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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窦兴德: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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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外面,颜正廷倒能记着哑奴聋哑。一回到侯府就有些不习惯,因为侯府从不曾有过聋哑仆婢。特定的环境总能让人进入特定的模式。

哑奴正急着出去打架,右脚不自觉地退了小半步。他一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所有的念头都飞走了,身体紧绷绷的不敢动。

颜怀明的眼神闪了闪,最后指了指哑奴,又比出睡觉的手势,带着唇语告诉他:晚上不必来服侍了。

颜怀明自小由哑奴服侍着长大,之间的情分早已深过主仆,情同父子。像这种需要辛苦熬夜或其他种费神的活儿,自少年起颜怀明就注意着不让哑仆累着了。但是哑仆也固执,无论多累的活儿,总要陪侍在侧。

但今晚哑仆点点头,出去了,真的没有再来。

他出了门,跃上墙头,避开侯府家丁,出了府,往后门处奔去。经历过刚刚那一惊吓,他本来不想来了。但是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这种对手,心痒难耐,还是出来了。

窦兴德正等的无聊,打算再进府去找,结果就看到哑奴沿着屋脊墙顶飞奔而来。经过窦兴德时,并未减速,只眼神示意,窦兴德立即兴起抬脚跟上。俩人一路疾驰,在屋顶和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跑着。静谧的月光下,身形如风,转瞬即逝。

此时已过午夜,他们经过层层落锁的坊间关卡,如无人之境,最后到了颜怀明以前住的院落。此院落一共四进,后面一进做成花园,前面连着颜怀明的卧室、书房之类的。再前面一进是会客厅等大而宽敞的庭室,哑仆平时就住在大门边的两间门房里。

哑仆在这儿过了二十年,对其一草一木都异常熟悉。远处河边画舫林立于水中,灯火照亮了半边天,丝竹之声、女子尖叫调笑之声,偶尔顺着风远远的传过来,给单调的夜添了几分背景。

已是七月下旬,城中的青楼妓女趁着夏末狠狠地赛着业绩,闲着又没什么名气的都出来在这无夜之坊增景添色。

哑奴和窦兴德跃跃欲试地面对面站着,对一切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窦兴德率先招招手,示意他进攻。那哑奴勾起一边嘴角,以飞鹤之姿跃起,在半空又化成虎势,迅猛扑去。

窦兴德眼中大放异彩,避过凌厉的虎爪,又回身还了一掌。那哑奴不躲不闪直接接了这一掌,有心要试试彼此的内力。刚刚有飞星帮忙时,他便想试一试,没想到他们并不以多欺少,点到为止。他也见好就收,停了手。此刻,没人拦着,终于能好好比试一番了。

二人对掌站着。从远处有点傻,可若凑近了看,两人臂上肌肉隆起,额上颈上青筋勃起,身体虽然不动,但双足与青砖连接之处微微扬着细尘。

对到后来,二人双掌开始颤动,然后颤动又传到双臂,直到胸口起伏渐大均呼喝一声,向前送力后撤了手。他们均退了三步后站定,额上鼻尖鬓间渗出的细汗在月光下莹莹闪光。

窦兴德并不歇气,立即发出攻击,二人打斗了几个回合,拆了几十招未定胜负。又一次分开后,窦兴德胜欲大起,突然向从没学过武术的泼皮无赖般,直接露着弱处向他扑过去。

那哑奴看着这种自杀式袭击,哼了一声,想都不想直接朝他软腹之下踢去。窦兴德看着那一脚,犹豫了一下,还是稍微侧身,让开了攻过来的力道,使那一脚蹭着大腿外侧而过。

窦兴德未能伤他分毫,只将他左臂上的衣服扯烂了。他刚有点懊悔,这一脚挨的真不值,就在如和着灯火的明亮月光下看到了一头凶猛呲牙的狼头。

窦兴德稍微愣在那里,不过须臾,却把自己的蒙面巾扯下扔给了那哑奴。那哑奴刚开始还没发现自己的手臂露了出来,等发现时就看到微愕的窦兴德,随即便接到了他的面巾。这下,借着光,他把窦兴德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窦兴德完全没了打斗切磋的心思,警惕地顾盼左右前后。这里汇集了三教九流之人,万一被谁看到了,可不得了。

哑奴从善如流地将那面巾系在手臂上,挡住了那狼头。看着窦兴德比自己还紧张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现在不必怕了,都已经灭尽了。

窦兴德检查完周遭,走过去坐到院中石凳上,目光复杂的看着哑奴问:“狼牙?”

哑奴看着他静止了几息,点了点头,坐到他对面的石凳上。他们对坐着,两双眼睛的视线正好可以覆盖整个院落。

窦兴德叹了口气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早已认定哑奴是装聋作哑的了。

哑奴看了看他说道:“伯牙”。

窦兴德点点头,那便是了。当初他们剿灭琅琊山上的琅琊阁时就听说有个叛逃出去的杀手,至今还未找到人。

话说,这琅琊阁本来并不叫琅琊阁,而叫狼牙阁。因为在琅琊山上,江湖人口口相传,到最后大家都误认为是琅琊二字。这狼牙阁是二十年前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其创始人是北方草原上归附大央朝的一个部落贵族,世代执掌部落兵营,后因家族兄弟阋墙而远遁琅琊山逃命。为了培养势力卷土而归,灾年时收容幼儿孩童,丰年时装成富商找人牙子买孩童,日以继日地磨砺锻炼,最后得了大大小小多段位杀手,俨然是一支小军伍。其中,十二个顶级杀手又分为三段:金字牌的是伯仲叔季四牙,银字牌的甲乙丙丁,铜字牌又有子丑寅卯。此外,还有毒杀、器械、魅惑等等,按着不同类别划分了不同堂口。伯牙便是这里面最顶级的翘楚,从小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搏杀出的一颗最锋利的狼牙。

几次悄无声息的干掉了富商大贾内宅女眷之后,狼牙阁以其高效、准确而没有底线闻名江湖。即使是平民,也能花个几两银子,就能雇个最下等的杀手,将仇人护送至西天。一时间人心惶惶,幼童闻声止啼。

而窦兴德之所以认得狼牙阁的标志,是因为狼牙阁是他一手倾覆的。

窦兴德此人出身豪族,家中十分殷实不说,自小天资聪颖,文武具通。他虽不是嫡长子,但窦家下了大功夫培养他这位下一代的翘楚。很快他少年成名,离得见天颜只差一步。

窦兴德少年时代过得太过顺遂,处处毫不费力便能比他人快一步。连婚姻都是各个世家豪族富商大贾抢着的,还未开始议亲,他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踩烂了。

但越是这样聪颖之人,越容易迷陷于声色。他心性天真,胸怀广大,很是博爱。对于兄弟朋友,义薄云天两肋插刀自不必说。对于女人,自晓事起便如那花园中采蜜的野蜂蝴蝶对任何花朵都不肯厚此薄彼。他是个和平主义者,心中又有着大爱,虽不能把她们全娶回了家,但对每一个都付诸了真心。

当然,心中挚爱还是他的妻子。那胡氏是他从小便认识的世叔家的嫡女。家里因是经商的,母亲和祖母还曾挑剔过,她们觉得以窦兴德表现出来的才华和可见的光辉前途,他就该配个豪门大族的贵女,跟他相衬也能在仕途上多有助益。她们倒也不是看不上胡氏,胡氏可配老三嘛!窦兴德大发雷霆,大闹一通,硬生生逆着两位长辈的意思,将胡氏娶进了门。祖父和父亲倒说这是他有血性、肯抗争,窦家男儿就当如此,仕途靠的是自己的筹谋,姻亲的助力则是锦上添花罢了。不能本末倒置,用一生的幸福去置换。窦兴德私以为幸亏胡氏家境也算不差,若是个平民女子估计他们也没有这么开明了。

不管如何,窦兴德都开心,他从小就知道胡氏一定会是自己的妻子。她如天上的明月般高洁无瑕,天下间最名贵的珠宝玉翠都衬不上她一分的风姿。她又是那样的贤达温柔,任他予取予求,自由自在地享受这俗世的繁华而不曾心生怨怼,总是笑眼看他,任他胡闹顽皮。

自成婚起,他是愿意回家的。但总不好直接断了外面的莺莺燕燕叫她们伤心,隔三差五总要应邀去见一见安抚一番。他心想,自成婚起他便没再碰过别的女人,这番自持便算对得起胡氏了,至于见见面吟诗诵月也算风雅之事,胡氏也不像介怀的样子。他以为他的日子能永远这样过下去。接下去就该是参加国试,若能一举中第,谋得一官半职便算对得起长辈的培养和妻子的期待了。

有一日他在一个相处了好几年的红颜知己处三五好友饮酒作对,好不快活。那日不知是喝了多少,从不曾醉酒的窦兴德一头栽到在旁边的女伴怀里。那几个好友一个个识趣地离开了。第二日一早,窦兴德躺在床上不知何时不知何地,躺在身旁的鱼幼姬媚眼如丝娇羞如兰。

窦兴德心里咯噔一下:糊涂~家中妻子还怀着身孕,再不介怀也不应如此胡闹。

起来抓了衣服便要出门。鱼幼姬喊道:“四郎~”

他这才想起她,回过身抱歉道:“胡氏还在孕中,我这样夜不归宿,恐对她不起。我得走了。”

说着便夺出了门,鱼幼姬抓过一张薄单子胡乱护住光裸的身子,追出来冲他背影喊道:“那我呢?”

鱼幼姬是很好,才华横溢,为人风趣,明媚可人。但她不是胡氏,家中也不会同意他纳个这样一个迎来送往的女人进家门的。他定住身子,回头有些错愕的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在他心里,他对鱼幼姬来说与她其他恩客并无不同。况且,她始终是知道自己是有家室的,二人身份又天差地别,花前月下谈情说爱且行美事又何不好?为何非得要在这般纯粹的感情中掺杂浮世俗物?

聪明如鱼幼姬,一眼看懂了他眼中的错愕,身子晃了一下扶住了门框。冷风从薄单下无遮掩的空处肆无忌惮的灌进来欺负她,仿佛就知道她是个没了父母依靠的孤女。

他讷讷的说:“你知道我成婚了。”

鱼幼姬今天非要问出个结果来:“若是没有成亲呢?”

窦兴德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两步,鱼幼姬倔强的面容和眼中的破碎更加清晰。他心中到底是不忍,叹了口气,拥住她,说:“我不会不管你的。只是既然已经成婚,以后我便不能留宿了。胡氏……胡氏纯善,我……我不能对她不起。”

鱼幼姬本该闭嘴不再问,脑子发了指令,嘴巴却生了叛意,固执地问道:“那我呢?”

她只想听他说一说对她的安排,表明他心里对她不是全无关心的。她自知自己无法做窦府的少夫人,但当个妾都不行吗?她自幼飘零,孤苦无依,只想有个人能够依靠而已,若这人是四郎,那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窦兴德心都快要碎掉了,他切身的感受到她心中的难过,但还是吻了吻她的发,说道:“胡氏在成亲时便说了,任我在外胡闹,只是不能纳妾。我既然应了她,便不能食言。”

鱼幼姬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轰然崩溃。她狠狠的抱了抱他,心中真是不舍,这样一个男子,若能陪侍一生也算幸事。但她还是没有这样的福分。

她最终微笑着送走了她。她看着他匆忙奔行,如有神降大力牵引着他这个人快些回到那个女人身边。

她心中只有羡慕。她知道,她没有资格心生妒忌。

她关闭院门几日,谢绝了所有人来。但有户人家的拜帖来了一遍又一遍,她无法坐视不理,总要为以后打算,她这样的女子没有那么大的资本任性。任性了几天,可能就再回不去原先的圈子。于是,她接了拜帖,让婢女回了话。隔日,便见到了一位温柔如兰的女子。

她自然不认得眼前梳着未婚女子发式的淑女。那女子言行有礼,唯眼中透着居高临下的傲气。鱼幼姬见惯了这样的人,以为又是来找茬的,刚要开口解释。

那女子抢先说了一句出乎她意料的话:“你想不想入窦府,常伴四郎左右?”

这女子也唤他四郎。鱼幼姬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称呼本该只属于胡氏和她。虽然四郎在外面胡闹不休,但那些女子只敢唤他“窦公子”或“四公子”。唯有她知道四郎心善,才大着胆子喊他四郎,结果所料不差,四郎果然点点她的鼻子,嗔怪了几句便由着她了。好像对他来说,只要胡氏听不到看不见伤不到她,就无甚大碍。

鱼幼姬愣怔着不敢应话。那女子笑了笑,说了一番让她吓得魂不附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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