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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浮台(二)章慕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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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门专门为他们准备了云舟。

初入宗的弟子们年岁不大, 第一次下山,兴高采烈,缠着衡问东问西。

“长老长老, 这次的魔种长什么样子啊?”

“长老长老,我们这次要去少啊?”

衡眼又翻到上,没好气:“魔种长什么样你们自己去一眼不就知道了?要去几不全你们久完成任务?问我干什么?”

衡对这群小兔崽子一点耐心没有,一个一个他们拎上飞船。

他堂堂大乘修士,不就是年纪小了点吗!宗主居然说他『性』子躁, 他丢来这劳什子学堂磨砺一年!是耽误他时间!

衡不屑道:“就一个凡人魔种, 你们要是这搞不定, 可以直接从九千九百阶上跳下去了。”

弟子恹恹道:“哦。”

衡赶着回去,结果一转身, 肩膀就被人虚虚搭上了。

有人用熟悉的吊儿郎当的调子问他道:“衡长老,我们这次有没有带队的师兄师姐啊?”

衡青筋跳动,他现在到言卿的声音就来气, 怒道:“区区一个凡人魔种,还需要带队?我你脑子……”他喉咙里那句“脑子被驴踢了吧”硬生生噎了回去,抬头的瞬间, 活像一只被捏住脖子的鸡, 眼珠子要瞪出来。

言卿唇噙笑,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衡长老, 衡长老……”

衡长老根本就不到他, 只是惊悚地着言卿旁边的人。

谢识衣在手里的木剑, 他垂眸时黑而长的睫『毛』覆盖下,将眼神遮住。明明是简单素雅的忘情弟子衣衫,可在谢识衣身上似乎就自带一种清冷出尘的觉来,像晨雾、像朝『露』、又像疏离遥远的风。

衡觉得自己舌头打结, 话说不清楚了,晴霹雳:“谢谢谢谢,谢师兄……”

谢识衣已经很久没用过木剑,他拿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习惯,手指微动,便将木剑直接粉碎,『色』的碎屑自指间簌簌落下。到衡的声音,谢识衣抬头,漆黑的眼眸纯粹寒冷,视线遥望过来。

“……”

衡只觉得腿软,在他噗通一声就要跪下去时。是言卿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智,懒洋洋道:“衡长老,云舟什么时候出发啊。”

衡没他,只愣愣地向谢识衣,在震惊和畏惧过后,眼里涌现出浓浓的狂喜和崇拜『色』来,兴奋道:“谢师兄,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您是要出宗吗?”

谢识衣淡淡道:“去清乐城。”

衡怀疑自己耳朵聋了:“清乐城?!”

言卿一直被无视也不尴尬,在旁边帮忙补充说:“对啊,这不是清乐城有个新娘子变成魔种了吗,谢师兄下山除魔卫道。”

衡想狠狠瞪言卿一眼叫他闭嘴,是碍于谢识衣,只能憋着,整个人难以置信地道:“师兄,你去清乐城干什么?”

谢识衣淡淡一笑,音『色』却冰冷,漫不经心道:“你是耳朵不好使吗?”

衡:“……”

言卿在旁边没忍住哈哈哈笑了出来。衡遇上他俩,是处处吃瘪。

言卿憋着笑,幸灾乐祸对衡说:“衡长老,下次麻烦你们家姑爷说话时,也请你好好。”

衡对敬重敬仰的谢师兄生不脾气,被怼完只觉得羞愧。可一言卿说话就炸,马上咬牙狠狠瞪他:“你这人还要不要脸!”

这画面还的诡异的和谐——就是《仙门赘婿》。

没皮没脸的草根姑爷,冰清玉洁的宗门大小姐,还有一个大小姐旁边愤愤不平的丫鬟。

言卿心里笑疯了,还想嘴欠说一句什么,已经被冰清玉洁的“大小姐”拽着离。

“等下!谢识衣,你干什么?你走慢点!你扯到我头发了!”

言卿惜发如命,谢识衣这人从来我我素。他只能被迫跟上谢识衣的步伐,一边护着头发一边叫嚷。

言卿抬手时腕上的红丝落了下来,随着山风游曳。前方的谢识衣虽然没有回头,是步伐还是放慢了点。两人的衣袂在霞光里翻飞,是高挑的身形,气质截然不同却又无比相融。

衡本来还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言卿简直就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畜生!可抬头到二人离去背影时,一瞬间,愤懑和抱怨僵住了。

前方,言卿终于头发救了回来,又有点好笑又有点好气,咬牙切齿跟谢识衣说了句什么。谢识衣微低头,安静他说,完唇角似有若无弯,带点凉薄讥讽,抬眸与言卿对视。落崖惊风,花卷过长空。他们四目相对的瞬间,光和影仿佛成了背景,只剩彼此,一举一动、一言一,熟稔到灵魂深处。

衡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他这位立于上重神坛上的首座师兄,有了那么一丝烟火气,有了那么一丝实。

言卿这次坐的云舟和第一次坐的完完全全不能比。

上次从回春派来南泽州时乘坐的云舟,绝对是整个忘情宗最贵的了。

现在这个,要啥没啥,连个单独的空间没有。

言卿左右,最后假惺惺说:“幺幺,跟着我是委屈你了。”不怪衡他视为眼中钉——瞧瞧忘情宗的金枝玉叶跟着他过的是什么落魄生活!!

然而他这边《仙门赘婿》演了第三集私奔了,谢识衣依旧一个眼神没给。

甚至金枝玉叶轻轻笑了下,冷冷说:“你脑子里想的,最好别说出来,也别让我知道。”说完往云舟顶楼走,步下银辉寒光沉沉浮浮,直接与众人隔一个屏障。

言卿:“……”

言卿着他的背影就离谱:“你这是来陪我历练的?”

云舟驶了一到清乐城。从其他弟子的交谈中,言卿也事情仔细了解了个遍。死者姓孙,叫孙和璧,是清乐城孙家的二少爷。新娘则是清乐城另一名门望族,章家的五小姐章慕诗。在外人眼中,孙章二人郎才女貌、作合,谁没想到洞房花烛夜会发生这样的人间惨剧。

赶巧的是,他们到来时,清乐城正值仲春岁,满城的花了,车如流水马如龙地举办着浮灯节。因为城中这一血腥残酷的命案,人心惶恐,浮灯节暂时搁置。

大街小巷上空无一人,却挂满了来不及拆卸的彩灯。一盏一盏,接连鳞次栉比的楼阁,浩如烟海,形成繁华热闹的一派盛景。

他们自云舟上走下时,正是晚上,灯市照夜如昼。

知道来人是忘情宗弟子后,孙家家主带着一群儿女家仆,十里相迎。他们一群人没有师兄师姐带队,明泽作为唯一的内峰弟子,自然而然成了领头人。

孙家家主拱手作礼,恭恭敬敬:“参见各位仙长!”

他旁边的美『妇』人体态丰腴,这几日估计一直在哭,眼睛还是浮肿的,见到他们也盈盈一拜:“妾身见过各位仙长。”

明泽点头出声道:“你带我们去一那魔种作案的地方。”

孙家家主诚惶诚恐:“是,各位仙长随我来。”

言卿走在最后面,对身后清乐城满城的灯火非常兴趣,频频回头望。其实他以前居住的红莲榭也有很灯,不过那些灯是蓝『色』的,幽森森燃在骨上。并非言卿审美奇葩,是他身边那个老太监脑子就有病——认为言卿当时那形象只能配这种奇葩的场景。呵呵。

言卿念念不忘地收回视线道:“谢识衣,等诛完魔种,我们去浮灯节上逛逛吧。”

谢识衣只是为了陪他结婴而已。他连调查紫霄死是那样冷酷的态度,更别说清乐城这么新娘命案。没言卿的建议,只平静问道:“你大概久结婴。”

言卿想了想:“我觉得,大概两三日内可以成婴?”

谢识衣:“嗯。”

言卿左顾右,又问:“你进来有察觉到魇的气息吗?”谢识衣是仙盟盟主,又是化神期修士,可能不需要到清乐城,千万里外能诛杀那个新娘。

谢识衣闻言轻轻笑了下,语气却凉薄得让人心惊:“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历练吗?问我干什么。”

言卿:“……哦!”

言卿始了他“梦寐以求”的历练。

为了让修士们方便调查,孙章二人新房至今保持原样。

推门的瞬间,那恶臭腐烂的味道一下子让不少第一次下山的弟子脸『色』青,转头干呕来。言卿往里面,入目就是铺盖地的血。血溅到地上,溅到桌上,溅到床上,溅到房梁上。孙二公子的尸体躺在喜床上,被啃得已经只剩一具骷髅架子,脑袋被撕下一层皮,腐烂发胀,蛆在残余的血肉里涌动。

除了血外,地上还有很黄黄的不明东西,像是人的脑浆。

场景凶残血腥,犹如人间地狱。

孙夫人悲从中来,又拿手帕抹泪,在旁边泣不成声。

孙家主也不忍再,转头颤声道:“仙长,这就是小儿遇害的地方。”

忘情宗一弟子脸『色』发,问明泽:“明师兄,那新娘的是魔种吗?”

明泽出生在南泽州的一个修世家,自幼也算见识广博,他往前走,去『摸』了下桌上的血,而后放到鼻子前嗅了下。

修界判别魔种最根本的是魇,可世上窥魇的仙器凤『毛』麟角,即便是忘情宗也不可能给他们一群新弟子哪怕一个地阶仙器。

明泽皱了下眉,又了眼屋内的惨状,轻声道:“魇苏醒后,魔种会变得嗜血凶残、好吃人肉。这里的情况,那章家小姐应该就是魔种无疑了,且体内的魇已经醒了过来。”

孙夫人闻言,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她声音绝望又悲恸:“是我的错,我当初怎么就瞎眼了选她作为儿媳呢。是我害了我的和璧啊,是我的错,我的错,是我的错!”

孙家家主长叹一声,安慰她道:“夫人,别自责了。若不是魇苏醒,谁又能知道她是不是魔种呢。这事不应该怪你。”

孙夫人泪水将妆打湿,浑身在颤抖:“不是的不是的,家主,不是的。你还记得章家的七姑娘吗。一月前,章家七姑娘就是和她一块上山拜佛失踪的,后面找到时,说人章七姑娘已经被豺狼啃得干干净净。可这清乐城方圆百里,哪里有豺狼啊。那时就有人跟我说,章慕诗有自寺庙回去后,阴沉古怪,有些不正常。我没放心上,现在来,她是魔种早有预兆!”

“我啊,那章家七姑娘就是死在她手中的,章慕诗就是那豺狼。”

孙夫人越哭越伤心,活生生要断过气去:“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明知这些事,居然没有去怀疑过她,害得我可怜的和璧落得这个下场。”

忘情宗一干弟子初入江湖,到她哭得这般伤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苍老饱含恨。

“哭什么?事已至此,最关键的难道不是找到章慕诗吗。”

众人回头望去,到灯火通明的孙府内。一位一袭蓝袍的元婴期青年扶着一位头发苍苍的老太太缓缓走来。

老太太年愈花甲、佝偻着腰,拄着拐杖,脸上满是皱纹也难掩那种尖锐的恨。

她旁边的修士样貌普通,气度出众,身上的蓝袍绣着几根『色』飞羽,落在衣襟和袖口处,赫然是浮花门的衣着。

孙家家主见到两人,急忙过去迎接道:“母亲,二哥。”

老人是孙府的老太君。而浮花门的这年轻修士叫孙君昊,是孙家除却那位传奇老祖外第二位资质出众拜入浮花门的修士,也是死者的二叔。

孙君昊朝孙家主点了下头,而后朝各位忘情宗弟子做了个礼,道:“谢各位道友不远万里前来调查我侄儿的事,孙某激不尽。”

明泽到他微微愣住,疑『惑』道:“既然道友就在城中,为何不自己亲自出手为血亲报仇呢?”

孙君昊苦笑:“实不相瞒,我昨日才出关,得到噩耗今晚刚从浮花门赶到家中。”

明泽点头:“原来如此。”

孙君昊说:“不知道友现在可有发现?”

元婴期的修士找一个人轻而易举,是找魔种却很难。

因为当魔种被魇『操』控,那么气息就会全然隐匿,上古魔神的诅咒根本不是他们能够追逐的。众人只能根据蛛丝马迹去推断方向。

明泽偏头,指着东边的窗户道:“新娘是从这扇窗离的,我前用神识探了下孙府的构造,这扇窗逃出去,通向孙府的后门,门后是一条河,新娘应该是沿河走的。我们到时候兵分两路。”

孙君昊:“好的,有劳了。”

孙家家主扶着老太太离。

孙夫人以袖掩泪一直在哭:“是我的错,如我当初留心一下,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她的哭声哭得老人头痛。孙老太君停下步伐,拐杖重重一击地,回眸眼睛充血,嘶声怒道:“够了!别哭了!让我耳根子清静会儿!”

孙夫人被她吓住,拿帕子捂住鼻口,无声啜泣。

因为谢识衣的缘故,言卿一直不怎么敢冒到人群中去。虽然整个忘情宗也没几人正见过谢识衣。谢识衣气质过于特殊,那种高高在上漠视一切的态度太明显。他怕被打。

言卿想到这,没忍住低声笑了下。

明泽吩咐完后,让他们自选择方向。

言卿从袖子里拿了块人间的铜板出来,跟谢识衣道:“幺幺,我们打个赌怎么样!你猜新娘是去了河的上游还是河的下游。”言卿抛了下铜板,道:“我猜下游。”

谢识衣静静他,冷淡道:“我不关心新娘去了哪里。”

言卿知道他的话外,铜板收回袖中,默默叹息:“知道了,别催了,在试着结婴了。”

既然是自己放出的历练豪言,那么言卿还是很认的,懒洋洋勾唇一笑说:“勿以善小而不为。”

他们两个是最后才走的,刚踏出孙府的后门,突然就被孙夫人喊住:“等一下二位仙长。”

言卿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平易近人的好『性』子。毕竟上辈子在黑水巷当叫花子时,如果靠谢识衣两人能活生生饿死。亏他嘴甜卖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善于坑蒙拐骗,才能活下来。

“孙夫人有事吗?”言卿转过身,朝她弯眼一笑。

孙夫人实在是没办法,才鼓勇气出声喊住这两位仙人的。前这二位仙人一直在人群末尾墙角竹影里,让人不切,她也就没想。

出声后,没想到其中一人转过身笑过来的一眼,容『色』昳丽,竟让她愣在原地。

月『色』如霜,穿着蓝衣袍的少年有着双好的桃花眼,眼型精致,笑来时自带风流。他旁边的人甚至步伐未停下,被这桃花眼少年强制地扯住袖子,才无奈驻足。

孙夫人只觉得紧张惶恐心要跳到嗓子眼,可是一想到儿子死去的惨状、又忍不住潸然泪下,对着言卿直接跪下,深深磕头,啜泣道:“仙人,是我考虑不周,害了我的孩子。我一想到这件事我就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仙人你们带上我吧,我随你们一去找章慕诗。”

言卿绕着红线,虽然眉眼弯弯,可是半点没有被打动,只道:“孙夫人没必要责任担在自己身上。一切没发生前,谁又能知道章小姐是魔种呢。”

孙夫人眼泪夺眶:“仙人,魔种体内魇苏醒前总是有些预兆的,江金寺章七姑娘失踪的事,就是给我的警钟,可是我没放在心上。”

言卿笑笑,还是拒绝了她:“夫人,你回去休息吧,魔种凶残异常,你跟过去,只会拖我们后腿。”

孙夫人愣住,这才发现自己脑子不清醒的情况下、提出的要求无。

“是,仙长说的是。”面红耳赤,颇为羞愧再度磕了个头,由丫鬟搀扶着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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