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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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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将至,滩东队总算完成了水稻脱粒,交上了最后一车公粮。

第二天下午滩东要结账了,大伙得知后便来到会计家等候着结账结果。经过一下午算盘的‘噼噼啪啪’声,最后以三毛五的劳日为滩东队一年的劳动画上了句号。

劳日拉了三毛五,全队绝大多数家出现了超支,最好的只剩个几十元钱。几个小青年从会计家走出来,唐玉波气愤的说:“一天到晚跟着大帮瞎轰嚷,又是轰嚷了一年没挣着钱,要像这样十年也挣不上个媳妇钱。这两年多亏老爹干点木匠活和母亲妹妹编苇席挣点钱,不然的话可真要喝西北风了。”说着便气呼呼的走了。

一向忠厚老实的王福生看了一下往来帐,见忙乎了一年帐面上只剩几块钱,气愤的把账本摔在桌子上转身离去。

人称‘李毛’李振宽得知自己家帐面上还超支,顿时火就上来了,气愤的嚷道:“他妈的还能好,他妈的一年不入一年,他妈的我看早晚的黄铺。就像有些人不上队里干活就对了,省着跟着他妈一起瞎哄嚷受穷。咱他妈的也活该,吃一百个豆子也不知豆醒味。”说完也愤然的离去。

劳日拉三毛五,队长徐有珍显然也觉着没有面子,见大伙七嘴八舌哄哄嚷嚷走的差不多了,为了捞回点面子,他来回在屋里走动着甩着分头,冲着大队会计和来帮忙结账的人说:“你们看看这都什么人,干活一个个都他妈懒腚拖拖说什么都有,劳日拉低了都他妈叫唤了。这他妈能赖我?再说不知今年遭水灾了吗?”说完见屋里的人没一个吭声,自己也觉得没有面子便一个人走了出去。

徐有珍离开会计家时天已黑了,当走到王桂红家门前时,王桂红急急忙从院子走出来招呼着他,徐有珍见是王桂红招呼他忙停住脚步,王桂红神神秘秘往屋里指了指,徐有珍心领神会的转身朝她家走去,王桂红四下望望见没人,赶忙将院门插上转身回到屋里。

王桂红三十刚出头,男人在外地一家采石厂工作长年不在家。一连生了三个丫头,大的七岁,老二五岁,小的三岁。因超生挨罚,再加上这几年没挣几个工分劳日又低,几年来欠了队里不少钱。前些年徐有珍因王桂红欠队里钱停分了她的口粮,逼着她还清队里的钱再给她口粮,后来王桂红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没往队里交一分钱照常给了她口粮。因王桂红长得有些姿色,并且见了什么人能说什么话,因此屯里人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样板’。

徐又珍进了屋,样板便百般殷勤的说:“队长呀你可不知道,前两天杀猪想请你来吃肉又觉得不妥,杀猪那天乱人多怕你吃不好就没叫你,今个我特意煮些好肉和血肠叫你来清清闲闲的好好吃点。”

徐有珍听了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边脱下鞋上炕盘腿坐在已放好的炕桌前。此时他像想起了什么,便问孩子他们都哪去了,样板说是他们都吃过了,在西屋都躺下了。接着样板便端上了来肉和血肠放到炕桌上,又打开一瓶白酒忙给徐有珍斟上。

徐有珍边吃着边说:“你欠队里那么多钱口粮还是照常给了你口粮,社员意见挺大,要不是咱俩有这层关系门都没有。”

样板便细声细语的说:“我知道呀,咱的关系谁和谁,你不帮我谁帮我。”

徐有珍瞅着样板又接着说:“你现在心理的小算盘我清楚,你不是老想着欠着队里的口粮钱吗?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欠队里的钱就欠着吧,等以后我想办法把它给核销了。”

样板听了顿时喜上眉梢,赶忙说:“哎呀妈呀,还是俺大哥对俺好,知道俺的难事,今晚大哥你可的要吃好喝好,”说完又把徐有珍的杯斟满。

徐有珍得意的喝完最后一口酒,放下筷子倚在炕头的墙壁,说是今晚喝的有些多了。样板清楚徐有珍酒量,今天喝的应该说是不算多,她像是明白徐有珍说喝多的用意,于是说:“喝多就多点嘛,反正也是大长夜,你躺那里眯一会,等醒醒酒再回去。”说完,将炕上的桌子收拾了下去。

徐有珍大半夜回到家里,一觉睡醒来已是天大亮,他清楚这马上要过年了,家里的年货也好办置了,还有上头得需要打点打点,这得让会计早点把钱筹好。想到这他赶忙穿上衣裳,饭也没顾上吃便直奔会计家走去。

昨天下午王福生去会计家看了账后之后,回到家里躺在炕上发闷。前些日子母亲犯肺心病住院花了不少钱,这两天六岁的小儿子也病了高烧不退,卫生所小王说是肺炎,让赶紧去红崖住院,可是现在家里确实拿不出钱了。今天早上见小儿子烧的不醒人事,他觉得这孩子再也不能耽搁了,于是便赶忙跑到会计家要支点钱送孩子去医院。会计看了一下帐告诉他帐上只剩几块钱,要想借支必须经队长同意才行,王福生没办法只得跑着去找徐有珍。

事也窍,王福生刚走出会计家院门,正好迎面就撞上徐有珍。徐有珍斜着眼瞅了瞅王福生,王福生急不可待的说:“队长,求你个事,俺家小子病得挺重,卫生所小王说是肺炎需要住院,我知道我账面上就剩几块钱了,家里也确实一个钱也没有了,想借点资,五十元就行了。”说完用期待的眼光等待着徐有珍。

徐有珍立刻想到昨天下午他看账的情景,心里盘算着,昨天摔摔打打不把我放在眼里,今天这又来求我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于是摇摇头说:“不行啊,今年年头不好劳日低,超支的户又多,都像你这样来借资怎么办,再说队里也没有钱。”说完便往会计家走去。

四十多岁的王福生被愣愣的挫在那里,见徐有珍头也不回的进了会计家,为人厚道的他顿时被气得浑身发抖,站在那里好半天没醒过神。

唐二叔早晨起来正收拾着院子,抬头见王福生眼框发红站在他面前,唐二叔赶忙问王福生是不是有事,王福生便为难的说;“二叔,真不好意思,我还得给你借点钱,俺家小子病了要住院,刚才我去队里支钱没支出来。”

唐二叔见王福生眼眶里含着眼泪看着他,知道他是挺难为情的,于是赶忙说行,接着便问王福生需要多少。王福生说是五十就行了。唐二叔听了赶忙放下扫帚走回屋,一会儿走出来把钱塞到王福生手里说:“福生呀,现在指队里挣钱花我看是不行了,以后得自己想办法干点什么,实在不行出去打工也行,不然的话三毛五劳日怎么过呀。”

王福生听着唐二叔的话不住的点着头,接着将手里的钱数了一下,见十元一张不是五张而是十张,不是五十元而是一百元,于是赶忙说:“二叔,我借五十就行了,你看这是一百。”说完,数出五张又给唐二叔递去。

唐二叔摆摆手阻止说:“你拿一百吧,孩子住院治病可不是小事,多拿点钱有好处。我不等钱用,要是剩了填补点年货了,再给孩子买点小鞭,不够你吱个声,二叔肯定要帮忙的。”说完,催着王福生赶紧送孩子去医院。王福生再也按捺不住感激的心情,四十多岁的男人流着眼泪对唐二叔连连说道:“二叔,谢谢你,谢谢你二叔。”完后拿着钱转身朝家里跑去。

徐有珍从会计家拿到他需要的钱后来到大街,见来上班的社员三三俩俩凑在一起议论昨天结账的三毛五,有的蹲在墙根下无精打彩默默的抽着烟,于是掏出哨子有‘嘟嘟’的吹了一阵,完后他看看表又瞅瞅来上班的人,骂骂叽叽的说:“他妈的都不想吃饭了,干活都一个个懒腚拖拖,劳日拉少了什么动静都有。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可说好了,头年苇子割不完咱等着爆竹响了再放假,过了年咱初四咱就上班。”

组长于吉顺招呼着:“走了,走了,咱割苇子还真要抓紧点,不然的话咱头年还真的割不完了,咱劳日拉的低活还得干呀。”说着领大伙朝南滩苇塘走去。

徐有珍知道屯里的大苇和柳条是很大一部分收入,如果大苇头年割不完,春节期间要是来一场大雪可就麻烦了,想到这回到家拿起镰刀也去了苇塘。

吴云山三十五六岁了还是个光棍,家里和近七十的父亲一起过日子。因平常干活爱捣蛋耍滑不愿出力,并常因一些小事和大伙吵吵打打,所以大伙都挺厌恶他,说他叼歪,时间一长大伙都称他‘吴老歪’。

昨天吴老歪得知劳日三毛五后,知道今年又是白忙活了,特别是自己都快往四十岁奔的人了还没有个媳妇儿,回到家里耍起性子,早上躺在炕上不起来上班,老爹见状气得一顿臭骂才爬了起来拿起镰刀走了。

徐有珍在苇塘,见来上班的就十几个人心理就憋着气,又见吴老歪晃晃荡荡来到苇塘就迎了过去,没好气的训斥:“都什么时候了你才来?你是来干活的还是来混工的?就你个熊样这辈子还能找到媳妇儿呀?”

劳日拉的低吴老歪就挺来气,今天一大早叫老爹又臭骂了一顿也是挺窝火,这接着又让徐有珍一顿挖苦,此时的吴老歪有些受不了,于是走到徐有珍跟前大声嚷道:“我找不到媳妇儿该你什么鸟事?我打光棍我愿意,你不就是当个队长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妈的劳日拉三毛五这样的队长我也能干。”

徐有珍是一个讲究威风脸面,且又是一个十足霸道的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说他个不字怎能受得了?于是挽起袖子指着吴老歪怒道:“你个瘪犊子再胡咧咧别说我揍你。”

“你揍吧,你揍吧,我送给你揍,我反正是光棍一个我怕谁?死了到利索。”说着‘吴老歪’低着头朝徐有珍撞去。

徐有珍见没有镇住吴老歪,反而使吴老歪不管三七二十一朝他冲撞过来,他赶忙抓住吴老歪的两肩想就势把他摔倒,可这一下不但没把吴老歪摔倒,反让吴老外给甩了一大趔趄,接着两人便厮打在一起。

于吉顺见状赶忙跑过来插开他们俩,马二嫂赶忙过来拉走吴老歪并严厉斥责道:“老歪你真不是个东西,你怎来晚了还有理啦,你就这么叼歪谁敢给你介绍媳妇儿,赶紧去干你的活。”说着硬是把吴老歪拉走了。

吴老歪对马二嫂还是比较恭敬的,不管马二嫂说轻说重还是能接受,因为他还指着马二嫂为他保媒脱离这光棍。前些年马二嫂为他介绍一个,因为他的老歪外号让人家知道了,再一打听确实人缘不太好就此拉倒了。因此吴老歪在马二嫂面前不敢过于歪歪,他也知道过于和徐有珍较劲吃亏的还是自己,于是操起镰刀弯起腰开始割苇子了。

徐有珍被吴老歪气得脸色铁青,坐在一捆苇子上掏出一支烟点上抽着,嘴里不停的骂着咒着吴老歪,因为马二嫂始终没让吴老外还口,接着苇塘也渐渐回复了平静。

说的也巧,这场风波刚过,样板拿着镰刀也是刚来上班,徐有珍坐在那里老远就看见她扭动着柳支腰朝他走来,忙眯起小眼睛指着一个地方冲着样板说:“那边剩了一些零碎的你去把它收拾收拾,干完早点回去吧,家里有孩子,中午还得回去自己做饭。”样板听了后‘咯咯’的笑着扭动着枝腰,然后朝剩了一些没割的零碎苇子走去。

这一切大伙都看在眼里,有些人边割着苇子边切切私语,刘德忠朝李振宽使个眼色说:“看到了吧?不一样吧?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一样事得分什么人。”

李毛李振宽本来看了就挺来气,加上刘德忠这么一说气就不打一处来,一边气乎的割着苇子一边骂道:“倒霉的养汉精,净干些掘腚找便宜的事,天都快晌了来就是为来混工分,他妈的也好意思,就这么弄下去早晚的完,不信你等着看吧。”

这一切吴老歪也看的清楚,他越想越觉得憋气,仍下镰刀坐在苇捆上,随手掏出一个塑料的烟口袋卷了一棵老旱抽着。吴老歪平常干活愿意往妇女堆里扎,特别是一些老娘们戏耍着他他觉得也是一个满足,要是哪个老娘们儿家有什么活也愿意去帮着干,其目的是想让一些老娘们儿帮他介绍个媳妇儿,岂不知有些老娘们儿是在忽悠他,其中样板就是一个。今天上班计为来晚了让队长好个挖苦不说还动了手,这样板来的比我还晚可什么事也没有,而且还弄点好活去干,这还不说,这样板多少年就答应帮我介绍个媳妇儿,可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老歪越想越觉得来气,越想越觉得这样板是诚心在忽悠自己,心里就盘算着怎样才能惩治一下这娘们儿。

徐有珍见吴老歪坐在那老长时间没干活,也觉得和这样的人也不能和他厮打乱缠,天也冷的要命,特别两脚脚冻的厉害,他使劲跺了跺叫拿起镰刀走了。

马二嫂见吴老歪坐在那光抽烟不起来干活,于是就走了过去说:“老三呀,你就这么老坐在那抽烟还像话吗?人家于吉顺不愿意说你你也不自觉,咱是来干活的还是来坐着抽烟的?怎么一个大老爷们儿多干点活还能累死呀?就那么混混以后不想找个媳妇儿成个家呀?”

吴老歪本来就想着队里的老娘们儿都在忽悠他,正憋着一肚子气呢,马二嫂这么一说顿时又来气了,视乎觉得马二嫂也在忽悠自己,不然这么长时间说是帮着再介绍一个也没介绍,于是冲着马二嫂嚷道:“管你什么事,你是队长呀?你们都说能帮我吴老三介绍个媳妇儿,媳妇儿介绍在哪了?都觉得我吴老三好糊弄呀?再一后我的事你们少管,我打一辈子光棍我愿意。”

马二嫂听了气的指着吴老歪说:“你个瘪犊子老歪真不是个东西,我好心说你两句你把我好心当成什么了?你就歪吧,你就混吧,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你的熊事了。”说着转身走了。

吴老歪见马二嫂生气的走了,觉得自己理亏,想到前些年为他忙碌着介绍过对象,都因为自己不争气人家不干了,后来马二嫂还经常找老爹核计他的婚事,屯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这方面是热心的人,想到这,觉得这马二嫂这人还真不能得罪,以后还说不定要求着人家,于是,吴老歪忙爬起来拿着镰刀追着马二嫂说:“二嫂,二嫂,你别生气,我干活,干活。”

马二嫂见老歪可怜巴巴说好话,于是说:“老三,越岁数大了越不能破罐破摔,那样你可真的没有希望了。你的事二嫂真的是放在心上,因为这些年咱队劳日低收入不好,人家姑娘不愿意嫁到咱队。不过咱得像个人要点强,不然二嫂还真的无能为力。”

老歪听了像是泄了气是的,呆呆的看着马二嫂发愣。马二嫂看着老歪的样子确实可怜,于是说:“老三,你放心,你的事二嫂不能不管,这两年队里收入不好,怎么知道以后年年不好?咱要有信心,不能破罐破摔,咱活一天就要活出个人样,这样最起码二嫂为你的婚事有话说。”

老歪想像明白了马二嫂的话,于是便不声不响的拎起镰刀割起苇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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