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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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肉店试营业期间天天爆满，苏俏忙得脚不沾地，连去看顾清宇的时间都没有。
当然苏俏再忙也不至于忙成这样，事实是，苏俏有点不敢去找顾清宇。那个吻过后，她就没有再见过顾清宇了。她日日在顾清宇家门口徘徊，却日日不敢敲门。
苏俏挺后悔自己那天的行为，实在是太冲动了。自己一定是把顾清宇吓到了，所以他才下了逐客令。
晚上，苏俏从店里回家，在楼门口的长椅上坐下。夏夜凉爽，小区里有不少出来散步和夜跑的人。苏俏忽而想起去年也是差不多的季节，她拉着顾清宇出来夜跑，美其名曰让顾清宇锻炼身体，接触社会，但是那次，顾清宇并不开心。他开着电动轮椅跟着夜跑的人群，成了最引人注目的那个，别人异样的眼光让他不舒服，别人用腿跑，他用轮椅，这种和别人的不同也让他极度不爽。顾清宇说：“你总是拉着我做这个做那个，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只是对你有意义而已！”
“只是对我有意义而已，对吗？”苏俏看着天空自言自语。自己喜欢了顾清宇这么多年，为什么到头来仍旧得不到他的青睐？
一阵电动轮椅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苏俏回头看，果然是顾清宇，他的轮椅背后还挂着两袋垃圾。
单元楼门口的无障碍通道坡度有些大，顾清宇从来没有自己下过。但是现在，只能靠自己了。顾清宇心一横，开着轮椅径直往下冲。
“啪”，还是摔了。
“顾清宇！”苏俏眼睁睁看着顾清宇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着急得路都顾不得绕，直接跳过无障碍通道的栏杆来到顾清宇身边，他没系好束带，整个人从轮椅上掉下来，轮椅也翻倒砸在了他的背上。
苏俏一边把电动轮椅扶起来，一边询问顾清宇是否受伤。
顾清宇心中懊恼自己只是扔个垃圾居然也能摔个狗啃泥，抿着嘴不肯讲话。
见顾清宇沉默，又想到顾清宇下半身本就没知觉，就算受伤自己也多半不会清楚，苏俏便直接自己上手检查。还好没有受伤。
顾清宇借苏俏的力翻了个身，正好与苏俏四目相对。
他瘦了，胡子长了，头发乱糟糟，衣服穿得也不合适，大夏天却穿了一件卫衣。苏俏细细打量眼前这个三天未见的顾清宇，得出一个结论，他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抱着顾清宇坐上轮椅，苏俏又捡起了地上的两包垃圾，看了一眼，还好垃圾袋没开，可是这些都是什么？泡面桶？竟然有五个泡面桶！
苏俏拎着垃圾质问顾清宇：“你天天就吃这个？”
顾清宇低下头，既然被发现了，自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苏俏一言不发地推着轮椅到平地上，扔了垃圾后回来找顾清宇，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说：“顾清宇，你把我赶走，自己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顾清宇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敢抬头。他小声辩白：“我没有赶你走。”
“你说什么？”苏俏大声问他，“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说到这个，顾清宇终于抬起头，“你还说我呢？你在我家门口转来转去，为什么不进来？”
顾清宇家门锁装着摄像头，有人在门口徘徊就会提醒主人有异常情况。苏俏在门口转悠的时候，顾清宇就隔着门盯着她看。苏俏的犹豫都被顾清宇看在眼里。他以为苏俏这样，也就意味着再也不会来找他了，没想到苏俏反而恶人先告状，埋怨起他不找她来。
盯着胡子拉碴的顾清宇，苏俏突然笑了，他还是愿意她来找他的。
一笑泯恩仇。
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再提那个吻的事。
“你下都下来了，要不要去散个步？”苏俏问顾清宇。
“不要，刚才摔一跤，衣服都脏了。”顾清宇拒绝。
苏俏这才发现，顾清宇灰色的卫衣粘上了灰尘，她给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好了，现在可以去散步了吧？”
顾清宇低头看了看衣服，已经看不出来脏了。借口没了，顾清宇只好答应下来。
苏俏走在顾清宇的身边，平时向来叽叽喳喳的苏俏，今天显得格外安静。
“苏俏，你在想什么？”顾清宇没忍住，率先发话。
“顾清宇，”苏俏拉着顾清宇停下来，站在顾清宇面前，郑重地看着他，“我有个恋爱想和你谈一下。”
“你说什么？”顾清宇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我有个恋爱想和你谈谈！”苏俏大声重复了一遍。
顾清宇突然笑了，“你哪儿学的这些段子？”
苏俏也笑，“网上看的，是挺好笑的对吧？”
苏俏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顾清宇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却被他当成一个玩笑。
苏俏转身继续向前走。
顾清宇跟在苏俏的身边。
他偷偷抬头看苏俏，小姑娘哭了。
顾清宇掐着自己的腿，又一次提醒自己，苏俏不是喜欢你，她只是放不下这么多年的情谊。
顾清宇跟着苏俏沿着健身步道走了好远，散步的人越来越少。
苏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还在纠结，要不要跟顾清宇说清楚。她不想顾清宇总是把自己的喜欢当成玩笑。
她一直害怕，害怕跟顾清宇表明情感却不被接受的话，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
可是……
耳边轮椅转动的声音突然消失。
苏俏回头，发现顾清宇在自己身后几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怎么了？”苏俏走回顾清宇身边，俯下身问道。
“轮椅没电了。”顾清宇晃动着操纵杆，有些懊恼，上次从店里回家，想着短期内不会出门了，就没给轮椅充电。刚才提示低电压的时候，他想着只是散步而已，应该马上就回去了，所以没有跟苏俏说。
苏俏拨开手动离合，“我推你走吧。”苏俏推着轮椅掉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顾清宇，”苏俏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我刚才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喜欢你。”
顾清宇呆住了。
但也只有短短一瞬间，他恢复了理智。
“得了吧，苏俏，咱俩从小学开始形影不离，一直到高中虽然不同班但依旧经常混在一起。分别最久的一次还是你去韩国上大学，结果你大学都没读完就又回来我身边。你分得清什么是喜欢吗？”
“苏俏，你不是喜欢我，只不过我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激起了你的保护欲。我们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谊，让你不忍心看到我现在可怜的样子，你想让我变好，你以为那是喜欢。”
“苏俏，那不是喜欢，那是怜悯，是同情。你想跟我待在一起，不过是你的善良作祟罢了。”
顾清宇认真地接了这么多话，是苏俏没有想到的。她停下脚步，蹲到了顾清宇身前，看着他。
苏俏想了一肚子的话，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顾清宇，为什么喜欢他，她都想要一次性说清楚。可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顾清宇，不是怜悯，不是同情，不是善良，我就是喜欢你。”
苏俏握住了顾清宇的手，“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的喜欢呢？”
顾清宇仍在摇头，“苏俏，你看看我的样子！”他带着苏俏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腰部，“从这儿往下，我都没有感觉的！我不仅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跑跑跳跳，甚至站都站不起来，你喜欢我什么？”
“顾清宇，”苏俏甩开他的手站起来，“你不要东拉西扯！你不答应我没问题，可是理由只应该有一个，就是你不喜欢我。”
“对，我不喜欢你！”顾清宇顺着苏俏的话张口就说出了这句。
他说那句“不喜欢”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苏俏呆愣在原地。那一刻，仿佛世界都静止了。
她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异常熟悉却又突然陌生的人，从小时候到现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从没有一刻，让苏俏觉得顾清宇如此冷酷。
顾清宇的手不自觉地推动了轮椅的操纵杆，想要往前移动一点距离，想要靠近苏俏一点，想要抱抱她给她安慰，然而已经没电的轮椅，任凭他再怎么晃动，也不能向前移动分毫。
他紧紧盯着苏俏，心中只觉得悲凉。如果他能够站起来，哪怕他只能站起来，他也愿意答应苏俏所说的，可现在，他不可以，他不能那么自私，把苏俏拴在自己身边。
突然下起了雨。
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纷纷从顾清宇和苏俏的身边跑过，健身步道一路上没什么可以躲雨的地方，大家只能加速离开。
苏俏推着顾清宇的轮椅也加入了奔跑的人群。电动轮椅本身要比普通轮椅更重一些，推起来也更加费力。可是苏俏管不了那么多，她一心只想让顾清宇赶紧躲过这场雨。
雨越下越大，顾清宇对苏俏说：“苏俏，你别管我了，你先回去。”
顾清宇说了好几遍，说得苏俏都嫌烦了。她把顾清宇衣服上的帽子给他戴在头上，“顾清宇，你没资格管我！”
进了单元楼，苏俏倒推着顾清宇上电梯。一上电梯，苏俏就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穿着湿透的衣服吹着电梯里的空调，还真有点冷。她往空调风口又靠了靠，挡在了顾清宇和风口之间。
顾清宇耷拉着脑袋，今天这趟楼下的，摔了一跤，惹苏俏生气，害苏俏淋雨，真是太糟糕了。
电梯到了12楼，苏俏推着顾清宇先回了他家，她脱了鞋连拖鞋都没换就径直走向顾清宇的浴室，拿了他的毛巾出来，裹在了顾清宇的头上。她给他擦头发，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下手有点狠，她使劲蹂躏着顾清宇的头，恨不得打开来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俏，你干嘛？”顾清宇挣扎着躲开苏俏的魔爪，他拉过门口的家用轮椅换上，“苏俏，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苏俏强颜欢笑，拿着毛巾一点一点擦干顾清宇的脸，“顾清宇，你赶紧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我也回去了。”
苏俏回家了。
以往她总要等到顾清宇安全地躺到床上，才能放心离开，但是今天，她不想等了。
苏俏躺在自己的床上，回忆着这么多年和顾清宇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他明明也是关心自己的啊，上次自己肚子疼，从不下楼的顾清宇还叫顾叔叔背他来自己家。可为什么，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不愿意接受自己。苏俏其实也知道顾清宇很介意自己的身体情况，可是她不介意啊，不管顾清宇变成什么样，他都是顾清宇啊！
想着想着，苏俏睡着了，裹着一身湿衣服，吹着空调，就这么睡着了。
另一边的顾清宇，在苏俏关门离开后才发现苏俏竟然连鞋都没穿，就那么光脚走了回去。他本想叫住她，但是轮椅滑到门边，他听到了苏俏关门的声音。她已经进房间了吧。
顾清宇自嘲地笑笑，瞧，叫苏俏回来穿鞋多简单的事，他都赶不及。再想想今天，如果他不是坐着轮椅，苏俏不用推着他，也就不用淋这么长时间的雨。苏俏跟着他这个废人，只会很辛苦，所以自己怎么可以让苏俏继续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呢？
顾清宇在浴缸里放了热水，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如果今天不泡个热水澡，明天恐怕床都下不了。顾清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自己挪进浴缸，一抬头看见了苏俏刚才给他擦头发的毛巾，思绪又开始飘向苏俏。
顾清宇早已看清自己的内心，他爱苏俏。自己受伤这几年，如果不是苏俏，他可能还是一个缩头乌龟。而如今，他在苏俏的陪伴下逐渐走出了自己的世界，开始接受现在的自己。可自己再怎么恢复，也回不到从前了，他连和苏俏一起逛街都做不到，更别说普通情侣能做的那些事，哪怕是去电影院看场电影对他来说都是奢望，他凭什么用自己瘫痪的下半身拴住苏俏的后半辈子？
顾清宇腰部以下几乎没有感觉，对水温也很不敏感，所以泡澡时的水温也并不高。此时此刻，浴缸里的水温变低，顾清宇把自己的腿一条一条抬出浴缸，然后撑着身子坐到浴缸边沿。腰部力量不足，导致顾清宇的转移并不轻松，虽然常年复健，但是身体的退化依旧很明显。他看着自己不足车祸前一半粗的大腿，和腿几乎拉成一条线的脚掌，还有肚子上堆积起来的赘肉，自卑的情绪越来越重。他也越来越不后悔对苏俏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