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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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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涉及到方子里提及的植物,庄良珍为了谨慎起见基本不假外人之手,但也没到严防死守的地步。譬如野生蝶翅草,非常难寻,便也不再隐瞒,能找多少找多少,旁人就算知晓了这个但不会调配也是白忙活。

二房的天然苑长了好一片这种草,良婷婉大大方方的邀她前去,她亦从善如流,指了两名粗使丫鬟,携着慕桃春露应邀。

既是入了二房,庄良珍于情于理都要前去给良二夫人请个安。

说来也是滑稽,她与这位夫人简直势同水火,私下里都恨不能咬对方几口,偏还要在众人面前粉饰太平,等到粉饰不下去那日,便是两人决一死战之时。

慈霁堂繁花似锦,馥郁浓丽,太湖石附近皆堆了一盆盆名贵的姚黄魏紫,良二夫人出了名的爱牡丹,一年四季都不能断,如今又是盛开的季节,可想而知这里得是如何的花团锦簇。

梧桐正在廊下逗鹦鹉,瞥见二姑娘和二奶奶款款走来,立刻上前福身行礼。

而良二夫人正在宴息室与五儿闲谈。

她面前放着一只明彻如冰的越窑青瓷碗,旁人家得一只都当成藏品供着,在她这里就是个盛放吃食的器皿。

碗里盛着今年新摘的水蜜桃。

这是田庄天不亮就赶着送来的,除了皇室,江陵良氏是独一份,别家起码还要再等三五日。每只鲜嫩欲滴,仿若成年男子拳头般大小,肉质香嫩多汁,甜如油蜜,但良二夫人早几年就吃腻了,如今除了尝尝鲜,多半是喜欢水蜜桃独特的馨香,放在屋里养养鼻子,此外还有个精妙之处,把桃肉切成一片片,用来敷手敷脸。

年近四十的妇人,还能如此勤谨奢靡的保养自己,看上去真个最多像三十出一点头,皮肤也嫩的几乎能掐出水。

桃子乃春夏常见的水果,但水蜜桃却是贡品,即便是鲁公府的下人,若非主子身边得脸的,恐怕连闻闻味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良二夫人敷完手和脸的一盆蜜桃片,竟成了最下等粗使丫鬟们惦念的美食。

幸好良二夫人不知道,否则能把隔夜饭吐出来,再骂一句:馋疯了的乞奴。

不过良二夫人的教养特别好,骂人和火这两种状态除了最亲近的人,旁人基本无缘得见。而一般贱婢惹了祸也不需要她动怒,自有身边的仆妇出面整治。

老太君爱吃这个,所以良二夫人便早早派人抬了两筐过去,又命人分了一筐给三房,至于长房——她当然不会克扣,但家中庶务繁忙,偶尔忘了叮嘱下人,下人们惫懒也在所难免,所以隔一天送过去也很正常。

但隔了一天一夜又捂在筐里的水蜜桃,色香味铁定是要大打折扣,真是可惜。良二夫人抿唇一笑,怡然自得的挑拣碗中桃肉,还加了点碎冰渣,敷在手背,冰凉爽滑。

良骏吃了几片丫鬟切好的桃肉,却见梧桐走了进来。

“夫人、五爷,二姑娘和二奶奶来给您请安。”梧桐道。

良二夫人皱了皱眉:“婷婉怎么跟她走一起了?”

“说明婷婉长大了。”良骏笑盈盈道,“看在二哥的份上也要与她交好,总不会有坏处的。”

良二夫人是不喜欢庄良珍,所以才会有那种下意识的反应,良骏如此一说她便明白过来,淡淡哼了声:“把蜜桃撤了,叫她们进来。”

良骏起身避入屏风后。

但他只在内室的罗汉榻上坐了片刻,便踱步上前,目光下意识的穿过屏风的空隙看向那个立在波斯团花五彩锦毯上与母亲叙话的庄良珍。

她已换了薄薄的春衫,云丰艳,盘了妇人头,显得那截脖颈格外的晃眼,真真是腻颈凝酥白,轻衫淡粉红,仿若一朵散幽香的兰。

他想捏住那一截,欣赏她惊恐又羞涩的模样,缓缓靠近,鼻尖轻碰她耳垂……良骏慌忙收起视线,扭头离去。

请安完毕,良婷婉已经自来熟的拉起庄良珍的手,兴致冲冲来到了天然苑。

甫一迈入,扑面便是幽柔香郁的空气,庄良珍愣了下,好一个天然苑。

顾目四盼皆是绿荫蒙蒙,杂木异草,更有萝茑叶蔓惬意的攀援而上,所攀的树木一看便是有年岁的,这里还真是讲究了“天然”二字,看似无雕琢,实则处处讲究,供养如此大的一座园子,难以想象花销有多壮观。

她在心里凉笑:即便锦绣如此也填不满江陵良氏的欲壑啊。

他们还想要更多。

并不惜徇私枉法,草菅人命。

害她幼年失亲,亦无人照拂,寄养良骁身边,及笄又失去女孩子最珍贵的,颠沛流离,被男人欺凌,漂泊此生,家不成家……

倘若可以选择,她也想要清清白白的,被阿娘与爹爹娇宠保护,做一个天真无邪的姑娘。

良婷婉好奇的打量庄良珍,第一次来的人都会愣住,眼睛放光,但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二嫂嫂眼里的光更像是泪光,悲怆而哀戚。

不过她长得真是漂亮啊,让人想拄着下巴坐下来仔细端详。

庄良珍定了定心神:“慕桃、春露,你们仔细看着点,别让她们把蝶翅草的根挖坏了。”

慕桃和春露欠身称是。

良婷婉则不由分说拉起庄良珍,引她四处逛游奇花异石。庄良珍浅笑应对,暗忖:这才将将开始接触,即使弄脏衣裙良婷婉也不见得陪我更衣,毕竟大家还有些生疏。

良婷婉得意的指着一株苍翠的金丝楠木:“它已经快三百岁了,乃赵氏天下的一位开国功臣亲手种下,而他的嫡亲孙女也是我们江陵良氏的第一位皇后娘娘,当年就是因为它才选在这一处建天然苑。”

靠近了才现这株楠木竟有异香,似花果,当真罕见。

但是这样具有特殊意义的东西不是应该世子或者世孙才能享有的吗?

居然放在了二房!庄良珍忍不住冷笑,这位良二夫人当真是有趣啊。

比良二夫人更有趣的是老太君,看来当年那些事八成是真的了。

她不信良骁对此一无所知,可是……他看上去真的一无所知,跟这帮禽兽相处的无比快乐,甚至合起伙来骗她!

那就让他一辈子都不清楚吧。

跟杀母仇人相亲相爱,死后都要被蓝嫣芝再杀一遍,不孝逆子!

既然有了采摘的点,庄良珍也不贪多,先取了两篮,翌日良婷婉又来找她做毽子,几天后又拉着她去天然苑。

小丫头们埋头吭哧吭哧挖草,二奶奶则和二姑娘在花树下踢毽子,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也是深宅大院里一抹难得的活泼美景。

但良婷婉忘了告诉庄良珍:这是良骏的地方。

虽然二房的女眷经常在此游玩,但他要来此地,易如反掌。

其实良骏一直在这里,隔着藤蔓或者淡绿的树篱望着庄良珍,试图找出她隐藏深处的丑陋面目。

可她看上去竟跟寻常十六七的女孩子差不多,甚至跟他的妹妹也差不多,又有点儿呆板,但并非不苟言笑,却极有耐心的听良婷婉唧唧歪歪,一双眼仿若秋水,似寒星,但更像宝珠。

里面没有羡慕更没有嫉妒。

为什么?她不是贪图富贵吗?

这就是富贵啊,比长房更繁华的富贵!

他在期盼她后悔,哪怕有一点点也是好的,就能给他一个诱惑她欺骗她的理由。

但是那个女孩子除了第一次进来时奇怪的哀戚,此后始终神色闲正,辞气清婉。

是装的吧!

既然这么高洁为何还要勾引良骁?为何抱住了良骁不撒手!

良骏有点钻进死胡同了。

倘若庄良珍就是贪婪又心机深沉之辈……他大约也就算了,但如今却如鲠在喉,更无法接受这种日夜的煎熬与思虑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而她,一无所知。

良骏淡漠的遥望对面两个你来我往的小丫头。

她们在踢毽子。

她踢的比良婷婉好,姿态盈盈,大概是为了方便,竟将裙摆掖在腰间,露出了珍珠色的软绸灯笼裤,微风轻扬,清晰的勾勒了那一双笔直又纤细的长腿,也勾起了他暗生的一点欲念。

良骏呸了声,扭头逃离。

却说庄良珍与良婷婉忽然走得近了,良骁不可能一无所觉,但也没说什么。

庄良珍也不怕他说,难道她喜欢跟谁玩还要获得他批准?

但良骁提醒了她一声:“有人陪你玩是好事,但不要在没有良婷婉陪伴的情况下去天然苑,那是老五的园子。”

江陵良氏的男人除了鲁国公,各个都是好脾气,良骏的也不差,家里的妹妹甚至表姐表妹们喜欢天然苑,他便几乎不去那里,算是默许了她们在里面玩乐。

但庄良珍是嫂嫂,还是要稍微注意点,能不碰面最好,碰上也没什么,只要良婷婉在身畔便好。

能不落人口实就不要落人口实。

此时良骁还未意识到良骏起了男人的心思,而良骏也正是为了掩盖这样的心思才唆使良婷婉亲近庄良珍。

那么,将来他的接近也都变成了合情合理的巧合。

至于那些所谓的寻找庄良珍丑陋的真面目都不过是这个男人不肯承认内心深处早已萌芽的私欲,为自己无法克制的行为所找的理由罢了。

他伸手抓住那个纤瘦的女子实在太容易,也可以一指敲晕了她再做点什么。

跑进小叔的园子,再跑出来喊被小叔欺负了,谁信啊,就算信了也是她不检点,况且有证据吗?

如果这么做了,庄良珍这辈子就完了,唯一的活路就是乖乖听他话。

从此变成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玩意。而他,也有足够的自信不被良骁现。

这是良骏再次来到天然苑的阴暗想法,事实上他已经走了过去。

庄良珍背对他,正在小心翼翼刮树皮上的苔藓,这里简直就是百宝地,拥有一切她想要的植物。

而寸步不离的良婷婉在哪儿?她去净手,正在来时的路上,只差三十几步的距离,竟被良骏的小厮拦住。

小厮神神秘秘告诉她:“方才我跟五爷回来看见谢家三姑娘来啦,一进门就被夫人抱在怀里,哭的厉害呢!”

什么!良婷婉要炸了,她之所以讨厌谢兰蓉除了对方比她美,其实还有个不可原谅的原因,那就是她的阿娘总是乖啊肉的把谢兰蓉挂在嘴里,简直是当亲生女儿来疼!这让独占欲极强的良婷婉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竟把庄良珍给忘了。

且说那面刮苔藓的庄良珍,听闻身后有动静,还以为是慕桃,便转过身。

不是慕桃,是个年轻的男人。

她好像认识他。

他也在垂眸打量着她。

羸弱的一下就能捏死,无亲无故,她凭的什么勇气嫁了进来?难道她不知这里谁都能要她的命?

庄良珍捏了捏手心,美眸微瞠,镇定的望着他:“你是谁?”

良骏一怔,不由退了一步,柔声道:“这种树很娇贵,你这样刮了它,很容易染病。”

她愣了愣,转眸看向刮的千疮百孔的树干,可是良婷婉说随便刮,不会有事的?

良婷婉的话岂能当真,反正刮死的又不是她的树。

良骏道:“我教你吧。”

但她微微瑟缩了下,轻轻避到树后,让他不由想起那年冬日猎鹰叼回来的小兔子,蜷在他脚下,周围全是猎犬,却还以为缩进花盆后面大家便看不见它,它很努力的缩,尽可能的保护自己。

就像明显受了惊吓,一面努力搜寻丫鬟和良婷婉,一面想要避开他的她。

他要她的命轻而易举,威胁她更是信手拈来。

可是这个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什么都不懂。

良骏莫名慌乱,又往后退了一步,尽量安抚攥紧刀片她:“二嫂嫂,我是良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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