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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色 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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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姝顿时有些尴尬,不由埋怨地瞪一眼身边的刘徇,刘徇低头若无其事地继续饮羹,面上却热了起来。

破奴已十六,懂了许多事,闻言先一愣,随即闷声轻笑,不敢抬头。青雀则小一些,将信将疑道:“此话当真?亲一亲母亲便能不辛苦?那我也要亲一亲。”

他说着,便放下碗,三两下坐到阿姝身边便要靠近。

刘徇再忍不住,重重放下碗,佯怒道:“青雀,慎言慎行。”

他虽平日多是慈父模样,可若子女犯错,也从不姑息,是以一但板起脸来,也能教孩子们被震慑住。

果然,青雀一下缩回手,端端正正坐好,才低声道:“可阿绮说,是父亲说的。”

刘徇轻咳一声,面色仍是冷着,耳垂却变得通红:“青雀,你已不是小孩了,该向破奴学一学。”

破奴骤被点名,忙收敛笑意,换做正经模样端坐好。

阿绮也噤声,愣愣望着父亲。

刘徇目光一触即小女儿,便一下软了许多,不禁放柔了声音,道:“母亲是母亲,你们不可在母亲面前太过放肆。”说着,他一本正经道,“你们已大了,不可再随便亲母亲,只有父亲我可以。”

青雀与阿绮莫名对视一眼,又再打量一眼面无异色的父母与兄长,不由信服地点点头,齐声道:“知晓了。”

阿姝实在瞧不下去刘徇这般哄骗小儿的模样,忙撇开脸,暗暗瞪他一眼,才转头冲儿女温柔道:“好了,快把羹都饮了吧,莫凉了。”

一家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待将阿绮与青雀都送回屋去,破奴却未跟着离去。

阿姝瞧他有话说,方令宫人们退远些,令他坐下,温声道:“破奴可是有话说?”

破奴望一眼一旁也坐着的刘徇,笑道:“今日有朝臣们议立储君,想来叔母已然知晓了,我只想同叔母说一句,我也愿举青雀为太子。”

他如今身量已高大许多,与寻常青年别无二致,甚至俊俏的面容更多几分沉稳。说这话时,他面目温和,话音真挚,毫不作伪。

阿姝仔细望着他,温柔的目光里稍稍泛出些水光来。

这孩子,不枉她这样多年来,都将他当亲子一般对待。今日着意留下,大约便是要亲口说出来,安她的心。

刘徇亦笑了,默默伸出手来,在她背后一下一下轻抚,冲破奴道:“你叔母方才还教我千万别教你难过,这下可好了,你亲自来解释清楚了。”

破奴说出心里的话,只觉身心开朗,不由道:“叔母待我的好,我从来都记得。只是那本也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况且,比起留在宫中被众人供起,我更爱做那驰骋疆场,建功立业的将军。将来,青雀做天子,我来做替他守卫疆土的大将军才好。”

刘徇望他满腔豪言的模样,不由霍然起身,大赞一声“好”,拍拍他肩膀道:“若是你父亲还在,定会以你为傲。”

破奴被这般夸赞,一时也动容不已。

阿姝抿唇笑着将他二人拉下,又拉着破奴道:“你今年已十六了,建功立业是一回事,叔母却要先替你寻个好姑娘才是。”

时下男子,大多二十岁前便已成婚,尤其王后贵族之家,为求嗣更会早婚两年。

破奴一听这话,却忽然腼腆地笑了笑,道:“我不瞒叔母,此事,我亦有些想法……”

阿姝不由与刘徇对视一眼,这模样,想是看上那一家的女儿了。

阿姝忙道:“你且说说,是哪家的女子?但凡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叔母定替你去求来。”

破奴笑得愈发腼腆,犹豫半晌,方鼓起勇气道:“我想娶阿萝……”

阿姝一愣,这阿萝,竟是她赵氏族中一位年方十四的女孩,论起辈分来,该是她的堂侄女,这两年也曾出入南宫中,二人也算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这自然是好,刘徇十分满意,笑着点头道:“你这小子,原来早有了主见。待你叔母去问过阿萝,若她愿意,便求来作你的妇人吧。”

破奴到底年轻面皮薄,含糊应过后,便匆匆离去。

室内终于只余阿姝与刘徇二人。

刘徇又伸手搂住她,促狭笑道:“如此可放心了?破奴并无当太子的心,还瞧上了赵家的女儿,可好?”

阿姝感叹道:“破奴大了,我竟不知,他早已有了心悦的女子。”

算算时日,二人相伴,竟已逾十载。

刘徇轻叹一声,低头吻她面颊,握着她手抚上自己已粗糙了许多的面颊,道:“孩子们都大了,要有自己的福气。咱们两个,也该多顾一顾自己的日子,你瞧,我已老了,再不珍惜我,就来不及啦!”

阿姝轻笑,凑到他眼角纹路处轻轻吻了吻:“夫君老了,在我心里也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郎君。”

她伸手回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口。

刘徇心口一阵满足,忍不住垂首去吻她。

阿姝一阵面热,半推半就,埋怨道:“我可不想再生个小子啦!”

刘徇靠在她面颊上笑出声来,握住她手放在心口,温柔将她抱回内室去,压到床边,柔声道:“放心,咱们已儿女双全了,我此生足矣,日后也不愿再教你受生养之痛了。”

床帏落下,掩住缠绵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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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太子(二)

初平九年十月, 东海公刘阳被封为太子,山阳公刘沅则进为山阳王, 同时帝后更为其聘赵氏女赵萝为王后。

婚嫁六礼, 阿姝皆亲自过问。虽一切皆有旧制可循,又有宗正与奉常从旁协助, 但到底过程繁杂,讲究颇多。

她力求要替儿辈第一回 婚嫁办得温馨而体面,连细节也未放过, 不论是纳彩所需之礼,还是纳征的聘礼,都由她亲自查看清点,问名、纳吉、请期等,也俱是未有松懈, 时时督促。

因婚仪后, 破奴便要有王府独居, 是以除却婚事外,还需建造府邸。

所幸破奴早早地上疏,不必大兴土木, 只寻洛阳城中从前便有的屋舍,稍加休整便可。

刘徇与阿姝早有打算, 替他选了座距刘昭的公主府与南宫都近些的旧邸, 早早地翻修一新,又派从小照顾破奴的宫人们过府去布置装点,这一番忙碌下来, 总算婚期也近了。

初平十年九月,距婚期不过半月,阿姝亲自出南宫,到山阳王府一观。

她为此操劳多日,眼看已基本完工,必得先来瞧一瞧。

破奴与青雀两个还留在宫中前殿伴刘徇左右,同朝臣议事,只阿黛与阿绮两个女娃儿与她同来。

两个女孩儿难得可这般相伴出宫,自然兴奋不已,不但早早翻出精致的衣裙穿上,一路坐在马车中,更是欢笑期待不已。

待行近府门处时,刘昭也早已到了,忙笑着迎上,众人一同入门中一观。

这座府邸与南宫一样,皆是先秦时便有的贵族旧邸,本就古朴雄健,经这一番修整,焕然一新,又复作过去的气派。

阿姝领着几人,在宫人的引导下,将这府邸里外皆看一遍后,竟也用了一个时辰,如今几人一面议论称赞,一面往外行去,预备至刘昭府中稍歇片刻,再行回宫。

谁知,才跨出大门,还未上马车,本还牵着阿绮的手与刘昭说笑的阿姝,却忽然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便往旁边跌去。

众人登时一阵惊呼,幸好本就将她簇拥在中间,此时七手八脚去搀扶,才未令她倒地。

刘昭吓了一跳,忙搀着她一边胳膊急急问:“阿嫂怎么了?可还好?”

阿姝先未说话,一手扶额,待眼前一阵晕眩过去,才缓过神来,放下手强笑着摇头道:“无事,只是方才忽然有些晕眩罢了,大约是这些时日太过劳累。”

刘昭见她又站直了,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可仍是不敢松懈,忙命人搀扶她入自己府中最近的榻上暂卧,又派人速入南宫中,一来要请医工来瞧,二来则需禀报刘徇。

皇后晕倒,众人担忧,医工自然来得十分迅速,然赶至刘昭府中时,仍是见最小的阿绮已忍不住难过地掉起了眼泪,坐在榻边握着母亲的手,抽动着红红的小鼻头,又可怜又可爱。

刘昭与阿黛两个也坐在旁边,一面安抚着阿绮,一面又关照着阿姝,待医工一入内,不由同时起身让开,道:“快请来替皇后瞧瞧,方才忽然便晕眩。”

那医工丝毫不敢耽误,忙不迭走近,一番望闻问切后,方长舒一口气,道:“皇后只是操劳过度,多多休养,劳逸结合便好。”

说着,又交代几句,方由婢子引着去开药房。

阿姝躺了一会儿,又饮了些热羹,此时已全然缓过来了,忙将阿绮抱在怀里,替她擦去泪水,见她不再哭了,这才对阿黛与刘昭笑道:“无妨的,只是累了,让你们担心,倒是我的不是了。”

刘昭此刻才彻底放心,摇头叹道:“阿嫂近来为了破奴这婚事,也太操心啦!我们还不打紧,只怕教兄长听说,一会儿便要亲自赶来了。”

阿姝不由掩唇轻笑:“破奴这么好的孩子,我着实不想教他婚事上落下遗憾。”说着,又慈爱地看向阿黛,道,“你们这一辈里,你兄长成婚后,下一个便是你啦!”

阿黛红着脸埋怨:“若是都要教叔母这般操劳,我可不想出嫁了。”

阿绮靠在母亲怀里,一听这话,忙不迭也抽着鼻子,认真点头:“不但阿姊,我也不想出嫁,破奴阿兄一定也不愿意。”她歪着脑袋又想了想,道,“青雀阿兄定也不愿意。”

众人正笑作一团,却忽闻外头有呼声:“陛下至。”

紧接着,屋中笑声尚未消失,便见刘徇快步入内,径直行到榻边,二话不说,执起阿姝一手,仔细打量她,担忧道:“方才听闻你晕倒了,怎么回事?”

话音才落,紧跟而来的破奴与青雀也满面肃穆。

阿姝一下面对这样多关切,有些羞赧,回握着刘徇的手,道:“不必这样兴师动众,方才医工说了,不过是有些劳累,好好休养便可。”

刘徇先松了口气,转而又有些懊恼:“此事怪我,这两日我忙着度田之事,未与你分担,事都教你一人做了。”

如今百姓经数年休养生息后,人口稍有增长,如今朝中正忙着度量天下土地与人口,刘徇一时难以抽身。

青雀忙道:“母亲不知,方才父亲正在千秋万岁殿中与众臣议事,一听母亲病了,一刻也不敢耽搁,便匆匆出宫来了。”

阿姝摆手:“万万不必如此,夫君为国事已是操劳了,咱们家中的事,本也该我来操持。”

破奴自方才进屋后,便始终板着脸,原本还有些少年气的俊荣上,此刻闻言,面色更冷了许多,肃然道:“叔母,今日之事,我实在不能原谅。哪有为了小辈的开府成婚之事,令长辈病倒的道理?若叔母往后再如此,我只能奏请叔父,明年便出洛阳就国了。”

诸侯王就国是常事,可破奴是家中最大的孩子,自小与阿姝和刘徇亲厚,即便成婚,二人也仍不愿教他远去就国。

此言一出,阿姝一惊,错愕望着他,见他仍是满面肃穆,不为所动的模样,忙求助似的望着旁人。

岂料这一回,不论大小,众人皆与破奴站在一边,并无人来安慰她,只纷纷以谴责的目光看着她。

她顿觉有些委屈,垮下脸来,分外可怜地望着刘徇。

刘徇最怕她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可此番也不能多有纵容,众目睽睽下,只得轻咳一声,不为所动道:“你若再如此不爱惜自己,莫说破奴,我也是要生气的。”

阿姝见无法讨得半分同情,只得软软地点头算是答应了。

待自刘昭府中归去,刘徇也不愿教她再多动,竟是亲自伸出双臂,直接将她横抱起,大步往马车而去。

众人俱是一惊,纷纷忍着笑意。阿姝则是羞赧得将脸埋在刘徇胸口,低声埋怨道:“夫君怎可这般没有分寸……”

刘徇也不说话,虽耳边也有些泛红,唇角却掩不住地扬起,直至抱着她入马车中,紧挨着坐在一处,才促狭笑道:“谁要你不好好地爱惜自己?如今我知道了,我拿你没别的办法,只能这样惩治了。”

阿姝又是一阵面红耳热,近三十的妇人如小女儿一般娇娇地靠在他身边,羞赧道:“我似乎也比从前重了些,夫君一大把年纪了,我这是替你心疼呢……”

这话说得无心,听在刘徇耳中,却令他眉心一跳,不满道:“你可是怀疑我?我虽年纪不小了,力气可不输当年!”

阿姝心知这是戳中了他的软肋,忙道:“不不不,我怎会怀疑?夫君丝毫未见老态,全然不输壮年。”

可饶是她说了一路好话,仍是才回长秋宫,便被他抱着入了内室,好好体会一番“不输当年”的力气。

……

接下来的半月,阿姝身边有无数双眼睛日日监督着,再未有过劳累的时候。

直至婚仪那日,待一切皆顺利进行,亲眼望着破奴将新妇迎娶回府中,她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经众人在黄昏的一阵饮酒歌舞后,婚宴方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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