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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十七夏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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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弟兄都拉他,说着给台阶下的话,推搡几下,也就散了。

黄原走前撂了句狠话,但也就是虚张声势。

梁水扔了凳子,看一眼苏起,脸色更差了。他找老板买了水面巾纸和冰可乐,把冰可乐递给苏起,说:“贴脸上。”

苏起乖乖接过来,挨在发热发痛的脸颊上。

梁水拧开瓶盖,倒了点儿水在手上,说:“低头。”

苏起把脑袋低下去,梁水用水在她脖子后颈上拍了拍,问:“还流鼻血吗?”

“流。”

梁水又拍了几下,说:“现在呢?”

苏起小声:“还是流。”

梁水愣了一下,这是他爸爸教他的,小时候明明很有用的。怎么对苏起不管用了呢。

他说:“仰头。”

苏起又把脑袋仰起来,梁水拿纸巾搓了个小团儿,堵在她鼻子里。

苏起这才低下头来,平视他,眼神有点儿懵。估计是被人打了还没回过神。

梁水看她几秒,别过眼神,又拿一张纸擦她脸上的血渍。血渍不那么好擦,他稍一用力,她的脸就被他摁得晃来晃去。

他擦了一会儿,擦不干净,这才想起来把纸巾打湿了擦:“抬头。”

苏起抬头。

他把她脖子上沾的血也擦干净了。

擦完了,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而伸手,想摸摸她被打的左脸。但他的手只是悬在她脸旁,想碰,又不敢碰。

忽然,他嘴唇微抖一下,表情有些撑不下去了。

他张了张嘴巴,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猛地把脑袋一扎,埋进自己手臂里。

苏起看见了他说对不起。此刻他蹲在她面前,埋着脑袋,只有肩膀轻轻抖动着,像一只受了伤被人遗弃的大狗。

她伸手摸摸他后脑勺,男孩的头发柔软而温暖,她轻声哄:“我没事呐,水砸。”

她拿脑袋靠住他的脑袋,蹭了蹭:“再说,我是见义勇为帮别人,又不是为了你。你不要内疚。”

她小手反复摸着他的脑袋,又轻又缓,给他安抚。

过了好久,梁水闷声问:“站得起来吗?”

苏起说:“我肚子疼。”她刚才摔倒时撞到桌角了。

梁水于是迅速转过身去,可就这一秒,苏起看见他眼眶红红的。

她没有追问,乖乖趴去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他背起她往外走。

冬天黑得早,街道上光线昏暗,路灯已亮起。卖零食的小摊早就收工了。

梁水背着苏起往回走,谁都没有说话。

苏起一手搂着他脖子,一手拿冰可乐罐贴着自己的脸,她脑袋靠在他肩上,和他的侧脸抵在一起。

“我好像没跟你讲过,陈莎琳有次要打声声,还好我赶过去了。”苏起忽然小声说。

梁水不知听也没听,没给回应。

苏起兀自碎碎念道:“但声声心里其实很受伤,所以我特别讨厌欺负同学的坏学生。”

“你知道今天声声妈妈为什么要来学校找陈莎琳吗?”她嘀咕。

梁水还是不说话。

“陈莎琳给声声写了很多纸条,说她是……”苏起说不出那种词汇,但她知道梁水会听得懂,“说要划烂她的脸,还要找人……她肯定不敢这么做,她只是嘴巴厉害,但这不代表这不是伤害。”

“水砸,你累不累?你可以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但梁水也没有放她下来。

“水砸,你不要变成坏人。”苏起忽然喉中一哽,吧嗒吧嗒流眼泪,“你要是成了坏人,我会很难过的。真的。我会哭的。”

她的眼泪一颗颗落在他的脖子里,少年漆黑的眼睛在寒冷的冬夜中沉默而清亮。

“水砸,你以后别再跟他们玩了好不好?你跟他们不是一样的。好不好呀水砸?”

“好。”他低声说。

北风呼啸,他声音很轻,但她听得很清楚。很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家长夜话(9)】

程英英:他还是不跟你讲话?

康提:嗯。我这儿子,就没见过比他更犟的孩子。不管哪次吵架,都得是他赢。不随他的意,就绝不服软。我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程英英:他要是没这个劲儿,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有出息了。七七倒是没什么大脾气,做什么事都三心二意的。

康提沉默。

程英英:你跟胡骏打算怎么办?

康提:英英,我有时候忽然在想,我能不能就自私一回?

程英英:嗯?

康提:我有我的人生是不是?我也可以有那么一次,不为孩子着想,是不是?我也会累啊。都说妈妈伟大,妈妈伟大,可当妈妈,累啊。我能不能就休息一次,自私一次,能不能?

程英英:你当然可以。说实话,胡骏人真的很好。踏实,沉稳,又体贴。真的不错。

康提:那水子呢?

程英英:在他眼里,就是胡骏在跟他抢你。你只能二选一,一旦你选择胡骏,你就是抛弃了他。

康提:我哪里是要抛弃他,他比我命还重要!

程英英:水子现在是孩子,你跟他讲不通的。再说他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

康提:就没办法两全了?

程英英:水子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真变坏,不会。孩子再怎么闹,时间久了,都得接受现实,就跟当初一样。但心上肯定会挨一刀。就看你要不要捅这一刀了。

第28章 生活是随机的(1)

天色已黑,冬季的夜空寥寥无星,如一口大锅盖倒扣在江面上。

防洪大堤外江风呼啸。堤坝沿江而筑,蜿蜒而行。大堤转弯处一道斜坡滑下北门街道,斜坡左右两条细小的分支,引向洼地处面向堤坝而建的几户民居。

斜坡主道伸进树丛,在一户早餐馆处转两三道垂直的弯儿,便进入南江巷了。

正值冬季,坡底的树丛大都掉了叶子,光秃秃的。只有几棵常青树坚守阵地,却也被来往江边拉运砂石的车辆浇了满头的灰。

树底下火光闪闪。一只小野猫趴在火光边取暖小憩,偶尔摇一摇尾巴尖儿。

梁水蹲在地上,把周围的枯树叶刨开,挖了个小泥洞,在烧烟。他带了十几盒软装香烟,一盒盒往火堆里丢。

火光印在他眼里,明亮而寂静。

斜坡上传来脚步声。梁水抬头,李枫然背着书包慢慢走下坡,江风吹着他的头发乱飞。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

李枫然过来火堆前蹲下,伸手罩在火苗上烤火。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几片落叶掉在火苗里烧得噼啪响。小野猫啾啾转转眼珠,看看梁水,又看看李枫然,喵呜一声伸了个懒腰。

李枫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说:“全烧了?”

“嗯。”

“给我一包。”

梁水递给他一包。李枫然接过来正要塞进口袋,梁水说:“别让七七发现了。她会骂你。”

李枫然眼神询问。

梁水答:“她讨厌烟味。她觉得抽烟的都是坏人。”

李枫然的手在空中悬了几秒,把烟扔进了火堆里。

火焰吞掉纸包,骤然茂盛起来,狂舞着散出浓烈的香烟味。

李枫然忽轻声说:“最近在准备比赛,今早刚比完。”

梁水问:“成绩怎么样?”

“对手一般。”李枫然说。

梁水点了下头,揪着手里的香烟丝,丢进火里。

李枫然隔了几秒,又没头没尾地说:“回来后又练琴到现在。从小,我妈妈跟我说,一刻都不能停止,停止就是落后。”

梁水垂下眼眸,说:“我知道。”

他已经一个月没好好训练了。

李枫然不说了。

坑里香烟烧尽,只剩火星。梁水往上头倒了水彻底熄灭了,站起身。啾啾也打了个滚站起来,一跃跳上矮墙,消失在黑夜中的屋顶。

两人往巷子里走,李枫然说:“你还是黑头发好看。紫头发像飞天小女警。”

“明天染回来。”梁水说,半刻后,道,“飞天小女警没有紫头发。”

李枫然:“你看,因为不好看,所以没有紫头发。”

梁水:“……”

他低头走着,抠了一下打火机:“李凡,你正常点。”

李枫然说:“嗯,我不会讲笑话。”

梁水走到家门口,说:“走了。”

“嗯。”李枫然目送他一眼,也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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