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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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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市郊外,一处废弃了的工厂。

    大门上锈迹斑斑,栏杆上结满蛛网,原本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院子里早已是杂草丛生,灌木葱郁,野兔跳跃期间,不少附近的候鸟都在这里筑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来到了电影里丧尸横行之后的末世。

    也不过是废弃了两年不到,工厂却破败成了这副样子,这大概是它的主人所始料未及的吧。

    此时,这座人体标本工厂的神秘主人,正蓬乱着头发,独自蹲在精神病疗养院的走廊里,用食指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画圈圈。曾经的省部级高干,如今沦为一个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患者。

    他叫高洋,曾经担任l省的省委书记。

    他在d市秘密注资开设的人体标本工厂,曾经极致辉煌,中外侧目。后来他的大哥高澄来了这里,住了两年,等离开后半年,在一份文件上签下了名字。

    一夜之间,上千武装景察组成一支长长的车队,以雷霆行动包围了这里,将来不及撤离的工作人员全部捕获,所有原料半成品和没有来得及销售出去的成品也全部被扣押封存。再之后,就是高洋的被批捕,关押,被判刑,入狱,最后是一年之后的疗养院生涯。

    在秦城*监狱里日日夜夜被人从门洞里监视,长期失眠焦躁的情况下,高洋的头发开始一把一把地掉,原本就有点根子的躁郁症也越发严重。他开始攻击其他犯人,或者残害自己的身体。也不过一年时间,他好像老了十岁,整个人狼狈不堪。高澄无奈,只得把他送去了疗养院,让那里的医护人员给他治疗。

    其实精神病院里的生活,比监狱更加残酷。当周围人全部当你是疯子的时候,没有人再会顾及你的尊严,没有人再会给你提供任何正常人应该享有的精神生活。

    在这里,他被注射镇定剂,他被特制的病号服捆绑在床上,三天三夜不给下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污秽不堪;他暴怒地试图攻击这些禁锢他折磨他的白衣恶魔时,却被套上专用的“治疗器械”,电击头部,据说这样可以让他听话安静。

    在浑身大汗地从噩梦中惊醒时,高洋将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定为了高澄。他坚定地认为,高澄一直派人监视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这里都遭遇了什么。既然不来救,必然是故意而为。

    其实在z国的政治斗争失败者,一旦脱离了公众和媒体的视线,那么命运就完全由不得自己了。高澄肯定是为了报复他软禁自己两年的仇恨,故意以治疗为名将他丢在这里,借那些魑魅魍魉之手,将他慢慢折磨死,让他无声无息地,以一个精神病人的身份,在这个世上消失。

    如果说古代的朝堂争斗,失败者被抄家灭门,甚至被具五刑被凌迟,这也算作仁慈,因为起码会给一个死亡的解脱,就算**上的零碎折磨,到底也是有个劲头。可高澄对他采取的这种惩罚方式,比古人残忍许多。明知道他怕死他不愿意死,利用他苟且偷生的本能,任由这里的人对他进行长期的**折磨和精神摧残,无穷无尽。

    大哥,你的心,真是铁石铸成。

    高洋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蹲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时,心中恶狠狠地想着——不知道把你的心从腔子里挖出来,它是不是黑的,是不是真的这么硬。

    他突然想起,在高澄离开地下工厂之前,他从有死亡博士之称的纳粹后裔,那个德国老头子手里得到一支针剂,并且将它注射到高澄的静脉里时,高澄那双向来自信狂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之色。

    大概任何能看到的危险都可以有所准备和抵御,不算是真正的危险。只有看不到猜不透的危险,就像恐怖电影里半夜里被缓慢敲响的那扇门,谁也不知道门背后,站的是人是鬼。

    其实鬼不可怕,可怕的只有人。高洋开始扳着手指计算月份,看看还有多久,那支针剂的药效会真正发作在高澄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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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不少精神病人出来晒太阳,只有性格孤僻的高洋照旧呆在室内。

    长长的走廊里一直阴森冰冷,头顶的天花板是拱形的,很像几十年前全国到处开挖的防空洞。走路和说话的声音在这漫长而空旷的空间里,永远带着悠长的回音。即使外面再多阳光,也无法照耀进来,所有的生物,都在这个地方静悄悄地发霉腐烂。

    高洋最近的表现还算好,所以得以在走廊里自由行走。在一扇小小的天窗下,他捡到了一只脏兮兮的口琴,有蚂蚁从小孔里爬出,他不怕脏,吹走了蚂蚁,在病号服上蹭了蹭就凑到嘴边开始吹曲子了。

    悠扬的乐曲,在走廊里回响着。宝贵的阳光通过模糊肮脏的玻璃落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仿佛让他回到了童年,在保姆和警卫员远远的看护下,和哥哥高澄在公园里荡秋千,爬滑梯,在灌木中捉蝴蝶的情形。

    高澄的手很灵巧,自己做的捕虫网兜很好用,每次都可以轻易做到蝴蝶,送到他的掌中和指尖,他看着美丽的蝶翼在阳光下闪烁着色彩斑斓的荧光,躺在木头长椅上不知不觉地睡着。那时候的空气很清新,天也湛蓝湛蓝的,就像哥哥的眼睛那样干净。夏天的风在林间吹得叶子沙沙作响,真是惬意,好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他。

    有时候以为是风儿在抚摸他,有时候以为是梦里面母亲的抚摸,可偶尔醒来看时,身边坐着的,用柔软的手抚摸他的,却是哥哥。那时候的哥哥只有他一个弟弟,对他还算不错。看到他醒来,总会把眼睛笑得弯弯的,然后嘲笑一句,“臭小子,小黑皮,你越长越裂歪了!”

    他知道哥哥的话其实没什么恶意,只是调侃而已,自然也不会生气。这时候哥哥会拍拍腿,示意他坐起来,然后给他拂掉头发里的柳絮,教他唱歌,或者吹口风琴。

    哥哥唱歌也是清亮动听的,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教他的歌一般是《让我们荡起双桨》之类现在看起来老掉牙的歌曲。吹的口风琴,也是苏联的民歌或者卫国战争时的歌曲。当年父亲曾经在伏龙芝军事学院进修过,家里也有苏联来的家庭教师,空气中经常弥漫着一种类似伏特加和黑面包的气味。哥哥的俄语说得非常好,唱的《红莓花儿开》,也是用俄语的。

    哥哥还会用修长白皙,富有艺术家气质的双手,弹奏着一楼大厅里的古董钢琴——那个年代的领导者和高级干部们在外面永远是草绿色的军装或者灰黑色的中山装,可外人视线所接触不到的地方,一个个神秘大院里,有着一栋栋风格迥异的别墅,还有漂亮的花园,里面也不会缺少建国前那些资本家大官僚家里必有的时髦玩意。

    那么优秀的哥哥,后来甚至靠自己的能力考上了bj大学,毕业之后出国深造,回来之后按照父亲给他安排好的人生道路,开始步入仕途。虽然年纪轻轻,却做得很好很好了。然而传统军人出身的父亲却一直不满意这个大儿子,从小到大,家暴不断。父亲那根曾经伴随他走过战争年代的马鞭,已经陈旧破损得不行,却经常抽打在哥哥身上。

    父亲的私生活也很不好,军中早有他风流花心的名声,外面的私生子也出了好几个。随着弟弟越来越多,他和哥哥在父亲眼里已经成了空气。似乎是这个原因,让他们俩一直亲近,反而和其他弟弟一直生疏?

    现在想来,其实哥哥不爱他,他也不爱哥哥。他跟着哥哥一路升官,青云直上,也不是因为哥哥对他的器重和私心,只是因为他的年龄和哥哥相距最近,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被父亲扔出去摔打,和其他温室里长大的弟弟截然不同吧。同患难的经历,让俩人自然而然地靠近,出于本能和惯性,而非感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地下工厂软禁折磨哥哥的那两年,从未心软过;哥哥离开工厂将他逮捕并且在判处他无期徒刑的报告上签名时,也并未犹豫过。

    口风琴里吹出的乐曲,他起初没有注意。直到大门的玻璃后,出现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伫立着,用探究的目光凝视他时,他这才猛然醒悟,自己不知不觉间吹的曲子,是小时候哥哥教给他的,《喀秋莎》。

    那人戴着口罩,看起来比最后一次见面时又瘦了些。只是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依旧明亮。没有柔情,只有警惕。

    两人对视片刻,高澄终于朝他抬了抬手,大声道:“听说你最近好了不少,不再犯病了,那就跟我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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