没有厮杀争斗与诡谲猜测。

“曲家的船常在我落脚的那片水域停泊, 梦枝的父亲曲丞十分宠爱这个独女,常会带她在那里玩。那片水域平时很安全,我和我哥哥也常去捕鱼……哦对了, 你不知道我有个哥哥吧,大我两岁, 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但凡被人欺负, 他就是打得头破血流也绝不认输。”

他喝一口豆浆说两句话,再咬口饭团,像坐在露天摊上的其他客人一样。

霍锦骁渐渐忘记喝豆浆, 只认真听他说话。他说这些事时的眉目特别温和,毫无往日冷肃。

“每次我都会把小船靠近曲家的大船,兴许是因为主家在,船上还有个大小姐,船上的管事赶人时还算温和,有时见我可怜,会扔些赏银下来让我离开。我大哥骂我没出息,只会讨好人,这样将来如何出人头地?我想,出息是什么?能给我爹换艘船?能给我娘裁身新衣?还是能给我妹妹买支珠花?我没理他,看到曲家的船时依旧靠近,后来还在船上放了我娘打的鱼肉丸子煮好带去贩售,清水白汤,洒点葱花,加点胡椒和醋,很好吃。”

摊上吃早点的客人都赶着开工,没人像祁望和霍锦骁这样,光顾着说话。祁望很久没想起过去,更没同人提起过旧事,霍锦骁是个合格的听众,让他很想好好说完这个故事。

“船上果然有人来买,整锅买走,给了我两颗金瓜子。我很高兴,第二天又去了,这天船上却没人来买,只有个小丫头从船舷上探出身,给我扔下个篮子,说请我吃她包的饭团。我有些难过没能讨到钱,不过她生得很漂亮,我又有些高兴。”

“是曲夫人吧?”霍锦骁小声问道。

祁望点点头,回头唤:“老板,豆浆再打一碗。”

说着说着,他把豆浆都喝完了。

“大哥嘲笑我,说大户人家拿我们当狗,高兴了赏两口肉而已,说我没骨气。我还是没理他。后来有一天,我和往常一样靠近曲家的船,正好遇上梦枝在船舷玩耍,下人没看牢,她从船上跌到海里。梦枝虽小,水性不错,本来没什么,可谁知那天一向风平浪静的水域竟然有鲛鲨出现。”

祁望想起那天,曲梦枝小小的身体在水里扑腾,像浮在水面上的饭团,仿佛很快就会被身后的鲛鲨一口吞噬,他却吓得动弹不得。

“船上有人在喊,谁能救回小姐,谁就是曲家的恩人,必有重赏。我大哥听到这话,就一头扎进海里,抱起梦枝就往我船上放。”

鲛沙就在他们身后,祁望看到海面被血染红,曲梦枝哭喊着爬上他的船,他大哥叫他快点将船驶离。他的船又小又破,要是被鲛鲨撞上,不散也翻,他只能奋力将船划开。

霍锦骁见识过鲛鲨的可怕,如今想来仍心有余悸。

“曲家的水手赶跑鲛鲨,我和梦枝安全了,大哥却被咬至重伤,捞上来的时候血肉模糊。曲家派了大夫过来,可当晚大哥还是去了,一句话没留。”祁望将包着饭团的油纸揉皱扔在桌上,目光平静,“曲丞将我父母和我一块召到船上,说我和我大哥救了他女儿,现在我大哥死了,这赏就给我一个人,问我想要什么。”

“那你要了什么?”霍锦骁心有些沉,没有祁望这般云淡风轻。

“我和曲丞说,我要出人头地。”祁望笑了,“曲丞答应了我,将我收作义子,说我资质不错,为我寻访名师,将我送去习武,要我出师之后保护梦枝。”

“你答应了?”她问他。

“我当然答应,梦枝那么可爱,就算不习武,我也愿意保护她。”祁望似乎想起当年的曲梦枝,孩子般眨了眨眼,又道,“一去数年,每年我只能回来三天,见父母,见曲丞,见梦枝。她越长越美,每回见我都给我做饭团,说等我回来带她出海。”

霍锦骁悄悄叹口气,继续听他说话。

“在曲家最后一次见她,是她的十五岁生辰,我偷偷回来的。那时候三爷已经向曲家宣战,局势很差。曲丞就梦枝一个女儿,不愿她受苦,便密召我与她,当着梦枝的面问我可愿娶她。”

他还记得那夜曲梦枝羞红的脸,比天边的云霞还美。

“我当然愿意。曲丞又要我指天发誓,以性命护她。”祁望伸出三指朝天,说着当时发过的誓,“我祁望愿倾毕生之力,守她百岁,陪她终老,同生共死。”

霍锦骁手里的饭团还剩下一大半,已搁到桌上再也不动。

这个故事她已提早知晓结局,此时听来,越是情竟缠绵,就越叫人难过。

“梦枝生辰过后,我又回了师门,想着早日出师好回去,可不料三爷的战船势如破竹,很快就攻下曲家。我得到消息赶回曲家时,整个岛早已化作人间地狱。曲家尽屠,我的父母妹妹住在岛上也无幸免,我学会一身武艺仍旧救不回一个人!”祁望淡道。

“祁爷,别说了……”霍锦骁不愿他再回忆。

祁望只漠然看她一眼,仍继续道:“我辗转得知梦枝被三爷掳回漆琉岛,便想方设法潜入漆琉找她,谁知她又被三爷转送给了梁同康。我到三港找到她下落时,她已是梁同康的外室。我一共找过她两次,想要带她离开,她都不肯。第一次找她时,我一无所有,她说自己跟着我颠沛流离,也会是我的负担,不愿跟我走;第二次见她,我已是平南岛主,她还是不愿意离开,说自己已经习惯梁家的日子,说她配不上我……后来,我就没再找过她,直到半年前我奉三爷之意与梁家合作走货。”

刀口舔血的日子,确实不适合她。她虽是梁同康外室,可衣食住行无一不好,他既然护不住她,给不了她安稳日子,能做的也只是离得越远越好。

半生承诺,不过随波逐流,少年欢喜不到头。

祁望将冷去的豆浆一口饮,转头看她:“故事说完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没?”

“……”霍锦骁沉默。

“你干什么?一个故事而已。”祁望蹙了眉。

霍锦骁没哭,只是眼眶通红,像只兔子。

“你敢给我掉眼泪,今天就别跟我去黑市。”祁望威胁道。

她深吸一口,猛地拽过他的衣袖往眼睛搓了搓,闷声道:“你很烦。”

语毕,她捧起饭团起身就往驿馆回去。

————

半丈节已过,岛上的宾客陆陆续续离岛,霍锦骁却到这时才有时间进行她的正事。

金银已提前送到黑市换成银筹子,她与祁望只要人到黑市便成。早晨的小聊不过是个插曲,唱罢便散,纵有唏嘘感慨,过脑也就淡了,霍锦骁很快抛开,与祁望踏上马车往黑市去。

“你就穿成这样?”祁望上下打量她。

她还是昨日的袄裙,闻言道:“我没多余衣裳,你想让我穿什么?”

“随便你。”祁望将目光转开。

马车“嘚嘚”驶过石板,霍锦骁在马车里打了个盹,马车停稳时她也就睁了眼,时间掐得刚好。马车停在黑市大门外,霍锦骁拎了裙裾跳下,一落地就踩进水汪里。黑市的地面凹凸不平,脏乱不堪,门外都是些小商贩在兜售私货,囤货量不大,买主皆是私人。

这些商贩见马车过来就围了过来,霍锦骁穿着裙子不便,被人堵个结实,祁望已经走出几步。围来的商贩见下来的是个貌美小姑娘,眼都直了,嘴里一边叫卖着,手却伸来拉扯。

路被堵个水泄不通,旁人又上下其手,霍锦骁怒了,反拧身边一个小贩的手腕,喝了句“滚开”把人给扔出人群。围在四周的人总算安静,让出一条小路来,她碎步跟上祁望,低头看裙子,裙摆已在地上沾污。

黑市的入口无人把守,祁望带着霍锦骁大摇大摆进去。里面人比外面更多,并不像市集,倒像港口的集中库房,这些库房有大有小,有带棚有露天的,供在此贩售的海商堆放货品,也作售卖的门面。库房上有些有徽号,有些没有,这里的有些是正经海商,有些是海盗,黑白两道的货都有,也有许多番夷商人在此中转,操着并不流利的大安官话与人对话。

地方太大,库房多,路也四通八达,霍锦骁跟紧祁望防止迷路,裙子溅上不少泥污也无暇顾及。

“这里只是中央集市,卖的都是普通东西,大宗交易或特殊的东西,都不在这里进行。”祁望边走边说,“黑市里有几个特殊地方,一是拍卖所,拍卖知道吗?里面卖的都是稀罕东西,古董玉器、名贵药材、古剑宝刀诸如此类。”

“嗯,有钱有势人的去处,不适合我们。”霍锦骁马上道。

祁望点点头,又道:“二是贩卖活物的六道所,卖各种活物,包括人。喏,你左手边就是。”

霍锦骁往自己左手边望去,那里有扇漆色斑驳的铜门,门敞开着,里面黑压压都是人,不用靠近,她已嗅到腥骚臭杂揉的气味,里面传来各种声音,马嘶牛哞,谩骂啼哭,偶尔还伴随女人尖叫。她眼睛尖,一眼就看到里头立着个巨大鸟笼,笼里关的不是鸟是人。

“你徒弟就是从这里被三爷挑走的。这里卖的人要么是海盗洗劫村子的俘虏,要么是战败的船队,送到这里就被当作奴隶看待。漂亮的女人会被关进那个笼里让底下的人出价,价高者得,很多都被这岛上的窑子买走。”祁望面无表情说着。

里面传出的声音着实锥心,霍锦骁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六道吗?”祁望问她。

她摇头,他便给出答案:“佛说轮回有六道,天地人畜鬼与阿修罗,这里面都卖。”

正说着,六道大门里忽走出一群人来,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身材矮胖,皮肤黝黑,却穿着大花锦袍,满面油光,正搂着兀自挣扎的女人狎玩,身后跟的人也押着三个女人,这几个女人手上均被铁链缚着,显然是刚从里边被人买下的。

那人浑浊眼珠扫过眼前,忽然一亮,看到了霍锦骁。

“乖乖,好美的小妞。”他手一挥,身后跟的人立时便将霍锦骁与祁望围起。

霍锦骁俏脸已凝。

“啐。”他将嘴里嚼的槟榔吐到地上,向祁望道,“兄台,这小妞儿卖不卖,你开个价,爷要买。”

说话间,他的目光还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霍锦骁。

霍锦骁怒极正要说话,祁望已伸手将她揽入臂中,冷道:“不卖,滚远些。”

“兄台,爷可是芳华馆的,知道芳华馆吗?那是三爷的楼子,里面的姑娘要是被三爷相中了,那就是身价百倍。”那人见祁望态度不善,也不恼,只劝着,“你身边这妞儿模样真是俊,被三爷看上那完全不成问题。我看兄台也是在海上混饭的,你把她卖给我,让我献给三爷,到时候三爷问起我提提你,兴许你能在三爷面前露个脸。”

“能靠近三爷?”霍锦骁眯眯一笑,离开祁望的臂弯。

祁望一瞧她这笑,就知道她又要闹事了。

“那是自然。”那人伸手往她脸颊摸去。

霍锦骁朝后退开半步,他的手落空。他也不恼,反而馋相更露,朝祁望道:“兄台,你开个价,多少钱我都买。怎么?你舍不得?天底下女人多的是,可前程机会就这么一次,最多我再把我后面这四个女人都送你。”

“喂,四个人换我一个,你还不收下?”霍锦骁拍拍祁望的肩。

祁望不置可否。

那人听她这话只当有戏可唱,忙吩咐道:“快快,把她们送给这位兄台。”

他的手下闻言把手里的女人一放,这四个女人便瑟缩一起,战战兢兢地站到旁边。

“我说话算话,都给你。你再开个价!”那人看霍锦骁看得都要流下口水。

霍锦骁朝他勾勾手:“想知道我的身价不用问他,问我就可以,你过来些,我告诉你。”

他被她勾得魂都要没了,忙涎着脸上前。

“啪——”

霍锦骁对着他凑来的脸就是一记大耳刮子,那人被扇得一阵目眩,在原地转了两圈,脸颊已然高肿。

“小姑奶奶我也是你敢想的?”霍锦骁怒极反笑,抬起一脚,那人转了两圈还未站定,又被踹飞。

“朱爷!”他的手下一阵惊惶,纷纷拥上前。

“扶我干什么?给我上!男的打死,女的抓回去!”那人把扶自己的人推开,吐了口血沫子在掌心,里面还断了半根牙,他大怒。

十来个人呼啦一下就朝祁望与霍锦骁涌来,黑市骚乱顿起。

“祁爷。”霍锦骁唤起祁望。

祁望一把将她拉到身边,瞪她一眼,只道:“回头再跟你算账。”

霍锦骁眨眨眼,小伎俩还是被他看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咦?上章我是不是写得太乱了,所以看不懂?

“那个人”肯定不是东辞。

☆、嫂子

祁望将霍锦骁的手牢牢攥在掌中, 对面一拳挥来, 她要出掌格挡,不料竟被祁望一拽拽到他身后。

“穿了裙子就老实点, 你看看你裙子脏成什么样。”他一边嫌弃她,一边出手。掌风扫过,烈如火灼, 最前面冲来的几个人被震飞, 后面跟着的人被他震慑,一时间不敢上前。

四周的人潮早已散开,只敢远远围观。

“祁爷厉害。”霍锦骁乐得自在。

“闭嘴!”祁望出招快如电光, 不给人反应空间,数掌击出,后面的来不及应对便被他一一击中,瘫软在地。

“何人在此闹事?”

喝声响起, 驻守黑市的漆琉兵士赶到,将此地团团围起。姓朱那人本惊怒交加,见到来人大喜, 忙道:“他们妨碍我芳华馆挑人,在黑市蓄意闹事, 快抓起来。”

来的兵士统领冷冷扫了一眼,只道:“全部抓回去。”

半点不给姓朱那人颜面。兵士一拥而上, 将姓朱那人与他手下反剪双手抓起,那人嘴里只喊着“抓我干什么?我是替三爷办事!”,却是半点用处也无。余下的人又来抓霍锦骁和祁望。

霍锦骁笑了, 从荷包里摸出黑市的玉牌扬起,只道:“这就是你们黑市的待客之道?”

“不管何人,在我黑市闹事都一样。抓人。”统领一声令下。

呃。这就尴尬了。霍锦骁握着玉牌挠挠头,她以为这玩意儿有点用处呢。

祁望盯着她讪讪的模样,心里不由想笑,面上仍冷着,道:“顾二呢?叫他过来。”

统领一怔,只听他又道:“今日他陪三爷来了黑市,如今应该在琼华楼。”

众人听他连三爷的行踪都清楚,语中对顾二又十分熟稔,便都暗自心惊,猜他到底是何身份。那统领冷硬的态度终于有些软化,思忖片刻后方道:“好,几位稍候,请姑娘把玉牌交予在下。”

霍锦骁便把玉牌一抛,对方接下后交给身后的人,令其速去琼华楼。

兵士已将这片区域隔开,没再向二人出手,霍锦骁小声向祁望道:“祁爷,你这狐假虎威比我用的麻溜!”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祁望回道。

语毕,再无言语。

稍顷,围在外边的人便自动散开,远处走来群人,当前一人正是顾二。

那统领见竟是顾二亲自出来,便知眼前的人大有来头,忙退到旁边。顾二上前先朝祁望拱手:“祁兄来了怎么不知会一声,小弟好安排人迎你。”

“贤弟客气了。今日是我这小丫头心血来潮想逛黑市,我便领她随意走走,本不想劳烦你,谁知道小丫头太招摇,尽给我惹事,这不,还是惊动了你。”祁望笑起,状似亲昵地捏捏霍锦骁的下巴。

霍锦骁一掌拍掉他的手。

顾二看得“哈哈”大笑,只道:“原来是景姑娘要逛,难怪祁兄这么着紧跟着。”

他笑完转头面色便倏尔沉下,冷道:“哪个人不长眼敢冲撞了祁兄和景姑娘?”

“禀顾二爷,是芳华馆的老朱。”统领道。

“什么老猪小猪的?”顾二朝姓朱那人走去。

“顾……顾二爷,小人是芳华馆的朱瑞,是……是替芳华馆采买姑娘……挑选可心的姑娘送给三爷,刚才小人见那位姑娘貌若天仙,这才好意询问她可愿去服侍三爷,并非有意冒犯。”那人吓得脸色煞白,哆嗦道。

“啪——”顾二劈头就给他一耳刮子。

加上霍锦骁刚才那一记,这老朱左右脸总算平衡,均肿如猪头。

“好意询问?你当爷瞎的,不知道你们平素行事嚣张跋扈?买不着就抢,抢不到就杀!你知道他们是谁?这是平南的祁爷,咱们漆琉贵客,三爷眼前的大红人,那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燕蛟景骁。昨日斗兽场的比斗你看了吗?你有几个虎胆敢惹他们?”顾二说着犹不解气,又给他窝心一脚,继续骂,“出来办事招子放亮点,少打三爷的名头。三爷虽爱美,可从没动过兄弟的女人,你以三爷之名夺祁爷的女人,这传了出去将三爷置于何地?污了三爷的名声,你能担待得起?邱愿怎么养了你这样的饭桶!带下去,拔舌。其他人打二十板子,送回去给邱愿。”

芳华馆是邱愿在管着,这朱瑞就是他的人。

“顾二爷饶命,小人错了!”老朱被人拖下,一路哀嚎。

霍锦骁觉得有些奇怪,从前顾二对祁望虽说礼敬有加,却也不似今日这般带着讨好的意味。

“顾二爷,这几个女人如何处置?”统领指着瑟缩一旁的四个女人问道。

霍锦骁回神,忙开口:“刚才那老朱说了,要把这四人送给祁爷。”

顾二一愣,看祁望的眼神顿时不同,交换了个心知肚明的目光后方道:“难得嫂子大度,快快,把人给祁爷。”

祁望狠狠一捏霍锦骁的手,皮笑肉不笑道:“小丫头身边没人服侍,这几个人是想留着服侍她的。”

“我懂我懂。”顾二满脸堆笑,仍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色。

祁望不再解释,霍锦骁笑嘻嘻的好像什么都听不懂。

“好了,事情了结,请祁兄和景姑娘随我走一趟吧。”顾二收起笑,正色道。

“怎么?贤弟还有要事找我?”祁望问他。

顾二摇摇头,道:“不是我,是三爷。三爷适才听说二位来了黑市,便命我请二位前去一见。”

霍锦骁心头一跳,她料到海神三爷会找自己,却没想到会这样的情况下。

她望了望祁望,祁望毫无意外,只道:“那就有劳贤弟带路了。”

“请。”顾二伸手,请二人同行。

“顾二爷,麻烦你把她们手上锁链去了,给她们换身衣裳。”霍锦骁看着那四个女人道。

“嫂子吩咐,在下一定办到。”顾二笑着应下。

————

琼华楼就是祁望还来不及说给霍锦骁听的第三个特殊之地。

“这里是给来我漆琉岛贵客的雅间,举凡有大宗买卖或是特殊交易,都在这里进行。祁爷和嫂子身份尊贵,要买或是要卖,直接到琼华楼便可,不用在外头与人挤。”顾二知道霍锦骁第一次到这里,便代替祁望向她解释起来,就连称呼都跟着改了。

霍锦骁蹙蹙眉,她不习惯人家叫自己“嫂子”。

“顾二哥还是唤我小景吧。”

“呵呵,也好。”顾二只当她还未与祁望成亲,所以面嫩,也不强求。

“那到了琼华楼怎么买又怎么卖?”霍锦骁问道。

琼华楼在黑市的最里面,外围是个漂亮的小园林,叠石流水、曲榭回廊,与黑市的脏乱截然不同。顾二领着两人在卵石小径上走着,一边回答霍锦骁:“琼华楼会有专人接待每个贵客,你只需告诉他你想买什么,便会有人送上名录,领你去各大仓库看货,定下之后由我漆琉作保,防止交易生变。”

黑货私下交易存有风险,容易钱货两失,故漆琉岛的黑市提供了这项服务,没人敢在三爷头上动土,只不过双方交的抽头会比普通交易多上半成。

“此法甚好。那若是要卖呢?”霍锦骁又问。

“卖的话就将货登记入册,我们会负责替你寻找买家,牵头交易,不用你时刻盯在黑市。”顾二回答着话,又提醒她小心地上青苔湿滑。

霍锦骁笑了笑。

祁望又向她道:“这只是琼华楼最常见的两种买卖。有些不愿公开身份的人会将货低价定给漆琉,由黑市往上加价,多加的那部分便会落入漆琉囊中。还有以货易货,竞价采买等诸多方式。”

“哈哈哈,看来祁兄比我更了解黑市买卖。”顾二闻言笑道。

几人说话间已走到琼华楼里。琼华楼楼分三面,正中一幢足有五层高,顾二将人带进了这一楼。楼里清幽,无一丝杂响,便是往来的小厮丫鬟,走路也像猫儿般没一点声音。

霍锦骁跟着上到第四楼,顾二掀帘让他们进入一间雅间,道:“祁兄与小景妹子先在这稍候,我去通传一声。”

“有劳了。”祁望拱拱手。

顾二自去通传。

————

顾二一走,很快便有丫鬟进来,将瓜果点心并茶水献上,祁望坐到桌边品茶,霍锦骁则在屋里张望起来。雅间颇大,里外两间,以花梨木的月洞门隔开,内有拔步床、妆奁镜台、斗柜桁架等物,可住人;外设罗汉榻、圆桌锦凳、书案宝格,供着鲜菊,熏着香,用以待客。

霍锦骁在罗汉榻上坐了坐,觉得无趣,便拉出凳子坐到祁望身边,道:“祁爷,你说三爷见我们有何事?”

“我哪知道。反正你少给我惹麻烦就行。”祁望喝了口茶,眉宇舒展。

“我又给你惹什么麻烦了?”霍锦骁抓了把松子洒在面前剥起。

“还敢说没有?刚才你是故意惹那老朱的?你手里有黑市的玉牌,只要你亮出,他根本不敢惹你,可你没有。你想救那四个女人,又怕我阻止,对吗?”祁望一眼看穿她的小聪明。

霍锦骁剥松子的手一停,嘻嘻笑道:“也不全是,我想着让他得罪我,就不算我挑事儿,到时候怪不到我头上,就不会给你找麻烦了。”

这话便算是认下她救人的意图。

“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黑市多少苦难人,天下又有多少苦难人,你救得过来?”他问她。

“救不过来。”霍锦骁满不在乎道,“不过既然见着了,便不能袖手旁观,否则有违侠之一道。人总要有些信仰,我只有一双手,救不了天下,但至少能救一个是一个,方不违此侠道。”

“天真。”祁望沷她冷水,又道,“那四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安排?”

“给你啊。你孤家寡人的,让她们留在你身边做个小婢,铺床叠被,端茶倒水,你以后再病也不怕没人照顾了。”霍锦骁已经想好。

“想都别想!”祁望靠近她,指尖压上她的鼻头,道,“那四人你自己想办法安置,如果让我看到她们出现在我身边,我就把她们送回黑市再卖掉。”

霍锦骁撇开脸,避开他的气息,正要说话,外头传来两声清咳。

顾二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外,道:“祁兄,小景妹子,三爷有请。”

————

琼华楼的最高层,外人不得擅入,为三爷专属。

这里的布置比楼下要简单,除了素陶瓶供的青菊与铜玉所制的摆件外,没有太多装饰,木格窗花上镶着明瓦,明瓦乃是打磨过的蚌片,蚌片上的纹路被光线透进,泛着珍珠般的色泽,又似鱼鳞,极为漂亮。

地上铺着叠席,他们上来后便有人取来木屐为其换履,楼内每隔三步便立有宫装侍女,待人行过之时便欠身行礼,仍旧一点声响不露。走到尽头的屋前,顾二方躬身道:“三爷,祁爷与景姑娘到了。”

里面传出温润声音:“进来吧。”

顾二这才将门拉开,霍锦骁与祁望并行而入,屋中另有两道推拉门,他们才刚踏入,这两道门便逐一打开,露出最里面垂着帘的房间。

三爷坐在帘后,似乎正在看书,帘子上印出淡淡人影,是个束冠结髻、身量挺拔的男人。

霍锦骁才迈进一步,胸口便忽如重锤抡下,她脚步一停,捂上胸口。

“怎么?”祁望转头看她。

“没事。”她运气压下胸口异样。屋中藏有高手,境界只略逊当时跟在东辞身边的老者,只是那老者的气息较为平和,可今日这人却带着极强的杀戮之气,叫她瞬间戒备。

“平南祁望燕蛟景骁,见过三爷。”

两人行至第二重门内,拱手行礼。

“不必多礼,坐。”三爷道,话中有隐隐笑意,温煦如春,与前两日判若两人。

霍锦骁便随祁望在椅上落座,屋外有人奉茶而入,祁望端起略尝,笑道:“果然还是三爷这里的茶好。”

“你要喜欢,我让顾二给你捎上两包带回去。”三爷道。

“那倒不用,茶我要是带走了,日后我用什么作借口来三爷这里讨乐子?”祁望放下茶道。

三爷失笑:“你小子想来寻我,告诉顾二一声便成,还用得借口?”

“三爷这门不好进哪,借口有时也不管用。”祁望仍含笑回了。

霍锦骁听他们语气熟稔,祁望泰然自若,三爷也视其如老友,二人倒像寻常人闲话家常。

三爷“哈哈”一笑,朝霍锦骁开口:“景姑娘大破金蟒的壮举我早有耳闻,昨日又扬威斗场,当真是女中豪杰,只是我没想到,伏虎女英雄竟是位绝代佳人。祁望,你福气不浅哪,得此美娇娘,既可安内,又可助你攘外,不错不错。”

“三爷快别夸她,一个毛燥小丫头罢了,成天惹事,你再夸她就上天了。”祁望谦道。

“三爷过奖了,景骁不敢当。说来也是景骁不懂事,未曾知会三爷便擅夺金蟒,还请三爷责罚。”霍锦骁抱拳低头。

“东海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罚你什么?我罚了你,小祁还不得与我拼命?再说那金蟒四煞作恶多端,别说三港,就是东海也多是怨言,你虽为报仇,也算除了一害。”三爷温言道,“小景,我瞧你年纪小小,武功不弱,不知师从何处?”

霍锦骁心“咯噔”一下,道:“我的武功是叔叔教的,并未正式拜师。叔叔是家中养子,很早就离家行走江湖,每年回来一趟,教我些拳脚功夫。”

“你叔叔叫什么名字?”三爷又道。

“叔叔姓孟,名乾。”霍锦骁悄然攥拳。

这事瞒不了,乌旷生必然将金乌软甲之事告诉三爷,只消一打听,孟乾身份就瞒不住。不过所幸孟乾身世道上无人可知,孟村又是闭塞小村,消息传不到外头,她尚能编些理由瞒骗,只是到底牵强,就看三爷愿不愿意相信。

心中正七上八下,她的拳头忽被祁望握住,他递了个平静的眼神给她,她才渐渐松下。

“原来如此,听说你叔叔也被雷尚鹏给杀了?倒是可惜。”三爷并不深究。

霍锦骁想起孟乾,垂头不语。

三爷便道:“祁望,你媳妇可怜,如今孤身一人,你得好好看着她,可别辜负了她。什么时候成亲给我送帖,我给你送份大礼。”

“祁望一定不会辜负她,三爷可要记着这份大礼!”祁望笑道。

三爷连道三声“好”,又将话一转:“今日邀你们过来,还有件事要你们帮忙。”

“何事?三爷请说。”祁望问他。

“你开春是不是打算远渡重洋,跑趟远的?”三爷问他。

“确有此意,已在筹备。”

“那你带上梁二公子同去。他老子将他交给我,说是让他见见世面,我没那么多功夫,你替我教教他。”

这下连祁望都有些惊讶,与霍锦骁对视一眼,均不解。

三爷却不作解释,只又道:“你们今日来黑市,恐怕也不是来闲逛的。燕蛟需要粮草兵器等物,我已经吩咐顾二,让他帮着你们,你们需要什么只管向他开口。远洋之事你要多作筹划,梁二公子的安全很重要,你务必上心。”

祁爷只能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嗷——

☆、回归

三爷一句话, 忙坏了顾二。霍锦骁把买卖想法同顾二一说, 顾二便心领神会,自去安排。她和祁望在琼华楼里呆了大半天, 被好吃好喝地供着,跑腿的事全由顾二代劳,到了午后顾二已寻到几家, 亲自领着二人去仓库看货。

有人领着看就是不同, 省去她许多功夫,那些卖家见是顾二亲自来的,也不敢耍花样, 再加上有祁望在旁盯着,霍锦骁便放手采买,不过半天功夫,已谈妥几宗买卖。

存在银号的银两一半用来采买米粮、兽皮等物。冬天将至, 海上虽说不会大冷,但海风刮得猛,冬凉侵骨, 御寒之物不得不备,再加上祁望计划开春远航, 这远航可不比前几次短程航行,动辄数月半年, 途经各处季节不尽相同,指不定就遇风雪,这些东西自然要提前准备。另一半银两则用来采买□□油料等物, 燕蛟只有金蟒四煞留下的□□刀箭,□□油料被她一把火炸光,所以她要重新买,有了这批货,燕蛟的兵力防御会再上一档。

除此之外,霍锦骁还要换船。她本打算将战船卖掉再买货船,不过顾二觉这样太麻烦,便商量着替她找人直接换,只是船为大件货物,对家不易找,顾二一时半会也没有合适的,只叫二人给他三日时间。

霍锦骁与祁望便都点头,又谢过他帮忙,这才离开琼华楼。

天色已暗,灯火亮起,黑市夜里不歇,到了晚上灯火通明。霍锦骁兴致仍不减,忙完公事又忙私事,拉着祁望逛起来。

“你不是已经订了一批皮子,还要买什么?”祁望见她又往兽皮商那里钻去,便问道。

“那都是御寒用的普通皮子,我想挑两块成色好的毛皮做大氅。”她进了库就兀自看起,一边挑一边回答祁望。

“你刚才怎么不与顾二说?还有,你做大氅干嘛?那是男人穿的。”祁望跟着她。

“已经麻烦顾二一整天,不想再烦他,而且我想亲自挑。”霍锦骁盯着架上挂的毛皮仔细看,“两件大氅一件给你做的。这不是要远航,经风历雪的,你带件厚实的衣裳好御寒。上回你送了我一套衣裳,这回换我送你。”

说着她从架上取下两块毛皮就往祁望身上贴去。

“祁爷穿深色好看,里子用水貂皮,外面用黑狐毛,威风!”她摆弄了两下道。

祁望瞧她起劲,便站着让她摆弄,只道:“那另一件呢?”

“另一件给师兄。他那人懒,只穿店里普通成衣,偏一年到头风里来雪里去,我早想给他捣腾一件,外头的毛皮不如这里齐全,成色也不好,既然看到了我就囤一块,给他留着,有机会见了面给他。”霍锦骁说话间又看中块纯色白狐皮,直接拿祁望试色,“师兄穿白色好看,这块不错,祁爷觉得呢?”

祁望扫开她的手,淡道:“我不需要,你自己挑吧,我在外面等你。”

语毕他转头就走。霍锦骁忙将皮毛挂回架上,心里纳闷,这人好好的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祁爷怎么了?”想了想,她还是跟上祁望。

“没什么。”祁望踏出货仓,也不看她。他也不太清楚那一瞬间浮起的烦躁是为什么,明明前一刻心情还颇好。

霍锦骁有些扫兴,左右扫了两眼,忽然瞧见丁喻站在不远处,正和卖皮子的老板说话,声音传来,听着两人像在讨价还价。

“丁爷。”她便丢下祁望,上前打招呼。

丁喻一见她就抱拳:“我的小姑奶奶,你是主家,这‘爷’字我不敢当,叫我老丁就成。”

契约还揣人家兜里,他只能认怂。

“丁大哥,你干嘛呢?”霍锦骁“扑哧”一笑,问他。

“买皮子,这店的皮子老贵了。”丁喻啐了口道。

“诶我说你这人真是……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行情,统共就买几十张皮子,我按五百货量的价报给你,你还不满足?去去去,嫌贵别买,我不假伺候你了,穷酸货。”老板闻言气得把丁喻手上挂的样货抢回,回了自己库。

“别走啊!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你走什么!”丁喻急得在后边直嚷。

霍锦骁拉住他:“丁大哥要买皮子?”

丁喻见老板果真走了,知道自己还价太狠把人给气着,不由有些沮丧。

“实不相瞒,有些年没给兄弟们做新的皮甲,眼瞅冬天到了,所以想买批皮子,谁今年价格比往年涨了许多。”丁喻只懂领兵,不擅经营,囊中羞涩,说来都是辛酸。

霍锦骁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难得来趟漆琉,丁大哥想置办的可不止皮子吧?”

丁喻看到祁望也过来,先朝他拱手打个招呼才道:“可不是,想买的东西多了去。皮子、布料、粮食,武器、□□、草药,还得把船送到船坞里修缮,不怕你们笑话,哥几个是面上漂亮,内里空空,这又签了五年契……”

他话说一半,忽想起正是与霍锦骁签契约,便马上尴尬打住。

因是赌输的,这五年契没钱赚,他得白耗这五年。

“丁大哥莫愁,我给你想法子。燕蛟如今也穷,开不起大价钱请哥哥,但也不会要哥哥白干这五年。皮子布料粮食这些,燕蛟还是供得起。我早上已经订了一批皮子棉絮布料粮食,把丁大哥的船队也算在内了。回头丁大哥随我回燕蛟,我让岛上的村民赶一批皮甲和夹衣出来给你们,你们的船也能送进燕蛟的船坞保养,不用另外花钱,丁大哥的钱可以花在刀口上。”

霍锦骁了解过丁喻船队的情况,他没有占岛,所有物资都靠买,船只保养也要倚仗别人的船坞,这就是笔大开支了。

“你让我上岛?”丁喻很惊讶,“你不怕我……”

他的船队可全是战船。

“不怕,丁大哥声名在外,出了名的仗义守信,况且如果你真的看上燕蛟,想要抢岛……”霍锦骁说着看了眼祁望,笑道,“那我现在就能把岛交给你。当时我接手燕蛟事出无奈,村民临危托岛,我才勉力接下。若是哥哥有意我自然乐得将此烫手山芋交托给你,任哥哥之力必能带领燕蛟蒸蒸日上,如此我就能专心随祁爷出海,自由自在。”

她越说越高兴,攥住丁喻的手道:“走走,咱们找三爷去,我把岛给你。”

丁喻吓得一把挣脱她的手:“别,小姑奶奶饶了我,我要想占岛,早十年就占了,等不到如今。”

他就是怕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务,才不愿占岛,只在海上漂泊。

“好了,你别为难丁爷,丁爷志在四海,不会留岛的。”祁望把满脸兴奋的霍锦骁拦下,又道,“丁爷,小景先前说得有道理,你随她回燕蛟,一来可修缮船只、补给船只,二来马上年节,让你的兄弟们也休息休息。日后很多东西还要仰仗丁爷,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大家合作愉快,也许能长期合作下去。”

“成,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二位好意!”丁喻想了想,觉得霍祁二人提议百利而无一害,便点下头。

霍锦骁冲祁望飞了个小眼神。丁喻与她签的契约只是出海护航的约,可不包括守岛,她在他身上花了这些物资看似浪费,不过得到的却更多。燕蛟如今最薄弱的就是防御,卫所一时半会之间也完善不了,若能让丁喻的人留在岛上,卫所可以全力训练新员,她也可以放心发展别务,哪怕只有半年都会省掉她许多事。

“走走走,今日我请你们喝酒,咱们去醉仙馆,里面的姑娘一等一的好!”棘手的问题解决,丁喻心情大松,一时得意忘形就邀二人上窑子。

“……”霍锦骁一愣,她这是穿了女装还被人当男人了吧?

“丁爷,今天……不合适。”祁望点醒他。

丁喻会意,马上改口:“对对,那改天,改天再约祁爷去醉仙馆。”

话说完他又看到霍锦骁澄澈的目光盯着自己,他想起二人关系,立刻涨红脸,狠狠拍了自己后脑一下:“瞧我这眼力劲儿!改天也不约了,祁爷有家室的人,跟我这孤家寡人不一样。窑子也没什么好的,姑娘还不如景姑娘百分之一美……”

祁望听他越说越浑,竟将霍锦骁和烟花女子相提并论,不由蹙眉打断:“要喝酒不一定非去窑子,酒馆也一样。漆琉岛上有间无名小馆的鱼生特别好,我带你们去吧。”

说罢,他拉着霍锦骁就往黑市外走去,不让他们再罗唆下去。

————

因为以船易船的关系,霍锦骁在漆琉岛又多呆了五日。

采买的货物数量庞大,祁望的船和燕蛟的船都装不完,她先拣着要紧的东西装船带走,余货交给漆琉岛负责。船一共换了二十艘,不过她只带了几艘过来,对方也未将所有商船带着,故而她便托顾二帮忙,让对方将商船驶到漆琉后将余货装船,由他的人把船再驶到燕蛟,再行换战船驶回。

顾二欣然应允,霍锦骁便按了手印签下文书,总算将所有买卖都弄妥。

第六日一早,平南号上所有人便都集中上船,预备离港回平南。

平南号上的人除了林良与小满之外,当时都留在船上。因为搬货上船的关系,周河、柳暮言及船上众人都已被她吓傻过一次,几天下来也慢慢习惯,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随意接近她了。

秋阳绚丽,晨风微凉,霍锦骁穿回祁望送的那套衣裳站在甲板抬头看水手升帆,借着长空远海之景,人在帆下如同画一样美丽。除了林良与小满之外,船上的水手不时偷偷看她,却无人敢再与她搭讪。

海面被船剪开两道白浪,船缓缓驶离港口。

祁望行至她身边,与她同眺遥远海面。

“祁爷,你说你的船女人上不得,那现在呢?”她趣道。

海风掠过,拂起她鬓边长发,一张娇颜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眉目飞扬,笑唇明媚。韶华正当时,恰是她最美的岁月,绚如霞光。

惊人眼眸。

“我的女人例外。”祁望答道。

“挂名的。”她毫不客气驳回。

祁望便不再多说。

及至扶仙岛与其余人会合,朱事头、徐锋与华威等熟人见到她,不免又是举船皆震,再加上林良的大嘴巴,漆琉岛上的事桩桩件件瞒不过人。

斗兽场中大败丁喻,降伏猛虎,带回大批物资与丁喻船队,三爷亲见……

以最寻常的面貌登上漆琉,回来之时已换回女儿身,却未折损半分威名,她想要的,已经做到。

百年东海的第一个女海枭,她叫霍锦骁。

作者有话要说: 《崛起》卷结束了,下一卷《远航》,离开大安,迈向大洋……不仅仅是第一女枭,还要做第一女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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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船

天已彻底转凉, 单薄的夏衫已抵不住海上风凉, 霍锦骁站在船头拿着观远镜远眺,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离开漆琉岛已有三日, 平南岛未按原定线路反航,先与丁喻去了最近的铁仙港,和他的船队会合之后再回平南。

时间已进入十月, 她去了趟漆琉, 可惜并未能确认三爷的身份,只得匆匆一面,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年月, 她的任务几时能完成。虽说母亲只要她查探与三爷有关的消息,倒未要求她一定要查出三爷身份,但就她如今所掌握的消息来看,海神三爷在东海所图之事已然涉及大安安危, 她最好能查清楚。

正思忖着,霍锦骁的视线中忽然出现船只。

船只的旗号很熟稔,黑底金线的双狮旗, 是双狮岛沙剑飞的船。

冤家路窄。

————

午饭时间,小满拎着食盒从后厨走到甲板上的舱室前, 中途被人给拦下,霍锦骁笑眯眯地接过食盒, 自告奋勇去给祁望送饭。

进房时,祁望正抽水烟,满屋云雾缭绕, 淡淡果香混着烟草味道冲鼻而来,霍锦骁挥挥手将鼻前烟雾挥散,道:“祁爷,给你送饭来了。”

烟雾朦胧了眼,祁望眯眼看雾里走出的人,想起第一次见她也在这样的烟雾里,那时他只觉得这人胆识不错,不想自己竟有看走眼的时候,往窝里捡了个大麻烦回来。

“别抽了。”霍锦骁摆好饭见他还歪着,上前从他手里抢走烟枪撂在桌上,“吃饭,我有事问你。”

“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把你惯得一点规矩都没有?”祈望被她扯起来,懒懒开口。

从前还知道拍拍马屁讨好他,现在可好,都直接上手。

“祁爷,我看到沙家的船了。”她没理他的讽刺,一面说着,一面拈了小卷递给他。

他挑眉,不接,只将她的手托高一口叼下,含糊道:“那又如何?”

“自己拿着吃。”霍锦骁便将整碟小卷都塞他手里,回道,“沙家父女要杀我!”

“你想怎样?”祁望又将碟子扔回桌面。

“报仇!”霍锦骁毫不客气道。

“知道沙家做什么生意吗?”祁望看到霍锦骁摇头,便回道,“沙剑飞自己没本事,全仗三爷,专替三爷走货,大烟和欢喜膏。”

大安朝明令禁止的东西。

“虽然他是三爷的一条狗,但也不好动。”祁望盘腿坐到桌边,夹着豆腐吃起来。

“不好动你往这条线走做什么?别以为我好糊弄,我问过周大哥了,回平南的航线根本不是这一条,你绕路了。”霍锦骁也拿筷子夹住他的筷。

豆腐太嫩,一下就全碎了。

“虽然不好动,也不是动不得。东海的烟货是三爷垄断的,不过沙剑飞走货多年自己也有些门路,偶尔会背着三爷散点小货。我打听过了,他这趟去漆琉就搞了批货打算散出去。”祁望抓起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扔到一旁。

“我知道了,背着三爷走货,就算出了岔子他也不敢出声,况且这趟赴约他带的人马肯定少,而我们有丁大哥的船队在,他们打不过咱。祁爷……你很坏。”霍锦骁翘了唇角,秋后算账,她喜欢。

祁望把整碟豆腐都拉到桌前,用勺挖了吃。

“祁爷,你不是不爱惹麻烦,这回为何主动出手呢?”她又问道。

“我不爱惹麻烦,不代表我怕事。对外你可挂着我未婚妻的名头,他也敢下手,我若放任不管未免叫人觉得我祁某人好欺负,日后人人都来找我麻烦。我连家室都护不住,又有何面目在东海行走?当伏则伏,当强则强,不争一时意气,然也不能任人欺凌。”

霍锦骁频频点头:“祁爷威武。那我把丁大哥叫过来商量,他要是知道这消息,一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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