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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是皇帝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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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岑治正在替学生周沐指点行卷:

“我已教了你六年,帖经,墨义,都无甚么可教了,以你的资质,从明经科通过州县考试没什么问题,但最终能否得中,就要看天意了。”

周沐是乡贡的身份,三天后就要参加郡县两级的考试,若能通过,便会由州上推举至京应试。

不过朝廷每年录取的人数不过二、三十人,又多为累世诗书的高门大族所占据,要以布衣之身跻身朝堂为官,实属登天。

岑治对学生考取进士没有把握,但对他通过州郡考试尚有信心。

只是,届时周沐便是举人的身份,不仅可以免除赋税徭役,也获得了在州郡里为官的机会。他就少不得要再搬一次家了。

“学生愚钝,愧受老师赞许。”周沐惭愧地说,“若能侥幸得中,愿为牛马,报答老师的栽培之恩。”

说着,他撩袍跪下,恭敬端整地向老师行了敬师礼。

下午周沐即乘车去了县里,准备转道州郡参加考试。

他一走,兄嫂也乐得清闲,周大嫂带了小萝回了娘家探亲,只留下周大哥一人在家。

周家一去,岑樱顿觉冷清了不少。但村里却是更热闹了,东口的张大娘家、村西的里正家都有了喜事,村中一下子涌进了许多宾客,每日总能瞧见些陌生的面孔。

热闹之下,暗流涌动。

嬴衍敏锐地嗅到了个中诡异,料想薛家已寻到了村里来,暗中与封衡发书,催促东归。

变故,就出在这一日晚上。

蚕月条桑,四月秀葽。初夏的草虫总也喓喓叫个没完,窗外一轮月牙儿尖尖如柳叶,窗内,岑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

成婚虽才一个月,但她已习惯和他同室而居的日子。即便是别榻而居,但听着他的声音、他的呼吸,她便会很安心。

有时她也会缠着他讲京城的事,讲他家里的事。他似是不大情愿的,但也会说一些。

她甚至还问过他婆母大人的喜好,担心他家规矩多,那未曾逢面的婆母会不喜欢她。而他也只是笑了声,莫名说了一句“我家的规矩是挺多的”。

她从前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喜欢她,还可以与她做戏。

现在想来,这些,都不过是他的好修养罢了。

因为修养,所以没有拒绝她种种逾过界限的请求。

亦给了她错觉,以为他喜欢她。实际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泪水溪流般滑下脸颊,她抬手去拭,心中一片凄然。

这时,门边响起清晰的敲门声,岑樱从床上惊起:“谁?”

“是我。”门外传来嬴衍的声音,“我有东西落在屋里了。”

她开了门。青灯荧荧的光辉映出郎君宛如玉瓷剔透的一张脸,她一下子红了眼圈儿,低了头避身容他进来。

“你有什么事吗?”

嬴衍未语,听着小娘子话音里暗藏的一丝委屈,原本凛绷的眉峰不自禁柔和了些许。

他过来,本来是想告诉岑樱,明日和他一起离开。

薛家应当已经盯上他们了,这几日,村中明显多了许多外人,若岑家父女白白因他而死,也是不值。

可等见了面,却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岑樱不过一个无知黔首,直接带走就是,何必徒费口舌。他又为什么要亲自过来?

思量再三,他仍是告诉她:“明日我的家人会来接我,你和岑先生,和我一起。”

“我不去。”岑樱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和你走。”

事情至此,她已疲惫不堪,不想再与他虚与委蛇下去。而嬴衍听后,也就皱了眉:“你都听到了?”

“我又不是故意要偷听的,谁叫你们也不藏得隐蔽一些。”她赌气说着,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气氛开始有些微妙,见她落泪,嬴衍心底如被蜂蛰了般,涌动着些许陌生的情绪。

他不明所以地皱了下眉,微微垂敛眼眸,递过了一方旧帕。

“我也不想骗你,成婚这件事,一早就是你父亲为了掩盖那些个流言提出的。你救了我,我自当报答,就是如此。”

那帕子还是从前岑樱替他绣的,并不精细的白绫布,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枝粉白的山樱——她的绣工不算很好,但为了他,也还是硬着头皮绣了,为此不知戳破了多少次手指头。

现在,无疑是物归原主。

她攥着那方帕子,竭力忍着哭腔:“既然是假的,那你为什么要我和你回去?你不是都已经有妻子了吗?和你回去,我又算什么呢?”

“妻子?”嬴衍一愣,他何尝有了妻子?

“月娘难道,不是你的妻子么?”岑樱哽咽着说。

她想起那个名字心里便一阵阵钝刀子割肉似的疼。月娘,多好听的女孩名字,皎洁似云间月,他的意中人,定是个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吧?

而不是像她这样,自小长于乡野,粗鄙不堪,连名字都是土里土气的山樱,和他的差距又何止云泥……

那日一句“月娘”,竟叫她误会如斯。嬴衍心里不快,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仅仅是因为他对月娘并无男女之情,更不喜欢别人这样编排他。于是罕见地解释了一句:

“月娘是我表妹,不是我的妻子。在你之前,我还没有娶妻。”

“成婚之事,虽是你父亲的主意,却也不算全然骗你。我不愿意的事,没有人可以逼我。”

他实是见不得她哭,又从她手里取回帕子一点一点替她擦着脸上的泪。岑樱道:“可是假的就是假的……”

末了,意识到到他方才说了什么,又呆呆地愣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可以逼他,所以,他其实是……

她不敢猜下去,呼吸微紧,泪光灼灼地望着他。

什么意思,嬴衍也不知晓。

他并不喜欢岑樱,却又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见不得她哭。

而若真的带她回去,他也给不了她想要的。自七岁起,父皇便定了定国公府的永安县主做他的太子妃,即便不是,也当是位能给他助益的士族之女。

可被少女这样满怀希望地望着,他只能含糊其辞:“总之,你明天先和我走。事出有因,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解释。等安全了,你想回这里也好,想跟着我也好,随你。”

“可……”岑樱却有些犹豫,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你当真没有旁人?”

她虽长在山村,却也知道不能破坏别人家庭的道理。何况她喜欢他,就不愿和别人分享他。

嬴衍神色淡淡,“嗯”了一声,自怀间摸出那块从不离身的白玉孔雀衔花佩:“这个给你。”

先前她为了送他砚台当掉了一条狼牙项链,她虽未曾说得很清楚,但从岑治的抱怨中,他也得知了那是她失散已久的兄长留给她的东西,自小佩戴。

他不习惯欠人,何况那砚台乃是端砚之中的下下品,实在不值得她拿自己的珍视之物去换。恰好这玉佩也是他自幼佩戴之物,就给她好了。

“这,这不是你的老师留给你的……”

丝线穿过红线,在她颈后打了结,羊脂玉佩玉质温润,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岑樱微微赧了颜,心间如揣了只脱兔。

“无碍。”他道。意识到已在她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剑眉微敛,“我先回去了。”

“可是……”岑樱原还欲问槐花糕之事,却是在此时,窗外隐隐传来左邻右舍的惊呼,窗纸上映着微朦的火光:“不好了!强盗杀人啦!!!”

作者有话说:

嘻嘻小甜瓜一哄就好。

但即使是哄好的小甜瓜也可能秒变渣女●v●

第12章

像是应着这一声,窗外突然燃起冲天的火光,伴随着阵阵喊杀之声及犬吠,喧嚣至极。

岑樱害怕地躲在了嬴衍身后,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放:“出什么事了?”

嬴衍安抚了她几句,方要开门,堂屋那头的岑治已经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一瘸一拐地,大声地呼喊:“樱樱!樱樱!”

“村里好像进了强盗了,快跑!”

强盗?

嬴衍眉头一紧。云台县承平日久,怎会贸然冒出强盗来。

他拉着岑樱出去,于堂屋撞见踉跄“跑”出的岑治。见他在,岑治脸色大变:“你怎么在这儿?”

眼下不是计较他勾引樱樱的时候,岑治焦急地将他俩往外推:“快走,去找周兴!他有车,咱们才能逃出去!”

院子里阿黄汪汪地叫,四面的厮杀声犬吠声都已响起来了。岑樱扶着父亲急急下了院子,这时门外又传来隔壁周大哥焦灼的呼喊:“岑先生!樱姑娘!你们逃了没有?”

周沐已去了郡城考试,周大嫂也带着小萝也回了娘家,周家只有周兴在,担心他父女两个一个残疾一个弱质,急忙赶了驴车出来敲门。

嬴衍上前替他开了门,周兴焦灼地往里面望了两眼,又急唤:“岑先生,村里进了强盗,正在挨家挨户地抢劫。听说抢了东西还不算,还要杀人。村西张大娘家已经给杀了,咱们还是快跑吧!”

“那就多谢了!”

来不及寒暄,岑樱赶紧扶了父亲上车,由周兴赶着驴车往后山逃去,阿黄汪汪地跟着驴车跑。

车中原就狭小,又被周兴放了些逃生必备的食物和水。三人只能紧紧靠在一处。

而事起仓促,岑樱连件厚衣服也未能带,她靠在嬴衍怀里,惊慌不定地看着车窗外掠过去的树木、火光与阵阵惨叫声,四肢冰凉。

村子里已经乱做了一团,到处是逃跑的村民与手挥大刀的歹人。孩童的哭叫声、强盗兴奋的叫喊声、求救与惨叫声都不绝如缕。

岑樱畏怯地靠在嬴衍怀里,紧紧抱着他:“闷罐儿,我怕……”

惊泪簌簌。

迅疾掠过的夜风掀起帷幕一角,刀剑寒光紫电似的闪过,映照出火光下贼人手起刀落灭门的惨剧。他抬手挡在岑樱眼前,眼睫微垂了垂,原本平静无澜的心也似随着车马摇晃不定。

他心下明白,这祸事多半是由自己惹出来的。能席卷整个村子的必然不会是普通的江洋大盗,只怕是薛家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杀自己灭口。

而为了掩盖自己的死,薛家竟不惜杀害那么多手无寸铁的百姓……这样人面兽心的士族,却能为他父皇所用,一步一步扶持到了今天,赐公爵,予军权,又命薛崇统领白鹭府,名为纠察不法,实则监察百官暗中收集情报,只为牵制他这个太子而已。

这就是口口声声仁爱百姓的天子,万姓之君父。

这就是,他的平衡之术。

岑樱已畏惧地全然伏进他怀中,紧抱着他一只胳膊,瑟瑟发抖。他回过神来,轻柔地揽着少女的肩安慰她:“没事的,有我在,别怕。”

前时封衡已派了十多个人来,驻守在村里,暗中护卫他的安全。眼下,也当得了消息赶来。

岑樱不言,方才她听见的就有熟悉的声音,有向她讨过糖吃的王大娘家的妞妞,还有喝过她喜酒的大叔大婶,现在,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了刀下亡魂……

她流着泪把他抱得更紧,眼泪无声地湿透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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