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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玉面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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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老头,你我素昧平生,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是不是看公子我玉树临风正值当年,而你已老迈不堪半截身子埋入黄土,所以嫉妒作祟起了歹意......”

“你那颗破珠子可别拿在我眼前丢人现眼了,上辈子我什么没见过,你记住,小爷我看过的风景你只能投胎才能看到。”

深夜的阴牢内,赵幼安抱着一坛酒倚靠在羁押曲无忌的第七间牢房铁栏前席地而坐,此时他已是醉意翻涌面红耳赤,嘴里嘟囔不停。

饶是大唐武道宗师曲无忌,荣辱一生见惯风浪也未见过这等极其尴尬的场面。

赵幼安怀里搂着的这坛酒是打理徐季牢房时搜到的,由于明日上巳节要陪婉儿去河畔踏春,他和翟秀换了班,便想着借徐季留下的这坛酒小酌几杯熬过一夜。

先前赵幼安出门买了一包炒制焦香的花生米,半只油汪汪的烧鸡,又跟卖豆腐的芸娘买了一块豆腐,豆腐切片,芸娘还为这个跛腿的俊俏小狱史配了一碟自制的蘸料,准备好一切,赵幼安就摆开架势在徐季走后的第三间牢房饮起了酒。

赵幼安一口花生米一口酒,一块蘸了酱油的豆腐一口酒,咬一口外焦里嫩的烧鸡配一口酒,牢内六位世间可谓最凶恶的囚徒静默无声陪着这年轻的狱史饮酒,只有墙角漆黑深处断断续续的老鼠吱吱声划过静谧的夜。

不知不觉半坛酒下肚,赵幼安就稀里糊涂的坐到了曲无忌的牢房前,借着酒劲他想起白天的种种,越想越气,虽是对这个老头任然心有余悸,但还是伸出手指指着枯坐在石床之上的曲无忌破口开骂。

“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生孩子没屁眼的老怪物,活该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赵幼安骂完第一句后打了个酒嗝,牢内曲无忌眼眸深邃混沌无光,看不出有何反应。

“瞪什么瞪,再瞪小爷进去将你眼珠抠出来丢给路边的野狗。”

赵幼安望向曲无忌嘟囔道,可怜曲无忌从这小子抱着酒坛跑来发癫,就没看他一眼,他的视线一直在四下墙壁上飘忽,干枯的手指把玩着白天的那颗玉珠。

“你是不是个阉人,见小爷阳气重就施了邪祟手法吸食小爷的阳气?”

赵幼安此时头昏眼花,他额头抵在牢门铁栏上瞪着曲无忌问道。

为了白天之事泄愤,赵幼安从子时絮叨到丑时,这期间曲无忌一言不发。

这场凉夜的单方面骂战最后随着赵幼安一个哈欠结束。

就在赵幼安低垂眼帘打起瞌睡时一声尖锐的声音从第六间牢房内响起,“曲大家,被人指着鼻子痛骂的经历此生没有过吧?”

声音幽幽响起,说话之人已如鬼魅一般站在自己牢门处,隔着铁栏打量着勾下头去打起呼噜的赵幼安。

此人拖着残破的囚服飘然而至,垂下的漆黑长发下是一张惨白的脸,若是细看此人,凤眼俏鼻薄唇,男生女相容貌堪比绝色。

曲无忌不屑的瞥了眼门口大梦一场的赵幼安,声音悠然的说道:“被这小子骂几句又何妨,困于此处也无聊,听来解闷而已。”

“嘻嘻,大宗师就是豁然通达,要是有人对着我这般喋喋不休骂三个时辰,我能将他每一寸血肉的撕碎,喝血吸髓方能解恨。”牢内玉面囚徒笑着说道,他蹲下身和耷拉着脑袋席地而坐的赵幼安高度平行,伸出手拖着下巴又说道:“也挺有意思的,我还从未见过这般脾气秉性的狱卒,之前的狱卒都是惧怕我们,恨不得躲着我们远远地,这小子倒是有些......有些可爱。”

“曲大家,白天你真想用这小子的精血喂你手里那颗珠子?”玉面囚徒凝视着酣睡的赵幼安问道。

“当然。”

曲无忌抚摸着手中那颗晶莹温润的玉珠毫不掩饰的说道。

“曲老头,我有一本从灵宝观盗来的《太上引气真经》,为了这经书我搭上了半条命,若是跟你换手中宝珠,你肯换吗?”玉面囚徒歪着脑袋问道。

“道门的鬼画符,我要它做什么,我这珠中蛟养了十年之久,还盼着哪日化龙乘风而起,带我脱离这个困境呢。”曲无忌冷笑道。

“坐井观天,尤为可笑。”

又一道声音响起,来自第二间牢房的朱帛。

“哎呦,怎么忘了还有个道门的大真人在呢。”玉面囚徒手掌拖着下颚保持半蹲姿势双脚画弧转向朱帛的方向笑道。

“曲无忌,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以精血养恶蛟盼它化龙,它也必会吞噬你的肉体。”朱帛中气十足的出声道,完全听不出此人被人削去四肢宛如人棍。

“狗屁。”

曲无忌骂道。

这声狗屁过后,三人谈话戛然而止。

赵幼安的呼噜声响彻牢中。

玉面囚徒不知盯着赵幼安看了多久,突然他起身返向牢内石床,檀口轻启吐出几句话来。

“我们怕是永远都走不出这阴牢了,就算侥幸逃出去,谁又能从数万大唐披甲武士的绞杀中活命呢?”

曲无忌听闻此言不悦道:“你想说什么?”

玉面囚徒坐到石床上,他一扯身上铁钩穿骨而过嵌入墙壁的铁链神情奇怪的说道:“我们六人哪个不是一身绝学身负神通,既然出不去了,何不将每人毕生所学灌入一人身上,让这人替我们行走世间?”

“痴人说梦。”

曲无忌讥笑道。

玉面囚徒不理曲无忌那轻蔑的讥讽,伸手撩拨着额前缭乱的几缕秀发自顾自说道:“如有有人能同时继承大唐武状元,道门真人,铸剑大师,抚琴名家,盗圣和曲无忌你这个武道宗师的衣钵,那该是怎样的一个怪物啊?”

“呼.....”

倒在曲无忌牢门前的赵幼安轻呼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酣睡。

五更时,天泛白。

晨鼓声从皇城之中激荡雄壮的响彻整个长安,接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钟鼓楼的鼓点声也井然有序的依次锤响,就像是昨日寂寥的夜被这共八百下的鼓声敲的破碎,旭日东升,交织的鼓声中万缕红光破云而出喷薄而下。

大理寺后厨的两只雄鸡也开始啼鸣。

赵幼安摇摇晃晃的走出阴牢,看见翟秀的第一眼他打了个酒嗝。

“呼,昨夜喝酒了?”

翟秀问道扑面而来的酒气问道,他眼尖的发现赵幼安脖颈处青紫色的掐痕露出关切的问道:“昨天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没有。”赵幼安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他日差点被曲无忌掐死的气也在夜里一通怒骂声中烟消云散了,他看着翟秀露出一张人禽无害的笑脸道:“翟大哥,那我今日就家人踏春去了,这里交给你了。”

“好,你放心去。”翟秀爽朗的笑道,他看着赵幼安那还有些红醺的脸庞又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成亲没有呐?”

“前些日期刚大婚。”赵幼安有些羞怯的答道。

“嗨,我真是笨。”翟秀一拍大腿自嘲道:“去河畔踏春,自然是已有家室陪着小娘子去,难不成有人还和自己老爹一起去。”

赵幼安想起此时沾衣巷的朱婉儿,突然心中一暖。

“可惜,可惜。”翟秀看着赵幼安俊俏小郎的模样突然摇头叹气道。

“翟大哥,你可惜什么?”赵幼安不解道。

翟秀扶住赵幼安的臂膀一脸惋惜的说道:“我家娘子有个妹妹。年方十八待字闺中,我本来是打算.....”

这货是打算让我当他小舅子。

赵幼安急忙挥手打断翟秀,咧着嘴干笑几声脚底抹油开溜。

大理寺到沾衣坊这段路赵幼安走的格外欢快,他心中暗想这翟秀与自己也不过照面机会吃酒一次,就想让自己当他小舅子,这是什么情况?

人格魅力。

一定是自己不经意间散发的人格魅力折服了这个糙汉。

想到这里赵幼安就一阵暗爽。

沾衣坊赵家门口,赵更古坐在门槛上,曲折蜿蜒的小巷走来三人,赵更古瞥了一眼后不动声色的抽出插在腰间的烟杆,他慢条斯理的将干褐色的烟丝从烟袋中拿出,待到三人走到近前后,一边揉捻着烟丝一边抬头乐呵呵的说道:“陈大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来人正是之前和巷口磨刀汉险些上演全武行的陈老汉,这老头也是倒霉,拿着祖传的纳福刀去磨刀,取刀时却丢了一把,那个磨刀汉子又态度蛮横拒不认账,昨日没了法子的陈老汉只能上长安县报官。

刀是在沾衣坊丢的,断案的事自然落在了身为巡役的赵更古头上,虽然赵更古烦极了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但和这陈老汉邻里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也只能满口应下。

“陈大哥啊,那个磨刀的汉子我问询过了,他说你那装刀的蛇皮袋送来时就只有五把。”赵更古掏出火折子点燃烟枪后猛嘬一口,然后嘴里滤出缕缕青烟后眯着眼接着说道:“你说你,去磨刀前不打开看看里面有几把刀,既然是祖上传下来的纳福刀,怎么能丢下就走呢?”

陈老汉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他颤颤巍巍的说道:“我放进去的时候就是六把,老汉虽然老眼昏花,但也不至于将数数错吧,再说了这六把祖刀从来就是在一起,不会单独拿出来一把的。”

“问题是你没有当面清点呐陈大哥。”赵更古看着面红耳赤的陈老汉说道,陈老汉两侧是他的儿子和儿媳,要不是两人扶着这个气血上涌的老头,赵更古都担心他一头栽倒在自家门口。

“现在是你说他拿了,他说他没有。”赵更古又嘬了一口烟枪后接着道:“麻烦的是这期间无人看到是六把刀,磨刀人随身的匣子我也搜了,也没有。”

“人证物证都没有,这我就比较难办了。”赵更古滤出一口烟后悠悠道,摆出一张确实难办的脸。

“照你这么说那我们的刀就白丢了?”扶着陈老汉的儿媳脸色一沉上前一步,她双手叉腰愤愤的把头一仰说道:“那可不行,赵叔,这事你必须给我们想个办法。”

赵更古看着眼前双手叉腰的陈家儿媳一阵头大,这女子可是沾衣坊有名的悍妇,隔三差五就站在巷口和人对骂,他一边组织着措词一边观察陈家儿媳的脸色,担心再说错一句这娘们会破口大骂。

大清早挨骂可太晦气了,今日还是上巳节。

“要不我再找磨刀汉子去问问看?”赵更古试探的说道。

“我看就是他偷的,那人就不是个好东西,前几日我路过巷口的时候他还贼眉鼠眼的偷看老娘呢。”陈家儿媳本来体宽,气的胸部一阵起伏。

赵更古视线快速掠过那起伏双峰,心想你个妇人走路带风,又生的如此丰满,沾衣坊那个男人见你不多看两眼。

“赵叔你实在不行就拉他到县衙用刑,不上点手段他是不会把我家祖刀吐出来的。”陈家儿媳凶悍的说道。

陈老汉也顺着儿媳的话附和道:“老弟你大胆收拾他,这恶汉皮糙肉厚,实在不行多上几个衙役兄弟,务必让他把刀吐出来,若是找回刀来,我设宴款待你和你的兄弟们。”

听见这话,赵更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一院之隔,陈家儿媳堵着赵更古断案,而院内紧掩房门的婚房内,赵家儿媳朱婉儿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倒映出她妍丽身姿,素手一伸,墨笔描黛眉,胭脂点玉腮。

朱婉儿虽不是倾国倾城之姿,却生的秀气温婉,等涂染好妆容,她穿上最为喜爱的白色连衫裙,拿出陪嫁嫁妆中平日舍不得带的铜花簪插入盘起的发髻上,想起今日要与赵幼安一并游春,喜上眉梢展颜一笑。

如此妆容打扮一番的朱婉儿典型的大唐美人儿一个,想当初嫁入赵家,沾衣坊四邻里街坊得知这小娘子嫁给赵更古那无用的儿子,谁人不痛惜扼腕。

此时刚到巷口的赵幼安一头汗珠气喘细细,他捏着袖角擦拭着额头细细的汗珠,心中埋怨这副身体也太过羸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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