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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冷雨潇潇结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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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媚日光的照耀下,月蕊轩庭院中梅花树上的冰凌儿已融化了大半。而那一朵朵湿淋淋的梅花,却在晶莹水珠的陪伴中显得愈加娇艳欲滴,仿佛是在倾尽全力绽放最后的美丽。

虽然花好一直盼望着回府的马车行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但他们还是在午后便回到了纳兰府。为了不节外生枝,他们从侧门入府,又绕小道回到月蕊轩。

在鹤来居同王云昊打过一架后,月朗心中早晨在文硕堂蒙上的阴云已完全消散。从小到大,他都是让父母安心的好儿郎,从未做过任何不合礼数的事,今日这一架,打得甚是痛快!

月朗笑嘻嘻地牵着花好穿过小院,还未到门廊,刚刚被小春子关上的院门突然“咚咚咚”地被人叩响了。

花好被惊得一愣,下意识自月朗掌心抽回自己的手。

“嘘,定是阿玛派人来了。”月朗将花好拉到廊下,凑到她耳旁小声地道。刚刚那一架打得有多畅快,他此刻就有多慌乱,“我这幅样子,如何是好啊?”

月朗并非忧心自己挨父亲责骂,而是忧心花好的处境。他们才刚成亲,他这个谦谦君子便出去与人打了架。他人若知道了,会如何看待她啊?

看到月朗这般慌乱,花好已然猜到:纳兰学士对这个儿子是怎样的爱之深,责之切。

“大少爷,老爷回来了,他让您去书房一趟。”外面的叩门声止了,传来何管家浑厚的声音。

“你且先到书房去,我去支走他。”花好咬咬唇,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她用丝帕包柱右手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遂一边柔声说着,一边将月朗往门里推。

“你,可以吗?”月朗倚门立住,不敢相信地看着花好。

“没问题的,放心吧。”花好轻声说着,抓着月朗的胳膊将他推进了屋内,“待在书房里,我不叫不许出来。”

“好,我信你。”月朗虽猜不出花好要怎么做,但还是含笑点点头。如今在这世上,他最珍惜亦最信任的,便是眼前这个看似弱柳扶风,内心却似藏着无边仙境的小女子。

“你若敢擅自出来,我便再也不理你了。”花好笑着眨眨眼,轻轻将门关上。她整理了下头上微微凌乱的流苏和胸前绕成一团的大氅带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遂转身向院门走去。

“少爷,少爷,您在家吗?快开门啊,老爷有请!”何管家一边喊着,还在一边敲着门。等了这么久,他似是已有些急了。

“何管家安好。”花好拉开朱红色的院门,乖巧地笑着朝何管家欠了欠身子。

“格格,老奴不敢。”何管家显然不曾想到来给自己开门的会是花好,他先是一愣,旋即堆了满脸的笑,欲俯身行礼。

“管家莫要多礼。”花好忙扶住何管家,“您是这府中的老人了,我们这些小辈,还要请您多照顾才是。”

“呵呵,格格说笑了。”被花好这么一说,何管家脸上的笑容中更多了几分欢喜,“少爷呢?老爷有请。”

“少爷在书房。”花好边说着,边扶着何管家迈过门槛,引着他进了月蕊轩小院。虽然脸上带着笑,但她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厉害。

引着何管家行至离门廊不远处的一棵梅花树下,花好忽而止住脚步,轻轻转身,拦在了他面前。

“格格这是何意啊?”见一直对自己客气有礼的花好竟要挡住自己的路,何管家难掩诧异。

“少爷今日无法随您去见老爷了。”花好对何管家道,温柔的语调中自含着一丝坚定。

“为何啊?”听花好说少爷不能去见老爷,何管家纳闷地瞪大了眼睛,眼中有焦急,更有惊异。

“这个,这个。”花好望了望月朗书房的窗子,为难地用手指绕着帕子,“实在不便说啊。”

“少爷不去,又没个缘由,老奴如何去老爷那儿交差啊?”何管家说罢,越过花好冲月朗书房的窗户喊道:“少爷,少爷,您就跟老奴去一趟吧!有什么事,回来再忙也不迟啊!”

“嘘,不要烦扰少爷。好吧,反正你我都是伺候人的,我也不为难你,我告诉你啊……”花好冲何管家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遂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少爷是在给王公子抄《道德经》。”

“什么?哪家的王公子?”何管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就是,王相爷家的公子啊!”花好装作很着急很为难地皱皱秀眉,“王公子在外面惹了祸,相爷罚他三日内抄百遍《道德经》。您也知道,他那样的人,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都完不成的呀!王公子知道咱们家月朗少爷的才情,便派人来求咱们少爷了。”

“那,咱们少爷为何要答应?”何管家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带走纳兰月朗。

“若是能推脱,少爷怎会不推?”花好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其中的厉害,不是你我能够揣测的,劳烦何管家了。”

何管家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有些进退两难地摇了摇头。

“哎呦……”这时,花好脚下的花盆底儿忽而一歪,她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身子却狠狠地撞到了那棵梅花树上。

又细又高的梅花树被穿着粉红色大氅的身子撞得摇晃了几下,枝头上本就被日光晒得摇摇欲坠的冰凌儿纷纷落了下来。

晶莹而寒凉的冰凌儿似一阵冰雹,哗啦啦地落了花好与何管家一身,打得生疼生疼。而他们的衣服,亦很快被冰凌化成的水浸湿了。

“格格,您没事吧?”何管家本能地欲伸手去搀扶摔倒的花好,她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此事少爷也是无奈,烦请管家回去和老爷好好说说。”花好扶着梅花树慢慢坐起来,一边柔声说着,一边招呼在不远处的小春子来送何管家,“您看您这衣裳都湿了,天气如此寒凉,赶快回去换掉吧。”

花好对何管家说罢,忍着身上钻心刺骨的疼痛,咬着唇扶着梅花树缓缓缓缓地站起来,随着她手指的用力,梅花树的树干又一阵阵摇晃。更多的冰凌儿自树上落下来,仿若一场潇潇冷雨……

???

暖意融融,香气袅袅的花厅内。

花好斜躺在玫红色的美人榻上。心,依然止不住的疯狂跳动着。

“委屈娘子了。”月朗坐在花好身旁,轻轻用帕子擦着她被冰凌儿砸得红肿的额头,近在咫尺的星眸中,满是心疼与自责。

“如此,才与熊猫更般配啊!”花好说着,甜甜地笑了。原来,和心爱的人一起共患难,也是如此幸福的感觉。

“你还敢笑?”月朗故作生气地瞪大眼睛,自旁边小几上的盘子里拿起一颗酸梅放到花好口中,“竟然用这般伤害我娘子的方法,好好酸酸你。”

“我喜欢酸。”花好轻轻咬开酸梅,笑意更甜了,“我若不把何管家的衣裳弄湿,他怎会这么快就离开。如若再拖延下去,我怕是也招架不住的。”

“你还笑!今日算是蒙混过关了,明日,要如何面对阿玛?”月朗轻碰了碰自己的左眼,无奈地撇撇嘴。他的脸上,除左眼的淤青外,还有几处伤痕,嘴角也破了。想在一夜之间让这些伤痕消失不见,似是不太可能的。

“你这有什么药?”花好自美人榻上坐起身,眼珠在房间里转了转。

“没,原本是有松香化瘀膏和白玉止痛散的。可前两日我小弟骑马摔伤了,我便都给他送过去了。”月朗说着,不由得蹙起俊眉。

“嗯?这就有些难办了……”花好用手指轻轻绕着帕子,陷入了沉思中。过了须臾,她忽而欢喜地叫起来:“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能让我明日就恢复如常吗?”月朗好奇而期待地睁大眼睛。

“自然。”花好柔声说着,抬手一件件摘掉头上的发饰,如瀑的青丝,一缕缕散落下来,衬得她宛若自画中走出来的翩然仙子。

“娘子。”月朗痴痴地愣在原处,早已忘记了自己脸上的伤痛。

“给我找把剪刀来。”花好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长发,柔声对月朗道。

“啊?”月朗自惊愣中回过神,不解地挑挑俊眉。

“给你做药啊!要用发丝。”花好笑着向月朗解释道,笑容中含着淡淡的苦涩,亦含着浓浓的甜蜜。

月朗颔首,起身去书房中取来裁剪宣纸用的剪刀。他立在花好面前,没有将剪刀交给她,而是郑重地将自己垂在背后的辫子拿过来,剪下长长的辫梢。

“啊!你做什么?”花好惊呼一声站起身,夺过月朗手中的剪刀,眼中氤氲起点点水雾,“满人是最在意自己的头发的,你,怎可轻易断发?”

“既然做药需要用头发,自然是要用我的。”月朗说着,故作轻松地摇了摇手中的一缕黑发,“娘子舍不得我断发,我又如何舍得娘子的青丝?”

“我又不是你们满清贵族,剪点儿头发,不打紧的。”花好柔声说着,低低垂眸。每次提及自己的身世,她的心中总会止不住泛起一丝丝酸楚与苦涩。

“在我心里,你就是金枝玉叶,比任何一位格格都要珍贵。”月朗笑得像个孩子,神情却无比认真。

“嘘,别乱说。”花好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月朗的唇,遂拿起自己的长发,剪下同他的辫梢一般长的一缕发。

花好温柔地笑着,自月朗手中接过他的发,慎重地将两缕青丝系到了一起,小心翼翼地打了一个同心结。

“这青丝,如何能为我疗伤啊?”月朗心疼地用手指将花好散乱的长发梳顺,不解地问。

“我曾听过一个法子:将发丝烧成炭,敷在伤处,可散瘀止血,消肿定痛。”花好抚摸着手中的青丝同心结,柔声细细向月朗解释道,“发为血之余,人若气血充足,秀发便顺滑光亮。这个药的名字,就叫“血余炭”。”

“娘子,你竟也懂医术?”月朗惊奇地望着花好。原来,自己深深爱着的这个看似病如西子胜三分的小女子,亦是心较比干多一窍。

“我小时候,曾被一位医女姐姐收养过,对于医术,也随她了解过一二。”花好轻轻说着,拉着月朗的手走回轻纱缭绕的婚房中,从自己带来的雕花木箱中翻找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盒,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珠花步摇,温柔地将青丝同心结放到铁盒里,小心地将盒盖盖好,放到取暖的火盆中。

做完这一切,花好浑身酸痛地躺倒在床上。她也只是曾听医女姐姐提起过这“血余炭”,至于疗效如何,她心里也没底儿。倘若收效甚微,明日,又该如何是好呢?

青丝系情思。他们的发,已系成了同心结。从此,是不是就不会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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