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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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岁的丛昕坐在露台上，想起吴峥22岁时的模样。
他们并不曾和平分手。
她记得他歇斯底里地问，问什么。
为什么这么突然，又为什么这么坚决，一丝余地都不留。
不知道那是不是他年轻的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情路上的坎坷，总之，丛昕深深伤害了那时的他。
“对不起。”丛昕说。
她没有回答他，是，或者否，她只是想说抱歉。
想替18岁的丛昕对22岁的吴峥说一声抱歉。
那时候还太小，丝毫不懂得，顾及他人的感受。
尤其，吴峥没有做错什么。
“道歉接受。”吴峥笑着，与她碰了碰酒瓶。
这么多年之后，彼此的心结早就在时光中放下，此刻，不过是与过去的自己和解罢了。
”我刚才，其实很希望你回答’不是’来着。”吴峥淡笑着说。
单纯的被甩和因为是个替代品而被甩，前者更让人不难过一点。
“你和他，在一起了么？”吴峥问。
这个他，自然是指江力。
丛昕迟疑着，既不说是，也不说否。
吴峥心念一动：“我是不是，来得特别不是时候？”
丛昕勉强笑笑：“没有吧。”
她想说，是，我们在一起了，但她明白，终归还是差那么一点，和吴峥关系不大。
“他过去的事，你知道么？”吴峥说，“他坐牢的事。”
丛昕看他一眼，吴峥反应过来，失笑道：“你知道，你当然知道。”
江力的事，只言片语，细枝末节，那时候，她最是上心。
他又继续说：“你相信他是无辜的么？”
丛昕盯着吴峥：“他是无辜的么？”
他是无辜的么。
吴峥没打算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问丛昕：“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说，为什么想做检察官？”
替江力翻案。
丛昕当然记得。
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高尚动机，那时候他说，我要替江力翻案。
“那时候我很有信心，我可以。”吴峥把酒瓶放下，“因为他是被陷害的。”
丛昕犹豫了一下，说：“那你现在没有信心了么？”
“我……”吴峥欲言又止，“我有。”
丛昕笑笑。
如果当初不是有吴峥，不是他一直坚定相信江力无辜，那或许，丛昕在知道江力坐牢的那天，就消了念头。
浓浓的夜色包围了这座山上的小镇，只剩下附近的点点灯火，还在照亮着不眠人的归路。
“你这次，是为了这件事找他？”丛昕问，“翻案？”
吴峥否认：“不是，我是有事请他帮忙。”
他顿了顿，说：“工作上的事。”
“唔。”丛昕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丛昕终于等到江力的消息，内容却是令她失望的，江力说，在老丁这，会很晚回来，让丛昕不要等他。
“他在忙？”吴峥猜到是江力。
“怎么？”
“没事，”吴峥说，“之前约好，明早送我下山，这么晚没看见人，怕他忙不过来。”
“他答应你就一定会来的。”丛昕说。
关亦良总爱说，爱睡懒觉说明人年轻。
年轻人丛昕第二天睡醒，上午十点半。
手机忘了充电，黑屏一片，因而闹钟也没有响。
外面吸尘器的声音很吵，打开门一看，是斜对面的207房间正在打扫——吴峥已经走了很久了。
门把手上挂着牛奶、鸡蛋、三明治，摸了摸还热着，丛昕想了想，拿进屋一边开吃一边等手机开机。
手机消息陆陆续续显示，一堆垃圾信息过后，微信消息弹出，两条是关亦良，一条是吴峥，还有一条是大学同学。
——没有江力的消息。
又等了一会儿，她点开和江力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是昨晚12点，是江力回的晚安。
丛昕想了想，决定去找金苗。
吴峥下车后，江力在车里坐了很久。
昨天是老丁那边接了个客栈改造的零活，缺人临时叫了江力过去帮忙。因为栏杆拆掉了，一个安装窗户的工人踩滑从二楼摔到一楼。这边的房子层高普遍很高，那个工人运气算好，没摔出来什么大事，只是骨裂和软组织挫伤。
坏就坏在，拆栏杆的是老丁的手下人刘文华，而受伤的工人是玻璃厂家的工人，雇主认为，是因为刘文华的擅自操作，才导致工人失足，所以，要求老丁这边负责赔偿。
耽误这么久，事情谈不拢。
老丁有要和对方干架的意思，带一帮身强力壮的工人和对方对峙，僵持半天，后来总算是雇主让步，大家才散了，等他回来，都快凌晨四点了。
总共睡了四个小时，江力现在觉得头痛欲裂。
但他一闭上眼睛，就想到昨天刘文华说的话——
他说，听说你找了个有钱的妞，上次随随便便就帮你摆平了打架的事。
他又说，赔了五万块呢，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江力本来就奇怪，那帮找事的混混，后来怎么销声匿迹了，他这才知道，原来是丛昕悄悄掏了钱。
他登陆进自己的银行账户，他花销很少，但跟老丁干活的时间不长，勉勉强强存了快六千块钱。
她赔了五万块。
江力决心，一定要还给她，尽快还给她。
当注意力落到钱这个东西身上的时候，他发现，原来有这么多现实的问题。
金钱是最表面的，还有更多，无法逾越的，现实的鸿沟。
丛昕不知道的是，自己在犹豫着要不要给江力打电话的时候，江力也拿着手机正在想她。
他点开她的照片，照片里她站在自行车旁边微笑，怀里抱着蓝色机器猫。
圆圆的脸，红扑扑的。
江力隔着屏幕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他妈妈是大学教授，爸爸是外交官。
——关亦良从小上的都是贵族学校，他们很多年同学。
——大学就去国外了，混的都是富二代的圈子。
如果可以选，他真希望不曾听见吴峥说的那些，关于她的事。
江力不傻，他知道丛昕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几万块的包和相机，最初金苗偷偷在网上搜索价格的时候，江力还叫他别去关心这些，如今他自己却也不能假装视而不见了。
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女儿，你是要他跟着你天天吃几块钱的路边摊么。
政法大学教授的女儿，又怎么可能跟一个杀人犯……
“嗡嗡……”
手机震动打断他的思绪，他一慌，手机掉到座位缝隙里，手忙脚乱捡起来，看到来电的是金苗，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下。
“啊哥你干啥呢这么半天才接电话？”金苗粗声粗气的。
“我在城里，就回来了。”江力说，“有事？”
“没事，你快回来吧，就这样啊，挂了。”金苗匆匆挂断电话。
江力摸不着头脑，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好歹是精神了点，他揉揉眼睛，点火，出发。
这边金苗放下电话，笑着对丛昕说：“你看，好好的吧。”
丛昕听见了。
江力语气如常。
但是，她仍然有不好的感觉。
“要不你自己打一个？”金苗给了个建议。
“不用了。”丛昕被金苗看得难为情，“我等他回来再找他。”
但愿真的没什么吧。
回到客栈，还没坐下，丛昕就看到关亦良倚靠在楼梯口边喝牛奶边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
“你这是早饭还是午饭。”丛昕拍了他一下，“快让开别挡路。”
关亦良可没打算放过她，他说：“咋了，起床气？”
“没。”
关亦良一嘴鸡蛋含含糊糊地说：“你找金毛干啥去，换目标了？”
丛昕狠狠给了他一个白眼。
“真生气了啊，”关亦良说，“别啊，我知道你是找江力，我乱说的。”
他拉丛昕去沙发上坐。
“怎么了，吵架了？”关亦良问，“我说他怎么不找你。”
“什么？”
“他早上过来过。”关亦良说，“我表姐夫走的时候，他不是要送他吗，那时候我看他在你门口站了半天。”
丛昕说：“哦。”
“所以呢，真吵架了？”关亦良问。
丛昕没精打采地说：“没有，真吵架就好了。”
没有吵架，没有赌气，一切如常。
只是，丛昕的第六感告诉他，江力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
但她无从得知。
丛昕无精打采地往后一靠，长叹一声。
“是不是知道我表姐夫是你前男友，自愧不如，不敢亮相了？”
“他知道了？你说的？”丛昕虎躯一震，伸手就想去掐他脖子，“我让你话多……”
“等等等等，我没，我没！”关亦良赶紧撇清，还顺带帮吴峥解释，“我姐夫也没！”
他问过了，吴峥没有提过，但是……
“那个，我不小心，给小景讲了……”关亦良说，“你说，他嘴那么大，会不会到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