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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璇玑火(六)罗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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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明子是个怎样的人?言卿上辈子跟他一路争锋相对到死, 也没的透这个如腐朽枯木的老人。早在回春派凤凰魔种和冥城城主的话里,言卿就有了些预,到现在才彻底确认:秦家以汀澜秘境为祭坛, 原来苏醒的,果是淮明子的魇。

言卿心中不由笑——秦长熙到底是哪来的胆量,觉得自可以『操』纵一个化神期巅峰的魇?

纵横交错的铁链如蛛网,将九宗弟子牢牢捆绑。淮明子在殷无妄身体内活过来,抬头, 碧绿『色』的眼睛着一群元婴期的蝼蚁小辈。他很不习惯殷无妄的这具身体, 毕竟□□凡胎对于化神期修士而言只是累赘。

但是他需要寄在殷无妄识海内, 所以也没有摧毁,而是选择慢慢学着适应。

淮明子慢慢地扭动脖颈, 语气缥缈说:“没想到,居然是上重天的人让我活过来。”

前世的记忆一点一点涌上脑海,淮明子咬牙冷笑。十方城的大火像还烧在骨子里:他先被言卿的情人重伤, 后被言卿用织女丝碾碎神魂。怒不可遏下,不惜魂飞魄散启动炙阴大阵,拉着言卿和他一起陪葬。

淮明子神『色』一恍, 对啊, 他在十方城已经魂飞魄散了,再无复活的可能。那么他现在是什么?

淮明子低头着自新长出的那只手, 脸『色』在晦暗不明的光影里变幻不明。

九宗弟子在到那双绿『色』的眼睛后, 什么求饶的话都止住了, 眼中全是惊慌绝望,难以置信——殷无妄魔种,他居然是魔种!

而淮明子也样语气轻轻,自言自语。

“我竟然是魔种?”

不过修至化神期巅峰, 心境早就不似常人,他平平静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淮明子素来视人命如草芥,如今醒来,恶念是蔓延四肢百骸。他想到什么,笑了下,古怪嘀咕:“果然,魇哪是神的诅咒啊,这明明是神的恩赐。”

多亏了魇的存在,让他即便魂飞魄散,也有重的可能。

说完,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到了被悬挂高空的众人上。

淮明子对于这么一群蝼蚁也懒得说废话,碧绿的眼中杀意一闪而过,手指在空中虚虚一划,便以风为媒介,『操』控着那些铁链一点一点扭曲、将人勒紧,勒得每个人面『色』发青发紫,下一秒似就要窒息而亡。

言卿抿唇,随手扯了根头发绕在指尖,站在骨殿入门处石柱投下的阴影里,选择静观其变,等到关键时刻再出手。

淮明子不可能没察觉他们,不过淮明子『性』傲慢,蔑视一切,对他们根本不屑一顾。

谢识衣掩藏修为,冷冷淡淡,完全以客的态度。镜如尘心中害怕,安静地举起手捂住自的嘴,怕自叫出声来。

突然,一声少年的娇呼打断了一切。“殷无妄?是你?”另一端的入口处走来两粉白的身影,正是白潇潇和颜乐心。

他们两人到修罗后,见四野无人有些害怕,便沿着地上的痕迹,一路来到了这里,入门便到了孤身立在沼泽边的殷无妄。

因为前发的事,白潇潇现在到殷无妄全是一腔的厌恶和怒火,想到这人给自下『药』试图强上自,就忍不住心中唾骂,不仅是个白眼狼,还是个疯子。

“殷无妄你在干什么?”白潇潇尖声质问疯子。

淮明子杀人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断,也很少被人打断,但是听到这个声音的瞬,他控制铁索的手还是慢慢松了。

这不是他的反应,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反应。

粉衣少年的声音像是最毒的蛊,轻而易举挑起他的情/欲,让他血『液』滚烫发热,思维恍惚,着魔一样。

如果这具身体里的人是殷无妄,只会觉得自是受幻蛊虫影响,忍不住对白潇潇的欲念。

但是如今身体里的是淮明子,化神期巅峰的强者,研究魇研究了一辈子。

他太熟悉这种觉了。

……这是,被魇『操』纵的觉。没有智,没有思维;失自我,不顾一切。

“嗯?”淮明子『舔』了下唇,转过头:“有意思。”

他碧绿『色』的眼眸和眉心的红菱相照应,邪气肆意、恍如鬼煞。

白潇潇听他奇怪的声音还有些诧异,等他转过身来后,彻底吓出尖叫:“啊啊啊啊啊!”颜乐心在旁边马上抱住他,“潇潇。”可是等颜乐心到殷无妄那双绿『色』的眼睛后,马上也瞳孔一缩,和白潇潇一起大惊失『色』,僵在原地。

——魔种?!殷无妄是魔种?!

淮明子对颜乐心没兴趣,但是对白潇潇很兴趣。他在空中虚虚一划,瞬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白潇潇到了自面前。颜乐心被击退在地,白潇潇大叫一声,被强『逼』着跪在了淮明子脚下。他兔子似的眼睛红肿不堪,热泪盈眶,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说话抽噎着:“不,殷无妄,你不能这么对我……殷无妄……”

淮明子蹲下身,苍老的手紧捏着白潇潇下巴,让他抬起头来自。化神期的威压密不透风,白潇潇何曾直面这样的强者,吓得人差点晕厥,他望入那双绿『色』的眼睛,大脑一白,只想昏过。

淮明子的声音慈祥:“乖孩子,别晕,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白潇潇害怕到什么都不敢想,含着泪一动不动。

淮明子问:“你是在哪里出的?”

白潇潇傻住了,完完全全没想过会被问这个问题。

他在哪里出?

白潇潇唇瓣颤抖:“我不知。”

他有记忆起就在回春派。燕见水是他的未婚夫,对他千般万般,宗门也对他娇惯养。如果没有燕卿,如果没有发那件事,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到南泽州来。

淮明子意料中,继续笑说:“那你知你现在是洞虚巅峰的修为吗?”

白潇潇人傻了:“什、什么?”

洞虚期巅峰?他怎么可能是洞虚巅峰的修为?!

淮明子说:“你继承了一个人的全部修为。稀奇,我未见过修界还有传承修为这种事。”

如果修为可以继承,那么修界就不会这样狂热追求所谓天才了。

像天枢衡白流,他们到白潇潇,都以为他只是单纯继承了紫霄的功力。

可淮明子到了化神期巅峰,一眼就出。不光是功力功法,白潇潇体内,还有上千年才能修出的洞虚期巅峰修为。

也是这个少年现在丹田太弱,无法承受。

等他入了大乘期先天境,丹田焕然一新,估计就会直接飞升半步化神。这个消息要是放出,九重天怕是也要惊动吧。

淮明子忽然幽幽一笑。

淮明子说:“乖孩子,跟我说说,那时到底发了什么。”

化神期的威压如『潮』水,一阵一阵把他淹没,白潇潇觉到了恐惧。

那种一个人溺于深海,什么东西都抓不住的恐惧。这种临近死亡的绝望他上一次经历,还是跪在桃花谷前、面对谢应时。

淮明子:“你是谁身上得到这些修为的。”

白潇潇眼泪忍不住就落了出来,他着完全陌的殷无妄,颤声哭了出来:“紫霄,对,是紫霄。”

“我救了紫霄,但我不知那时到底发了什么,你让我想想,我想想……”

“你给了我罗霖花,我用不上,我就转手给了紫霄。罗霖花枝上全是刺,当时我的手还被刺划伤了,刺划得我痛。”

“紫霄吃了罗霖花还是没有转,快死了,就把令牌给了我。”说到令牌,白潇潇眼中掠过一丝愤怒和憎恶,如果有时,他想把燕卿的恶添油加醋再说一番,可是“殷无妄”明显没给他这个机会。

“然后呢。”

白潇潇回神,神『色』惶惶:“然后我收下令牌,然后紫霄彻底死了。他死后……”白潇潇想到什么,眼中『露』出一种恐惧来:“对!他死后,尸体马上被幽池水腐烂,一个黑『色』的东西,黑『色』的虫子,黑『色』的虫子爬到我身上来!”

白潇潇一直不愿回忆和紫霄相处的画面,就是因为这最后的一幕,是他记忆深处的噩梦。他当时手上还是被罗霖花刺划出的伤,捂着伤口,鲜血怎么都流不尽。那黑『色』的东西嘶哑狰狞地朝他扑过来,扑到他身上,似乎想找个洞钻进他身体。

白潇潇紧闭着唇,可是那些东西很快就找到了其他方法,它们流进了他的耳朵,流进了他的眼眶,流进了他的鼻子。

太恶心了。

白潇潇现在回忆起那天的事,还在身躯发抖。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幽牢是回春派禁地,水里住着什么千奇百怪的虫子都正常,所以他也没有疑。

可现在认认回想,才发现——那黑『色』的东西并不是虫子!也不是水里的!它是紫霄身上出来的!就那样耳朵眼睛鼻子,流入了他的身体。

“对,黑『色』的东西,黑『色』的东西流进了我的身体。”白潇潇崩溃地坐在地上,恍恍惚惚,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他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后。

淮明子『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来。

“太神奇了。”淮明子说,“太神奇了哈哈哈哈。”

他没忍住沙哑地大笑起来,碧绿『色』的眼眸里满是傲慢阴桀,现在向白潇潇涌现出一种疯魔般的狂热来。

原来如此,那个洞虚期巅峰的修士也是魔种。死后体内的魇被这个少年吸收了,少年也就顺其自然继承了他全部的修为。

“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娃,你认我做师傅怎么样?”

如果给这个小孩成长的机会,以后前途绝对不可估量。当然他兴趣的,不是他的未来,而是他的体质。

——能够融合活魇的体质。

——能够蛊『惑』人心的体质。

白潇潇大脑空白,难以置信地着他,手指死死攥着衣袖,不说话。

淮明子说:“你认我为师,我就不杀你。”

淮明子微笑:“怎么样?”

只是白潇潇还没有回话,有人轻笑一声,替他回答。

“不怎么样。”声音是少年,说话清爽,调子拖着股懒劲。

淮明子满心遇见白潇潇这么个奇才的狂热喜悦,都被这人的声音浇下冷水,熄灭。

他浑身僵硬。这一刻,无是自还是原主,都齐齐心神一怔。

前方阴影处缓缓走来一个蓝白衣袍的人。忘情宗弟子的衣裳,风姿绰约、墨发雪肤,一双带笑的桃花眼,仿佛未语先含情。

淮明子半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抬起头,向言卿。

视线冰冷,像穿刺过一百年的时光。

身体里翻涌着两种情绪。

第一种是属于他的恨。

这样恨像早就成了一种本能反应,压抑在骨髓里,让他日日夜夜都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段。

他讨厌被忤逆,讨厌被威胁,讨厌不受自控制的变数。

他讨厌言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在十方城和自平起平坐,讨厌到恨不得将言卿的尊严和年轻气盛都踩在泥土里!

第二种,是殷无妄的。

大概是这一幕太熟悉了,唤醒了原身恍惚的记忆。想起了回春派山谷某个月明星稀的晚上,燕卿一袭白衣,『药』铺为他偷了罗霖花,披星戴月跑过来。

燕卿只是痴『迷』他的皮相,可还是做足了表面功夫,他把罗霖花送到他眼前,怎么撒娇求欢都没用后,怨毒地轻声说:“殷无妄,我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连我一眼都不肯?你就那么喜欢白潇潇那个贱人。殷无妄,你我啊。你不我,你信不信,我今晚就把白潇潇那个贱人杀了。”

那个时候,他自持身份,对于燕卿只有不屑。接过燕卿手里的罗霖花,眼神满是不耐烦地抬头了他一眼。等他走后,就转手给了白潇潇。

如今隔着岁月,两个场景重合。

他艰难地挤出一丝意识,过。

罗霖花百年一开,洁白的花下是密密麻麻狰狞的刺。

就像那一晚皎洁的月亮、白衣的燕卿,和如今兜兜转转、鲜血淋漓的命运收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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