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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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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你来了?”

我有些忐忑地走进书房,只见老爹坐在案边,手里翻看着一边的案卷,不时还在上面用笔批注些事项,倒是连瞧也没瞧我一眼。

我明白,老爹把我喊来大多是要和我谈入军伍的事情了。昨天在外面游玩一圈回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犯愁。没想到今天面对面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还有些许释然?

可能我内心深处也已经肯定了这个结局是无法更改的了,所以更坦荡了些。因此,此刻我的忐忑,大多都是来自这个老爹。

他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这种上位者独有的气息真的能把人压死,哪怕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在那里静静地读书,也能让你坐立难安。

现在的我也是如此。

见我有些踌躇,老爹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周边端茶递水的下人先行回避。这时屋内便空旷明朗了起来,案桌上的香炉飘起阵阵檀香,熏得我鼻子有些吃不消。其实我以前就很讨厌比较刺鼻的气味,哪怕是香水也会让我本能地排斥。

“坐吧。”

“喏。”

“知道今日叫你来所谓何事吗?”

“回阿爷,二郎已听阿兄提过,是要我入军伍的事情对吗?”

老爹点了点头,顺势放下了手中的案卷。他那双能洞察人灵魂的双眼透露出一种坚定而又复杂的神态,仿佛要刺穿我的心灵。

“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军伍中历练吗?”

“回阿爷,娘昨日说了,是不能忘本,要坚守祖训。”

话说我哪知道什么祖训,我总不能说要继承国公的责任和义务吧?当着自己国公老爹面前说这个,不是自讨没趣咒他早点升天吗?

老爹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又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昨日上街都有什么体会?”

不是吧大哥,你这个思维跳转的能不能再夸张点啊!

“二郎觉得这江州甚是热闹喧哗······只是······”

“只是?”

听我说到“只是”的时候,刘桓的双眼明显亮了些,只不过他把情绪控制的很好,并没有暴露在我的眼前。

“只是······虽然表面上喧闹,但还是有人感叹世道悲凉······”

“二郎知道为何会如此吗?”

“二郎不知。”废话,我要是能知道就见鬼了。

“想我大齐立国已三十余载,却从未享受过一时半刻的太平日子。大齐开平元年,太祖征西凉,历时三载兵至庭州;大齐开平五年,太祖再征西凉,历时二载兵至灵州;大齐开平八年,才过一载,太祖又征西凉,历时二载兵破凉都。”老爹右手轻叩木案,平静诉说着大齐的历史,不过这声音在我看来就如擂动的战鼓一般令人胆寒,“随后数年,我大齐边疆仍然大小战事不断。建武三年,圣人讨伐西南部族;建武六年,圣人始修运河,徭役赋税苛重;建武九年,榆林叛乱;建武十三年,圣人大兴土木于姑苏修建行宫;建武十四年,圣人东征新罗,同年安南杨秀谋逆;而东征,历时一载大败而归;建武十六年,北疆匈奴犯境,至今尚未平定;而当下,建武十七年,圣人再度宣告天下,御征新罗······”

老爹虽面无表情,但从他如冰峰般锐利逼人的语气里,我听到了愤怒和鄙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老爹说的这些我在书中倒是有所了解。只不过以当代人的口中转述这些事情,却是另一番感触。

对于当下,我一直认为是太平盛世。毕竟这里是封建王朝,地方有起义闹事其实并不稀奇,况且书上记载的也都相对模糊我也没太在意。而这些东征西讨的战役,书上也只是像老爹叙述的这样简单带过。

但当老爹把这些事情串在一起说的时候,我的疑惑才终于有了些眉目······

连年的征战和皇帝的好大喜功,让当下大齐的徭役赋税相当繁重。因为朝廷不光要拨款为圣人修建宫殿,还要开凿运河修造宝船。不仅如此,这些钱还得用做征战的经费粮草。战争本就是一件极度烧钱的事情,而大齐从建国以来貌似就没有消停过。如果太祖张汝四处讨伐是为了统一天下,那么当今圣人四处征战又是为了什么呢?

而且看样子,这位新老板的指挥水平其实并不咋样。这十几年里虽有过大胜凯旋但也只限于边境周遭。真正大兴兵卒的远征,也只有老爹提到的东征。不过书里只提到建武十四年的那一次东征,想来当下这新一轮的东征应该是近期才拍板的。

关于建武十四年的那一次东征,可谓是狼狈不堪。虽然书上记载的依旧模糊,但从字里行间还是能感受到当时溃败的狼狈和惨烈。

当时,圣人率三十万大军东征,历时一年居然仅仅只攻下几座城池便被困死在新罗,毫无进展。据说当时是经历了一场极为严重的瘟疫,而且新罗地处大齐东北,寒冷干燥,这么一拖进入冬季,变更是恶劣。

而大齐的士卒哪经历过这阵仗?本就深陷泥潭再加上瘟疫和极端天气,不到两月便被新罗军击溃,仓皇逃回了临安。

此仗具体伤亡没有统计,我想应该是不敢统计。史官只是粗略地写下“十五年,一月,师还,死伤者什**”。三十万大军,死伤的兵士十之**,我不敢想象其中有多么惨烈······

但是我当时还只是认为,这只不过是一次失败的战争,毕竟昨日亲眼见到市井繁华的景象,所以也没太当回事。但现在再想起来,我瞬间为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

怪不得外面的物价这么昂贵······想来也是和常年战争,朝廷苛政有关。

见儿子低垂着头若有所思,脸上还不时浮现出愧疚和愤慨的神情。刘桓暗自笑了笑,轻轻抚着胡须,若有所思。

“昨日二郎所去是城里的东市,当然商贩买卖络绎不绝。但如果有空,二郎不妨也去南城转转,到时候你会感悟所见繁华,也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衣装而已。”

南城?话说回来······昨日周伯貌似也提起南城,说是他的女儿去那里帮忙,还感叹世道艰辛······

“阿爷,南城是怎么了?二郎昨日在街上也偶听他人提起过。”

“还记得阿爷刚刚说过安南杨贼谋逆一事吧?”

“二郎记得。”

“安南原属西凉,这么多年来这些西凉贵族虽向我大齐称臣,但非我族者,其心必异。这么些年,他们一直在策划着东山再起。”刘桓说着,眼里的锐利之光再次投射出来,“直到建武十四年,彼时齐军在新罗吃了亏,朝廷上下将精力全部盯紧了新罗······这时候这帮小贼便有了机会。所以,阿爷才会被派到这里安定叛乱。”

原来如此。我此前还在好奇,为何老爹身为国公会被弄到江州。

江州这地方,其实正位于大齐西北处,距离北疆塞外只有一关之隔。而安南则位处江州东南角,如果要平定安南乱事,江州是最迫近前线的绝佳指挥所。

“当然,这些逆贼很快就消停了。只是世事无常,偏偏这时匈奴又犯我边关······这几年战事频起,不少百姓颠沛流离逃来江州,所以,官府才在南城帮他们扎了片棚屋暂时收留。现在二郎知道为何要去南城游走一番了吧?”

“二郎知晓了。”

怪不得昨日周伯会说那些话。我无法想象难民是一个怎样的概念。生活在现代和平社会的我,对逃难丝毫概念也没有。我只在电影或文学作品中见到过,但从未感同身受过,一直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但当这些事情真切发生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却无法再以轻松的姿态面对了。

我不禁皱了皱眉。当下······真的是平步发展的盛世吗?

边疆战事不断,皇帝又是个好大喜功的糊涂蛋······这样的王朝,真的会是一个长久稳定的王朝吗?它真的能彻底终结这片大地数百年来的动荡和伤痛吗?

我不禁开始怀疑了起来。甚至······担忧起来。

历史上二世、三世而亡的短命鬼王朝并不少,而且其中也有如齐一般的大一统王朝。难不成······我所在的大齐······也会走向······

我不敢去想。

来到这个时代。我再一次见到母亲,再一次感受到被人呵护重视的幸福,再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我不想再失去这些了······

一旦这个国家再度破亡······

那这一切就又会在我眼前烟消云散······

父母、兄弟······还有那个每天在我身边转悠的丽儿······

“现在,二郎对于入军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当下只有你我父子,但说无妨。”

“二郎听从父亲大人安排。”

我插手作揖,乖乖地躬下身子。

如若之前只是妥协。那么现在,我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听从老爹的安排。

我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不想让我珍视的一切再一次消失。

这一次我有这个能力来守护这一切,我不想再去逃避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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