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秋雨夜话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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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去罢。”我望着清冷的夜色，鼓起了勇气。碧穹心细妥帖，火寒未清，理应留下来照看墨凉。况且依白逸尘的性子，即使碧穹去讨，他虽说会答应，但也会要求我亲自去取，何必再来回折腾碧穹。
“也好。”碧穹没有坚持。
陆欢看着碧穹，仿佛是溯洄多少时光见到一个故人。半晌道：“最难的其实是那只镇守剑城剑冢的金蟾，是剑城圣物，浸淫了千年的至阴至阳之气，能平衡各种奇药的阴阳五行之气，又是解毒固本的人间至宝。只怕剑城未必肯借。”
墨凉母亲是慕淡云。当初陆欢因为慕淡云，抛弃白荻母子上了龙骨山，虽有陆荆代过近二十年，换来两地和平，但剑城这口恶气，想必至今未曾咽下。
所以要陆欢拿这金蟾去治墨凉，剑城不是“未必肯借”，而是“绝不会借”。除非两地真正和解。
“不能明借，那便暗取。”碧穹眼中是一股不可撼动的坚毅。
“若真有那么好取，它也活不到如今。”陆欢长叹一声：“剑冢乃剑城重地，重兵把守，机关重重。金蟾一动，剑冢中沉睡的十七只剑魂便会被唤醒，剑万齐飞，劈天斩地。若要硬取，别说你们，即便是一等一的剑道高手，也不能从里面活着出来。”
碧穹花容失色。我泠然一噤。
早年师父讲过，剑道高手一旦达到人剑合一，剑随心动的问天之境，手中的佩剑便有了剑魂，承载着主人毕生的修为，秉承着主人的遗志。
剑城创立至今，共有二十一位剑道高手达到了问天之境，但不知为何，只有十七位高手的佩剑有了剑魂。剑城以剑为尊，这十七位中只有两位不是城主，各是第一任城主白问天的夫人金凰，第二十四代城主的胞弟白瞑。
师父说，一只剑魂的威力，能使山河变色，山崩地裂。十七只剑魂同时发力，大罗金仙也未必能敌。再有千百个我和碧穹，硬闯也只有送死。
我略略一想，尚存一缕侥幸，试问道：“医仙前辈，这千年金蟾，可能用其他药材替代？”
陆欢想都没想，摇头道：“给我几年功夫，或许能研制出替代药物。但凉儿的身体——”。
墨凉的身体等不了几年。
剑城这遭确是不得不行。
屋外紫竹林间的沙沙声便得匆杂疾重，屋内的温度骤降不少。
我听着嘈杂的雨声，沉思片刻，澹然对碧穹道：“放心罢，我有办法。只不过来去剑城得费些时日，我们说好，我是去九霄山寻一种仙草，莫要让墨凉起疑。”
碧穹媚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迟疑道：“可是——”
我不以为意的笑笑，宽慰道：“放心罢，不管能不能把金蟾带回来，我都会活着回来将心头血带回来。你照看好墨凉便是。”
陆欢沉吟了一阵子，蔼然道：“你放心去，若实在不行，早去早回，切勿硬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凑齐陆饕、司马流觞好好会诊，有好消息便传信给你。”
我诺诺应承，又对碧穹道：“墨凉这会儿应该醒了，你先去照应一下，我同医仙前辈请教些事便过来。”
她便辞过陆欢，袅然离去。
陆欢抬眸，再次确认：“云宿姑娘，你真有法子？”
果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不过我并未想着瞒他。我扬一扬唇角，微弱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未经尝试便不能说没法子。”
陆欢赞许的看着我，静默了半晌，低声道：“影儿那般偏执的人，带出来的徒儿却一个似一个有情。”
我低首聆听，脸上的笑淡得如云纱一般。
忽听得陆欢问：“碧穹可是你师父的女儿？”
我摇头，据实回答：“她和我一般，都是师父的入室弟子。”
陆欢淡然道：“这便奇了，两个人如此相像。”
我想起红姑的话语、碧穹的媚眼和师父风情流转的美眸，认真道：“眼睛是有些像。不过可能我看久了，并不觉得十分像。她小时候进过化骨堂——在蓬莱，想造一个什么模样的人，都不是难事。”
陆欢起身缓步走近冰绡窗，神色恍惚的的望着漆黑的雨夜，眼神仿佛穿越了时光。
我跟上前，踌躇了一阵子，决定打断他：“医仙前辈，碧穹火寒之毒如何？”
陆欢回过神来，凤眸中一片怜悯之色：“三年五载不会致命，但绝不好受。”
果然和我诊过的一样。我实在困惑：“师兄和碧穹和我一样，都是百毒不侵之体，为何还会中了火寒之毒？”
陆欢道：“火寒之毒先有烈火烧遍算身，后有至阴至寒由灼伤入体，至热至寒之气在体内四处流窜，使体内阴阳交姌，五行失衡。医寒则热症灼魂，祛火则寒症致命，极其难以用药。说是毒邪，实乃伤症。
据我观察，你是药体，凉儿是元体，碧穹姑娘是毒体，面对伤症，他们自然不及你。”
我恍然大悟。
同为百毒不侵，墨凉依靠的是铁打铜铸的体魄，碧穹凭借的是以毒攻毒的毒体，而我，则倚仗着以药化毒医伤的药体。
以药医伤，药到病除。三种百毒不侵之体，惟有药体才能化解火寒之毒。
我问陆欢能否用我的血医碧穹的身。
“万万不可！”陆欢连连摆手。“你是药体，碧穹姑娘是毒体，毒药相生相克，你的血流入她的身体，不仅解不了她的火寒之毒，还可能破了她的百毒不侵之体。”
我提起裙裾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仰头看着陆欢，恳切道：“云宿深知药王谷谷主一年只医一人的规矩。亦不想为难前辈破了规矩，但希望前辈看在师父和墨凉的面子上，能指点云宿一二，这样既不算破例，又能叫我师姊不必日日受火寒之毒折磨。”
陆欢显然被我这一跪和说辞嚇住了，连忙伸手来扶我：“云宿姑娘，你先起来再说。”
我决然道：“前辈若是不答应，云宿就跪在这里不起。”
陆欢怅然叹气，松开手打开门便要走，一脚踏出却停在门槛上，望着水光泠泠的的地面沉思了会儿，收回脚踱回了屋子，慢慢停在我面前。
门外，流珠成线，雨声嘈杂如乱弦。
“我给你三月之期，三月内，你若能从剑城活着回来，并给我带回一个人。我便为碧穹姑娘破例一回。”
我长舒了一口气，欢喜道：“前辈放心，不出三月，我定会让白少主心甘情愿来见您。”
陆欢惊道：“你怎知是他？”
我但笑不语。
陆欢澹然道：“还不起来，若叫旁人看了去，不知是你为难我，还以为是我刁难你。”
我嗤然一笑，赶紧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