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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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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楼,死牢,陌影。

越在这深宫里探寻,仿佛越没有尽头。

沐之原本有一肚子话想问南高翎,可南高翎却不顾大病初愈,突然说要带她出宫去泰兰城。她只得将满腹疑问暂且压下。

出了京都城,一路向东南,有时过山,有时过水,四处看看初开的夏花,于江畔吹吹江风,没有什么比寄情山水更能叫人放松身心。

沐之只觉得这天地何其广阔,相比之下,那偌大的皇宫完全像个牢笼。

虽然暂时离开了“牢笼”,但是奏折一封也不能少批。

像不完成作业就不能出去玩的小学生一样,沐之仍旧每日要和南高翎安安静静地坐在行宫里批阅半日的奏折。

一般情况下,都是南高翎负责批阅士、商及朝堂州郡政文,沐之负责批阅农、工及军务。遇到管辖交叉的事务时,二人都是商议着决定。

唯有一类事务,是二人长久以来分歧最多之处,那便是关于如何处理“逆反之流”。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朝哪代都少不了逆反派,而对于逆反之流的处理,也总是皇帝最头疼的事。

对于逆反事务,南高翎主张“宁错杀,不放过”“疑罪从有”,极尽严酷刑法,更推行株连政策,尤其对于与大楚或云炎通敌者,往往都是株连九族。

沐之则更倾向于人道主义,坚持“疑罪从无”,凡逆反者,必得有铁证方才可定罪,且罪不株连。

但眼见北离内的逆反派如星火燎原一般,总是小乱不断,大乱不平,通敌国的势力更是如野草不尽,沐之渐渐觉得她的坚持也许过于“仁”,反倒叫逆反势力不断为祸一方百姓。

这日,又一份奏请平叛的奏折摆在了南高翎面前,见南高翎眉头紧皱,面色异常苦恼,沐之便问:“哪里起了叛乱,说来听听?”

南高翎头也不抬,目光依旧紧盯着奏折上的字,缓缓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甚少见到南高翎这般发愁,沐之被勾起好奇心,又问:“说说呗,这次我指定倾向于你的主张。”

“唉......”南高翎长叹一口气,身子靠后,仰面躺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皱着眉头,摇头叹道:“此叛乱实在无解啊......”

沐之好奇的不行,索性拿过奏折翻阅,只见奏折上报的是关中以西的一处疑似通敌叛国之事,地处北离边防重城晋夕城不远处,一帮江湖匪盗占山为王。

奏折中列举了这帮匪盗的种种恶行,如今更是疑与敌国串通,意图造反。

看到这里,还很平常,可接下来几句话,着实让沐之开始惊讶和苦恼。

一则,此伙江湖匪盗组成的逆贼人数不多,但武功高强,来去无影踪,极难抓捕,这几年以来,朝廷屡屡派兵围剿,屡屡全军覆没;

二则,这群逆贼占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优势,使得朝廷派出的最精锐的探子也难以探听到消息,这反叛之罪始终僵持在“疑罪”;

三则,与其他拥兵作乱的叛贼不同,此伙逆贼如今蠢蠢欲动,竟计划直接杀入皇宫取皇帝首级!

看完奏折,沐之忍不住后背一寒,她觉得南高翎这皇位实在坐的艰难凶险。

一想到有这么一伙人要来取自己夫君的性命,沐之立马坐不住了。

她开始负着手在屋子里转圈,眉头锁得比南高翎还深。

南高翎揉着太阳穴,愁道:“这帮贼人实在武艺高强,别说平叛了,多年来,我们的人甚至难以近身,连贼人们的脸都没看清过。长此以往下去,只怕祸及周边无辜百姓。”

沐之摇头,第一次,她首先没有去忧虑百姓,而是满心想的都是南高翎。

有一帮武功卓绝的人要来杀南高翎,而朝廷却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兵力和精锐。这意味着,只要这帮逆贼出手,南高翎便离死不远了。

沐之越想越觉遍体生寒,此时此刻尚且安乐,可性命忧患早已日趋逼近。

“唉......”南高翎又重叹一口气,拂了拂袖子,像是要赶走眼前的杀机一般,有些疲惫地说:

“罢了,此事后议吧,我记得前两日还有几封奏折搁置着,我们先处理完那几封再说吧。”

沐之急了,“不能后议!事关你的性命安全!怎能后议!”

她越发烦躁地开始踱步,却突然停下脚步,愣愣地望着空气。

南高翎用手扶住额头,不经意地朝她看去。

停顿了半晌,她转过头,神色复杂地对南高翎吐出两个字:

“火药。”

见南高翎一脸疑问,她便解释道:“前两日工部上了一份奏折,讲了件奇事,说是在南州查获了一个偷入境的外国商队,这商队贩卖的既不是丝绸盐铁,也不是金银玉器,而是硫磺、硝石、木炭粉、铁屑粉、梅片和白盐,据说全是用来给几个民间工坊尝试研制新器物用的。当地官员奏请,走私的都是些寻常东西,该如何定律定罪。”

沉思片刻,沐之走到南高翎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面色凝重道:“高羽,我不想瞒你,那走私的东西的确寻常,可如果将他们混合在一起,再添加三样东西,便可以制造出当今世上最无可匹敌的东西——火药。”

南高翎愣住,面色一变,急忙道:“我这就命人去翻找那份折子,得速速处置那走私的商队和研制新器物的工坊,否则这火药定要危害百姓!”

沐之拉住急着要往外走的南高翎,道:“暂时不必,因为单凭那几样东西,还制不成火药,充其量做个小小的烟花出来而已,不信你可以找来这几样东西,一试就知道了,根本没有什么威力。”

听到这里,南高翎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当然信你。不过这几样东西虽然没什么威力,连人都伤不了,但既然有工坊在研制了,只怕早晚会研制出来‘火药’。”

沐之想,火药的配方是她在现代学到的,而这配方本来就是从古流传至今的,如今这个时空有人在研制这些,也并不奇怪。

又沉吟半晌,沐之说道:“高羽,以我在几千年后的时空生活了一世的经验来说,一则,我们必须严令禁止民间研制火药,二则,我们必须抽调宫中最心腹精锐的一干人,由我来将这火药研制出来。”

南高翎眼神中透出担忧,皱眉问,“必须由你亲自?”

沐之点点头,又摇头,“不,是你我——我们二人亲自研制,这火药配方一定要慎之又慎,严密保管,只你我知晓,只传后世皇帝之手,否则,这天下都将遭灾祸,因为火药的威力实在是......”

沐之脑海中浮现起现代战争的画面,火药的威力、破坏性,还有火药给人类身体带来的创伤,实在都是这个时空的人们无法想象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对不对,但是一想到会有那么一伙无法擒拿抗衡的江湖逆贼要来取南高翎性命,她便心一横,道:

“高羽,今日起,你我便开始研制火药,给我点时间,我保证叫那伙贼人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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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定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一万士兵排兵布阵在北离西界这座最为高耸险峻的山峰外——

鬼冥山。

沐之身着战甲,骑着阿哈尔捷金马,率兵立在山脚,江鸣和枭木护卫在她左右。

望着眼前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十丈断坡,她心里涌出一股无法言说的落寞与空虚感。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情绪,只知道自己抬起发令的右手,迟迟挥不下去,嘴巴像有百斤重,怎么也说不出“攻山”二字。

眼见她一直呆立在山脚下,江鸣便将最新的一份秘折呈给了沐之。

秘折上仍然详细数落了鬼冥山上那几个江湖匪盗为害一方的罪责,大极大恶简直罄竹难书。而依秘折所奏,如果今日不铲除他们,不出十日,他们便要造反杀帝了。

仰头望着鬼冥山,只见山峰巍峨,苍山墨绿间阴云缭绕,看起来阴森恐怖,的确像是恶人居住的地方。

想着南高翎的安危,沐之定了定心神,朗声道:“众将听令——攻山!”

只听号角声起,一万士兵呐喊着,一波接一波地冲上山,却如水落入海,所有士兵的身影都瞬间被淹没在山林中,再没有半点声音传回来。

每当一波士兵消失在遮天蔽日的山林中,只需一刻钟,沐之便能在山脚下看到士兵们骨碌碌滚下山的尸体。

一次又一次冲锋,一波接一波的死士。

四个时辰后,渐渐地,士兵们滚落下山峰的间隔越来越长,掉落下山的人数越来越少。

正如沐之所料,再厉害的武林高手,再深厚的内力,也架不住力气使完的那一刻。

算定那几个逆贼的力气差不多用尽了,沐之命令一旁蛰伏许久的三千将士,按计划悄悄摸上山,在她选定的几百个山体结构爆破点上,快速地埋下分量相当的火药桶。

因为这紧急赶制出来的火药威力远不如现代炸药威力大,为了保证一击必杀,沐之对着鬼冥山的地图研究了整整三天,才选定了这数百个爆破点。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沐之站在山脚下,已可以清晰地看见树木枝叶晃动的幅度越来越靠近山脚,士兵们成功地将那几个逆贼引到了山峰下半部。

当贼人与士兵们的对战线越来越靠近已埋好火药的主要爆破线时,沐之立刻下令,让所有对战士兵尽量不着痕迹地撤退。

在众士兵撤退的功夫,江鸣再次来到沐之身边,传达南高翎的话,但还没开口,就被全神贯注关注山上对战情况的沐之制止了,她道:

“江鸣,去跟高羽说,不用劝了,是我自己执意要来率兵攻山的,他绝对不可以出现在这里,因为那伙贼人要杀的就是他,万一我失手,他便性命危矣——而我也绝对不可以离开这里,我要精准把控攻山的一切情况,保证让这伙贼人去见阎王!”

见沐之神情坚决,语气不容置喙,江鸣不再多说,利索地退守到一旁。

另一边,枭木在沐之转身的瞬间,忍不住用一种最悲悯的眼神快速地看了沐之一眼,而后动了动喉咙,却仍旧什么也没说。

枭木真的很想提醒沐之一句,这世上,白纸黑字的东西最容易作假……比如奏折。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沐之紧张地盯着山林,只能隐约看见三道一红、一蓝、一黄,仿佛红绿灯一样的身影在山林间跳跃来去,动作越来越迟缓,越来越失去力气。

当那三个身影的对战线终于与埋好的主爆破线重叠的时候,沐之急声下令:“点火!!”

似乎听见了沐之的声音,那三个身影竟瞬间顿住动作,停手不打了,朝沐之出声的地方望去。

隐约中,沐之好像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以最后的内力之声响彻山林。

那声音似是玩笑,似是惋惜无奈,又似是在感叹,说道:

“原来是师叔祖你啊。”

像一支利箭穿胸而过,听着那苍老的声音,沐之只感觉心口一阵刺痛。

那声音又开口:“为——”

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紧接着,所有声音都被剧烈的爆炸声吞没。

爆炸声如山崩地裂般轰然响起,巨大的火球一个个爆开,沿着鬼冥山的山体飞速逃窜,将整座鬼冥山拦腰炸裂。

一瞬间,只见地动山摇,鬼冥山满山的苍绿都开始剧烈地抽动,尘土沙石暴起,宛如乌云盖日。

几百个爆破点接连炸开,爆炸声持续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

当最后一个爆破点炸完,四周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山脚下,所有人都揉着耳朵,试图缓解疼痛不已的耳膜,同时齐齐望向鬼冥山。

只见巍峨耸立的鬼冥山开始缓缓坍塌,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摔落而亡。

可即使坍塌,鬼冥山的残骸仍旧是一座不可攀登的高峰。

于是,如沐之预料的一般,几百个爆破点在火药轰炸过后,那小小的火舌开始增长——舔舐——蔓延——

艳阳高照的晴天,也是天干物燥的时机。

不消一个时辰,大火已蔓延成片,开始熊熊燃烧,将整座鬼冥山吞没入火海。

突然,一声凄厉的长啸从鬼冥山的后峰传来。

沐之循声望去,只见数十只硕大的飞鸟于火海中腾空而起,拼命挥动着已经燃烧起来的翅膀,不断痛苦哀鸣着,最终落回火海。

接着,鬼冥山的后峰开始传来无数飞禽走兽的痛苦哀嚎,无数悲鸣声交错重叠,密密麻麻地响起,听的山脚下的一众将士都头皮发麻,不敢想象隔着山峰这么远,竟都能听见那么清晰骇人的嘶鸣,那些异兽实际上该有多么巨大。

不知为何,山脚下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望向已燃烧成一个巨大火球的鬼冥山,那遮天蔽日的百年古木森林灰飞烟灭,那后峰中无数不知名的珍奇巨兽在火海中消亡,其中竟有三条比参天巨木还庞大的异兽,痛苦地扭动着身躯,宛如三条火龙般昂首朝天,最终燃烧着落下。

濒死嘶鸣的声音终于渐渐消停,三道红、蓝、黄的身影也早在爆炸一开始就四分五裂了,甚至连骨头渣子都看不见。

烈火如飞,火光灼天。

沐之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亲手铲除了一伙恶人,为自己的夫君解决了生死威胁,可她为何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感到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衣衫沁得湿漉漉的,黏在背上。她低头打量自己牵着缰绳的双手,竟发现自己的两手攥得发白,在不断地颤抖。她摸摸自己的脸,却不知何时,为何,自己已满脸泪水。

如果此时她走到枭木面前,再凑近一些,便能从枭木悲悯的瞳孔中,看见自己惨白如纸的面色。

她用尽全身力气,张开颤栗不止的两片嘴唇,声音如蚊子叫一般,道:“收兵......”

她手上疲软得毫无力气,但座下的阿哈尔捷金马却如通人性一般,载着她开始回程。

见她如此,江鸣驾马从一旁凑近,平静道:“恭喜皇后娘娘铲除逆贼,幸亏娘娘出手早,否则那三个贼人要是带着这样一群飞禽走兽来刺杀皇上,皇上就危险了。”

“对......这下,高羽安全了......”沐之点点头,极力让声音不发抖。

百里之外的行宫中,南高翎静静坐着,直到听见那如雷鸣的爆炸声渐渐熄落,他才长舒一口气。

他凝视着那张早已琢磨过无数遍的不完整的火药配方,最终按照沐之所说的,执笔又添上了三样东西。

这份火药配方,终于完整。

一旁,一个心腹探子悄声进屋,跪地禀报:

“皇上,皇后娘娘那边一攻山,沐疾铮就逃了。”

南高翎冷着面容,“无妨,鬼冥山再也没有可以供他倚靠的帮手了。”

那心腹探子笑道:“皇上所言极是,这沐疾铮也是痴心妄想,竟想拉拢鬼冥三仙出手,来劫皇后娘娘,幸亏皇上早早洞悉,一番设计,便叫沐疾铮的算计扑空。”

南高翎冷笑一声,语调森然:“继续跟踪好沐疾铮,无论他找谁做帮手,统统杀无赦——就让这蠢货四处求告,你们正好四处杀个干净!这就是他这条贱命的唯一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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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鬼冥山后,沐之大病了一场。

没有任何病因,就那么突然地倒下,高烧了三天三夜,昏迷中惊恐地说着些只言片语的梦话。

南高翎不眠不休地坐在床榻边,悉心照料着沐之的一切。

他眼中满是心疼,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只是平静地、耐心地等着沐之恢复。

每当沐之如同一个受惊的婴孩,蜷缩起身子,惶然地在梦中颤栗时,南高翎都会快速将她拥进怀中,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着,哄着,令她安定下来。

看着沐之如同受了惊的小兽一般,一旁值守的枭木总是不忍地偏过头去。

有那么一瞬间,枭木甚至想劝劝南高翎,可他刚开口叫了声“皇上”,就立刻看见南高翎的眼神充满阴森杀意,如寒刀般向他劈来。

枭木打了个战栗,不敢去看南高翎的眼神,但他可以感到南高翎的眼睛一直居高临下地冷冷盯着他。

良久,感觉到南高翎终于转过头去看沐之,枭木才感觉脖颈间那无形的、令他窒息的手,才松开了死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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