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秋色揽星河 如果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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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随下意识背脊一僵。
电梯里只有她和沈烬两个人, 她的视线无处安放，几乎是无可避免地对上沈烬的眼睛。
沈烬低着头，垂下眼皮打量她, 淡漠得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她和沈烬此刻的距离，近到秋随甚至能够数清楚沈烬到底有几根睫毛。
秋随不是傻子, 相反，因为从小被黎娴和俞绍辉收养的原因，她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和揣摩人心。
但她猜不出此刻的沈烬是什么想法。
只是，秋随很清楚一点。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她和沈烬的关系, 就偏离了各自正确的轨道——
而且, 似乎已经很难再回到曾经的轨道上了。
至于这段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了航线，中途她到底走错了哪一步, 才会导致现在这样理不清也扯不断的局面, 秋随也无法从一团乱麻中抽丝剥茧找到源头。
而秋随清醒的意识到了一点，他们之间，大约已经不是她能够做主的了——
变成了一段由沈烬主导的关系。
不再是曾经她提出分手, 就能顺利分手的关系。
就像现在, 也不再是她想要保持距离, 就能够成功保持距离的关系。
秋随很自然地垂下了眼睛, 往后退了几步。
她知道这个回避视线和拉远距离的意图有些过于明显了。
但秋随也没有太在意自己是否暴露了这个意图。
她只是想稍微地拿回一点点主导权，她再也不想经历人生的一切都被他人捏在手中的噩梦。
秋随一本正经地开口：“我手机新买没多久。”
她没有去看沈烬, 也不知道沈烬是什么神情，只是从电梯镜面看到了沈烬收回了视线, 没有再看她。
沈烬：“所以？”
秋随：“旧地点的信息都在历史记录里，不过我手机有256GB，所以暂时不需要清内存, 而且，我也没有删除历史记录的习惯。”
沈烬：“......”
沉默。
片刻后，她听见沈烬慢悠悠开口：“那我和你还挺不一样的。”
秋随：“怎么说？”
沈烬：“我这个人，最喜欢一键清除历史记录。”
秋随顿了下，认真提问：“那如果，有些记录很重要但是被删掉了，你岂不是找不到又记不得了。”
沈烬扯了下唇，语气很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很正常的事实一样：“我记忆力挺好的，重要的记录，找不到了也记得，不想记得也记得。”
秋随心口忍不住重重一跳。
她知道沈烬这句问话大约是有言外之意，只是她也的确没想好如何回答才最合适。
他们两个人像是彼此心知肚明，又都没有戳破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站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电梯里，打着一个关于‘历史记录’的哑谜。
如果电梯里此刻有另外一个人，一定听不懂他们之间看似正常实则暗流涌动的对话。
就像是一种独属于她和沈烬之间的一种暗号。
但秋随莫名觉得，这种默契，就还挺有意思的。
历史记录还能是谁？
无非就是他们彼此罢了。
只是，想起沈烬那句‘找不到了也记得，不想记得也记得’，秋随不自觉咬了下唇。
她心情突然有些复杂，说不出什么滋味。
电梯下行的速度没有容许他们继续多说，抵达一楼后，黑色迈巴赫早就等候在门口。
虽说周凌薇让秋随带着两个实习生一起去，但是沈烬身边不可能跟着三个翻译，到了举行欢迎晚宴的酒店，温婕和傅明博也只是坐在一旁的角落里吃甜品。
只是，秋随没想到的是，自己和温婕、傅明博一样无用武之地。
进了酒店后，来找沈烬的人不少，秋随甚至怀疑，如果她不是沈烬的翻译，很有可能会被挤到边缘去。
直到她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进了大门，眼尖地看见沈烬后，直奔沈烬而来。
秋随呼吸稍稍一窒，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位老人的翻译，但她来过俄罗斯很多次，早有耳闻这位老人的名声。
这位老人名叫安季普，是俄罗斯政界地位举足轻重的一个政治家，外加年龄摆在那，见他找沈烬有要事相商，一群人没等老人开口，便自觉散开。
秋随这才觉得自己能够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她还没来得及喘气，就看见老人温和有礼地对她笑了笑，用流畅的俄语说：“抱歉，我想和沈先生单独聊一会儿。”
秋随愣了下，老人身边没有携带翻译，她犹豫着用俄语说：“可是您......”
——没有带翻译啊，要怎么和沈烬沟通？
沈烬突然侧过头看她。
秋随下意识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转而用中文问沈烬：“怎么了？”
沈烬语气平静：“我国近几年发展挺好的。”
秋随：？
沈烬：“所以中文教育逐渐普及，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
秋随：？
沈烬：“俄罗斯也不例外。”
秋随：？
沈烬：“安季普学了中文，他打算和我练习一下中文口语。”
秋随：“......”
沉默。
秋随抿了下唇，沈烬说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但是她总觉得玄玄乎乎的。
不过，客户是上帝，上帝说的话她无法反驳。
况且，英语老师从小就告诉了学生，掌握一门外语的最重要方法就是——
多说。
英语老师，诚不欺我。
俄罗斯人也逃不过这个亘古不变的学习外语真理。
秋随点了下头，没有多想，对着安季普用俄语道了声“再见”，又转而看向沈烬：“那你和安季普先生聊完后再来找我，我就坐在那。”
她伸手指了下温婕和傅明博坐的角落。
沈烬瞥了一眼，收回视线，点了下头：“去吧，别耽误安季普老人家学中文的热情。”
秋随：“......”
她心不在焉地朝角落走去，温婕和傅明博连忙给她空出了一个位置。
温婕顺手给秋随递了杯酸奶。
秋随接过喝了口酸奶，下意识看了眼沈烬。
沈烬背对着她，倒是安季普老人家面对着她。
秋随眯了下眼睛，看见安季普嘴巴一张一合的，嘴形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说中文，反而像是在说俄语。
但她略一思索，又反应过来。
当初她学俄语的时候，俄罗斯人也都不觉得她说的是俄语。
罢了，这就是母语。
她撇了眼兴致高昂，上班摸鱼，还在热聊个没完的温婕和傅明博，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居然还有心情聊天吃甜品？”
温婕和傅明博皆是一愣。
温婕抿了下唇，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秋随姐，怎么了？心情不好？”
秋随叹了口气：“你们还是想想，有没有什么能够维持生计的副业吧。”
傅明博：？
温婕：？
安静片刻后。
温婕声音发抖：“秋随姐，你这是要踢了我和傅明博啊？”
“对啊，”傅明博呼吸下意识放缓，“我们哪里做错了，秋随姐你说，我们可以改的。”
秋随摇了摇头：“你们没做错什么。”
温婕：？
傅明博：？
秋随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在想，我们国家现在发展得这么好。”
温婕：？
傅明博：？
秋随目光怜悯地看着他们：“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
温婕：？
傅明博：？
秋随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语重心长：“那我们就失业了。”
话音落下，三个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直到有人轻拍了下秋随的肩膀。
秋随一惊，下意识扭头去看。
最先吸引秋随注意的，是男人西服也无法掩盖的啤酒肚。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定格在那张脸上，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但又实在没想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男人率先出声：“秋随？是你吧，我在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后来一想，秋随这个名字这么独特，一般也不会撞姓名。”
这人言语之中都透着和自己很熟悉的口吻，但秋随的确没有从脑海中搜出丝毫的印象，她礼貌询问：“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你不记得我了？”男人说，“我是你高一时候的班长曲辉啊。”
他这么一介绍，秋随猛地想起来，这张脸到底熟悉在哪。
只是，她高一的时候性子懦弱又胆小，成天孤零零的，和班上每个同学都接触不算多。
如果不是因为曲辉是班长，她甚至对曲辉的脸都不会有印象。
她笑了笑，回头用眼神暗示温婕和傅明博呆在这别乱走，随后站起身和曲辉寒暄，来到了另一侧的餐桌旁。
秋随跟着曲辉离开，自然也就没听见温婕和傅明博之间的窃窃私语。
温婕：“你说，我们不会真的失业吧。秋随姐现在被沈总赶回来，是不是和沈总聊天的那位老人在学中文啊，我的天，这学到老，活到老啊。”
傅明博：“不太像啊，和我表哥聊天的那位老人看嘴形说的是俄语啊，而且，我表哥俄语说得可流畅了，他根本不需要俄语翻译，也可以和那位老人家聊天的。”
温婕：“那沈总干嘛点名秋随姐做他的随行翻译？”
傅明博：“那还用问。”
温婕：？
傅明博：“我表哥当然是为了我啊，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秋随姐来学习了啊。温婕，你可是沾了我的光呢！”
温婕：？
曲晖喝了几口酒：“我看了名单，你对应的客户是沈烬？”
秋随不自觉眉头微蹙。
倒不是因为曲辉的问话，而是因为曲晖这人，似乎喝了挺多酒的。
先前还不觉得，现在走到了不通风的餐桌旁，酒气弥漫到了四周。
秋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不适感，她不清楚曲晖是以什么身份参加这场晚宴的，只能面不改色地回答：“是的。”
曲晖扯了下唇：忽地拉近距离，那股冲鼻的酒气越发浓烈。
他的声音浑浊，夹杂着喝完酒后的醉意嘶哑：“我一直想问，你和沈烬是不是早就认识啊？我当初约你——”
秋随知道大庭广众之下曲晖不会也不敢做什么。
不过在曲晖凑过来的时候，秋随还是自然而然地低下头，避开横冲直撞冲她而来的酒气，后退了几步。
拉开距离后，她才稍稍抬起头来。
突兀地，她对上了沈烬的视线。
沈烬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勾着曲晖的脖子，动作云淡风轻，像是勾肩搭背似的，只是沈烬面无表情，曲晖面目狰狞。
怎么看都不会是好兄弟勾肩搭背的模样。
沈烬眼神带着点戾气，痞坏痞坏的，和他身上稳重的黑色西服一点也不搭。
又或者说，这不是一个身穿高级定制西服的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来的动作。
秋随眨了下眼，盯着这个她印象中从没出现过的沈烬形象，有片刻的愣神。
沈烬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瞥她一眼，眼神冷漠，语气不耐。
他对着秋随抬了抬下巴，视线转而看去温婕和傅明博所在的角落：“不是说了，在那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