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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回 周世宗四次亲征 宋齐丘自尽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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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九日,周世宗第四次御驾亲征,率赵匡胤等出京,倍道至镇淮军。五鼓渡淮,直抵濠州城西。

濠州东北十八里,有一巨滩,南唐人在滩上立栅,四面环水自固。周世宗派内殿直康保裔,乘着骆驼,率军先济,赵匡胤为后应。

康保裔尚未渡过河,赵匡胤已跃马入水,截流而进。骑兵追随恐后,霎时间尽登滩上,攻入敌栅。栅内守兵,措手不及,纷纷溃散,遂得拔栅。打通道路,径至濠州城下。

李重进早攻濠州南关,连日不下,忽闻御驾复来督师,大众奋勇百倍,或缘梯,或攀堞,不到半日,已攻入南关城。

城东复有水寨,与城中形成犄角之势。

周世宗命王审琦领兵捣入,也将水寨夺下。城北尚屯敌船数百艘,船外植木,防遏周军,周世宗命水师拔木进攻,纵火焚敌,敌船不能扑灭,被毁去七十余艘,余船遁去。

濠州诸防,种种失败,只剩得斗大孤城,如何保守?

郭廷谓想出一法,派人至周营上表,但说臣家属留居江南,今若立刻投降,必至夷族,愿先派人至金陵禀命,然后出降。

周世宗微笑道:“他无非是缓兵计,想往金陵乞援。朕亦不妨允他,等他援兵到来,一鼓歼灭,管教他死心塌地,举城出降了!”

遂留兵濠州城下,自移军往攻泗州。

十一月十九日。侦骑报知前方有数百艘敌船,前来增援濠州,已至涣水东。

当下周世宗下令水陆夹击,次日,在洞口会战,斩首五千余级,收降士兵二千余人。

周军继续前进,战鼓擂响,声震数十里,大军势如破竹,所至皆克。

赵匡胤为前锋,直抵泗州,纵火焚烧南关门,破水寨,拔月城。

周世宗亲自登上城楼,指挥调度。

泗州守将范再遇,惊慌的了不得,在周军攻城第十天,开城乞降。赵匡胤入城,禁止掳掠,秋毫无犯,州民大悦,争献牛酒犒军。

周世宗亲自赶到城下,范再遇迎谒马前,受命为宿州团练使,拜谢而去。

赵匡胤出奏周世宗,报称全城百姓安居乐业,周世宗乃不再入城,分三道进兵。赵匡胤率步骑自淮河南岸进军,周世宗自督亲军从淮河北岸推进,诸将率水军沿淮河顺流东下。

淮滨因战争日久,人不敢行,两岸芦苇如织,且多泥淖沟堑。周军乘胜长驱,踊跃争趋,几忘劳苦,沿途与南唐兵相遇,且战且进,金鼓声震动天地。

周显德四年,即公元957年,十二月九日。

赵匡胤率军行至楚州西北,地名清口,有南唐军在此驻扎,保障楚州,由南唐应援使陈承昭扼守。

赵匡胤溯淮而上,昼夜袭击,捣入南唐营中,陈承昭不及预备,慌忙逃生。

赵匡胤入帐,不见陈承昭,料他从帐后遁去,急急追赶,马到擒来,所有清口南唐战船,除焚荡外,尚得三百余艘,将士除杀溺外,收降七千人,淮上南唐势力,扫得精光,从此,周水军出没纵横淮河,毫无阻碍。

濠州守将郭廷谓,曾派使至金陵乞援,等到使人返报,说是当促陈承昭增援泗州,所以坚守待援。

不料陈承昭战败被擒,全军覆没。郭廷谓无法可施,只得依着周世宗命令,送呈降表。当令录事参军李延邹起草。

李延邹勃然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这是人臣大义,奈何腼颜降敌!”

郭廷谓道:“我非不能效死,但满城生灵,无辜遭戮,我实未忍。况泗州已降,清口覆军,区区濠州一城,如何保全,不如通变达权,屈节保民,愿君勿拘泥小节!”

李延邹掷笔道:“大丈夫终不负国家,为叛臣作降表!”掷地作金石声。

郭廷谓大怒,拔剑相逼道:“你敢不从我命么?”

李延邹道:“头可断,降表不可草!”言未毕,已被郭廷谓把剑一挥,头落地上。

濠州尚有戍兵万人,粮数万斛,郭廷谓举城降周,全城兵粮,俱为周有。

周世宗因泗州已降,不必后顾,当然大喜,任命郭廷谓为亳州防御使,另派将吏驻守,自往楚州攻城。

十二月十八日,郭廷谓驰谒行幄,周世宗对郭廷谓说道:“朕南征以来,江南诸将,败亡相继,独卿能断涡口浮桥,破定远寨,也可算是报国了。濠州小城,怎能持久,就使李璟自守,亦岂足恃!卿可谓知几。现命卿往略天长,卿可愿否?”

郭廷谓便称愿往,周世宗即令自率所部,往攻天长。

再派铁骑右厢都指挥使武守琦,率数百骑兵直趋扬州,刚刚到高邮。

扬州守将,实行焦土抗战,已毁去官府民庐,驱人民渡江南行,等到武守琦进入扬州城,已是空空洞洞,成了一片瓦砾场,此外只剩十余人,不是老病,就是残疾,死多活少,未便远行,因此还是留着。武守琦付诸一叹,据实奏闻。

周世宗仍命韩令坤往抚扬州,招缉流亡,权知军府事宜,又侦察到泰州无备,派兵将攻克泰州。

转眼又是一年。

周显德五年,即公元958年,南唐元宗李璟改元为中兴元年,希望能够实现中兴梦想。南唐元宗初嗣位,最初年号保大,去年已为保大十五年。

正月五日,周军攻克海州。

正月十日,周军攻克静海军(今江苏南通),升为通州。静海军过江就是吴越国。

先前,周世宗派左谏议大夫尹日就等出使吴越国,行前道:“你们今天前去吴越国,要漂洋过海,可是,等你们回来时,朕必定平定淮南,你们可以走陆路回来。”

现在,周世宗兑现诺言。

不久,再命合门使曹彬出使吴越国,赏赐吴越王钱弘俶骑兵铁甲二百副、步兵铁甲五千副,以及其他武器。

曹彬完成使命即还,吴越国私下送的礼物,一概不接受。吴越人驾小船追赶他,连续三、四次,曹彬仍然不肯接受,后来又想:“我一直拒绝他,好像是在沽名钓誉。”于是接受,一一登记造册,回来后全部上交官府。

周世宗强行归还给他,曹彬这才拜赐,却全部分给亲朋旧友,自己不留一文钱。

不久后,吴越国派大将邵可迁率战舰四百艘,水师将士一万七千人进驻通州南岸,听候周世宗调遣。

周世宗打算亲自率水师自淮河,经邗沟进入长江。不料北神堰早已淤塞多年。有司拟挖掘楚州西北的鹳水,找寻运河故道,上奏说,工程浩大,不宜施工。一定要施工的话,需要大量民工,花费巨万,数月才可成功。

周世宗乃亲自勘察,参与规划,征调当地民工,仅仅十天就完工,经费减少大半。周军水师,几百艘巨舰,浩浩荡荡,直达长江。南唐军民大恐,以为神兵天降。

惟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硬铁心肠,仿佛寿州的刘仁赡一般。周世宗亲御旗鼓,连日攻扑,城外庐舍,扫尽无遗,更发州民凿通老鹳河,引战舰入江,水陆夹击楚州城。

炮声震地,鼓角喧天,张彦卿坚决不为所动,惟与郑昭业同心堵御,视死如归。

张彦卿子张光祚,随父登城,望见周军势盛,城中危在旦暮,乃泣谏张彦卿道:“敌强我弱,万难支持,城外又无一人来援,看来徒死无益,不如出降。”

张彦卿不答一词,旁顾诸将道:“那边有敌军来攻,你等可望见否。”

诸将转身望去,张光祚亦掉头去看,不防张彦卿拔出腰间宝剑,竟向张光祚顶后劈去,砉然一声,首随刀落。诸将闻有剑声,慌忙转头看来,但见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已在城上摆着,大家不禁咋舌!

张彦卿却泣语诸将道:“这是彦卿爱子,劝彦卿降敌,彦卿受李氏厚恩,义不苟免。这城就是我的葬身之地!诸君畏死欲降,尽可自便,但不得劝我,若劝我出降,请视我子首级!”

刘仁赡杀子,张彦卿亦杀子,可谓无独有偶。诸将皆感泣思奋,莫敢言降。

苦守至四十日,猛听城外一声怪响,好似天崩地塌一般。城上守卒,腾入天空,城墙坍陷至数十丈,那时堵不胜堵,周军从城缺杀入,一拥进来。

原来周世宗督攻月余,焦躁异常,乃命军士凿城为窟,内纳火药,引以为线,线燃药发,把城墙炸坍,城遂被陷。

这可能是人类战争史上,第一次使用炸药攻城。

张彦卿尚在城内结阵,誓死巷战,战到日暮,杀得枪折刀缺,尚未肯罢休。既而退至州廨,矢刃俱尽,张彦卿举绳床搏斗,犹格毙周军数十人,自身亦受了重伤,便大呼道:“臣力竭了!”遂自刎而死。

郑昭业被周将杀死,余众一千数百人,个个战死,无一生降。周军亦伤亡不少。

周世宗大怒,下令屠城,自州署以及民舍,俱付一炬,吏民死了万余人。

这下,可为周廷构、郭廷谓二人正名了!若他二人也像张彦卿一般,徒令寿州、濠州满城百姓遭殃!

时为正月二十五日。

赵匡胤搜诛张彦卿家属,男女多死,惟留张彦卿少子张光佑,说是忠臣之后,不当尽歼。待到屠城已毕,方入奏周世宗,请留张彦卿一脉,为臣教忠。

周世宗怒气已平,乃准如所请。复令修筑城垣,募民实城。

仍须百姓,何必尽屠。

嗣接郭廷谓奏报,已经劝说唐天长军使易文赟,举城归顺,周世宗仍令易文赟为刺史。自己从楚州出发,转趋扬州。

韩令坤迎周世宗进入广陵城内,城中没有居民,满目萧条。周世宗见城内空虚,特命在故城东南隅,另筑小城,容纳官民入住。未几又接黄州刺史司超捷报,说与控鹤指挥使王审琦,打败舒州军,擒南唐刺史施仁望,于是淮右粗平。

周世宗出巡泰州,进攻江南,临江遥望。见有敌舰数十艘,停泊江心,即命赵匡胤带着战船,前往攻击。敌舰不敢迎战,望风退去。

赵匡胤直抵南岸,毁南唐营栅,乃收军驶回。

越日,周世宗又派右神武统军宋延渥,率战舰数百艘顺长江东下;都虞侯慕容延钊率步骑兵陆路沿江推进。慕容延钊至东?州,大破南唐兵,江南大震。

先是江南小儿,遍唱檀来。人不知为何因,颇以为怪。至周师入境,先锋骑兵,皆唱番歌,首句即为“檀来也”三字,才识童谣有验,更加恐慌。

周世宗至迎銮镇,在野外扎营,有猛虎逼近乘舆,宋延渥引弓射之,一发而毙。御驾不曾受惊。

是时已为周显德五年,南唐中兴元年,公元958年,三月六日。南唐帝李璟见中兴无望,再改元交泰。之前两个月是中兴元年,之后是交泰元年。

南唐元宗李璟,已经在位十六年,闻周军临江,恐他即将南渡长江,又耻于降号称藩,意欲传位于皇弟李景遂,令他出面求和。

李景遂本为皇太弟,至是上表辞位,略言不能扶危,自愿出就外藩。齐王李景达,因出师败还,也辞去元帅一职。

南唐帝乃改封李景遂为晋王,兼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兼润州大都督。立皇子燕王李弘冀为太子,参治朝政,派枢密使陈觉,奉表至迎銮镇,谒见周世宗,贡献方物,且请传位给太子,听命天朝。

周世宗谕陈觉道:“你主果诚心归顺,何必传位?且江北郡县,尚有庐、舒、蕲、黄四州,及鄂州汉阳、汉川二县,未曾归我,如欲乞和,即须献纳,方可开议!”

陈觉叩伏案前,不敢违命。只说当遣还随员,再取表章。

周世宗道:“朕欲夺取江南,也不是什么难事,不仅我军鼓勇争先,都要攻取江南,就是荆南、吴越,也知道助顺讨逆,来约出兵日期。”说至此,即捡出二表,出示陈觉。

陈觉一一接阅,一表是荆南节度使高保融,奏称本道舟师,已至鄂州;一表是吴越国王钱弘俶,奏称已发战船四百艘,水军一万七千人,停泊江岸,候命进止。

两表阅罢,陈觉愈加惊惶,且见迎銮镇一带,战舶如林,兵戈如蚁,大有气吞江南的气势,不由的形神俱惊,磕了无数响头,再四乞哀。陈觉鬼头鬼脑,不愧为五鬼之一。

周世宗方道:“你速派人奉表,割献江北,朕得休便休,也不一定要取你江南了。”

陈觉拜谢而退,立即派随员返回金陵,盛说周世宗声威,宜速割江北,还可保全江南。

南唐元宗李璟不得已,乃去帝号,自称江南国主,再派合门承旨刘承遇,至迎銮镇,愿将庐、舒、蕲、黄四州,及鄂州汉阳、汉川二县,尽行奉献。惟乞求将海陵盐监,仍属江南,周世宗不许。

刘承遇苦苦哀求,又请岁给赡军盐三十万石,方蒙允许。

此外如去除帝号、废除年号、奉周正朔,岁输土贡等款,也被陈觉、刘承遇等承认。

周世宗乃许令罢兵,且颁诏江南国主道:

皇帝恭问江南国主无恙,使人至此,奏请分割舒、庐、蕲、黄等州,画江为界,朕已尽悉。顷逢多事,莫通玉帛之欢,适自近年,遂构干戈之役,两地之交兵未息,蒸民之受弊斯多。日昨再辱使人,重寻前意,将敦久要,须尽缕陈。今者承遇爰来,封函复至,请割州郡,仍定封疆,猥形信誓之辞,备认始终之意,既能如是,又复何求!边陲顿静于烟尘,师旅便还于京阙,永言欣慰,深切诚怀。其常、润一带,及沿江兵棹,今已指挥抽退;兼两浙、荆南、湖南水陆兵士,各令罢兵,以践和约。言归于好,共享承平,朕有厚望焉!

陈觉、刘承遇,既得求和成功,乃向周世宗处辞行。

周世宗又对陈觉道:“传位一事,尽可不必,朕有手书,烦你转达你主便了。”

随即取书给陈觉,陈觉与刘承遇,拜谢而去。还至金陵,将周世宗原书呈与江南主。书中写着:

别睹来章,备形缛旨,叙此日传让之意,述向来高尚之怀。仍以数岁已还,交兵不息,备论追悔之事,无非克责之辞,虽古人有引咎责躬,因灾致惧,亦无以过此也。况君血气方刚,春秋甚富,为一方之英主,得百姓之欢心。即今南北才通,疆埸甫定,是玉帛交驰之始,乃干戈载戢之初,岂可高谢君临,轻辞世务!与其慕希夷之道,曷若行康济之心。重念天灾流行,分野常事,前代贤哲,所不能逃。苟盛德之日新,则景福之弥远。勉修政务,勿倦经纶,保高义于初终,垂远图于家国。流芳贻庆,不亦美乎!特此谕意,君其鉴之!

周世宗既遣还陈觉等人,乃诏吴越、荆南军各归本道,赐吴越王钱弘俶犒军帛二万匹,南平王高保融帛一万匹。

命就庐州置保信军,简授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御驾自迎銮镇返回扬州。

江南国主李璟又派同平章事冯延巳,给事中田霖,为江南进奉使,献上犒军银十万两,绢十万匹,钱一亿文,茶五十万斤,米麦二千四百万斤,附以表文。略云:

臣闻孟津初会,仗黄钺以临戎,铜马既归,推赤心而服众。皇帝量包终古,德合上元,以其执迷未复,则薄赐徂征;以其向化知归,则俯垂信纳。仰荷含容之施,弥坚倾附之念。然以淮海遐陬,东南下国,亲劳玉趾,久驻王师,以是忧惭,不遑启处。今既六师返旆,万乘还京,合申解甲之仪,粗表充庭之实。望风陈款,不尽依依。

冯延巳等既至扬州,呈入表文,接连又派汝郡公徐辽,客省使尚全,恭上买宴钱二十亿文。又有一篇四六表文,有云:

伏以柏梁高会,展极居尊,朝臣咸侍于冕旒,天乐盛张于金石,莫不竞输宝瑞,齐献寿杯。而臣僻处偏隅,回承睠顾,虽心存于魏阙,奈日远于长安,无由觐咫尺之颜,何以罄勤拳之意!遂令戚属躬拜殿廷,纳忠则厚,致礼则微,诚惭野老之芹,愿献华封之祝。

周世宗连得二表,特在行宫赐宴。冯延巳、田霖、徐辽、尚全,一并列座。

徐辽代江南国主李璟捧上寿觞,并进金酒器御衣犀带金银锦绮鞍马等物,周世宗亦各有赠赐。

宴毕,客人辞去,御驾乃启程还京。

周显德五年,南唐中兴元年,公元958年,四月二十一日,周世宗返回东京汴梁。

下诏赏赐南征众将士,各封赏有加,追恤临阵伤亡各家属,子孙并量材录用。

新得淮南十四州六十县,所欠赋税,一律豁免。

即授南唐被俘将冯延鲁为太府卿,充江南国信使,并以卫尉少卿前南唐使钟谟为副,令赍国书及本年历书,还赴江南,并赐给江南国主李璟御衣玉带,及锦绮罗谷共十万匹,金器千两,银器万两,御马五匹,散马百匹,羊三百匹,犒军帛千万匹。

五月,江南国主李璟得书,下令全国使用周显德年号。交泰年号,也只用了两个月。

其他一切仪制,皆从降损;并因周信祖庙讳为郭璟,即郭威高祖,见前文。特将本名除去偏旁,易名为李景。为了方便,本书仍然称其为李璟。

江南国主李璟,再派冯延鲁、钟谟至周京,奉表谢恩。顺便私下写信给赵匡胤,并馈赠黄金三千两。

赵匡胤笑道:“这明明是反间计,我难道为他所算么?”遂将书信、黄金,悉数呈上。

周世宗嘉他忠心,温言褒奖;嗣复改授赵匡胤为忠武(许州)节度使。

会赵弘殷旧疾复发,医药无效,竟至谢世。赵匡胤居丧守制,不闻军政事。

周世宗又厚赐赙仪,追赠太尉,并武清节度使官衔;封赵匡胤母杜氏为南阳郡太夫人。赵匡胤世受周恩,不为不厚。

周世宗命在京师置进奏院,馆待南唐来使,更升任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仍遣归江南。

后人有诗咏道:

连年争战苦兵戈,割地称臣始许和;我为淮南留一语,国衰只为佞臣多!

此外尚有被俘获的南唐兵将,亦陆续放还,共五千七百五十人。后来又将许文缜、边镐、周廷构等人,也一并放归。

先是冯延巳、陈觉等,自诩多才,睥睨一切,尝侈谈天下事,以为经略中原,可运筹帷幄,翻覆掌上。

冯延巳学问渊博,口才出众,文章善于雄辩,纵横捭阖,尤其善长作词,着有《阳春集》,收录词百余阕,统是铺张扬厉,粉饰隆平。后人称他的词为五代词之冠,开宋词风气之先河。

李璟也爱好诗词,与冯延巳互相倡和,工力匹敌,李璟因此引他为知音,任用为宰相。

翰林学士常梦锡,屡次进谏,极言冯延巳等浮夸无术,不应轻信。怎奈冯延巳正得君心,任你舌敝唇焦,也是无益!

淮南战起,唐兵屡败,常梦锡又密谏道:“冯延巳等奸言似忠,若陛下再不觉悟,恐国家从此灭亡了!”

江南国主李璟仍然不从。至李德明被杀,虽由宋齐丘、陈觉等从旁怂恿,冯延巳也串同一气,斥李德明为卖国贼,应该伏诛。

冯延巳可谓是文人误国的典型。

等到许文缜等战败紫金山,同作俘虏,陈觉与齐王李景达,自濠州遁归,国人惊惧,江南国主李璟召入冯延巳等,会商军事,甚至泣下,冯延巳尚说无需恐慌。

枢密使李徵古,与冯延巳同党,大言不惭地说:“陛下当治兵御敌,奈何作儿女子态,徒对臣等涕泣,莫非是酒醉不成,还是因乳母未至呢!”

李璟不禁色变,李徵古却举止自若。臣对君敢如此放肆,可知李璟之不堪为君。

会司天监奏天文有变,人主应避位禳灾,李璟乃复召谕群臣道:“国难未纾,我欲释去万机,栖心冲寂,究竟何人可以托国?”

李徵古先答道:“宋公齐邱,系再造国手,陛下如厌弃国机,何不举国授与宋公!”

陈觉亦从旁插嘴道:“陛下深居禁中,国事皆委任宋公,先行后闻,臣等可随时入侍,与陛下同谈释老了。”

李璟闻言,目顾冯延巳,冯延巳也好似表示同意。乃命中书舍人陈乔草诏,将委国与宋齐丘。

陈乔待群臣退后,独持入草诏,屈膝秘密陈奏道:“宗社重大,怎可假人!今陛下若署此诏,从此百官朝请,皆归宋齐丘,尺地一民,俱非陛下所有。就使陛下甘心淡泊,脱屣万乘,独不念烈祖创业,如何艰难,难道可一朝抛弃吗?古有齐淖齿,赵李兑。近有让皇杨氏,且为陛下所亲见。抚今思昔,能不寒心!臣恐大权一去,求为田舍翁,且不可得了!”

李璟愕然道:“若非卿言,几落入贼人彀中!”乃将草诏撕毁,引陈乔入见皇后钟氏,及太子李弘冀,且指着他说道:“这是我国忠臣!他日国家急难,你母子可托付大事,我虽死无遗恨了。”从此才开始疑忌宋齐丘、陈觉等人。

陈觉赴周议和,还至金陵,矫传周世宗诏命,说江南连岁拒周,皆由严续主谋,须立杀无赦。

严续乃是故相严可求子,娶唐烈祖李昪女为妻,性颇持正,不肯加入宋党。李璟命严续为门下侍郎,兼同平章事。陈觉与严续有嫌,因借此构陷。

江南国主李璟已有三分明白,不忍杀严续,但罢为少傅,且令陈觉退出枢密,只任命为兵部侍郎。并将左相冯延巳,亦罢除相位,降为太子少傅,又罢黜枢密使李徵古。

及钟谟南归,入见李璟,乘隙进言道:“宋齐丘累受国恩,见危不能致命,反谋篡窃,陈觉、李徵古等,阴为羽翼,罪实难容,请陛下申罪正法!”

李璟忽忆及陈觉言,便问钟谟道:“陈觉曾传周帝命,迫我诛杀严续,卿在周廷,果闻有此语否?”

钟谟答道:“臣未闻此言,恐是由陈觉捏造。就是前时李德明,与臣同往议和,他亦无非衡量强弱,因此请求割地求和,宋齐丘与陈觉,说他卖国,遂致诛杀,试问今日陈觉前去通款,比前时李德明所请,得失如何?李德明受诛,陈觉怎得无罪?”

此话虽未免袒护李德明,却是言之有理!

李璟沈吟多时,又问钟谟道:“究竟周帝真要杀严续否?”

钟谟又道:“臣谓周帝必无此言。如若不信,臣可至周廷问明。”

李璟点首,因令钟谟再次赍表入周,略言久拒王师,皆由臣昏愚所致,严续并未参与,请加恩宽宥。

周世宗览表,不禁惊诧道:“朕何曾欲诛严续?就使严续欲拒朕,彼时桀犬吠尧,各为其主,朕亦何必过事苛求。”

钟谟乃述及严续刚正,及陈觉狡诈等情状。

周世宗又道:“据你说来,严续为你国忠臣,朕为天下主,难道教人杀忠臣么?”

钟谟叩谢而归,报明江南国主。

江南国主因欲诛杀宋齐丘等,又派钟谟赴周禀报。

周世宗道:“诛佞录忠,系你国内政,但教你主自有权衡,朕不为遥制。”

钟谟即兼程还报,江南国主乃命枢密使殷崇义,草诏惩奸,历数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罪恶,放宋齐丘还九华山,谪陈觉为国子博士,安置饶州,夺李徵古官,流戍洪州。

陈觉与李徵古,惘惘出都,途中复接江南国主敕书,赐令自尽。

南唐五鬼,陈觉为首,还有魏岑、查文徽,已经病死,此外只剩二冯,江南国主不复问罪,寻且迁任冯延巳为太子太傅,冯延鲁为户部尚书,宠用如故。

江南国主曾经在内殿设宴奏曲,召集群臣填词助兴。

须臾,冯延巳作成《谒金门》一首: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李璟自己,则写了一首《摊破浣溪沙》: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栏干。

李璟对冯延巳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冯延巳答道:“怎能如陛下所咏:‘小楼吹彻玉笙寒’,更为高妙呢。”

时江南丧败不支,苟延岁月,君臣不能卧薪尝胆,乃各述曲宴旧诗,作为评谑,无怪他一蹶不振,终致灭亡。

惟宋齐丘至九华山,江南国主命地方有司,锁住宋齐丘居宅,不准自由,但穴墙给与饮食。

宋齐丘叹道:“我从前为李氏谋画,幽禁让皇帝全族于泰州,天道不爽,理应及此,我也不想再活了!”遂自尽而死。江南国主谥他为丑缪,追赠李德明为光禄卿,赐谥曰忠。

因再派使者报周,并进贡冬季方物。

周世宗特派兵部侍郎陶谷报聘,陶谷素有才名,周世宗以为江南人士,多擅文才,故令陶谷充使职。

陶谷是邠州人,原名唐秀实,后晋时避石敬瑭讳,改姓陶。

陶谷既至金陵,见了江南国主,吐属风流,温文尔雅,江南国主亦肃然起敬,特命韩熙载陪宾,殷勤款待。陶榖一向矜持,正襟危坐。

这一天,有人发现,在陶榖居住的宾馆墙上,发现一行字:“西川狗,百姓眼,马包儿,御厨饭。”馆吏不明白,报知李璟。李璟也不明白,便召问韩熙载。

韩熙载说:“西川狗,西川即蜀,狗即犬,西川狗是个独字。百姓眼,百姓即民。百姓眼,这是个眠字。马包儿,就是瓜子,是个孤字。御厨饭,是个馆字。就是独眠孤馆。”

韩熙载又对李璟说:“陶榖并非正人君子,此前曾经参与陷害李崧(参加第一百一十四回),我有办法让他原形毕露。”

韩熙载素称江南才子,家中藏书甚多,陶谷向他借阅,且嘱馆伴抄录,一时不能脱身。

南唐宫中有歌妓秦蒻兰,知书识字,色艺兼优,韩熙载故意命她至客馆中,充作女役。

陶谷见她容颜秀丽,体态娉婷,已不禁暗暗喝采,只是身为使臣,不便细询姓氏,总还道是驿吏家的女儿,不敢唐突。

那知婵娟有心,故意撩人,有时眼角留情,有时眉梢传语,有时轻颦巧笑,卖弄风骚,惹得陶谷支持不定,禁不住与她问答数语。偏她应对如流,无论甚么诗歌,或是什么书画,多半记忆,益令陶谷倾心钟爱,青眼垂怜,渐渐的亲近香肤,引为红颜知己。

美人解意,才子多情,那有不移篙近岸,图成好事?一宵好梦,备极欢娱,乃赠艳词一首。

第二天一早起床,那美人儿出外自去,镇日里再没有见面。

陶谷已是怀疑,恰好韩熙载说,奉江南国主命,邀请参加晚宴,陶谷不好固辞,随着同行。

既入南唐廷,自有内侍趋出,导引入内殿中,江南国主已经待着,走下台阶相迎。寒暄已罢,即请陶榖入席,且召歌妓奉觞,陶谷很是矜持,江南国主微讽道:“公南来有日,久居馆中,独不嫌寂寞么?”

陶谷答称借阅韩家藏书,幸免寂寞。

江南国主李璟道:“江南春色,闻已被公采得一枝,何必相欺!”

陶谷极力答辩,江南国主付诸一笑,仍举觥劝饮,陶谷饮了几杯,忽听得歌声幽咽,从屏后出来。

歌云:好姻缘,恶姻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

陶谷听此二语,已觉惊心,复又有歌词续下道:

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这词名为“春光好”,正是陶谷赠送给秦蒻兰的那首艳词,陶榖当然知晓,料到被人戏弄了,忙从屏间一瞧,果然走出一个歌娘,似曾相识,只见她眉如远山,仔细一看,就是昨夜相偎相抱的秦蒻兰,禁不住面上生惭,汗如雨下,便即起座谢宴,托言醉不能饮。

江南国主尚不肯饶人,又嘲讽数语,陶谷也只好似痴似聋,转身退去。次日便即辞行,自回汴京去了。

江南国主李璟自鸣得意,且不必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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