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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故事——A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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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镇上以前一直有个小破教堂,一共三间瓦房,一个小院子。

三间瓦房里面,一间最大的用来讲经,中号的用来做食堂,最小的那间是厨房,做些免费的大锅饭。

我小学时上学有两条路,走大路的话,就是从镇上的街道过去学校,比小路远点。

走小路的话,就都是泥巴路,还得从大塘边的树林里穿过去,路过一个个小垃圾堆,近不少,而且路过那小教堂。

我不信教,但我有亲人信教,而且我毕竟也是经常从教堂那路过,所以偶尔也会去教堂里凑个热闹,蹭顿免费饭。

村镇的小教堂里,倒没有什么好饭,也就是一碗豆芽青菜杂面条,偶尔煮点稀饭,一人发一个馒头就咸菜,白开水不限量。

我虽然常路过,但并不常去蹭饭,只偶尔去喝碗免费的杂面条,用小水壶从那里灌一杯白开水带着,然后给那个募捐箱里投个几毛钱,

不是我小气想占便宜不多投点,而是我那时候的零花钱,其实也就块把几毛钱,多了我也没有。

而且那时候我买点小零食,在我们这种贫困县的小地方小学,基本都是一两毛钱搞定的。我们学校那时候都还是瓦房加泥巴地呢,每学期开学都要薅草来腾出一块所谓操场来。

认真回想起来,其实那时候还挺好玩呢,没那么多房子,但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说我能在薅草的时候逮到十多公分长的大蚂蚱,然后再逮一堆小的,用草茎把它们串一串,烤了吃;

还粘知了,逮青蛙,偷人家地里的小红薯,掏螃蟹,钓龙虾,摸小螺蛳,反正基本都能弄来吃。

虽然那时候逮着啥都吃,但反倒也没出过啥问题,一直健康的很,活蹦乱跳的。

而教堂呢,其实它那院子南侧墙头后面有一个小角,是一小块水泥地面,就是我们常垒砖烧东西吃的地方。

…………

经济总不能一直不发展的,不然大家岂不是一直受穷,再好玩也不行啊。

所以我们那小破镇后来倒也有开发商来了,搞开发,买地,卖房子。

而那小破教堂的地,虽然在第一波开发中坚持了两三年没被收购掉,但后来又来了一波开发商,也终于顶不住了,顺势被拆了,盖成了房子,各个村里来守礼拜的人一下没了去处。

虽然教堂没了,但教堂与我们小学之间的那片小树林,我以前上学经常走的地方,还在,而且变成了信徒们周末聚会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这种所谓村镇教堂的房子到底是如何弄的,但想来教会里是有办法的,反正到我大学的时候,曾经的瓦房教堂,倒又在原址附近复活了。

但也不再是瓦房,而是一栋普通的自建二层小楼,外表看去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住处,也没啥装修,就除了把当年的那个老旧铁十字架又漆了一边,给挂在了房顶上。

有了那么个二层小楼后,信徒们也就又有地方守礼拜了,所以每到周末,开堂之前,小树林里总会聚集很多老头老太太,骑着两轮三轮电动车,也有脚蹬三轮和老自行车。

我就曾经见过一个老头骑着二八大杠过去守礼拜的,七八十的样子。

…………

而我,这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好像是大四那年吧,因为疫情我一直在家没去学校,时常觉得无聊,所以也就在柳絮满天飞的时候,常去那新教堂溜达一圈,听听那些老头老太太讲故事。

我曾去过那破教堂里的讲经堂听过别人讲经,分享被救赎的故事,但我没进过新教堂的屋里,就只是骑着个破电瓶车,在挨着的那片小树林里看信徒们聚会,听他们聊天。

我向来如此做,也从未失手过,那些老头老太太,老阿姨老大爷,虽然有些好奇我这人,但可能是信徒间有些什么不准相互大打听的奇怪规矩吧,也没人问过我家是哪的,姓甚名谁,只认为大家信教的人都是亲如一家人,都是兄弟姊妹。

但我记得就某次我带着我妹妹去溜达的时候,正坐在电瓶车上听老太太们唠嗑呢,好像是一位五六十岁的大姨吧,穿的破破烂烂的,长得还不好看,龅牙,还满脸坑坑洼洼。

突然吆喝起来,指着小树林的外围,问有没有人能带那新来的老哥哥和老嫂子去镇上买双布鞋。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就看到一对老夫妻,满头白发,脸上的皮肤都皱巴的跟老树皮似的,我估计着,应该有八十左右了,而且还是一对残疾人。

老头眼瞎,老太太腿瘸,两人骑一个锈迹斑斑的脚蹬三轮,车箱里装着几片烂白菜叶子,穿的衣服好几块补丁,老头脚上的布鞋沾了不少泥巴,还开口了。

我向来是抱着独善其身的想法,所以一听那中年大姨喊人,立刻就要往后缩,想要躲掉麻烦,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对老夫妻是不是那种讹人的老混蛋。

我可是亲眼在老家见过抱着人家小轿车讹人的老头,那是真的让我想起来就头皮发麻,生生追到人家家门口堵门骂了半个月。

这么一想,我就打算推着电瓶车走了。

结果,不走还好,我那么一要走,那大姨立刻就看到我了,一张丑脸露出温暖的笑容,很是热情地冲我打招呼,

“小弟,你要走的话,能不能顺道领这老哥哥去买双鞋啊?”

我本来都没打算离她,就要直接走了,但我妹妹也不知道抽啥风,觉得那老夫妻挺可怜,就让我带他们去闸边看看。

我爸有个好朋友,我大伯,就是在闸边卖鞋。

我不大乐意的,但瞎老头一听那大姨找到年轻人了,生怕人家不愿意带他似的,也远远的就大声喊起来了,

“小弟你给我带个路就行了,我自己能骑车子跟上你,不麻烦你的。”

边上其他坐在树荫下闲聊的几个老年人见状也都开始劝我,但都还算很客气,就是说那瞎子不容易,想让我帮帮他,而且又说大家都是教友,都是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

我妹也跟着起哄,让我先带他们两个去卖鞋的地方,然后再回来接她。

我又想了想我大姨,那位虔诚且心善的,母亲般的存在,对我的教育,也就答应了,带他们去我那位大伯家买鞋。

那长得不好看的大姨一听我这决定,连带着很多坐在树荫下的老年人,都很认真的夸了我一句,说我是个心善的人,愿主与我同在。

但我终究还是有点被道德绑架的感觉,所以心里不大舒服,也就故意把电瓶车骑得快了点,让那老头在后面使劲蹬三轮,跟着我。

我估计老头能猜得出来我的心情不好,或者以前有过某些不好的经历,因而对这种明显不那么好的善意也很珍惜,所以虽然路上累的呼哧呼哧的喘个不停,但也拼命的蹬着,追着我。

…………

新教堂离我们镇上的闸也不远,大概一里多地吧,我又骑得快,所以很快就到了。

那天我那位大伯开车去市里进货了,只有我大妈在店里看着。

我们两家关系特别好,而且我们家比较近的亲戚,他们基本也都认识。

所以一看我带着一对陌生老夫妻跑到他们家买鞋,大妈立刻就很疑惑地问我:

“想啊,这是你家哪位长辈啊?我倒还真没见过呢。”

这种事没啥好隐瞒的,我就直接告诉大妈,是在教堂那边碰到的老年人,因为确实需要帮助,所以我就带他们过来了。

大妈一听是我不认识的人时,也很意外,但听到我是不求任何回报的帮他们时,脸色竟也变得奇怪了,很是感慨,

“你还真是个心善的人啊。”

这话固然是夸我,但我总觉得怪怪的。

我本来其实倒也没有帮他们的想法,世界上的可怜人多了去了,我哪有那么多心思去帮他们啊。

我只是出于道德捆绑才被动且不满的顺手帮了一下他们,没想到居然那么多人夸,倒搞得我不好意思直接丢下老瞎子夫妻两个直接走了。

好人做到底吧!

我如此想着,然后想要帮助老瞎子把鞋钱给了,一双布鞋,六块钱。

大妈没要,而且看我要付,她也就直接大方的手一挥,直接送给老头了。

老头老太太又是好一阵感谢,说我们一大家都是些好人,心地善良,得主保佑的。

…………

回去路上,我仔细想了想,又为自己刚才的不满与刻意刁难羞愧了起来,就特意骑慢了许多,边走边跟老头说话。

因为从教堂到我大妈家正好要经过我家门口,我大姨那天也要守礼拜,当时就在我家门口坐着,等到点了就去教堂。

我跟老头一块回去的时候,正好就被大姨给看到了,她当即就喊下了我,问我要去哪,然后我就把老头老太太的事跟她说了。

大姨也很是意外,然后夸了我一顿,觉得小时候我在她家那几年时,确实听进了她的教导,做了一个善良的人。

所以她也就不等了,直接就坐在了我的电瓶车后座上,我们四个人一块去教堂那了。

路程还不变,但骑得慢了,自然时间也变久了,大姨跟那老瞎子夫妻两个聊得很开心,给我好一顿吹捧。

说我从小就懂事听话,学习还好,不用爹娘操心就考上了一本,而且心还善良,是顶顶一个大好人,是蒙主恩宠的。

搞得我又一次不好意思了,也不好再插话了,只能听他们三个说说笑笑,就那么又回到了小树林里。

而树林里的人一见我们回来,看着老头脚上的新布鞋,也都挺和气的感谢了我一番,好像那老头真是他们家人一样。

丑脸妇女还很客气的从教堂里给我端了一杯白开水出来,然后跟我大姨就聊上了,聊的很是开心。

既然教堂已经开了,讲经人也到了,那我也就没打算再听了,带着我妹妹,就要直接回家去了。

我大姨知道我不信教,而且多次想要拉我信教都没成功,所以也就不在意,只是让我先回去。

但我大姨知道并不代表其他人知道,他们也都以为我是来守礼拜的,所以看到我要走,都很惊讶,问我咋不进去祈祷。

尤其是那老头跟老太太,都有点着急的样子,问我是不是家里为难我,不让我信教了。

我看他们一脸认真的样子,怕他们失望,也没好意思说出事实,就说家里临时有事,下次再来和各位教友一块祈祷。

大姨笑眯眯的看着我睁眼说瞎话,但没说话揭穿我,倒是让我有点心虚,就赶紧带着我妹妹跑了。

…………

我刚走后,树林里剩下的人就开始慢慢往教堂里去了。

我隐约听到有个清朗的男声从那屋里传出,看来不是当年那个胖乎乎的白头发老大爷讲经了,又换了一个年轻点的。

一个人的声音很模糊,所以讲的经我倒没听清,但我倒是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很多人共同喊出的祷词:

阿门!

…………

从这件事,就能看出,其实我对宗教倒是没什么恶意,反而都有点好感。

从毅行碰到的药师老和尚,到我以前蹭过饭的破教堂,我都觉得挺好的。甚至我还接触过一些真正会算卦,能看点小病的道士,也非常和善,人特好,跟个老先生似的。

认真计较起来的话,十二新妇那篇的事,跟这篇,基本是对立的,一好一坏。而我又把那个听来的事放到了前面,就显得我好像对基督教有啥偏见一样。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因为大姨的原因,我从小其实就看过圣经的故事,早早就接触了一些教徒,大家都很朴实,很善良,少有那种混蛋。

而且事物总是有两面性,无论哪个都是。

我那年毅行时碰到了村里的药师,很佩服他,我也曾在姑苏城见过纯用花朵供佛的老师太,但也在零几年时在新桥见过下山买中华喝白酒的僧人,也见过一些着名的寺庙集团。

我去旅游时见过很多大道观,里面有高价算卦的道士,有几千上万一朵的许愿灯,有贵宾室跟高级服务,有肥头大耳的所谓高人,但我也在村里见过破落道士,见过自己种地自己给人看病挣钱的干巴老道士。

所以,这东西吧,说不尽,也没法说,我有时候对它们很有好感,想要研究下它们的一些思想,忍不住亲近。

但有些时候又厌恶那些所谓教徒的做法,觉得宗教只是个生意,还是门很好赚的生意。

反正我哪家都不信,倒也不为此烦恼,就简单如实讲一点我经历的及听过的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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