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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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亦良推门进来的时候，丛昕正抱着个枕头在床上打滚。
他毫不客气地狠狠一屁股坐在藤椅上，嘎吱一声响，丛昕这才发现他来了。
“干什么呢这么兴奋。”关亦良没好气地说。
“不告诉你。”丛昕半天才收敛了一点点脸上的笑容，问关亦良，“你咋了，这是让人给煮了？”
关亦良脸上就写了个“烦”字，烦烦烦。
“就是干客栈的屁事儿，”关亦良还是觉得说出来舒服点，“这不，丢的两个人没找着，还特么是跟着哪个旅馆的老板逃票丢的，这下全镇都要整顿。”
“哦，整顿下也挺好，安全第一嘛，”丛昕安慰他，“不是你亲自弄丢的，不会有事的。”
“哎，话说回来，今天我真以为你让人给拐了。”关亦良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她，“又给我添乱，真是。”
这下丛昕有点不服：“小景瞎搞，怪不得我……”
“怎么不怪你，这节骨眼上整这一出。”关亦良说，“他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差点我真报警，信不信我还打电话我给老纪……”
“求你别。”丛昕无语，“你报警没关系，找他就过了啊。”
关亦良满脸不满：“你可怜可怜我，我这小心脏经不起吓。”
“遵命。”丛昕讨好地笑。
“对了，不是说你走不了路么，咋回来的？”关亦良这才想起来关心一下。
“就，走回来的啊。”丛昕望天。
“走回来的啊——”关亦良拖了个长音，“那你这心虚的样子是几个意思？”
“我没……我心虚什么心虚。”丛昕反驳。
“算了，不重要。”关亦良打断这个话题。
江力背他一路，进了客栈还鬼鬼祟祟蹑手蹑脚的，这样欲盖弥彰，一下子就被金苗给瞧见了。
金苗瞧见了，就等于所有人都瞧见了。
“喂，你和江力，今天怎么回事？”关亦良问。
“……什么怎么回事。”丛昕有点不好意思，“他刚好，找到我了。”
丛昕没说谎，的确是巧合，或者说缘分。
毕竟，景井再怎么导演，江力不出镜，也没用。
“昕昕，你是认真的么？”
关亦良叉着个腰，神情难得严肃。
凭着多年好友的直觉，关亦良觉得，这次稍微有一点不同。
“是。”丛昕没有嬉皮笑脸顾左右而言他。
反倒是关亦良笑了：“你每次都说是认真的……”
“所以呢？”丛昕看着他，“想说什么直说。”
“哎。”关亦良挠头，“我不知道怎么讲……那江力他怎么想的？”
“我怎么知道。”丛昕摆摆手，“八字没一撇呢。”
“最好就不要有一撇了。”关亦良脱口而出。
关亦良见证了她这么多段恋爱，从未像这样讲话。
丛昕坐直了，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是不是知道了更多关于江力的事……
关亦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他有案底的，你记得吧。”
今天在张警官的口中，他知道了江力更多的资料。
“他是因为杀人坐牢的，昕昕。”关亦良很严肃，“十一年，他坐牢十一年。”
这个话题一旦提起，对话就没办法轻松起来。
杀人。
不管多清楚江力的这段过往，听在耳朵里，还是一阵心惊肉跳。
丛昕深吸一口气。
“杀人犯啊，半辈子都在牢里了，想想都窒息。”
关亦良抚摸自己的胸口，一副害怕的模样。
“那你觉得，他是坏人么？”丛昕问。
“我不知道。”关亦良说，“我跟他算不得熟，但是那天，酒吧里打架那天，昕昕，他真的很可怕。”
丛昕机械地点头。
“或许他本质上不坏，只是一时失足，但是昕昕，在那种染缸里十一年，还能有干净的人么？”关亦良说。
丛昕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关亦良叹了口气，摊手说：“没了，讲道理你比我会，我就是被这个事吓了一跳，昕昕，刚听到，我吓坏了。”
丛昕幽幽地说：“神经太细。”
“我是真希望你跟我说，单纯就是馋他身子。”关亦良神色为难，“那我就把你打晕了送回老纪那儿，事情就解决了。”
丛昕剜了他一眼：“少废话。”
关亦良也没精神废话了，他微瞌双眼，蔫蔫地看着丛昕。
丛昕低头想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用力砸了个抱枕给他，说：“我那个初恋男友，你一直很好奇的，你想知道关于他的事么？”
“愿闻其详。”关亦良整个人瘫在藤椅上，为了证明自己还有力气，挣扎着翘了个二郎腿。
“他和江力，是高中同学。”丛昕说。
关亦良垂死病中惊坐起：“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认识江力很多年了，尽管他并不认识我。”丛昕说。
关于吴峥，对于丛昕来说，那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你可能有印象，我以前，性格很内向，很胆小。”丛昕娓娓道来，“我那时候在实验中学上初二，每周都要去对面一中的美术老师那里学画画。”
丛昕回忆着：“就有一天，老师让我们在操场旁边写生，我刚好在篮球场后面，然后一个篮球飞过来，直接砸我头上。”
再然后，那个罪魁祸首过来道歉，丛昕胆小，明明是受害者，却不敢说什么，赶紧把人赶走了。
“那个人走后，我问旁边的学姐，那是谁。她告诉我说，他叫吴峥，是高三六班的学习委员，一中的校草。”
“吴峥？我表姐好像有个男朋友也叫吴峥……又或者叫徐峥？”关亦良说，“等等，所以，这个吴峥，就是十四？”
丛昕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丛昕站起来，走到门边把门关好。
“那个学姐她说错了，其实，那个人叫江力。”丛昕说。
关亦良不可能不震惊。
江力，是十四？
十四是江力？
他捋了捋，问道：“可是你的初恋男友，是吴峥？”
丛昕点头，无奈地说：“是不是很奇妙。”
这是一场造化弄人的开始。
在那次相遇之后，fakenews的受害者丛昕，一直以为，那个人叫吴峥。
后来因为转学，丛昕没什么机会再去一中，再后来，就是高考发榜的时候，她看到吴峥去了a大。
“所以你一直跟我说要考a大？”关亦良睁大眼睛，“居然是这种原因？”
丛昕的笑容里满是无奈和自嘲：“然后我考上了不是么，最好笑的是，第一天去报道，迎新的学长，正好是这个’吴峥’。”
“晴天霹雳呀卧槽。”关亦良听得认真，“那你不当场崩溃？”
丛昕摇头：“怎么会，我都考上a大了，为这种事崩溃什么？”
关亦良：”……对哦。”
“而且，”丛昕的眼里满是自嘲，“说来好笑，我并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他不是当时那个人。”
毕竟，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快四年了。
在关亦良惊异的神色中她继续说：“这么说吧，他们两个，那时候，确实有些像。”
起初，是她带着好奇的目光审视着，也主动在靠近着吴峥。
很快她开始奇怪，几年时间，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为什么变了这么多。
等到丛昕意识到这是个巨大的乌龙，吴峥已经发动攻势，丛昕懵懵懂懂的就答应了做他的女朋友。
吴峥是什么样的风云人物，好奇心和虚荣心的共同作用下，那时候的她，没办法说不。
也就是在那之后，在吴峥的高中毕业照上，她看到真正的“十四”。
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和吴峥完了。
关亦良听得直摇头：“离谱，离了个大谱，然后呢，你们分手了？”
“没有那么快，我没有马上提分手，那年寒假，我硬跟着他去了达州监狱。”
关于那个人，她想知道更多，吴峥是她和他两个陌生人之间唯一的联系。
吴峥一直告诉丛昕，自己有个兄弟，被人陷害下狱。每次看到那张照片，吴峥都会严肃地说，他既然学了法律，以后就一定要为他翻案。
潜移默化的，丛昕也就开始相信，那个江力，不是什么杀人凶手。
放寒假的时候，吴峥提到，过年前要去看那个含冤入狱的兄弟，丛昕软磨硬泡跟着他去。
监狱偏僻，动车到站，又换公交，再换远郊小巴，折腾快一整天。
到监狱外面，丛昕又坚持留在车里，连看都不敢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是从监狱回来以后，丛昕才和吴峥分的手。
到第二学期开学，丛昕干脆转学去了英国，又和关亦良做了同学。
“可怜的工具人。”关亦良叹道。
丛昕耸耸肩：“你看，这就是你一直好奇的我的初恋故事。”
“真狗血。”关亦良感慨，“所以你是想说，江力是被冤枉的，他没有杀人？”
丛昕摇头：“我不知道。”
“但你就是这么认为的，至少，至少是这么期望的吧。”关亦良说。
这下丛昕沉默了。
关亦良没想到，和丛昕只少做了一学期的同学，就miss掉这么大的信息量。
“那如果他没被冤枉，他就是杀人犯呢？”关亦良瘪嘴说道。
“他已经坐过牢了，”丛昕说，“他已经付出了代价。”
关亦良哼了一声，说：“也就是你觉得他是无辜的，不然，坐过牢放出来又怎么样，我不信你会不怕一个杀人犯。”
丛昕叹息：“能不能别这么叫他。”
关亦良皱起疲惫的眉头：“意思是，无论如何，他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咯？”
“我没有这么想。”丛昕诚实地说。
江力对她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她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这么多年，她只有遇到和他有几分相似的人的时候，才会偶尔想起他。
她甚至没有想过要等他，要去找他，从来没有。
只不过是那次偶然听到了他的声音，她便来了。
关亦良在旁边干脆唱起来了：“你是风儿～我是沙～”
丛昕翻了个白眼：“你够了没。”
关亦良停了歌声，伸个懒腰：“真浪漫。我以为我才是那个最个浪漫的人，这么一想，你也挺夸张的。”
丛昕笑笑：“谢谢夸奖。”
“不过，你就见过他一面，这么多年之后还能认出他声音，有点实力。”关亦良竖起大拇指。
关亦良觉得，缘分的奇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有那么些荒诞，荒诞里还藏着点滑稽……
丛昕笑，不是的，并不是只见过一面。
她后来远远见过他许多次，甚至有一次，她遇到高年级学生拦路要钱，还是江力帮她躲过一劫。而她更曾经发现，江力的家，和自己奶奶的家在同一片小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昕昕，你感动到我了。”关亦良真诚地开嘲讽，“你这叫什么啊，中二病啊，病入膏肓的那种，得赶紧抢救一下。”
中二病，二十多岁还没痊愈的话，就变成了一种绝症。
哪怕知道他是杀人犯，你也一往无前。
在自我感动的螺旋里越陷越深。
“你词真多。”丛昕又一个抱枕丢过去。
中二病？确实是初中二年级种下的因。
丛昕不反驳了，她欣然接受这个说法。
“这病死人吗？不死我就不治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讲了这么多，并没有解决根本的问题。
关亦良最担心的是，江力作为一个恶性案件的罪犯，是否会对丛昕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
要不要告诉纪卓然……
关亦良眯着眼睛靠在藤椅背上。
“我私心也希望，他不是什么杀人犯。”他说，“毕竟是娇娇的亲戚，听到这种事，我都担心娇娇。”
丛昕想起当初吴峥坚定的样子，那百分之一百的确信，的确，那是丛昕相信江力的最重要原因。
不过，就像她说的，哪怕他真的杀过人，他也收到了法律的制裁，如今他已经刑满释放了不是么，又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昕昕，你就当我废话多，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再和他纠缠在一起了。”关亦良诚恳地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昕昕，真的没必要。”
他说到这里，知道差不多该打住了。
招人烦是小事，激起她的逆反心理，偏要一条道走到黑，更不值当。
“还有，就算他没有坐过牢，你们还是不合适。”
心里想闭嘴是一回事，嘴上没把门，是另一回事，一不小心，他又多说了这么一句。
“……”丛昕一秒反击，“你和夏娇娇，也不合适。”
果然话题跑偏，关亦良稳重不过十秒，马上反问：“怎么不合适了？我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怎么不合适了你你你你给我说清楚！”
丛昕：“……”
“我有分寸的。”丛昕最后说，“或者你就当我疯了吧。”
这一切和江力有关的所思所想，她欠缺的，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这个句点一天画不下，她一天都没办法变得“正常”。
总是只能谈一场又一场持续几天或几周的恋爱，这样的消耗继续下去，她才真的会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