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执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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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说来就来。
对于城市而言，雨可能并不代表洗去污秽与清爽的空气。相反，如果能忍受这种酸度低到离谱的肮脏液体以外，那股子合成塑料的味道将在雨后白日的阳光内持续发酵，有助于控制城市整体寿命的长度。
海滨路有一处始建于末代战争前的老旧信号塔。
也许是以前的人们对于标志性建筑物有种奇怪的执念，甚至不惜将这座位于南半球的钢筋之塔称为南方小埃菲尔……站在铁塔上面，整个城市像是缩小的玩具一般，风力和地面是两个级别。
轰隆隆的风声裹挟着雨，打得铁塔顶端都在轻微摇晃，路泽怀疑这些不知道有多少年的铆钉是否能承受住高空的狂风的吹拂。
每走一步，吱呀吱呀的响声就响起来了。
果然，黛拉拿进去的仪器起了作用，这样的高处很快就有了信号。
佩雷亚似乎第一时间就接通了路泽的来电，路泽询问他是否安然无恙，没有得到回答——反而是一个温润的男人嗓音在慢悠悠地说话。
路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佩雷亚那边的动静。
似乎……对面在劝佩雷亚走出割肾客的地盘，应该是poF的说客吧，路泽大感头疼。说实话，poF对于佩雷亚的反应很迅速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联合公司，尤其是青山，这其中的原由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果不其然，那头的佩雷亚出声怒吼。
“全他妈是一派胡言！我（杂音），青山早就跟你们扯到了一起！你算什么警察？”
路泽有些诧异，如果对方打死不认，路泽还觉得至少明面上大家都不愿意当公司的狗，可如此坦然承认，这就……
不过隐约间路泽有过这种猜测，一个身经百战的特动组组长，优秀的警员，为什么在一次处理赛博疯子后就举枪攻击防暴小队成员？虽然佩雷亚一再说这和自己没关系，他会尽力配合路泽的佣兵活动，同时希望路泽不要参与他的调查。
倔强的老警察，始终下意识不愿将旁人牵扯进公司的局里。
“现在只有你我，你说这么多，你猜猜有几个人会信你的话？”
那个男人说话慢条斯理的，路泽扶着脑袋，把身子躲进铁塔顶层的维修屋檐下，即使是这样，狂风呼啸让声音似乎都有些不真切了。
果然，一个做派！
耍流氓这套公司也是这样的，poF据说要转为私人经营，这不会是……
“一个城市，我们领着微薄的工资维持着这个所谓的正义，公平——替被公司篡改到面目全非的法律卖命！佩雷亚，你知道么？你这样的行为差点让我们的事业功亏一篑！”
愤怒，往往是一个心虚之人最好的宣泄方式。
“十二个月！有最下面的兄弟们十二个月没拿到薪水，那些钱去了哪？进了狗屁政。客的口袋，他们更愿意搞一些什么狗屁福利来阻止怨声载道，可我们呢？我们拿着命在玩！”
佩雷亚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老板之前说过，我们得到了财政大臣的支持……”
“狗屁！”男人组织了很久的语言，“你知不知道财政大臣被人毙了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那就查啊！”
“查？查公司出来，要怎么处理？”男人冷笑一声，“有些跟公司扯上关系的事情，别说我们靠近了，就是我们的养的狗走近点也要被处理！未来之城的佣兵替我们干活的死了有多少，你清楚吗？”
“我们是和青山暂时联合行动，可为的是保护你啊！”
佩雷亚彻底没了底气，一边是曾经共事许久的战友，一边又是自己猜测的真相，两头犯难。
“我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你答。”
佩雷亚发出了手揉搓脸部的声音，重重叹出了一口气。
“你到底有没有对我们自己的兄弟姐妹下手？和风区安娜脑袋上挨的那颗枪子。”
对面沉默了许久，路泽甚至能听到酒吧里咚咚的鼓点声。
“是青山做的，我们调查到了。”
路泽神色冷冽，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一会儿poF和青山是在合作的，一会儿又是调查青山？
不过随着仔细聆听，路泽大概有了清晰的认知。佩雷亚这样把与poF代表的谈话这样泄露出来，目的不言而喻，当局者迷，路泽可以提供一些意见，这家伙，对自己还真是信任。
事情的整个曲线，很明显了：
在赛博疯子事件后叛逃poF的佩雷亚开始私自调查，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搞到了一份那个名单，所谓名单上佩雷亚也从未跟自己透过底这名单上有谁的名字。然后是自己同事，那个开朗女警在和风区被狙杀，对方的目的不言而喻，彻底坐实佩雷亚叛逃的证据。毕竟一个‘押解’着逃犯的警察被一枪干掉，哪怕自己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
紧接着佩雷亚开始寻找线人，应该是要查所谓名单上的事情，但很可惜，这个所谓的线人把佩雷亚卖了！警察和公司把俱乐部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poF为了避免激怒这帮割肾客疯子，选择劝导佩雷亚配合poF的调查，不希望在poF转为私人运营成为独立公司的紧要关头出现不良影响。
可是，poF果真是干干净净的么？
路泽在问，佩雷亚也在问。
“第三个问题，青山到底有没有参与poF运营权的过程？”
“没有！”
佩雷亚沉默了，路泽觉得有些好笑，如此干脆地否认…真的可信吗？相信佩雷亚也会有自己的判断。
与此同时，抱着仪器负责接通通话的黛拉手中捏着一把匕首，踹开怀中如同死狗一般的公司小队成员。
视线远离，雨中的黛拉脸上沾着狰狞的血迹，眼神满是狂气，她舔了舔嘴唇，周身是密密麻麻的公司小队成员尸体。
“路泽，我耐心有限，我可不是电话接线员——要救走那家伙就趁早说话，公司跟特么疯了一样，还在来人！”
路泽点了点头，“差不多了，三分钟后会合，我大概看得到你的位置……”
路泽的声音小了下去，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腰间挂着太刀的黑影。
“你自己看情况行动，我被拖住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的路泽掐断了通讯，黛拉眉头一挑，“呵！敢挂老娘电话？”
不过她的眸子里还是透出担忧，望向了如墨苍穹之下漆黑的信号塔……
“要小心啊。”
黛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滴，快步向着佩雷亚所在的酒吧移动。
此刻，包房内。
佩雷亚暗自思忖，他有了大概的答案，名单上的人他几乎可以确定都是鬼了。
为什么这么说？问题中市场掺杂着一些细节，古怪的是面前这个家伙虽然跟自己一样，都是看穿谎言和撒谎的高手，但佩雷亚找到的漏洞可不少。
况且，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抓自己？他们要什么？
“我回答你的问题已经回答完了，接下来该你了。”
佩雷亚耸耸肩，“我可没说我要回答你的问题。”
一片沉默，旁边跪在地上的小刀左看右看，差点瘫倒在了地上。
“呵呵。”两个男人默契地发出假笑。
“名单。”
男人突然说道。
佩雷亚动作顿了一下，“什么名单？”
“别扯远了，虽然我不知道你那份该死的名单从哪来的——但很可惜，那不是真的，相反你的调查会造成很多困扰，我给你的选择还是跟刚才一样，交出那个东西，你跟我走，保证不会亏待你。”
“你说话的口气可真像那些傻*公司狗啊。”
佩雷亚喝着酒摇了摇头。
“你的佣兵兄弟，现在一个在跟公司的人斗个不停，一个…已经落在了青山那个死神手里，你还要继续么？”
佩雷亚面无表情，心却猛地一沉。
果然，信号已经断了。
“服部千刃？什么时候，这号人物成了良好公民，配合警察的行动了？还甚至愿意给你们当打手，有意思。”
“你的思维得变一下了，公司和公司有战略上的合作很正常，况且…你在死盯着人家呢。”
男人耸耸肩，“优等公民的事情，停一下吧，老板的意思很明确，现在不是时候——况且，他老人家想你了。”
男人说话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记录器，光芒突然射出来，一个全息的人像出现在二人面前。
poF总长，希尔德先生。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似乎能够看透人心，西装笔挺，微微有些驼背，他的样子一直如在佩雷亚背后支持的那样坚韧，像是暮年的雄狮，眼睛里充满着对孩子的温柔。
“佩雷亚，好久不见了…孩子。”
佩雷亚神色有些惊讶，随即像是做了错事被抓住的孩子，他张了张嘴巴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这不是实时通信，q是帮我传信的，公司盯得严——我只是想说，你是个好孩子，知道法律的底线。可是我们的内部出现了问题，才导致你不得已叛离了队伍。”
“回来吧，我们会继续对公司的调查，同时我们将会培养一大批能得到生活保障的警员，再也不会受制于公司和腐朽的联邦！”
他手里的拐杖点了点地板。
“受苦了，孩子。”
全息影像关闭，从始至终佩雷亚的都是弯腿站着，望着那个熟悉而又温暖的人。
“佩雷亚，钢是很容易折断的。老师之前想让我劝你，好好在城市生活，可没想到你执意要查这个事情。如果可以的话，poF有很多的资源，不需要你再单打独斗！公司的手段，超乎你我的想象！回来吧！”
佩雷亚有些颓然。
“那我呢？警…警官！我发誓，我是为了城市安定才这样做的，你可得带我一起出去啊！”
小刀赶忙跪着爬到男人膝盖前，他生怕自己像个可有可无的东西被抛弃了。
男人眼底露出一丝厌恶，却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感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们poF对于提供线索的优秀市民都会提供保护，你当然算在其中的。”
佩雷亚直愣愣地看着男人。
男人胜券在握一般地看了眼老式手表，“天亮还有半个小时了，佩雷亚，请配合吧。”
佩雷亚点了点头。
认了吧。
认了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像地狱一样了，认了这个世界已经龌龊到极致吧！
佩雷亚对这些人的话，一个字腿都未曾信过，尤其是路泽发来的简讯，让他更加确认了想法。
路泽的简讯只有两个字：
【谎言】
佩雷亚知道，黛拉和路泽脱身不得，他只能靠自己走出这个地方，然后再次脱困。
当这个组织成为公司的那一刻，佩雷亚不再相信法律的公正性了，一个走上末路的警官，还能够继续回去保护所谓的城市安全，这真的是一群执法者该有的解决方式吗？
男人一愣，没想到佩雷亚竟然同意了。
他的手可是一直按在腰间的手枪上，看起来底层的泥巴不怎么好吃嘛！
“欢迎，佩雷亚！”
男人起身，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小刀忙不迭地站起身也想跟上去。
一路走下楼梯，喧闹的酒吧撕扯着佩雷亚的神经，快结束的酒吧到处都是丑恶的百态——嗑.嗨了的bAo LoU女人，各种生猛的现场，殴打，血..液，和在地上拖行的尸体……
而那个行走着，有制止这种行为的执法者却熟视无睹。
算了，都是烂人一堆。
只是他未曾想过，自己曾经视为标杆的老师，那个名单上的首位，竟然也是这样的……
此刻，佩雷亚是绝望的，他绝望的不是看不到的真相和未来，而是并肩作战伙伴们的堕落。
世界不该如此，佩雷亚。
略带着凉意的湿气扑在脸上，佩雷亚稍微清醒了一些。
没有想象中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周围似乎很安静，可是楼顶上那些反光的瞄准镜，身侧安静到没有野狗乱吠的小巷，都是人。
咻！
一颗子弹擦着佩雷亚的脸庞，身后小刀的表情凝固。
佩雷亚绝望地闭上了眼。
知道这个秘密的，都要像这样一样死在执法者的枪口下。
代号为q的男人突然大吼，“谁他妈允许开枪的？”
佩雷亚冷冷地看着身后的尸体，自己的手枪被这个男人收走了，可这不妨碍自己能走出这个地方。
“q，你是警察吗？”
佩雷亚没头没脑地问道，q以为是佩雷亚在质问自己为什么枪杀线人，赶忙说道：“这是沟通出了问题，救援小组一分钟内到。”
“你是吗？”
q有些不明所以，“是。”
佩雷亚深呼吸一口气，一个冰冷的东西顶住了q的下巴，“不，你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