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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悔(九)无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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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卿就知道脑子清醒的时候, 要去招惹谢识衣。

估计从重逢开始,他说话里的每一个漏洞都谢识衣发现,只是谢识衣想说而已。

谢识衣的语气很轻, 问题却各个一针见血,像是虫子痛痒地蛰咬他一口。风雪过回廊,冷意把言卿还有懵的脑袋吹清醒。

他想,愧是冰雪琉璃啊。

这三个问题看似毫无关系,真的回答出来, 却能『乱』成一糟。

言卿拒绝回答, 同时反抗:“为什么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代价却是三个问题?”

谢识衣没理这个问题,也没告诉言卿, 别都是拿命从他这里换答案的。他想说的答案,撒谎也逃避,有各种方法让问题的闭嘴。只是对付言卿, 方式复杂一些。

谢识衣意料之中地轻笑一声,平静道:“言卿,次没想好代价, 别轻易试探我。”他立在风雪中, 收些锋芒,说:“去吧。”

言卿把得志丢给他:“帮我看着这只傻鸟, 别让它飞出去败坏我名声。”

得志:“?”

谢识衣沉默地伸出, 将灰意冷生无可恋的得志接过来。

言卿走梅林的时候, 脚步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细微响声。鸟雀惊动,黑『色』枝丫摇晃,一瓣沾雪的红梅落到他脸上, 冻得他一哆嗦。

他把梅花从额拿来,咬在嘴里,同时默默地把谢识衣骂一遍。

厉害死你,举一反三呢。

玉清峰的寒池在梅林的正中,一座低矮的山崖,处于冰天雪地中,旁边却诡异地长着一些青草。

言卿将头发理,非常自然地宽衣解带,伸出腿踏入寒池中。他重生之后,也就一晚借着地面积水看眼自己的长相,匆匆一扫没留,现在才有思好好看自己的样子。

寒池的水能洗尽污秽,并排除脉络里的陈垢。

随着黑『色』游丝一一从内排除,再池水分解,言卿的皮肤也肉眼可见的皙透亮起来。

他墨发微湿,低头看着水面浮现的影子。寒池若镜,照出青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眉眼精致,『色』若春晓。

言卿面无表,『摸』自己的耳朵,指间的红丝湿漉漉,垂落到锁骨上。

他在燕卿身上复活,说燕卿跪在祠堂上的时候,就已经死。

燕卿的死是个谜。他复活的原因也是个『迷』。

但他总觉得,跟魔神离开关系。

言卿看着自己的中的红线,眼眸晦暗,隐去一切绪。

*

流光宗,殷家。

天地凄清。殷家祠堂卷起一阵大风,吹动灵幡、也吹起『色』纸花。

纸钱在祠堂翻卷重叠,轻飘飘拂过摆在正中间的两架棺材上。

檀香木棺厚重无言,跪在棺前的流光宗宗主夫一袭素裙,头戴花,脸『色』苍,一言发。

旁边的老者出声安慰:“夫。殷关、殷献两位少宗主魂灯已灭,死能复生。您节哀顺变,千万要因此再伤身。”

宗主夫从唇齿间溢出哽咽,肩膀颤抖,显是悲恸到极致。

旁边流光宗宗主殷列负而立。

殷列中年模样,五官偏凶,眉的红菱颜『色』比任何都要深一些,身上的黑『色』衣袍上刺着黄的月亮,旁边星芒闪烁,随寒风震震。

殷列语气沉稳道:“哭什么。”他一双鹰眼冷冷看着两座棺材,仿佛是他的儿子,而是无关紧要的两个陌生。

宗主夫听他的话,豁然抬头:“我哭什么?这是我怀胎十月生的儿子!我为什么哭!”压抑一路的恨似乎这一刻倾泻而出,眼睛都要红得滴出血来:“殷列,我说过多少次,叫你要和秦家纠缠,你听,看到没有,现在这就是代价——你的亲儿子,你的两个亲儿子就这么活生生死在仙盟里!死在谢应里!”

眼泪盈眶,呼吸颤抖:“他们就这么死去,我们却还能存满,能提出异议,能暗中报复!”宗主夫越说越激动,声嘶力竭:“殷列!现在你满意吗?”

老者叹口气,走上前:“夫,您身子骨好,切莫气急伤身。”

宗主夫甩开他的,跪在地上,泣成声。

殷列屑地嗤笑一声:“『妇』之见。”

宗主夫闻言,赤红着眼抬头:“殷列,你既然斗过谢应,就要再带着我的孩子去死!”

殷列的话激怒:“闭嘴!你一介『妇』懂什么?”

宗主夫说:“我懂什么?我懂仙盟的权利遍布整个南泽州,我懂谢应现在的地位无能撼动。秦家是秦家,他们远在紫金洲,仙盟的再长也伸过去,可我们现在就在忘宗眼。谢应杀谁都需要理由——殷列,悔剑总有一天落到你头上的!”

啪!

殷列青筋暴跳,恼羞成怒,直接一巴掌隔空扇过去,骤然叱骂:“贱!我说叫你闭嘴!”

宗主夫惨叫一声,捂着脸别过头。

老是殷家的老忠仆,见这场景一时间也知道如何是好,颤巍巍走过去扶起宗主夫,急如焚道:“夫,要您少说两句先回去休息吧。我来给殷关殷献两位少宗主守灵。”

宗主夫默默哭泣,低声呜咽。

清风挽起灵幡,这时有踏入殷家宗祠来,声音清润,慢悠悠笑道:“宗主夫,你这想法可真是奇怪,你去怪杀你孩儿的谢应,在这里怪殷宗主是干什么?”

红衣梅,银『色』面具。紫金洲,秦家。

殷列愣住,随即道:“秦子。”

秦家三子秦长熙低头,似怜似叹,说道:“宗主夫,您若是真的疼您这两位死去的孩子,就该为他们报仇,把谢应杀。”

宗主夫哭声止住,只是死咬着牙,颤抖身躯看着他。

秦长熙里拿着把折扇,轻轻道:“谢应思难测,段冷酷。再任由他这么掌管上重天去,像您这样发送黑发的间惨剧,知道还要发生多少起。我看啊,九大宗当务之急,就是将他从霄玉殿的神坛上拉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宗主夫咬着唇,眼里的警惕增反减,指死死抓住衣裙。

秦长熙往前走,指拂过棺材上的『色』纸花,银『色』面具遮住神,语气却是低沉哀伤的:“夫,您前面说错。秦家哪怕身在紫金洲,也并能幸免。我的堂弟长风长天都在一日前死在仙盟之。同时死去的还有灵渠萧家落崖、成雪。”

秦长熙沉默一儿,才语气听出喜怒说:“果然是谢应的做法啊。闭关百年,百年后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连杀六,无一是你我血肉之亲。”

殷列听完他的话愣住,皱眉一紧:“秦家和萧家也死。”

秦长熙道:“嗯。”

殷列哑然:“谢应他怎么敢做的么绝……”

“谢应有什么敢呢?”秦长熙反问,银『色』面具的眼里满是讽刺笑意:“殷宗主,你莫是忘当年他初入霄玉殿一夜?悔剑直取三宗长老之首,血把霄玉殿台阶染红。他抹去剑上血,一步一步往上走。”

殷列听他提起霄玉殿往事,一瞬间沉默,藏在袖中的紧握,骨骼发。

霄玉殿喋血的夜晚好像还在昨日。

谢应过于年轻,又过于瞩目。除却他的师父忘宗宗主乐湛,当时另外八位宗主几乎没愿意这个才两百岁的黄『毛』小儿凌驾于自己之上。

八大宗主顾忌乐湛的面子,沉默相抗。而浮花门的三位太上长老直接当堂质问。

他们受镜如玉的撺掇,对谢应的恶意几乎要从眼珠子里溢出。各种撒泼耍赖,各种以年龄辈分压,声声质问他以何资格坐上霄玉殿?

谢应立在群中,淡淡抬眸,很快证他的资格。

没猜到他出,就像当时没能看到这个外表清风霁月的天之骄子骨子里的狠厉疯狂般。

谢应时是化神后期修为,悔剑从袖中出来的瞬间,森冷的寒光直接凝结霄玉殿万千的风雪。

刹之间,还在张牙舞爪的三位长老身首分离。

血溅三尺,喷涌至谢应脚,淋一路。

鲜血溅到谢应的眉眼上,也溅到镜如玉艳艳的指甲上。

镜如玉骤然站起来,眼睛里的恨意和怒火,若火光灼灼,大喊一声谢应的名字。

满座皆惊。

紧接着,无数仙盟弟子自黑暗中站出来,威压四散。

霄玉殿的寒意无声覆盖天地,鸦雀无声。

一晚的诸多细节,殷列现在都还记得。

记得次第亮起的长灯。

记得滚到地上的头颅。

记得三双死瞑目的眼睛。

记得层层往上的剔透玉阶。

记得谢应苍冰冷的,漫经擦去剑上的血。

记得他一步一步往上走。

脚步声很缓,很慢。魄丝鲛纱从污血尸躯上掠过,一尘染,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遥远清冷的背影。

衣袍像雪无声覆盖染血长阶,从此,也如永远无法挣脱的深凉阴影笼罩整个上重天。

秦长熙在旁边轻轻说:“殷宗主,你说,谢应有什么敢的呢。”

就在这时,一声焦急的求救声从门外传来。

“宗主!宗主!快救救少宗主!”

殷列思绪回神,抬眸看清楚来后,愣住:“承影?”

承影自谢应撤樊笼大阵后,就带着殷无妄火急火燎回宗门。悔剑意入命门,殷无妄现在虚弱得只剩最后一口气。他承影背到祠堂前,唇『色』苍,脸毫无血『色』,眉宇间的红菱泛着一层薄薄的霜。

跪在地上抹泪哭泣的宗主夫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愣住。摇摇晃晃站起来,出门看到虚弱堪的殷无妄后,骤然发出一声悲鸣,扑过去:“无妄!无妄!无妄你怎么?”

已经失去两个孩子,根本能再忍受一次骨肉离世的痛苦。

宗主夫抱着殷无妄泪如雨,同时抬眸,尖声质问承影:“承影!我叫你去回春派接!你是怎么接的!”眼中恨意疯狂:“是是回春派群!是是群低贱的凡把无妄弄成这样的——我要把他们一个一个碎尸万段啊啊啊!”

承影颤抖唇,轻声说:“是的夫。让少宗主这样的,是谢应。”

刹间天地寂静。

宗主夫所有的嘶喊咽在口中,身躯颤抖像是风中花,指痉挛,最后死死抱住殷无妄,把头埋他的肩膀中,呜咽大哭出声。

殷列彻彻底底僵,见到垂死的殷无妄都没有一丝变动的表,如今出现一丝裂痕:“谢应?你们为什么遇上谢应?!”

前面无论是殷关殷献、还是紫金洲四的死,都是出自仙盟之。谢应未曾『露』面,坐在霄玉殿,在背后布局棋。为什么他所有子嗣里最成器的废物,遇上谢应。

承影汗涔涔,如实说道:“回宗主,谢应是去调查紫霄一事的。我们在撞上他后,他重伤少宗主。让您日去霄玉殿,见他……给出一个解释。”

殷列愣住:“紫霄一事?!”

承影畏惧地头。

殷列眦目欲裂:“你们去回春派?”

承影完全知道宗主为什么震怒,颤声说:“对。”

殷列只觉得气血攻,回过头,快步走过去,抓起宗主夫的衣服,『逼』着仰头,质问:“是是你让殷无妄去回春派的!是是你!”

宗主夫身躯颤抖,可是这一次却没说话。

在偶然一次偷听殷列和秦家的谈话中,知道紫霄之事。怜惜自己天赋低的幼子,便偷偷让他去回春派试试运气,洞虚修士陨落留的秘境,放眼天都是可遇可求的机缘。谁能想到……出现今天的事。

殷列险些要气吐血:“贱!你知知道,我这一次要你害死!”

秦长熙在一旁沉默很久,才出,用扇子虚虚拦住他说:“殷宗主别冲动,依我之见,谢应唤你去霄玉殿,未必是一件好事。”

殷列眼睛充血:“谢应思难测,喊我去霄玉殿,怕是有去无回?!”

秦长熙道:“的。”他打开折扇,银『色』面具的唇勾起:“殷宗主你可能知,谢应早在百年前入十方城时,无道便碎。这闭关的一百年。”他微笑,一字一字道:“怕是从头来过。”

殷列愕然,瞪大眼:“你说什么,谢应的无道碎?”

秦长熙微笑,头:“对。哪怕谢应天赋绝伦,毁道重修,再至巅峰。如今估计也和九大宗直接争锋相对。这一次,我陪你去霄玉殿。”

*

玉清殿,厢房。

言卿洗完澡后,披着件黑衣就出来,坐在谢识衣对面,看着焉儿吧唧的得志,笑个停,撑着巴,拿指戳它:“哟,这是得志吗,怎么一个时辰见,变哑巴?”

得志见到他,一直无法无天作威作福的红眼睛硬生生挤出两滴泪来。

翅膀一扑、身一滚就钻回他袖里,自闭到好像再也愿意出来面对着这残酷的世间。

言卿哈哈笑两声,随后抬头,好奇地问谢识衣:“你对它做什么。”

谢识衣似乎也真的是陪言卿玩够这无聊的戏码,抬起打算把覆盖在眼上的绫解来,冷漠道:“你自己养的,问我?”

言卿对他这理所当谈的态度非常震惊:“我把我的蝙蝠放你里一儿,回来它就焉,这能怪你?”

谢识衣满是嘲意笑一声。

言卿翻个眼。果然,他和谢识衣以本『性』相处,没两句就吵起来。

谢识衣估计是几百年没有自己动过头发,加上言卿当初打结的时候刻意绑得花里胡哨。解一儿也没解开,几可见皱眉。

言卿见状,趴在桌上笑个停,随后懒洋洋开口:“仙尊,需要帮忙吗?”

谢识衣没有搭理他。

言卿撑在桌上,站起来,俯身过去,吊儿郎当说:“幺幺,做到的事别逞能啊。”

他刚从寒池出来,发丝还是湿的,带着似有若无的梅花香。脖颈和腕纯黑的衣袍衬得越发,调子拖得很长,满是戏谑的味道。呵出的气却湿、淡、如雾气氤氲。

谢识衣的动作停住,薄唇紧抿。

言卿往上看一眼,恨铁成钢地摇摇头,把他的腕拽来:“你真是年少知头发贵啊。”

言卿帮他解开自己当初玩闹系上的布。

谢识衣的几缕发丝缠到他的指间。窗外寒光映雪,殷『色』梅花飞舞飘零。屋内烛火『乱』晃,言卿将布解开时,谢识衣也缓缓睁开眼。

他眼中的青雾之『色』散很多,『露』出原本『色』泽来,深黑、幽冷,宛如经年落雪的夜。

煌煌灯火月『色』里,言卿中握着『色』的长带,身形挺拔高秀,低头笑意盈盈。黑衣墨发,腕上的红丝蜿蜒到桌上。

这样安静和睦的氛围,言卿一时间也好起来问道:“我之后怎么办?就一直在你的玉清峰修炼。”

谢识衣说:“你先把丹田重塑。”

言卿:“怎么重塑。”

谢识衣垂眸说:“给我。”

言卿:“哦。”

他把右伸出去,谢识衣的指尖浮现一『色』的星芒来。他的内力是霜雪般的冰蓝『色』。现在的『色』星芒,是神识。

按理来说,化神期修士的神识灌入身内,言卿一个炼气期最差的结果就是爆而亡。

但是谢识衣没骗他,言卿一都感觉到疼。暖流一般,轻柔地蔓延四肢百骸,再汇入丹田,将原身破损堪的丹田粉碎。之后,灵力又在里面重新凝聚、重新筑巢,似春风微拂。

洗精伐髓,丹田重塑后,言卿整个都感觉获得新生。

谢识衣鸦羽般的睫『毛』垂,声音平静说:“你如今在忘宗的身份,并能够参加青云大。”

言卿眨眼:“为什么?青云大是面向天的吗?”

谢识衣:“你若到外场与天散修一起比试,很麻烦。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忘宗弟子。”

言卿:“我怎么觉得后者更麻烦呢?你们要求好高啊仙尊。”

谢识衣说:“你既然是我的故。资质灵根,宗门就对你要求过多。”

言卿:“……”么正常的话,他怎么就越听越对劲呢。

谢识衣:“日我去见一次宗主,帮你问问,故。”

言卿讪讪一笑道:“你日是要去霄玉殿见殷列吗。”

谢识衣道:“我只是让他去霄玉殿给我答复,没说我亲自见他。”

“哦,合着你之前是说见殷列是假的。”言卿想想,没忍住笑出来,认真道:“谢识衣,你这些年结的仇家是是很多。”

谢识衣说:“或许。”

他起身,厢房内的窗都静静关上,隔开风雪。

“丹田重塑后身虚弱,你该睡,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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