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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现实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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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山上树影婆娑,前方无数火把将山中照得亮如白昼,但毕竟只是火把,光亮照到公孙和曹阿七这里时,已然只剩下黯然幽光。

公孙咬咬牙,放下曹阿七,转头嘱咐她道:“阿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史那贺鲁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但我是将军的亲卫,如今将军有难,我不能抛下他独自逃生,你会理解我的是吗?”

“可是……”

曹阿七想说些什么,却被公孙堵了回去。

“继续往东是走不了的了。但是我们并未身处绝地。你现在一路往北走,可以看到一处峡谷,峡谷之下就是榆林河口,那里驻扎着樊洪和王伯超的兵马。他们虽然效力于突厥,却与我们同为汉人。你一个弱女子上门,他们就算对你有所防备,也一定不会为难你。”

“那你呢。”曹阿七很想说什么郑仁泰亲兵这么多,不缺他一个之类的话,但她知道,仅凭自己根本无法拦住他——相比较跟了十年的将军,自己这个才成亲四天的妻子分量太轻了。

“如果我能活下来,自然会去找你,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没有等到我……那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下一次,可千万别找一个当兵的男人了。”公孙苦笑一声,将手中短剑交给自己的妻子,“这把剑你拿着防身,防止路上出现什么意外。走吧!再不走,只怕就走不掉了。”

“四郎……”曹阿七双眼噙着泪,不住地摇头,不愿接过短剑,脚步更是没有挪动一步。

“走啊!”公孙低吼一声,“难道你非要看着我死在你面前不可?”

“四郎,我……”

曹阿七泣不成声。

说有多不舍那是假的,毕竟再怎么样,两人也只相处了四个晚上。至于心痛那就更谈不上了。曹阿七对公孙的感情,更大程度上可以用依赖来形容。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之上,眼前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是自己此时唯一的依靠。一旦没了他的护佑,她都想不到自己能坚持多久……

前方喊杀声渐响,看来郑仁泰和阿史那贺鲁在经过短暂的“寒暄”之后,终于再次交手。公孙见曹阿七依然没有动作,冷下了脸。

“曹阿七。你既然这么不听话,那我也没有留恋的必要了。从现在你,你我不再是夫妻,我也不会再护着你。”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方跑去,却在没入人潮的前一刻,不经意间回了头……

曹阿七收拾好心情。她知道公孙这些都是气话,也知道他这一去九死一生。但有句话说得好——事已至此,她也不必再有所留恋了。

“如果你能来找我,那无论你受了多重的伤,我都会陪你一辈子,如果你没来……”曹阿七紧了紧怀中的剑,“那我会为你立一块碑。”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向北走去。

不知是不是太过幸运,阿史那贺鲁的军队并没有对郑仁泰的子弟兵形成包围之势。或许是时间太仓促无法集结太多部队,或许是手下部落首领不再对他言听计从,总之,曹阿七这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任何一名突厥士兵,而不远处的喊杀声和金铁交响声,更是引得无数鸟兽散开。她手中的短剑,唯一的作用竟是砍断狂野生长的枝干和藤蔓,开出一条前往北方的道路。

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渐渐远去,天空也泛起微微的光亮。曹阿七借着朝阳确认了一下方向,又循着偶然找到的溪流一路往前,很快便找到了一处峡谷。

峡谷中的确有一处营地。曹阿七并不知道这座大营能驻扎多少士兵,但她知道这座大营绝对不正常。从她的角度往下看,岗哨和巡逻兵正四处巡视,也已经发觉了她的存在——至少和他四目相对的哨兵是这样的。但奇怪的是,那个哨兵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依旧不断巡视着,不断与她进行短暂的目光交汇,不断的将她无视——这简直太诡异了!

曹阿七不由缩了缩脖子。若此时没有天亮,她几乎都要以为下方是借道的阴兵!

应该是活人吧……哪有鬼会大白天跑出来吓人的。曹阿七这么想着,鼓起勇气往山下走去。

离得近了,眼前的景象便愈发渗人——所有的士兵都在按部就班的重复着动作,对于她的接近根本不管不顾,一直到她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到营门前,终于感受到了阻力。

但这让她更加惶恐了——明明自己离营门还有三寸之遥,为何自己却再也无法前进半步?就好像……遇见了一堵墙!一堵看不见的墙!

这,难道是真的鬼?曹阿七整个人都显得手足无措。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嗯?我道是哪个不要命的触发了我的结界,原来竟是一个小姑娘。”

绝望之时的曹阿七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音色温润却稍显清冷,但并没有太多距离感。

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布衣,肤色偏黑,身材饱满,容貌艳丽的女子正俯下身看着自己,眼中带着问询之意。

“这位姑娘,您……是人是鬼啊?”曹阿七单手压住短剑,神色紧张。

“人?鬼?”钟离春笑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人,还是鬼呢?”

“小女子肉眼凡胎,能看到姑娘,姑娘应该是人吧?”曹阿七身子抖索了一下,战战兢兢道。

“你说是,那便是咯。”钟离春轻笑着直起了身子,“不知这位姑娘孤身一人来这里所为何事?对你来说,这可不是一个该来的地方。”

“是这样的,妾身本是王文度将军所属的一位舞姬……”曹阿七将自己来此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对眼前这个神秘的女人有所隐瞒。

“原来是这样……”钟离春点了点头,“你那小男人倒是聪明,知道让你到这里来寻求庇佑。但不巧,如你所见,此时这座大营空无一人,你男人口中的樊洪王伯超,并不能给你带来庇护。至于你所看到的,也不过只是幻象罢了。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姑娘!”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神秘女人,曹阿七怎么甘心放弃?她恨不得死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当下也不顾自己满身泥泞,跪在地上爬到钟离春身边,死死抱住她的大腿,“妾身和四郎约好了!他如果能活下来,就会第一时间来这里找妾身。他让妾身在这里等他一个月,一个月后,无论他来与不来,妾身都不会再叨扰姑娘您,但这一个月,还请姑娘收留妾身。”

钟离春叹了口气:“可是,这里只是一座空营,没有食物,没有御寒衣物,任何物资都没有,你孤身一人,怎么在这里度过一个月呢?”

曹阿七顿时愣在当场,半晌才呆呆问了一句:“那……姑娘您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

钟离春似笑非笑:“这就跟你无关了。你若是想留在这里,我不会阻拦。但你怎么才能活过这一个月,我可就爱莫能助了。”

“不!”曹阿七连连摇头,再度抱紧了钟离春的大腿,“姑娘!求求您别丢下妾身,妾身可以帮助你做任何事!从琴棋书画到柴米油盐,从端茶倒水到铺床叠被,我都可以做的!求求您!哪怕是让妾身为奴为婢也可以。”

“为奴为婢?大可不必。”钟离春轻轻一拂,挣开了曹阿七,“我一个人惯了,可不习惯有人忙前忙后伺候我。再说,看你这副凄惨的模样,这一个月谁伺候谁都还两说呢。我说曹姑娘,我能准你留在这里,已经是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了。”

“孩子?”曹阿七愣了愣,随即面色半悲半喜,“我肚子里有了孩子?可我才和四郎……”

“你现在自然是感觉不出来的。”钟离春叹了口气,“罢了!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面上,我便指引你一个去处。这榆林山脉有一座最高峰,名为白云山,山顶有一道观,名为白云观。道馆里住着一个神仙。你若是忧心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去白云山上求他的庇佑。当然,这样一来,你就注定等不到你的丈夫了——是选择留在这里,还是去白云观,你可想好了?”

曹阿七咬咬牙,很快做出了决定,五体投地道:“请姑娘带我去白云观!”

“我可没这能耐带你直接去那白云观。”钟离春摇了摇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却也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那老神仙在白云山设了障眼法,防止凡人误入。不过我可以带你去一处山道,你可顺着山道而上,一路走到尽头,便能看见白云观了。不过我先跟你说好,那白云山是榆林山脉最高的山峰,那一处山道又颇为陡峭。你最好带上你男人的短剑拄着上山,这样能让你轻松一点。”

“另外,那老神仙虽说平日里颇为友善,但偶尔也会心情不佳。若是她刻意在路上刁难你,那时我也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自己。你若跨不过去,那这山道之上,便是一尸两命。你——可想好了?”

“是的!”曹阿七用力点了点头,“多谢姑娘指点!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若妾身今生还能有幸遇见姑娘,也好尽我所能报答一二。”

“我的名字?”钟离春浅浅一笑,“如果你能爬到山顶,问那老神仙便是。若不行,那你也没有以后了。”

钟离春完全失去了和她谈话的兴致,一挥袖,将她送到了白云山脚,二话不说便匆匆离开。

“如果你真的选择留在原地,那说不定还真有机会……”

钟离春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下一秒,就几乎已经忘了这个再也不可能遇见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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