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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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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洋独自在沙发上坐了许久,肢体都开始麻木了,也不见斛律金下来。他知道,他猜测的没错,斛律金来这里,不仅仅是探病,而是要和高澄商议未来大事的,一时半刻也讲不完。高澄本来就很虚弱,心情也糟糕得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谈话,只怕到不了晚上就要再昏睡过去,所以他也没有等在这里的必要了。

    于是他撑着身子从沙发上站起,陪同他来这里的内勤冯文洛见状,立即上前搀扶他,给他撑好双拐,一路小心翼翼地护送他走出大厅。等车子开到门口,又帮助他上了后排的座位,收好拐杖安顿好,方才转身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打开门坐了进去。

    “首长要去哪里?”

    “没想好,先在外面转转。”高洋懒懒地回答道。

    他其实更想去西山,那里的兵营,头头是他的同学,后来更成了他的至交。更要紧的是,这位老同学,还和负责南海的zy警卫团的团长唐邕交情很好。他觉得,如果这两个人肯帮他的忙,高澄又能签字给他脱罪,那么作为高家的第二号人物,只要高澄一死,高家的嫡系自然会站在他这一边,帮助他接手高家的家天下大业。

    反正高氏父子在z国乾纲独断十余年,这些元老门都是既得利益者,当然不愿意接受外人登上这个位置,到时候来个大换血,让更多的外人来把他们架空,继而一一摒除到权利中心之外去养老。他们自己可以不继续争,但是为了防止退下来之后被清算报复,为了儿孙们的福利,他们也不得不争。

    政治这个舞台,有良心的人,不会伪装,不会倾轧争斗的人是无法登台演出的。这种演戏和算计,要一直持续到死,才能罢休。可即便是老头子死了,儿子孙子也要继续,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继续这条永无休止的黑暗道路,直到彻底倾覆——那是因为,自古没有不灭的王朝,没有不亡的政权,没有不败的家业。他们高家,也不过是历史的过客,只是不知道败家的早晚罢了。

    高洋野心的萌生,起于多年前的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一个金灿灿的叫人狂妄热血的梦。或者说,他一直是有野心的,觊觎着哥哥的继承人位置,觊觎着属于哥哥的荣光和权利,觊觎着那些围绕在哥哥身边的众星捧月,他太想品尝这种滋味了。他从不觉得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他只会想方设法去摘,这一点他认为自己还算勤奋励志。应该说,那个梦,让他对自己多年来懵懂的野心,有了明确的认识,并且坚定了决心。

    那个古怪的梦里,他似乎身处古代,周围的人或峨冠博带,或胡服小袖,哥哥骑着马,一身戎装地带着他穿过众人跪迎,百姓膜拜的官道。他流着鼻涕,努力吸着,试图把它吸回去,以免丢丑。可是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能做到。他想擦拭,却没有任何称手的东西可用;他想用手指擦拭,却怕被人耻笑。

    这时候,他仿佛听到有人在路边小声说:“大将军成不了什么大人物,会是他旁边那个流鼻涕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得遮遮掩掩,含糊莫名的,难道说他是比大哥还要大的人物?大哥已经是大将军了,那他将会成为更大的官吗?

    梦里的大哥,穿着漂亮的铠甲,戴着样式别致的兜鍪,英俊得耀目。阳光落在明光甲上,折射出的光芒,令他几乎无法睁开被刺痛的眼睛。

    他吸着鼻涕,自惭形秽地仰望着光芒万丈的大哥,仿佛他是他心中唯一的神。可神却鄙夷地瞥着他,用他最熟悉不过的嘲讽语调说道:“这种人都得了富贵,相法上又要如何解释?”

    一句话,就将他打入尘埃。

    高洋当时从这个梦里惊醒,胸中充溢着熟悉的愤懑和痛苦的忍耐。艰难地睁开被眼屎糊住,很干很涩的眼皮,记忆稍稍恢复,下意识地望向枕边。

    高澄在他旁边侧身睡着,不过应该是没有睡着。大概是听到了他急促的喘息,于是翻了个身,抬脚朝他的身上踹了一下,用不耐烦的声音低骂道:“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呼哧呼哧的大喘气干什么?”

    他蜷缩了一下,不敢顶嘴,也不敢解释自己的那个梦。

    高澄拉开灯,端起床头柜上凉掉了的水,喝了两口放下来。又关了灯,继续骂:“不会喝酒就别喝,逞什么能,不就是个初中毕业嘛,半大的孩子还学大人抽烟喝酒。瞧瞧你,满身满嘴都是酒臭,要是爸知道了,不骂死你才怪,还不是多亏了我给你遮掩?”

    当时,窗外是电闪雷鸣的,树枝的影子在大风中摇曳,映在窗帘上,阴森可怕。

    他被大哥骂过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在初中毕业之后的聚餐上,被同学起哄着喝了七八瓶啤酒,吐得昏天黑地,还是大哥叫内勤过来接走他,避开了高欢的视线,送到后面的这栋小楼里睡觉。他当时手脚都缠上了高澄的身体,非要说害怕半夜里打雷,要大哥陪他。高澄骂骂咧咧了几句,到底还是留下了。

    高澄骂完,在黑暗中静了一会儿,端起那半杯水,递给他喝。他正好口干舌燥,接过来喝了,又用怯怯的声音道:“大哥……”

    “干什么?”

    “……”

    “哎呀烦死了,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走,别害怕了!”大概是借着刚才一闪而过的闪电白光,高澄看到了他眼中怯懦的希冀,读懂了他的意思,到底还是继续在他身边睡了。

    后来,高洋睡着了,又做了一个梦。奇怪的是,这个梦是接着上一个梦的,仍然是那个古代的环境,只不过场景换了,两人的位置也换了,衣服也不一样了,似乎是王侯将相们平日里的穿着。

    他和高澄,一个站着,一个躺着。站着的是他,躺着的是高澄。他穿着青袍,高澄穿的是红袍。只不过高澄的那一身红袍破烂不堪,好多割裂的口子,而且看起来昂贵的丝织品上,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液体。衣服破损处,有一道道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的伤口。皮肉绽开,翻卷,黄黄红红的,有些地方还能看到森森白骨,还有断裂的筋络。殷红的液体从床上一路流淌到地板上。他试着抬脚,很粘稠,几乎要粘住他的靴底。

    他手里拿着一把刀,出了鞘的,刀刃上很干净,没有血。

    这是怎么回事,应该不是他砍的吧,明明没有血的。

    一个个身穿官服的大臣,或文或武,或老或少,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他身边。又一个接一个地走到床前,看着满身是血的高澄。高澄双眼紧闭,悄无声息,好像是个死人。没错,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活着。

    众人看完之后,纷纷转身,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最后聚焦到他的手,那只拿着刀的手上,静默不语。

    高洋想扔掉刀,可那只手好像被定住了一样,根本就动弹不得。这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仿佛确认了他是凶手,他亲手杀害了他的大哥,还用了那么残忍的手段,砍了那么多刀。

    “不,不是我,”他焦急道,转头望向那个死人,“你们问问他,他真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杀的他,你们问问他!”

    很蠢的话,很蠢的解释,鬼才信。

    然而,意外发生了。那个死人突然睁开眼睛,嘴角也翘起,是他熟悉的讽笑:“蠢货,说谎都说得这么笨,死在你这样的蠢货手里,真是可惜。”

    哥哥的眸色,是奇异的灰蓝色,湖水一样地映着他惊恐的面孔。到后来,湖水里仿佛出现了赤潮,渐渐地,蓝色被侵染,吞没,悉数化为殷红。鲜血从眼眶里充盈,渗出,刺痛了他的眼睛。

    “侯尼于,你记住,下辈子我来找你。”

    ……

    侯尼于,这是我的名字吗?怎么像胡人的名字?也对,大哥的眼睛是蓝色的,不像汉人。

    找我做什么,报仇吗,杀了我吗?

    好像电视剧里的镜头转换一样。一转眼,高洋就坐在了大殿之上的御榻,下面无数大臣对他跪拜,山呼万岁。身上的是龙袍,手边的御案上,是传国玉玺。

    他是天子,九五之尊,荣耀无极。这难道是杀了哥哥之后,夺来的吗?

    疑惑间,他睁大了眼睛。因为他透过冕旒的间隙,看到每一个大臣手里所持的笏板,都是森森白骨,似乎是大腿上取下的髀骨,还很新鲜,上面残留着丝丝红色的筋肉,散发着腥气。每个大臣都神态庄严肃穆地握着一根髀骨,对着他三跪九叩。

    万岁,万岁,万万岁。

    ……

    高洋再次惊醒,这个皇帝梦,也随之终结。

    晨曦出现在窗外,雨过天晴,东方遥远的天际,漂浮着绯红的朝云,一片一片,层层晕染,仿佛梦中高澄的鲜血,被雨水稀释,化开成一片片美丽的云。

    高澄仍然躺在他身边,睡的很熟。大概是昨晚被他的酒气熏得失眠了半夜,天快亮时才挨不住困倦睡着了,此时睡梦正酣。

    高洋端详着他恬静的面容,回忆着梦里的那张青灰的死人脸,还是现在这样好看。年轻的面容,焕发着青春的气息,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透着健康的光泽,漂亮的锁骨,从侧面朝睡衣里窥望,还能看到左胸处,那浅褐色的乳&晕。深深嗅了嗅,能闻到那股特有的体香,让他想要把他整个含在嘴里。

    低头看了看高澄的手,手指修长洁白,甲床里浸染着桃花一样的粉红,像一件艺术品。完全不像梦里的那只残缺不全的手,从虎口处被利刃豁开,一直劈开到手腕,断口处露出断裂的骨头碴子,一丝丝白白的筋络,混合在模糊的红肉里。破损的皮肤收缩翻卷,惨白惨白的,好像被泡皱了一样,整只手变得丑陋狰狞,还散发出类似冷鲜肉的味道。

    还是活着的大哥好。如果这只完整的精致的手抚摸遍他的全身,还握住他裆中的那一根细细抚弄,那就更好了。

    那时候高澄也只有二十冒头,正是血气旺盛的时候。天热没有盖被子,下面没有穿睡裤,只是穿了一条贴身的短裤,薄薄的布料被里面生机勃发的东西撑起了,靠近小腹的位置,笔挺的隆起顶端,甚至渗透了一点点透明的液体,染湿了短裤。真是的,睡觉都睡得这么浪,真是银得可以。

    高洋真想将那根被束缚住的硬物从前门出掏出来,狠狠撸上几把,然后好好欣赏大哥那被刺激逗弄之后羞红的脸,还有难以按捺欲念的眼神,那眼神定是迷离的,痛并快乐的。

    可他只是想想而已,不敢真的去做。就像他刚才做的那个,杀死高澄的梦,做了皇帝的梦一样。

    大哥,莫非我们上一世真的认识,这一世,你又来找我了?

    ……

    那个清晨,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思绪回到现实中,高洋望着前方挡风玻璃上的层层水幕,还有不断摇动的雨刷,心中疑惑,如果那个梦真代表了两人的前世,那么按照因果报应的说法,上一世他欠了高澄的,这一世高澄应该来讨还,会以杀死他来作为回报,这样才能了结两世恩怨。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两人一起走的路即将到了尽头,却是他杀死了高澄呢?

    但是,目前高澄还没有死,结局还难以定论。如果高澄现在想杀他,还是来得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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