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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圣岩寺拜佛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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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州城中大大小小的寺庙足有上百座,因此又被称作“佛城”。

太武帝时推崇道教,佛教一度衰落不振,直至后来元帝主张宗教复兴,百家争鸣,这些寺庙才又逐渐恢复了元气,重回盛世。

圣岩寺便是其中之一。

圣岩寺本是古刹名刹,奈何地理位置不佳,再加上经历了衰落期的磋磨,香客寥寥。近几年来却突然跟菩萨显灵了似的,势如破竹般地崛起,俨然成为汴州城中香火最旺的寺庙,并以求姻缘最为灵验,吸引了各地的善男信女前来参拜。

来圣岩寺许愿是个体力活,想要许愿,先得爬山。

这片山头儿地势陡峭,光是寺前的台阶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道,据说这样可以更接近佛祖,同时也能考验人的意志——若连这点儿苦累都受不得,还谈什么虔诚?不虔诚的话你许的愿菩萨自然也是听不到的。

按照汪小溪这说法,身体柔弱的人还进不得这寺庙呢!不过余鱼很奇怪为什么他会突然带自己来这里:“……那个,你要拜姻缘啊?”

昨儿逛妓院,今儿拜寺庙,这转变也是翻天覆地。

“爷才不信这些。”汪小溪不以为然,“只有你们这些个小女子才喜欢求神拜佛的,这帮和尚说啥你们信啥。你就说这台阶儿吧,说是考验虔诚不虔诚——其实还不是当初建庙时穷得底儿掉,没钱买地皮,只得买了块儿便宜的荒山头儿,真想考验的话还修什么台阶啊,直接爬野坡儿不更虔诚嘛?”

汪小溪此番不着调的说法,自然遭到了周围不少善男信女的白眼儿。

这张破嘴!寺庙住持若知道他背后这般编排,也不用日夜礼佛了,直接可以气到升天。余鱼自觉地离他远了一些,以免他连累自己被众人的眼刀一起飞成肉片儿。

“既然不拜姻缘,那来这儿干什么?”

“让你拜啊,爷贴心不贴心?”

余鱼这下明白了——汪小溪此举多半是心虚了,这厮因为带自己去青楼又灌自己酒的事而心存愧疚,这是跟这儿赔罪呢,还算他良心未泯——不过自己心里头压着师伯李梦云的事儿,哪有心思拜姻缘啊?

余鱼正想说他多此一举,却见汪小溪撒丫子往台阶旁边摆地摊的地方跑去。

不多时,这家伙端了两个大碗回来了,余鱼离老远儿就看那碗里白胖胖颤巍巍的,上边几撮绿莹莹的不知是香菜还是葱花儿,还没到跟前呢,都闻着香味了。

汪小溪献宝似的递给她一碗,“趁热吃,凉了就腥了。”

余鱼接过勺子吃了一口,一时也没吃出这白生生的到底是鱼肉还是豆腐,就觉得入口特别滑嫩,还透着香辣味,好吃。

汪小溪嘴急,烫得嘶嘶哈哈的:“这是汴州的特产鲜辣鱼烩,不吃等于白来了,这小摊儿做的最正宗!”

余鱼舀起一勺吹气儿,“你对这里很熟哇?”

汪小溪吃东西也不着闲,单脚跳上一个台阶,晃晃悠悠地站着:“爷可是走遍大江南北的人,对哪儿不熟?”

余鱼嘴上“嘁”了一声,心底却挺羡慕他的——能自在地闯荡江湖,天下间任我来去,一定很快活罢?

吃完鲜鱼烩,汪小溪又买了两罐解暑的凉茶,那陶罐胖墩墩的,两边的把手恰似两只垂下的兔耳,余鱼看了十分喜欢,喝完了都不舍得丢掉。

两人说说笑笑间倒也不觉着累,又走了一刻钟,终于摸到了圣岩寺的大门。

圣岩寺是前朝时建的,后来又萧条过一阵子,难免露出些年久失修的颓败,这些年香火又旺了,翻新过一次,但仔细看仍能看出些岁月的痕迹。

门顶正中的匾框漆得朱红,崭新一般,圣岩寺这三个大金字因是第一任住持的亲笔,故而保留了原样。

甫进庙门,只见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梧桐横卧在大门一侧,这树异常粗壮,枝干上垂下无数根小指般粗细的红线,随风轻轻荡漾,有些还纠缠在一起摇曳。

“这是姻缘树。据说如果两个人握住的是同一根红线的两端,这两个人就是命定的缘份。”

红线上似乎还有字,余鱼信手牵起一根细看,汪小溪故意左右张望,“我看这儿也没有别的男人啊,难道你是想跟爷试试?”

看他作势去扯红线,余鱼吓得赶紧一撒手疾步往前走了。

汪小溪长得好,嘴又甜,所以从没被女人拒绝过,尤其是在情爱一事上,因而一时竟觉得有些尴尬下不来台,面上只哈哈一笑遮掩过去,吊儿郎当地跟在她身后溜溜达达。

再往前走是烧香的正殿,别看寺庙门口透露着一丝陈腐的气息,正殿却是宽敞气派,红柱蓝壁乌匾,上书三个烫金大字:拂尘殿。

殿门口香客僧人往来穿梭,熙熙攘攘,香火鼎盛,好不热闹。

汪小溪在殿门口站住脚,不再往里走了:“这寺庙的住持和我有旧,我得过去跟他招呼一声。你先在这拜着,一会儿完事了咱们还在姻缘树下集合。”

余鱼一只脚都迈进去了,听他这么一说,便想说她也一起去见见住持,反正姻缘拜不拜的也无所谓,一回头,见汪小溪溜得比泥鳅还快,顺着正殿往右边一拐就没了影儿。

余鱼踏着门槛犹豫了一下。

说起来她过了冬天就十八了,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考虑过成亲的事,主要是身边几乎没有年纪相仿的异性,所以她总觉得这件事离自己十分遥远……突然想起茶馆那白衣少年说的“卖女求荣”,还有和斩月楼不知真假的婚约,余鱼抿唇,想了想,到底抬脚迈过门槛儿,进了正殿。

相较于拜菩萨需要排大长队的正殿,偏殿十分冷清,汪小溪在几个牌位前站着看了一会儿,恭恭敬敬地上了香。

“小施主不是不信神佛么?”

一个连眉毛都白了的老僧默然无声地站在他身后看了半天,突然问道。

汪小溪转过身,“你这老和尚,身为一庙之主,竟然偷听人家说话?”

住持摇头:“阿弥陀佛,老衲未曾偷听,这话乃小施主五年前亲口所说,小施主忘了?”

“忘了,你记得倒清楚。”

汪小溪大咧咧地坐在偏殿的门槛上,看着对面那棵菩提树:“我现在也还是不信,只不过那个傻女人信罢了。她那么虔诚,有苦有难的时候,也没见佛祖帮她一回。”

“女施主的慈悲积善之举,是为后世积德,荫庇的是她的子孙。”

“后世的事谁知道?”

汪小溪捡起一个石子用力扔向菩提树,险些嵌进树干去:“神神叨叨的糊弄人,你直接说捐香火是花钱买心安不就得了?”

他心中一直觉得,烧香拜佛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最后改变的只是自己的心境,客观事实却无法改变。

住持听他说出妄语,连连摇头:“小施主的心结还没放下?阿弥陀佛,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你这老头儿,不好好说话,又跟我打什么哑谜?”汪小溪捂着额头,示意头痛:“说人间的话好嘛,大师?”

住持道:“那位女施主早已放下了,所以走的安详,小施主不如也及早释怀,人若活在仇恨中,是永远无法从痛苦中解脱的。”

汪小溪脸上的戏谑慢慢褪去,看他半晌,一笑:“大师这番话说得真轻松啊,说大话谁都会,若是有天你遇到同样的事,也能轻飘飘地放下,再来同我说这些大道理罢。何况,我也不痛苦,反而快活得很,你不要张口就来。”

“不痛苦,也会疲惫,皆因背负太多。”住持叹道,“不过,小施主现在肯来上香,至少说明已经放下了对那位女施主的怨恨。能放下一些,就是好事,小施主到底还是参悟了,不如也同时放下仇恨,会更加轻松。”

汪小溪单手撑着腮:“你别以己度人啊,什么痛苦疲惫的,都是你自己个儿瞎想的,小爷可没那么重的心思,天天想这些,还睡不睡觉了?”

住持摇头:“这些话老衲本不该说,但如果小施主一意孤行,起码不应将无关之人牵扯进来,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女施主……”

“知道不该说还说?”

汪小溪打断他的话:“你这老头儿也太八婆了,多嘴多舌没完没了的,犯戒了吧?”

住持神色未变:“老衲只求渡得一人是一人。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望小施主不要一念之差殃及无辜。”

汪小溪低头拔门槛边上的草叶:“这么水灵儿的小姑娘我可不忍心殃及。”

——但她自己要往里跳的话就怨不得他了。

汪小溪拍拍手站起身:“算了,你这出家人又不懂得怜香惜玉。男男女女在你们眼里不过都跟木头桩子没什么区别。”

住持抖了抖白眉毛,垂头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

余鱼拜完姻缘,随众人一起摇了姻缘签,握在手中一瞧,字面上看,大抵是一支上签——花好、月圆、人寿。

周而复始,大吉大利。

环顾四周,想找个僧人解签,这时,一个身着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僧人主动探过头来,口中惊叹道,“上上签!大吉,女施主大吉!”

他拿过签文又细看了一遍,念道:“花好,月圆,人寿,人生最高愿望皆出之。花盛开,月又圆,百年人瑞而偕老,三者皆备,人生之乐亦至于此耶?抽得此签之君,两美之合,百岁团圆者也!”

余鱼一听他在帮自己解签,连忙俯首称谢。

老僧念完,并未离开,反而高深莫测地举起那签文端详,又端详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花虽好,却正是望月之时,花月之下的诺言,又岂能轻信?”

余鱼不禁皱眉,方才他言语中说得明明白白,这就是一支上上签,怎么话锋一转,又如此解读了?这两个意思可相差太多了,而且怎么看都有牵强附会之嫌,该不会是那种故意诈人花钱破解灾难的套路吧?

正想婉言告辞,不妨抬头看见那老僧浑浊泛黄的眼珠突然灵活地转了转,露出几丝阴冷,嘴角还扯出一个猥琐的笑容,这尊容怎么看也不像个和善的出家人。

眼见他双手交叉着摸向宽松的袍袖里,身子凑了过来。

余鱼心道:不好!连忙疾退几步,老僧人乍然欺近身来,双手飞速自袖中掏出,复向前探出,危急关头,有人大喝一声:“小心!”

“晚了!”

老僧人发出一声怪笑,手中霎时射出数枚乌油油的钢针,直直地朝余鱼的面门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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