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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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国建筑整体色调是明绿的，具体色彩则由基础色调整而来，比如银十字，外部玻璃没有那么透亮，带着一丝磨砂的朦胧，在浅碧和水蓝之间找到巧妙的平衡。
银十字是光之国规模数一数二的公有组织，在首都建立总院，下辖位于各市、区。员工人数与警备队、防卫队人数之和持平，也有预备役，其中表面性征女者占员工多数。尽管光之一族进化至今已无根本性别差异，表面性征趋于弱化，但还未完全消失。
数万年前人工太阳启用之时的基因突变在战士、医生后代体现最为显著，但在族人寿命极大拉长、按需生养、维持人口一亿的动态平衡下，光之一族性状混合的脚步有些停滞，所以目前选择如战士、医学等特殊职业的人们多数可看作“子承父业”。
米菲看看手中的每日查房名单，走向一间普通单人病房。病人收治时最先去的隔离照射室，通过高功率的光辐射修复能量内核，等自身能量的吸收及散射水平比正常略高，就可以转进普通病房休养，把能量的热平衡降到标准。
病人还处于睡眠状态，他对其此时的能量辐射程度做好记录，预计其将在下半日恢复意识。回到护士站没一会儿，就见到这几日常来探望的病人友人，微笑着打了招呼，告诉他新的病房号。
没想到他会一直在病房待着，米菲又去测量了三次，他就安安静静坐在小圆桌旁写些什么。前几日交谈过，知道他和病人是上下级关系，也是很好的朋友，工作单位没怎么听说过，反正一听也是要到处跑的。
病人醒后再观察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他的友人没再来，倒有四个老先生组团来探望。米菲碰见他们聚在病人旁边说话，热热闹闹的，又气质平和，全然没有架子。
有位想抽烟，被及时制止还想求他开个恩，他信誓旦旦地说每个病房都有探测器，检测到了会扣信用点，老先生只有老实地把烟收回去。他跟病人一眨眼，收到会意的笑。
听到他们说麦克斯偷偷摸摸学了翘班，结果还翘对了。米菲知道病人叫杰诺，这回知道他朋友叫麦克斯。还有什么催促杰诺赶快养病不能偷懒，做局长的要做好表率。却被另一个老先生揭短，说他分明是因为没茶叶喝，麦克斯不是主人不好决定才催着人回去。
几个老先生挺能说，也特有意思，尤其是见他在听，有意无意话题就引到杰诺还有麦克斯身上。他也确实想听，多认识两个帅哥没什么不好，不过他还有其他病人要照看，没能待多久，有些遗憾。
出院其实就是身份证刷一下，管床在系统填几个空的简单操作，米菲去通知杰诺办手续，推门之前，感觉自己又听见了什么有趣的对话。
“听护士小姐说我没醒之前你天天来，我醒了怎么就不来了？”
“主任他们不是来了，我得在局里看着。”
“主任可是跟我说，谁也没想到代理局长还有代理。”
“上面发文通知准备专项检查，那些天咱们两个都不在，有些耽误了。”
“专项检查五年左右一次，看来这次提前了。”
这点米菲可以作证，他们也收到通知了，在收治杰诺之前已经开始着手整理病例。这么一听，文明观测局是他俩搭班管的，还挺年轻有为。
“你别转移话题，差点被你带歪了。”
“哎”
米菲从视窗里偷偷瞄了一眼，就见麦克斯猝不及防被亲了一口。
“可别不认账啊。”
得，内部消化了。
一回到岗位上杰诺就忙碌起来，一边写报告，一边和四个评审员自查，包括上轮检查过后库里又添加的报告，加上从过往检查过的报告中抽取的共有二三十份。
主任几个絮絮叨叨地说是最后一次帮他应付检查，借此掳走他不少茶叶。明明才是到任后的第一次专项检查，杰诺点点瓦尔德的库存，有点头疼，撑一年够呛，更何况下一个五年。本星也有茶园，还能自掏腰包买，但是太苦了，比起来相当不物美价廉。
他不得不后悔这次任务没捎带点回来，下次再遇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外面捎带特产得凭运气，首先有深入星球的基本条件，然后能混杂在文明主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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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还得能吃、符合口味。
文明观测局作为总务院直属单位之一，由中央检查组直接进驻检查，不像地方部门被抽取进驻，主要检查责任还在地方。
想想他还挺有压力，在警备队时他的级别不够，顶多会被叫去谈谈对上级的印象、对任务程序的看法，现在他成了重点检查对象。
清白公正应该达到了标准，要不老师的茶叶也不会不够喝。办事效率没得说吧，没事就去隔壁发牌，还偷偷写小说。同事关系也都挺融洽，他跟麦克斯都不是张扬的人，只要没第三个人知道，这还没发展的“不正当关系”应该问题也不大。
就是业务水平他有点忐忑。
本次的报告，前九十年都是铺垫，是他出手相助的支撑材料，写的很顺，对几个主要政体进行鞭辟入里的分析，对不同体制下人民的思维方式、行为习惯的揣摩也入木三分。
由原因指向结果，本该水到渠成，却在与文明接触的关键节点卡了壳。
真切投入感情的人和事，他该如何下笔？
他想起自己的小说，故事中的人被安排着各种命运他却未曾有任何犹豫，因为他没敢把自己见过的人和事融合其中。
漫无目的地扫着书柜，想找找参考，却带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干脆放下正事，翻看起前文，却掉出几张纸在脚边。
熟悉的笔触让人深感惊喜，有的正正经经画着人和景，有的则是漫画式的吐槽。
作为读者的麦克斯相当有趣，除了会尽职尽责指出背景框架下剧情或人物的不合理之处，也许是因为会画画，对场景描写也很有一套想法。杰诺如果表达不到位，他就会按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帮他画出来，杰诺再写就细致生动很多。就是有一点，总会说哪个人物的结局不完美，而他眼里的完美，则分明沾染着悲剧色彩。
杰诺问过麦克斯，为什么偏好悲剧。
“可能因为大多时候事实如此。”
“但是我们的社会已然非常和谐了。”
争执无果，杰诺干脆借职务之便开了辩论会——遗憾和圆满哪一个更有欣赏价值。几个老师嗑着瓜子喝着茶兴趣盎然给他们作裁判，看后生们乐颠颠抛下各自的报告分成两派你来我往。辩了大半天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请四个老师表态，恰好也是一半一半。
主任约翰最后作了总结，“我们几个老头子走到现在，对这些也都不在意了，表的态也是年轻时候的偏好。美是一个非常宽容而主观的概念，都知道恒星初升时的宏伟，它坠落时一样壮丽。有生机的事物都是如此，文明，文明个体，还是有生命周期的微粒。没有包容平和的心态是不利于我们在宇宙中发掘的，等我们无论何时都能发现美，离找到规律也就不远了。”
杰诺靠窗坐着，笔记本随意放在茶桌上。窗外是生机勃勃、秩序井然又从心所欲的光之国首都。
天空分成三层，下层是高耸的建筑顶端，会飞行的公民航线在中层，借助小型运输仓通行的人在上层穿梭。
地面各种设施完备，人口密度适宜，人们来往于工作岗位和各种兴趣场所，没有后顾之忧，寻找实现自己的价值。
小玖多么聪慧啊，否则也不会向他描绘心中理想的社会。
文明的奇妙之一，不同的发端，不同的主体，却可能对相似甚至相同的社会有着追求。
能设想到门后的精彩已然不易，想摸到门槛就得继续探索道路。路不止一条，也不都通往那扇门。殊途同归，实在太难。
故事的走向任务期间他想过好几个版本，是时候跳出固有思维，做点改变。
还记得那次辩论后他同麦克斯打赌，说将来一定会写出让他心服口服的圆满结局。这人说话啊，还是不能太满。
与侵略者的斗争胜利了，尽管伴随着巨大的牺牲，以及为了维护胜利的果实，维护和平，仍然会有无数不知名的人牺牲，但这依然振奋鼓舞。
达到了目标，就是圆满，那些逝去的美好生命画了其中的一段。
借用当地前人的一句话，杰诺第一次写下评价：前途光明，道路曲折。
有多个监视员参与的任务，各自参与的部分报告原则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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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独立写作。杰诺完成了自己的部分，才打开麦克斯早已送来的档案袋。
麦克斯前后待了将近一年，内容不多，却有一处让杰诺心惊。
一份语言对照表，佩普珥人在暗处的优势被瞬间削弱，天平指针指向中间位，甚至会在战后向c国倾斜。
a国政府虽然与佩普珥人有密切接触，所知佩普珥语言却相当有限，完全比不上麦克斯总结的全面。c国可因此得知a国与佩普珥战前所达成的协议等秘密，在国际舆论占据制高点，从而逐渐掌握话语权。
虽然趋势确实如此，过程却变短了。快，也就意味着变数。c国是否做好了准备，面对人民的需求，他人的利益，佩普珥隐藏的祸心。
但也不能说麦克斯这样做有问题。既然已有监视员选择介入，对当地文明来说就是崭新的篇章了。监视员的提示充其量是关键因素，走出什么路，还是由他们自己斗争。
他只是担心检查组来了会抓着这点不放，毕竟是刚结束的任务。拿去给几位老师看，老师们都说问题不大，至于可能的舌战群儒，他们提前预定旁听，美其名曰锻炼他们两个的思辨能力和胆量。
报告写完入库有三天，检查组进驻文明观测局。
先听取了第一负责人就任以来的工作汇报，总结来说，每位监视员外出任务平均5次，500计量单位，未有减员，认为达到一贯发展理念，亦即平稳向前。
然后抽调工作报告，由于文明观测局责任只在个人的特殊性，每位监视员都会有一份报告被检查。局长任务刚结束，任务中受伤，两位监视员参与，这份报告自然成了重点研究对象。
检查组的工作都在会议室完成，评审老师们旁听询问的请求被满足了四分之一，也就是只有评审主任约翰允许在座。
推门前麦克斯给了杰诺一个宽慰的笑，“放心，我既然那样做，就做好了所有准备。”
检查组的成员杰诺其实都认识，平常开会经常见，不过近几年没有什么需要表决、提建议的大事，他去开会基本就坐着听，这次检查成了跟这些上级或平级的第一次深度交流。
来文明观测局检查的人可以说是半个内行，对局里的规章制度都有一定了解，只是比较表面，却也因此方便客观地问一些问题。
杰诺的报告写得很完备，检查员先后问了他两个问题。
“和文明中的个体产生感情是你继续留在核电站的重要原因吗？”
“是。”
“被佩普珥人带走后可对下一步有所考虑？如果没有同事救援，你觉得自己能获救吗？”
“坦白说有赌的成分，我相信他们。最不济我会消耗能量内核，当然这不是我们所提倡的，所以我很庆幸，也很感谢我的同事及时赶到。”
然后是麦克斯。
“你是否通过威胁获取佩普珥语言信息？”
“我只是引导她正视自己。”
“除了破译通讯，没有其他方法确定杰诺的位置了吗？”
“我认为短时间内没有其他占据主动的方法。”
“辐射源也可能再次造成大规模伤亡，为什么不帮助处理？”
“没有必要，我相信他们可以应对，无论是出于对先行监视员观点的尊重，还是个人观察所得。”
“那是否可以认为，同事的性命在你心中更重要？”
“......我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旁观者，我有立场、有能力救助我的同胞、我的同事，而对于观察对象，决定命运的终究是他们自己。”
“你认为你对该文明的影响大吗？”
“可能影响个别人，但不会改变趋势。后续可以再次派人观察，以验证我们的观点。”
监查员相继合上了报告，向约翰满意一点头。
全部讯问下来，又查看了仓库保管，最终评估认为，局里的工作很好地保持在一个优良水平，年轻人都工作认真，尽职尽责，已经可以担起大任，希望继续进步，继续成熟。
临走时随意聊起局里零零散散的十几个人，说过几年中央学院这一届的学生毕业，可以试着再培养几个人，能带学生也是另一种进步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