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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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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马,这恒武冬日雪景自是一番凌厉,一阵冷风吹拂,顿时手间觉察冷,抬眼便见邱府新夫新娘在前头也进了自家的山庄。邱盛礼朝她点了点头,甚是有礼,林莞转了头,并不往自家的山庄去。此次林堂在恒武新建温泉山庄,邀了一众故友来聚,其中就有邱家人。

文月见邱家公子目光在自家小姐身上,她站到了林莞面前,挡了视线,不想让两人眉目传情。

“文月,你干嘛?”

尽管挡了视线很好,但文月此举来得莫名,她忍不住问。

“小姐,我们等客家们进,我们再进去吧。”文月说,“客为先,我们稍微往旁边站一会儿,您看如何?”

“可天气冷,我手冻。”

“车上有酒,可以暖暖身子,我给小姐拿。要不,我们在旁边的地方堆个雪人,解解闷,您看如何?”

嗯?

这文月怎么回事,以往不能做的事情全部解禁了。不过,不用进去见那邱盛礼倒也是挺好,便说,“不喝了,干脆堆个圆吧。对了,这次来的人里有邱家的姐姐吗?”

“没有。”

“那还有谁是我认识的?”

“有是有,但是......”

还没等文月说完,林堂迟迟未见自家的女儿进山庄,派人来问,来人见其微微雪打在黑丝上,冻红着手在堆圆球,赶紧说,“姑娘,下着雪呢,赶紧进屋里来吧,小心风寒。”

“无碍,无碍。雪景美,贪眼,你告诉爹爹,我一会儿就进去。”

“我去给您拿把伞和手套来,可别冻了身子了。”

山庄的小主子在门口堆雪人,这想想也真是够贪玩的,别人一路舟车劳顿都已经进了内屋,甚至有些人都迫不及待地去试试山庄的汤池了,这小主子却在门口手冻鼻尖红地堆了个圆,砌了个木头桩子出来,旁边还又堆了一只兔子。

“守株待兔?”

是哪个这么有眼光,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杰作啊。林莞拍拍手,正要转身看看哪个,才刚侧了半个身,便见那人团枝花腰带配着冷玉垂穗,脚边无雪而落,抬头见他拿着伞在两人的上方,遮蔽了周围的雪白,伞下只有他们两人,不知是她转了一步进了他的伞里还是他多了一步遮了她的影子。

她视线抬高了,见冷眸星眼,已成熟模样,如远山画深远沉稳。最近的他陪读太子,师从翰林学士,可却未对功名利禄再进半分,科举皆未入眼。坊间里传,林官未归,他无心科举。

“张公子。”她微微俯礼,这一声似乎已生涩久远。

面前公子听了,微微上扬了唇瓣,“天冷,手都红了,进屋吧。”温温地,足以融化寒雪料峭。

“没人备暖手炉吗?”他还喊了在一旁看呆的文月,“文月带路吧。”接过一旁小厮的暖手炉递到了林莞的手中。

林莞眨眨眼,见应木如木头的人,主动走近了她,还给她暖手炉子,愣归愣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才刚抬脚踩在雪里,停下了脚步,“公子进去吧,车马劳顿,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我这兔子还没完成呢,会睡不着的。”

他也停了下来,“我帮你。”说了,便将那伞递给了文月,蹲下了身,从绣袍里伸了手要碰那还缺个尾巴的冰兔。

“公子,也贪玩吗?”林莞说,“被人碰了,就不是我的了,”

他倒不恼,站了起来,“那就不碰,还是归莞儿。”

又是莞儿,说了多少遍了,莞儿不是他能叫的,林莞心里浮躁又上了来,“文月,我们进屋。”踢了踢那未完成的兔子,一点也不给张家公子留情面。

进了里屋,她都忘记了自己未覆面纱,冻了脸微白,嘴唇红润,惹得些人又想起了传闻,说林家有女如芙蓉,不少公子哥拜倒其石榴裙下,而邱家公子邱盛礼便是其中一个。此刻邱家公子脸上表情也实在让人琢磨,他也正看着仆仆而进之人,身上覆着白雪痕,进来就找了林堂,撒娇道,“爹爹,我有些乏了,去换衣裳,晚膳在自己屋里吃行吗?”一番的娇憨可人。

“行行,都依你。”林堂笑呵呵,已让人着手准备。

若是当初娶的是她,他心里不禁想,却见随后而进的眉目冷峻之人,身上也覆着白雪痕,其张家印记的暖手炉正在林莞的手上,暗下了脸,旁边新娶嫁娘问他,是否有所不适,他冷漠答,“不关你的事。”

林莞此刻从张睿恒身旁拂过肩而过,并不曾想,邱盛礼在她不在之时会向她泼脏水。

那日夜里,邱家新嫁妇伺候他入夜,从他衣袖里翻出珠钗,以往已见他多次带在身上,终忍不住几番追问邱盛礼,皆不答。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所致,见其多看了林莞数眼,便问是否是林家女儿之物,邱盛礼本就不善言辞更不会掩饰,硬是将事情做实了,还让新嫁妇到林堂面前哭诉,两人藕断丝连情根未断。

“我家女儿不是这样的人。”林堂沉下眉眼,对面前人的话语反感。

“林老爷您是有意包庇还是掩耳盗铃呢?难道这珠钗就不是物证了?”那妇人又哭。

林堂斥,“那你是看到林莞将东西给了他,还是亲眼所见他们藕断丝连?”他也气,“没有的事请不要乱说,污我林家名。”

“那为何她已十七了却未婚配?”

“你又知道她未婚配?”

“那是哪家公子?”

“......”

“林老爷,您这是心里有鬼吗?”

“别胡说八道。”

“那为何不能说是哪家公子?”

“.......”

因为林堂维护,邱家新妇无处哭诉,默默往肚子里吞。而晨起,这件事情却是不透风地传了整个山庄,人尽皆知。邱盛礼为表歉意,亲自道歉,并说愿意为其名声负责。文月已让下人们不要在林莞面前提及,可还是进了林莞的耳朵里,林莞心大无所谓,可文月却不这么想,想着林老爷话里的意思怕不是要让小主子嫁与邱家公子为妾了。

“主子,这可怎么办啊?”文月急。

可小主子一点没当回事,又去了前头堆雪人去了,这次还自己带了暖手炉带了伞带了手套,认认真真地又堆起了兔子来,还跟文月说,“给我红色胡萝卜。”似乎还要将兔子的眼睛做成红色的。

“没有。不给。”文月生气了,见主子不管自己的名声,无可奈何,可那小手伸在那呢,又不能不给。

她辗转想了想,知道有一人此时正从汤池里出来,那给了她酒的公子,于是趁林莞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去请了。

林莞还在看着自己的杰作,红色眼睛已经完成了,两颗兔牙好像不是很明显,于是伸手问文月拿板糖。

“给我糖,文月。”

手里接了糖,她按进了兔嘴里,兔牙终于唯妙唯俏地了,她看了看,拍拍手,“给我暖炉吧。”又接了暖炉,半蹲着看看完成的杰作,木桩子似乎有些歪斜,她问“木头上再放个小乌龟如何?”

可转眼一想,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呀,然后就说,“不用你回答,我知道不好。偏偏是木头和乌龟的,晦气。”

“回去吧。”她站了起身,蹲久了有些眩晕,有人扶住了她。

她跌进的是一厚实的胸膛里,那身高,那宽维怎么也不可能是文月,她抬了眼往后瞧,又见那黑色冷眸看了她,旁边却不见文月。

“你什么时候在这的?”她问。

“板糖。”

“文月呢?”

“不知。”

她见其还没有放手的意思,嘴边浅浅冷嘲,“张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他还是不恼,问,“在木桩上放乌龟挺好,为何晦气。”手里扶着她的手肘没放,丝丝热气从她耳边进。

“你......我......我不想同你说。”她浮躁又升了上来,将以往他的冷淡都想了起来,“公子,你再不放,我名声你可得负责啊。”

“有何不可。”

“啊?”换她不同意了,“很不可,非常不可,十分不可。”她赶紧退了三步,用树枝从雪地里划了楚河汉界,“别乱说话了,今时不同往日,我不是林官,不是男儿身。”

“我知道你不是,莞儿。可你从何时开始,就一直对我生气,还记得?”

生气?

对啊,为何见到他了,就那么地生气呢,从何时开始的?从告别的时候开始,好像不是,从去年的中秋开始,好像也不是,对了!是他认为男女有别的时候开始的,还不是因为紫衫姑娘破了他们的交情呢,可为什么呢?她来来往往的朋友不少,怎么独独没有他张睿恒不行呢?

“记得,我说了。说了一起恣意人间的,可你抛下我了。”

“那时,我答的是什么?”

“你答了,你说想我做回我自己。你.....”做回自己,是做回林莞,而不是林官吗?“咦,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而且你明明就变了,而且还说男女有别。那......那你的意思是......”

张睿恒嘴边一笑,听她说,“那我们还是朋友?”

呵呵,换张睿恒无奈,嘴边牵强一扯,答,“不是。”

看来自己不说,她这辈子是永远开不了窍了,他向前走了一步,却听见一旁窸窣脚步声,有人从旁经过,转眼便见邱家邱盛礼而过,林莞见邱盛礼躲在了张睿恒身后,说,“木头,你帮我赶走他,我保证气都消了。我们还跟从前一样。”

余眼看了一眼身后的林莞,却是怕邱盛礼怕得紧。而那邱家公子上前来,见两人单独在,身旁无伺候下人,讽刺一笑,说,“林莞,你还想回南疆吗?”话里威胁。

“你!”

林莞听了,气邱盛礼欺人太甚,如今他已新娶,却还是跟她过不去。

张睿恒未理会面前人,问林莞,语气里满是冰渣子,“是他让你回的南疆?”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是谁让林莞竟一年里不回京府,连半步都不敢回。

“嗯。”

还如此萎缩。

“他说了什么?”

林莞见也瞒不住,便说,“他说,如果回来,便将女扮男装的事情告知所有人,海棠仙的事情被他知晓了,他说会让林家颜面扫地,我已经避开他了,可还是......”都未等她说完,便见张睿恒冷冽眼眸看向面前的邱家公子,昨晚的传闻他也听了,而林莞原本就不喜邱家公子,怎会给他珠钗,听到当下,便觉得是无稽之谈,后又听文月说邱家公子恐想纳林莞为妾。

不由得冷哼了声,眉目沉下,对面前人厌恶,又见其伸了手想要扯出身后隐藏之人。他反手拦下,轻力反转了邱家公子的手臂,微弯而下,收紧了手力,在其耳边告诉他些什么。

邱家公子嗷叫了一声,手臂快断,听见他说的,双眸惊诧,都顾不上手臂的痛。

转眼又见煞煞之气侵袭,将他震在原地不敢反抗也不敢求饶。

又听张睿恒吩咐道,“有多远滚多远。”只轻轻一推,邱家公子捂着手臂踉跄了几步,脸朝雪里去,撞在了林莞堆的木头桩子里。

他转而嘴边又冷,道,“这木头桩子毁了可惜,费了莞儿的心血。”

邱盛礼听了,赶紧说,“我找人复原,明日必定见比这木桩子更甚百倍的。”转而叫身后的人,“来人,谁会堆雪景,快给我过来!”

天啊,谁信啊!县太爷家有舅舅这个大靠山的邱家公子竟然还怕张家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那下人们听言而至,三四个人堆砌忙活。

林莞被张睿恒带着走,那绣袍里伸了手,牵着她一路往山庄里头去,还说,“以后不准你避到南疆去!”

听了,不知为何,心微微痒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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