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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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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稚洗漱好下楼, 还在楼梯上就听到一层传来的笑声。到餐厅前一瞥,厨房里三个背影, 气氛融洽,陈就正给两老打下手, 为午饭做准备。

崔母像是小孩家瞧新奇般, 乐得直夸:“这个汁儿颜色多鲜亮啊,真好看。”

“什么汁儿, 那叫酱。”崔父反驳她, “外国人都爱吃酱, 什么果子都能做成酱……”

冬稚缓步近前, 竟然有种打搅他们的心虚感:“叔叔阿姨——”

三人同时转头, 见她起了,两老脸上扬起笑。崔母道“醒了?睡得好不好?早点马上就好啊,先去坐着……”催促丈夫, “你赶紧把粥盛出去, 我跟小陈做果酱, 你瞎张望什么!”

崔父一边念叨, 一边去盛粥。

“我来吧。”冬稚入内, 想帮忙。

崔母拦住她, “不用不用,让你叔叔去弄。”

冬稚被拦下, 无所事事, 一时不知该干什么好。抬头和陈就视线相对, 她很快别开, 往崔母身边靠了靠,“阿姨你们在弄什么啊?”

“小陈教我做果酱呢!”崔母笑吟吟说,“这不前两天从朋友园子里摘了点果子,堆了一筐放在那,我寻思吃不完要坏了,小陈说会做果酱,我不就赶紧学点,没事抹面包片吃,弄个小罐搁冰箱里能放好久。”

“你会做果酱?”冬稚诧异望向陈就,想想他后来会的东西她不知道也正常,做饭不就是么。问这个没意思,她往热腾腾的锅里瞧,岔开话题,“好吃吗?”

颜色鲜艳的果肉被熬烂,浓浓的,鲜亮好看,冒着甜丝丝的香气。

崔母夸道:“好吃!我尝了一勺,味道调得刚刚好。”

陈就没说话,从旁边拿起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小勺。

冬稚眼巴巴看着,正要凑近,他伸过来的手又往回收了些许。冬稚看他,他表情还是淡淡的,但不让她立刻靠近的动作丝毫不含糊:“烫。”

等了好几秒,陈就才把勺子伸到她面前。冬稚想自己接过来,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她也不好特别开口。于是就那么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

崔母在旁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是小陈知道心疼人。”

冬稚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尴尬地含着嘴里的果酱。

确实甜,甜得恰到好处,不腻人。

“挺好吃的……”她小声夸。

陈就将勺子放到一旁,没说话。

崔父把粥盛得差不多了,桌上有买回来的包子和馒头,再拌两个小菜就行。

冬稚去叫阿沁,她正在阳台收衣服,见还没忙完,冬稚上前帮忙。

太阳很好,从窗外的不锈钢栏杆照进来,落在身上暖洋洋。

空气里有晨间特有的味道,似乎还带着别家早饭的香气。冬稚收了一堆衣服,抱在怀里,抬头望着窗外仿佛在感受什么。

“怎么了?”阿沁好奇。

“没什么。”冬稚说,“只是觉得这种感觉特别好。”

平凡,普通,又是那么无与伦比的美妙。

简单吃过早饭,冬稚要和阿沁一起出门,先去阿沁的小提琴教室看看,再去老两口的琴行。

“你一起去吗?”她问陈就。

陈就说不,“这边正好有个科技信息交流展会,我刚好计划要去看看。”

如此便分了两路。

……

阿沁的小提琴教师办得有模有样,环境,还有师资,在当地都属于非常不错的水平。

见冬稚给予不低的评价,阿沁雀跃不已。

阿沁这事儿说来也简单。

早先她的小提琴教室刚开半年不到,街附近拐角也跟着开了一家,那家的老板也是女的,姓杨,和阿沁年纪差不多大,两间教室难免较劲,但杨老板生意一直不如阿沁,隐隐被压了一头。

商业竞争本属正常,哪想最近,一直合作的厂商突然不给阿沁供货了。后来厂商那边有个常接待她的员工离职,跟她一说,她才晓得那位杨老板私下走了经销的门路,承诺按件给回扣,似乎又沾着点亲戚关系,几下相加,厂家断了她这边的供货。

阿沁只好换了厂商,虽然路费增加,成本也增加,好歹还是解决。

谁知紧接着,她的小提琴教室就走了两位最资深的小提琴老师。杨老板高薪撬墙角,那两位老师走前悄悄和自己带的学员家长联系,带走了十二三个学生。

屋漏偏逢连夜雨,阿沁正为生意上的事火大,转眼又发现刚交不到三个月的男朋友,跟那位杨老板搞到了一起,登时气得大哭一场。

冬稚回国这么久,阿沁早在新闻上看到消息,怕耽误冬稚工作,又自觉多年没有联系,感情生疏,一直没敢联系。被这连串的几件事气急,阿沁没忍住,找上冬稚。

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冬稚现在今非昔比,即使不答应,阿沁也可以理解,她没想用早年的交情绑架谁。哪想,她一开口冬稚就应下,风风火火地来了。

阿沁特别的感慨。自己曾在冬稚落魄时提供的善意帮助,她记了这么多年没忘,如今功成名就,自己被欺负,她二话不说赶来为自己撑腰。

就像受委屈的小孩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肩膀,和冬稚打完电话那天,阿沁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

冬稚给阿沁的小提琴教室提了一些意见,聊了聊有关琴的专业事宜,参观一圈,两人去了崔父崔母的琴行。

几个人在办公室里聊,给冬稚倒了茶,两老问阿沁打算怎么解决。

阿沁没主意,看向冬稚。

“厂商换了没什么,我看了琴,价格高的那一档确实还行,别的就不怎么样。”冬稚说,“现在新换的这个,反而水分没那么大。”

阿沁点点头,耐心听。

至于别的事,冬稚也有应对方法:“挖走老师,为的就是抢生源,抢生意。这个不难办。”

“怎么?”阿沁坐直。

冬稚看了看她:“挖走你那的老师,那就只能再补上了。你今天就把宣传打出去,我,不对——”冬稚笑着,一字一句道,“Daw

·Do

g为沁音教室所有学员,免费授课三天。”

阿沁愣了:“……啊?!”

崔父崔母也有些怔。

“我也没法变出两个老师给你,想来想去只能我自己上了。”冬稚笑道,“但是考虑到我时间不多,之后还得准备巡演的事,只能安排三天。”她有点不好意思,“而且我也没教过学生,怕搞砸了……”

“不会不会!”崔母忙挥手,“你这么厉害的小提琴家,哪能搞砸!去现场听你演出还要买门票,门票还买不到,你肯到阿沁那小教室上课,哎哟,那真是……”

崔母激动得都不知道怎么说。

阿沁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她知道冬稚这是要用自己的名气替她扳回一城。近年国内唯一一位在国际舞台发光发热的华人小提琴家,对于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小提琴学生家长们来说,这就是活生生的金字招牌。

被挖走的两位老师,不过只是资历深点,经验丰富。

说得现实一点,国内有无数这样的小提琴老师,但是Daw

·Do

g,只有一个。

“我今后应该经常会回国。”冬稚又补充道,“要不然这样,从今年开始,以后每年我抽出三天,来给阿沁教室的学生们上课。”

“这……”阿沁有点想哭,“一次就好,真的!多耽误你呀……”

“没事。”冬稚看向两老,“就当来休息度假,阿姨做的菜这么好吃,我刚好有理由来蹭吃。”

崔母心里熨帖不已,一把搂住她的肩:“好闺女!你想吃什么阿姨天天给你做,龙肝凤胆我也给你变出来!”

……

崔母打电话让旁边的饭店做了些菜送来,平时中午他们都随便吃,冬稚在这,说什么也不肯随便招待。

下午来琴行上课的学生渐多。

阿沁想起什么,让人把一个小姑娘叫过来,特意领给冬稚见。是个有点黑,精瘦精瘦的女孩,唯独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阿沁给冬稚介绍:“她是我那边的学生,最近事情多,这周我让她到我妈这边来上课。老师还没来?”

小女孩点点头。

冬稚见她拎着琴盒,听阿沁的话和自己打过招呼后就抿着嘴巴不吭声,笑着屈膝,蹲下问她:“你怎么不把琴放下?”

“不要。”小女孩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拿。”

阿沁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冬稚的CD,蹲下对小女孩道:“茜茜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CD,你不是最喜欢这个老师了吗?”

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

阿沁便笑着,指指封面,再指冬勤,“那你看她是谁呀?你看——”

小女孩疑惑地辨认一会儿,发现两者长得一样,看冬稚的眼神立刻变了。带着诧异,惊喜,和隐隐约约难以抑制的兴奋。

阿沁乐道:“她可喜欢你了,每次上课都提早来半小时,教她的老师没到,她就一个人坐在教室里,让我们放你的那几张CD,也不要人陪,自己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听,一动不动。”

“真的呀?”冬稚朝小姑娘伸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微黑的脸颊浮现红色,轻声轻气回答:“单茜。”

单茜看着冬稚,小心翼翼把手放进她掌中。冬稚轻轻握住她的手,晃了晃,她的脸一霎变得越发红了。

恰时,迎客铃“叮咚”一响。

冬稚朝门口看去,陈就迈步进来。她眉头微挑,松手默了默单茜的头,站起身。

“你忙好了?”

“嗯。”陈就点头,稳步行至她们面前。

阿沁给陈就倒水,陈就垂眸,看了看冬稚身前的小女孩,眉间略带疑问,“这是?”

“学小提琴的学生。”冬稚说,“很可爱。”

单茜眼里似乎只有冬稚,昂着脑袋,盯着她不放。

阿沁笑着把先前的话重复,告诉陈就:“她可喜欢冬稚了,是冬稚的小粉丝,每天都听冬稚的CD,特别崇拜她!”

陈就看着冬稚和小女孩互动,没说话。

说着话,崔父崔母从里出来,见陈就来了,立刻道:“小陈来了!正好!”崔母喜滋滋道,“我跟阿沁他爸商量了一下,过几天,等上完课,我们带你俩去温泉山庄玩两天,难得你们来一趟!”

冬稚一愣,“温泉山庄?”

“对。”崔母拉着她的手,让她放心,“我和你叔叔都会安排好,到那,咱们就放松玩几天。阿姨本想你们来做客就好,你这么上心帮阿沁的忙,阿姨心里真过意不去……”

“阿姨,你们……”

冬稚要让她宽心顺带婉拒,然而话没能说完,崔父崔母不给他们半点机会。

“就这么说好了,等会我就让阿沁他爸订酒店,小陈也一块去啊,谁都不能走!你们可别怪叔叔阿姨小气,只能带你们去温泉山庄……”

冬稚忙道:“不会不会,不小气——”

真真是盛情难却,陈就才刚进门一会儿,他们又被安排了新的行程。

上课三天,去温泉山庄一趟,回澜城的时间只能再往后推。

冬稚不敢看他,悄悄觎他一眼,颇有点心虚。

……

傍晚时分,崔父说订好了饭店,晚上在外头吃,招待他们尝尝景城特色。两老上楼去跟老师和看店的店员交代事情,阿沁先去取车。

冬稚正要去店门外等阿沁,见陈就看着小提琴专柜,站着不动。

她催促:“走啊,看什么?”

“没什么。”陈就慢慢收回目光,提步跟上。

他们之间隔着一步距离。

陈就垂下了眼。

曾经没能送出去的那把琴,让她受了连累,挨骂挨打,他们的关系也一度变僵。很久以后他才懂,错的不是琴,而是没有能力时的偏爱。

如今时过境迁,那个学琴的小女孩,现在成了别人的梦想。从前无能为力的他,不再被任何人束缚,走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

这是很好的季节,开花结果,他们在两条线上,重新交汇于一点。可这道鸿沟,脚下相差的这一点点距离,何时才能真正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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