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四.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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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报告又不能没有，哪怕糊弄也要糊弄一个上去。
所以有的地区甚至还出现了任务报告助记员这种工作。
“所以你来找我，是林青浔写的任务报告有什么其他问题吗？”张哲光问道。
“我认为他撰写的任务报告存在疑点。你可以看一下。”莫天新说道。
任务报告有厚厚一叠，由此可见林青浔拥有熟练的打字技巧，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写出一篇来。
张哲光随意地翻看了，非常不走心地用了十秒把报告翻完了，然后说道：“哪里有疑点？对于异变的推理过程不严谨？”但其实这不是能责问的理由，毕竟入梦师一定程度上是依赖自己的直觉的。
最离谱的莫过于入梦师中有一群人做任务只靠直觉的。
逻辑？不考虑！现实？关我屁事！我觉得这就是异变，大家伙上啊！
不过这个方法不适用所有人，也不被人喜欢。
“与此无关。张队，你可以翻阅一下最后两页纸。出现异变的是高平乐梦境中过去的自己死亡的过程，且这一死亡过程必须是自愿的。”
“很棘手。”张哲光快速阅读了最后部分，然后翻到第一页仔细阅读起来。
“林青浔察觉到异变后，选择找高平乐，准确来说是梦境中的616高平乐，然后他劝说开导高平乐，让他看开了，最后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高高兴兴去死了。”
“林青浔还有当心理医生的天赋吗？我怎么不知道。”张哲光嘀咕道。
“我认为他最后劝说的这部分存在疑点，因为他说出的话……没有实际效用，听上去就像隔空瘙痒一样。”简而言之，林青浔说的轻飘飘几句话怎么可能就解决了困住高平乐那么久的问题呢？
张哲光没有说“你不是高平乐，怎么知道他会不接受林青浔的劝说呢”。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莫天新，他肯定会这么说的。
“于是我又让他提交了一份补充报告。”
“他交了？”
“交了，还交得很快。”莫天新说道。
张哲光盯着他，等待他后续的话。
认识了莫天新十余年，怎么可能不清楚莫天新真正想表达什么呢。
“他在报告中写到，他认为高平乐不是一个胆小鬼，只是一个不够勇敢的勇敢者。所以虽然在梦境中，高平乐采用一种杀死过去自己，诞生新的自己这一表现形式，他认为并不代表高平乐是一个消极、悲观的人。相反，他的行为带着一种悲壮感，逼迫自己去直视明天，哪怕他并不渴望明天到来。所以他判断劝说这一方式是可行的。。”
“扯的真好。”张哲光看得很快。他跳过了林青浔为了填充细节而写上去的无用部分和大量主观感想部分，只看了重点。
“任务报告中还提到了自//杀。他解释说，人是复杂的，有时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所以一个【执念型】和【记忆型】混合的梦境其异变成因会更加复杂。此处，他还额外发表了很多对自//杀的看法。”
“谁也无法保证自//杀者死后会过得比现在好，虽然他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个人认为死了后就是一片虚无，不存在时间空间，也不存在所谓痛苦快乐’。‘死亡代表的不仅仅是亲人会痛苦，自己的痕迹会逐渐消失等等，它的残酷性在于，它终结了所有源自活着的可能性。”莫天新此时就像一个无情的复读机。
“看来他还是挺有想法的。
”，张哲光点点头说道，“我以后可以多读读他写的任务报告了，毕竟在家他很少说这些话。”
莫天新微乎其微地点点头。
“自//杀者之所以选择自//杀是因为他们对自己当下境遇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他们无法忍受当下情况继续延续下去，更害怕会遇见比当下情况更加糟糕的事情，所以只能，只好投身死亡的怀抱。最后他还添了一句，以上均为个人看法。”
“此外他还提到什么西西弗神话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高平乐就被说服了。”
“他写一大堆有的没的就是想模糊重点吧。”，张哲光一眼看出，“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存在疑点，负责审查的我就报告给你，接下来怎么处理与我无关。”莫天新说道。
莫天新的言下之意是，我就走个流程糊弄一下，真要出问题也怪罪不到他头上了。
张哲光哈哈笑了几声。
旁人都说莫天新高度遵循秩序，是纪律的代表。他严肃、认真、负责，还有点不懂变通的迂腐气息。规则要求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仿佛他没有私欲和感情一样。这样的人自然有人喜欢，有人讨厌，但很少有人会选择亲近，选择深交。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张哲光都想大笑几声，然后说“嘿！你们都给莫天新骗了！”如果莫天新真的是这样，他怎么可能会和莫天新搭档十年呢！给自己找罪受吗！
要知道，搭档意味着两人每次是一起入梦执行任务的。
倘若见到莫天新不工作时候的模样，那些人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整个人的行事方式，气质都不太一样了，最开始他还以为莫天新是不是有双重人格，不然怎么会差别这么大。
等熟悉之后，张哲光就明白了。莫天新不是遵守秩序，而是为了表现遵守的这一过程，不是严肃迂腐，只是不想投入过多感情在工作上。他的私心和感情被隐藏得很深，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体现出来。
比方说，现在他看似是在提醒自己注意林青浔的疑点，实际上莫天新压根不在乎林青浔隐瞒了什么，只要林青浔不弄出大爆炸之类惊天动地的事，他都不会去深究。甚至他还会帮林青浔隐藏。
莫天新只不过是想告诉自己——嘿！老弟！想了解疏远自己的孩子吗？通过任务报告就可以了！
以及——嘿！别再把林青浔当小孩看了！他比你想得还棒！他不需要过度担心！孩子大了，不要老管着了。
“有时候我在想，你这样活着不累吗？”张哲光说道。
“习惯就好。至少这样能保持我内心秩序的平静，让我能够长久地继续我的工作。”莫天新淡淡地说道。
而且这样在一些时候更能得到他人的尊重、信任、帮助。就相当一个烟雾弹。
坏处不大，好处多多。
“虽然我以前就想说了，可我还是忍住了。但是现在我终究还是忍不下去了。妈/的，你这样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莫天新！”张哲光感觉自己的脾气又没办法控制了。
“并没有。况且入梦师本就没有正常人。”或者说，正常人不适合当入梦师，因为很容易被梦境“迷惑”。
张哲光冷静下来了，他说：“我想起林青浔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世界上哪有正常人可言。如果有，那反倒是另一种不正常了吧。”
莫天新从办公室出来，发现白立芸又戴上眼罩了。但他知道白立芸根本没有睡着，只能说在闭上眼放松。
虽然白立芸看似是在睡觉，实际上睡着的时间反而不多，且大部分时候都说浅眠。顺带一提，这里的不多指的是十个小时。
白立芸的地位相当于一个吉祥物，真正能用上她能力的时机反倒不多，而且她平时的工作量也不大。可以说日子过得很轻松了。
看了白立芸一秒，莫天新对其他同事说道：“安静点。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工作都做完了吗？”
张哲光在办公室里不厌其烦地又读了一遍任务报告。
莫天新来报告疑点这件事还有另一层含义。林青浔是在试探他俩的态度，否则他完全可以把报告写得更完美一点。
结果三年来，林青浔还是没有信任自己吗？
田明英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停尸间的尸体，与昨天那具关联起来。因为两者的相同性就实在太少了，出现的时机却又过于巧合。
老实说，就算关联起来也没有用。能够调查的方向太少了。
别看昨天那具尸体又是溺死又是塞花，实际能调查的地方少的可怜。而停尸间那具就更够呛了，连立案调查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不是林青浔强烈要求，他可能根本不会去详细调查。
一具自然死亡的尸体，就算没有怨气没有梦境残片也不能说是多么让人惊讶的事，谁叫这大千世界离奇的事太多了。
昨天他派手下去调查了停尸间那具尸体，也就是唐之江的经历。唯一的相同点除了两具尸体都没有怨气外，还有一点。
唐之江在一个月前开车出去玩时，路经一座桥时被一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撞到。车子直接被撞下桥，而唐之江坠入桥下的江流中。
嗯，都和水有点关系，也仅仅是有点关系罢了。
说是巧合也有人会信的。
就连林青浔发现这具尸体也可以说是巧合的一种，毕竟没有证据说明林青浔去停尸间是被特地引去的。入梦师的直觉可不能算证据。
而他带着林青浔和自己的手下来医院察看，也只是出于情面，并不指望得到有用的线索。
“这里，是我昨天首次遇见小女孩的地点。我还在这给接线员打了电话。”林青浔倒显得很热情，让田明英觉得林青浔会不会对这件事太上心了，还是说对自己的看法很自信。
嘛，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觉得新鲜吧，毕竟是年轻人。
沈维安认真记下了这一点。
沈维安和田明英跟着林青浔沿着昨天的路线走了一遍。伴随着他富有感情的讲解，两人顿时生出自己在跟着导游参观景点的即视感。
“这个楼梯道昨天聚集的鬼魂都不见了呢。”林青浔说道。
“可能是移动了位置，也可能是已经消散了。”，沈维安解释道，“可惜，不然可以提取它们的映像，找找小女孩的线索。”
“是啊，太可惜了。”林青浔附和道。
田明英皱起眉头。整件事透着一股说不清的诡异感，但又挑不出有毛病的地方。
就很……怪。
最后，他们去了停尸间。已经取得家人许可，他们可以取走尸体进行短暂调查了。
当然，调查后还是要归还人家，让死者落土为安。
“我看看，第六列第九具尸体……咦？”
铁架上空荡荡的，洁净的白布似乎在嘲笑他们几人白费功夫。
尸体，不见了……？
大家都沉默了，消失的尸体为这件事罩上说不出的阴影。
半响后，林青浔第一个开口：“可惜了。”
语调与之前没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