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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绝民智,民自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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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我朝已有国子监教导生员读书,再办学堂是徒填消耗。”某位大臣站出来,装糊涂劝诫道。

教什么平民读书?那不是扯淡嘛!

花素律坐龙椅上摆手:“各位爱卿,朕要办的不是如国子监、崇文馆那般,只有名门子弟才读得起书的地方。”

她边说边腹诽:你们这啊,是自己吃饱饭就不管别人饿不饿了!

“朕前两日微服私访,发现酒馆的小二目不识丁,不止是这一名小二,平民几乎都不识字。”

花素律语调中带些自嘲的笑:“诸位皆知读书明礼这四字。我大俞自认文雅,自称是礼仪之邦、嘲笑西芒、罗刹野蛮,说草原部落与新罗尚未开化。”

“实则我朝百姓,与那些蛮族百姓一般不识文,不明礼。那我们“文与雅”,“礼仪之邦”的说法,岂不是自大的笑话?”

“办平民读得起的学堂,目的是为了让百姓识文字、明大礼、知大义,提高国民素质。要周边各国看看,我朝“礼仪之邦”四字名副其实!”

大臣们听了,无不觉得荒唐,许多人面上都是一副不屑的神情。

呵,女人只懂得面子好看,那里懂如何治国?

一名大臣跳出,义正言辞道:“皇上,不读书未必不明礼,不识字未必不知义。先圣有言:“人多巧技,奇物滋起”是以当绝民智,断其欲。百姓无智无欲,自朴。”

闻言,花素律大笑出声。

众臣皆是不解,先圣之言,有何好笑?

这群人一个个撇眼瘪嘴,面色都不好看,心下各自腹诽,鄙夷起花素律疯疯癫癫不懂治国之道。

思她一个女子当众大怒又大笑,实在有失德行。

再思及花素律身为女子当皇帝,已是违背天地伦常。

毫无德行,似乎在她身上也正常?

止住笑,花素律掩唇扫了下面一眼,那些大臣的不屑神态清晰落入眼中。

一直领头作对的江、武、柳几人,倒是神色如常,泰然自若。

可能,这就是党派首脑们优秀自我修养的表现吧……

尤其武利智这家伙,站那儿像在发呆。

或许在他看来,办学堂又不是办武馆,所以成不成都与他无关?

花素律摇摇头。

等着吧,若是进展顺利,将来有你这个傻憨憨笑的时候。

回过头来,再看下头这些自命不凡的大臣们。

以前读书时,老师说古人常有针对性的解读先贤之作,又或者

有取向偏重的加以曲解,目的是为自己统治的便利。

现在看,原来是真的!

穿来之后的皇帝生活,真是不停刷新她的认知。

还“绝民智,民无欲,自朴。”?

人家老子的原话是“我无欲而民自朴”,是说“做君王的没有欲望,百姓自然变得淳朴。”。

到他这里直接拆解开,东拼西凑补成一句话。

让百姓无欲无求?他们怎么不无欲无求?

几十万两的年俸不知足,一个比一个贪得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够,还想登顶帝位?

花素律腹诽:这算不算另一层面的“慷他人之慨”?

她淡然问那个大臣:“外面秋风徐徐,树叶颤动。卿告诉朕,是叶动,还是风动?”

大臣愕然无言。

花素律问的是个众人皆知的典故,出自《六祖坛经》。

二僧因风动幡动争论,六祖慧能说:风未动,幡未动,是心在动。

这个答案未免有些主观唯心论,但对上这位大臣的“无欲论”正好。

“确实,“致虚极,守静笃”。可外物无不在,人心无不动。爱卿读了许多书,走过几十春秋,尚未做到无欲,又如何要求他人?”

这次说话,花素律明显带有嘲笑。

“皇上,这位大人的书读得也不怎样。”一位亲皇派官员站出来,帮花素律讥讽:“圣人言:“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可不是说让百姓无欲。”

花素律听出这话有漏洞,打算帮他补救。

刚开口,一位官员急站出来驳斥:“非也!”

他大声道:““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智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如何不是说民无欲?”

见那帮腔大臣一时局促,此人趁胜追击,转而对花素律道:““智慧出,有大伪”!无为而治,则无不治!皇上,不可启民智啊!”

花素律默默叹息,她非常感谢那位“仗义执言”的大臣。

但他功力不行啊!这也太菜了?一句话就让人震住,不会说话了。

她无奈苦笑。

字字句句,厉声道:“使民无欲,非民无欲!无为,非不为!”

众人看向她,明堂内骤然肃静。

花素律不动声色地望了望绪正,心中不禁有些疑问:这厮今日怎如此安静?按往常,他应该站在我这边带头冲锋啊?

唉~靠

山山倒,靠人人跑。还得靠自己啊!

她冷目肃声道:“先让百姓吃饱穿好,条件变好,才能使他们无欲。可人如何会无欲?世人若无欲求,尔等又为何立于此处?”

“尔等若无欲求……”花素律拿起王穆慈案的折子,用力摔在桌上。

“啪”的一声,清晰惊心的回荡。

“又如何生出王穆慈这般贪墨的国贼!”

下面人都不说话,花素律继续道:“对比寻常百姓,尔等已是富极,却还如此贪得无厌,反叫一无所有的百姓“无欲”?”

“古人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身居高位不思如何造福百姓,反想着“愚民”为你们便利?如此本末倒置,可还知何为“士”?”

“尔等即做不到舍欲,又做不到为民,读书还只读表面!朕如何指望你们?”

花素律拍桌子,手指向他们:“大俞!还如何指望你们?”

一群人乌泱泱地跪下:“皇上息怒。”

花素律直翻白眼。

息怒息怒,一天息怒八百回,也不知道换个词。

这回花素律懒得叫他们起来,喜欢跪,就都跪着听吧!

“你们想让百姓先“虚心”,再“实腹”。可百姓饭都吃不饱,如何“虚心”?国又如何安顺?”

“而“实腹”后,百姓不识文字、不知礼法,不知何为虚,何为心,如何虚心?”

“道理不明,只知填饱肚子,如此与牲畜何异?”

花素律站起身:“说什么不读书亦明理……无识当有识,是自欺欺人!”

下面无人敢接茬,花素律点名喝道:“卢义!”

直接叫大名,显然皇上已是气急!

卢尚书应声:“是,皇上。臣在。”

“学堂一事,交由户部去办!”

卢义面色不动,实则内心周旋。

他出身范阳卢氏。贵族傲慢的毛病多少沾点,因此也认为平民百姓不配得到教育。

更何况,“民之难治,以其智多”,识字读书后,百姓难免钻营刁滑。

“回皇上,朝廷下半年的款项都已拨出。加之推广医馆一事,今年国库的支出,定然超出年初预定额数。办理学堂。不如待到来年再议?”

“超出?”花素律呵笑道:“朕要在雍都办学堂,你说支出会超?”

“是。”卢义听出她话中有话,但还是沉稳地肯定道。

花素律听他面不改色地回答,更止不住冷笑。

当初王穆慈要一百多万两银子修堤坝时,他不说超支,现在办个小小学堂,便提超支?

花素律哼哼笑几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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